火车头呼哧呼哧,在黑暗的隧道里狂奔了一段,眼前再度豁然开朗,驶入了一个偌大的山洞中间。
山洞异常平坦,没有站台,没有防卫,铁轨在山洞的中间而设,上不见顶,左右不见远近,只有铁轨周边,透出不知道从哪里射出的亮光,照亮了一片方圆。
前方,隐隐地传来了爆炸声,竟如同九天里翻滚的闷雷一般,经久不绝,回音无数。
豁然间,几道笔直站立的人影在铁轨一旁的平地里显现,火车头行驶飞快,这几个人影,几乎是一掠而过。
火小邪却猛然把眼睛睁大了,他眼力不减,刚才掠过的那几个人,他看得真切。
火小邪微微起身,本想说话,就听到钩渐冷笑道:“烟虫,停车,我们还是晚了!倒回去吧!”
烟虫自然也看到了这几个人影,可钩渐突然命令停车,还是让他有些不解,烟虫略略迟疑,正想发问。就听到钩渐厉声道:“听到没有!停车,倒回去!我们再往前,必然坠入深渊!”
烟虫违抗不得,拉住了制动闸,火车长嘶一声,激得铁轨火星四溅,慢慢地停止下来。
钩渐低喝道:“后退!”
烟虫再扳闸刀,火车头低鸣一声,似乎很不情愿地后退而去。
没后退多久,钩渐又道:“停下!”
火车停止,钩渐面带杀气,从火车上一跃而下。
随后,烟虫、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也纷纷下车。
只见灰暗的光亮中,五个人笔直地矗立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
其中有一个人笑道:“火小邪,你还活着,很好啊,很好。伊润大人,知道你逃出来了,一直在找你。幸好我来对了地方,很及时,不然真的见不到你了。”
火小邪定睛一看,低喝道:“土贤藏丰!”
一个清瘦的老者,平静地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是我。”
火小邪再看土贤藏丰身旁的四个人,只见这四个人乃是四位忍者,分别穿灰、红、蓝、白四色服装,仅仅露出眼睛,眼睛中深邃一片,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他们的额头之上,分别戴着一个钢质的铭牌,上面有四种不同的图案,算得上最为明显的区别。
火小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四个人,是他最不愿意遇见的人。
钩渐冷哼两声,说道:“看来是日本忍军的四影宗主在此了?”
土贤藏丰笑道:“这位高人,好眼力,你说得不错,火影、水影、风影、雷影四系宗主在此。我是土贤藏丰,密殿圣堂节度使,幸会了。”
钩渐冷笑道:“高明!”
土贤藏丰笑道:“过奖!这位高人,你是何人?不如报上名号?”
钩渐笑道:“就凭你们,恐怕还没有资格。”
土贤藏丰说道:“钩渐可说不出这种话,哈哈。我们之间,要么一战决出高低生死,要么你们就留下火小邪,其余人自断右臂,便可放你们出山。”
顶天骄性子粗暴,如此蔑视的语言,他根本按捺不住,大骂道:“你们是什么鬼东西!鸡毛玩意的!老娘我……”
火小邪轻轻拉了一下顶天骄,示意他不要说话,低声道:“这五人是忍军最强的组合。”
顶天骄还是怒火熏心,依旧骂道:“我操死你们的爹!”
土贤藏丰还是微笑道:“要么一战,要么留下火小邪,断臂保命,无须逞口舌之能。”
火小邪深吸一口气,站出一步,说道:“我留下,但……”
“放屁!”钩渐骂道,“你是个什么玩意?轮到你说话吗,滚一边待着去!”
火小邪哑口无言,他并非胆小,而是看到土贤藏丰等五人齐齐出现,确实让他深感取胜无望。土贤藏丰虽在伊润广义之下,实际上乃是忍术集大成之人,不仅是火小邪在日本修习忍术的老师,对火小邪的忍术了如指掌,甚至伊润广义也要对土贤藏丰表示恭敬。再说那四影宗主,在日本忍军未做统一之前,乃是全日本最有实力的四位忍者,虽不能说实力比五大贼王更强,但其拥有的能力,在日本忍者之间,也近乎于神一样的存在。围剿火家时,这四位宗主尚没有亲自上阵,只在周围旁观,等伊润广义号令行事,难得一见他们四个同时出现。就算火小邪身体无恙,也不敢说有五成的把握,能胜得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何况四个?
钩渐骂完火小邪,咯咯咯怪笑不止,对着土贤藏丰说道:“我很久没有今天这么兴奋了。来,领教领教!”
话音刚落,就见钩渐如同幻化成一道灰影一般,直冲土贤藏丰而去。
土贤藏丰暗念一声:“厉害!”往后骤退几步。
那四位不动声色的忍者宗主,立即像被瞬间激活,一齐向钩渐围来,堵住钩渐的去路。
这个山洞中,本就光线昏暗,钩渐杀入阵中,简直要和昏暗融为一体似的,连动作也看不清楚,只是一团灰影,来回晃动不止。
火小邪此等眼力之人,竟也看不清钩渐做的什么动作,只觉他身子好像一团可以任意变形的麻线,随波而动,时聚时散。
而那四位宗主,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四种色彩混杂在一块,难以分出谁是谁了。
不过是眨了几眼之间,就听叮的一声,一个红色的人影突然从阵中跌出,踉跄几步,半跪在地,捂住胸口,用一把黑色忍刀撑住地面,头猛地一低,念了声咒,再也不动了。只见此人脚下,一片暗红的血液蔓延开来。
土贤藏丰本在一旁观战,见这么快便退出一位红衣宗主,看样子已然命绝,不禁低低地啊了一声,手中拐杖一抖,一把亮得刺眼的长刃从拐杖中脱出,向着阵中凶猛一击。
就听到嗯的一声低哼,并无动静,但眨眼之间,却马上又有一个灰衣宗主跌出阵外,左手半个手掌已然不见了,鲜血狂喷不止,跪倒在地。
土贤藏丰脸色一沉,再也按捺不住,揉身上前。
而断了手掌的灰衣宗主,好生强横,右手一抬刀,竟把自己整个左手小臂斩落,猛然拉紧左手上臂的一根绳索止血,一翻身,再度杀入战团。
叮叮叮又是三声锐响,便见到钩渐的身影闪出,退向阴暗之处,土贤藏丰和三个忍者宗主紧追不舍,纷纷没入暗处。
这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不时地听到叮叮叮的锐响不绝,土贤藏丰的长刃亮光如同闪电一样不住划过,黑影闪动,见不到钩渐与他们是如何争斗的。
但听得有恶犬狂吠声,吱吱怪叫声,金属撕裂的嚓嚓声;但见得有突然闪起的豪光一团,突然弥漫成黑雾一片,星星点点的微光升腾不散;但闻得有异香扑鼻,恶臭滚滚,酸味四溢。在那片不能亲见的黑暗中,各种异象层出不穷、此起彼伏。
除了火小邪以外,烟虫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种已不再想象范围内的恶斗,浓浓的杀气卷来,寒气森森,让人忍不住脚跟冰冷。
就听有钩渐厉声喝道:“火小邪,你们快滚!”
火小邪微微一愣,还是迈不开脚步。
叮叮两声响过,鬼叫呜呀一片,再坠死寂。
钩渐的声音业已又离开几步开外:“还不滚!”
还是烟虫的反应更快,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火小邪向远离钩渐战局之处猛跑,花娘子紧随而至,赛飞龙、顶天骄见状,也赶忙追来。
火小邪明白钩渐已经陷入苦战,再不逃跑,恐怕要辜负钩渐的一番好意,于是铆足了力气,极力狂奔。
烟虫见火小邪还是行动不便,大喝道:“大妹子,帮忙!”
顶天骄拔足而上,干脆一把将火小邪拦腰抱起,扛在肩上,撒开了欢地疾奔。
烟虫领队,也不管东南西北,只想着尽快远离钩渐鏖战之处。
眼看着前方就是山洞洞壁,有一条隐隐的洞口之处可以钻入,正要直行入内,却听到飞镖声嗡嗡作响,四周闪成一片,竟有无数的飞镖激射而来。
烟虫一惊,哪里还讲究什么形象,拉着花娘子就地十八滚,几乎是撞入山洞内。
顶天骄扛着火小邪,本和赛飞龙齐头并进,见到如此多的飞镖袭来,他这样庞大的身躯,根本没有躲避之力,噗噗噗,背后已经中了数镖。
赛飞龙本跟着烟虫、花娘子要滚入洞内,可他时运不济,比烟虫、花娘子稍慢了半分,躲避飞镖时一头撞在洞口一侧凸起的大石上,身子一歪,眼看着飞镖闪着寒光向他射来,再无躲避之力。
谁料顶天骄暴吼一声,胳膊一挥,将赛飞龙一把拎起,搂紧怀中,同时也替赛飞龙挡了数镖。顶天骄同时也放了火小邪下来,伸出巨臂搂住两人,将头一低,硬生生地用肉身护住火小邪和赛飞龙,硬生生把所有飞镖挡住,横着冲进洞来。
顶天骄冲进洞中,直把烟虫、花娘子吓了一跳,他满头满脸满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飞镖,黑血汩汩流出。
顶天骄大吼道:“跑啊!”说着松了火小邪和赛飞龙,扑通一下半跪在地。
赛飞龙被顶天骄此举惹得大哭,老泪纵横,拉着顶天骄胳膊大叫:“顶天骄,你何必救我!一起走!一起走啊!”
顶天骄一只眼睛被一枚飞镖刺入,已然瞎了,惨笑一声道:“跑啊!”说着竟又站了起来,巨手推开众人,逼着烟虫、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四人向前。
洞口狭窄,让顶天骄塞了个结实,还有飞镖不断地拉着弧线卷入洞内,尽数扎在顶天骄的背上。顶天骄不住吼叫着快跑,眼看着脚步已经越来越迟缓。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含泪向前,赛飞龙更是边跑边放声痛哭,这个洞穴不长,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好在没有跑出多远,便看到了尽头。
看似无路可走!
烟虫奔到近前,用手在顶角边际一摸,果然摸到缝隙,此时也顾不上寻找机关,发力一撞,就听嘎的一声,果然是一道石质的活门。
花娘子、火小邪、赛飞龙三人助力,便把这道活门撞开了一道缝隙。
顶天骄已经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赛飞龙奋力拉扯,嘶吼道:“顶天骄!坚持一下!”
顶天骄眼中已经模糊,含糊地应了一声,向前挪了几步,一头栽进石门里,半跪着身子,看样子走不动了。
正当烟虫等人拉着顶天骄入内,一把忍刀从顶天骄胸侧穿胸而过,刀尖差点将烟虫也捅了个透心凉。
顶天骄狂吼一声,仅剩的一只眼睛猛然亮出光华,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如同巨人一样拔地而起,一转身,伸出巨手,竟要把这道很是厚重的石门关上。
顶天骄狂叫道:“你们走啊!你们走啊!”
门缝中又有一把忍刀,从顶天骄胸前穿胸而过,并刷地一下收回,石门外已有大批忍者追上,一边发力撞门,一边用忍刀刺杀挡住门缝的顶天骄。
顶天骄啊啊啊地大叫,一边吼着你们走啊你们走啊,一边催动巨力,胳膊暴然粗了半倍,嘣的胳膊上的飞镖叮叮当当不断落地,咣的一下,竟把这道石门合上了。
顶天骄用整个身子压住石门,抵抗着外面忍者们的冲击,拼死不让忍者将门撞开,一边撕心裂肺地叫道:“不要管我!求你们走啊!求你们走啊!”
烟虫、火小邪双眼垂泪,花娘子也哭得泣不成声,赛飞龙更是如同癫狂了一样,想扑上来帮助顶天骄,好在被烟虫一把拉住。
烟虫虽说不忍,依旧凌然喝道:“不要辜负了大妹子!走!”生生拖着赛飞龙便往后撤去。
顶天骄见烟虫、火小邪等人后撤,挣扎着微微一笑,却听到石门噌的一声裂响,一柄长刀好大的力量,居然把石门刺穿,再度刺入顶天骄体内。接着,又是一柄长刀噌的一声刺穿了石门,直入顶天骄咽喉。
顶天骄咕咕咕咕吐了几口鲜血,全身颤抖不止,但眼中光芒尤盛,死死顶着石门,绝不卸力。顶天骄赵霸以巨力闻名天下,此番以命催力,如一座中华泰山挡路,仍凭小鬼子们如何猖狂如何人数众多,就是推不开半分,更恍如一道不可摧毁的灵魂之锁。
噌噌,又是两刀刺穿石门,接着蹭蹭蹭又是三刀。
顶天骄虽能,但那石门却不争气,虽说厚重,也耐不住如此砍切,竟嘣的一声,垮了小半。
一柄忍刀电掠而入,咔的一声,将顶天骄的头颅斩落……
顶天骄的头颅被一刀斩落,在地上滚了两滚,方才停下,怒目圆睁,而顶天骄的身体,依旧是屹立不倒。
有忍着踹开石门,想一脚将顶天骄的身子踹倒,谁料这具无头尸体,却猛然双臂一合,牢牢将来犯的忍者抱了个结实。那忍者奋力一挣,竟没有挣开,顶天骄尸身的双臂箍得更紧,只听到忍者腰间嘎嘎的骨骼断裂声响。
一众忍者大惊,谁能想到顶天骄脑袋没了,身子还有此等横力,不由得吓住,不敢上前。
被顶天骄抱住的忍者更是吓得吼叫连连,拿起忍刀在顶天骄尸身上乱刺乱扎,可惜这个倒霉的忍者,命该如此,又听嘎嘣一声,居然让顶天骄拦腰折断了脊柱,双眼一翻,一命呜呼。顶天骄的无头尸身这才停止了动作,双肩顶着石门,站立不倒。
远处顶天骄的头颅,仅剩的一只眼中,才慢慢失去了光华,垂下了眼睛。
一众忍者见顶天骄再不动弹,这才有胆子大的,从石门中钻出,举着忍刀围在顶天骄身边,生怕这具无头尸体乱动。
可惜顶天骄赵霸,这个曾经拥有盖世神力的一代豪杰,业已魂飞天外……
忍者们又对着顶天骄的尸身连砍多刀,方才把这具伟岸如山般的身躯放倒在地。忍者们捡了顶天骄的头颅回来,又设法要将横死在顶天骄胳膊中的忍者尸体拖出,可是费了半天力气,就是拖不出来。顶天骄的两条胳膊,就和两道铁箍似的,实难掰开分毫。
有忍者狂性大发,就要把顶天骄的胳膊斩断,正要挥刀,就听到有人用日语大喝:“八格牙路!”忍者连忙收刀,退下一边。
就见从石门后走出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的男人,他正是陪同依田极人一起去慰安所探访,又在伊润广义面前杀了书记官的那名日军高级军官丸田。
丸田虽然穿的是军装,实际身份却是一名高级忍者。他率领一批忍军陪同土贤藏丰和四影宗主在此等候,本以为有土贤和四宗主领军,自信满满,料定轮不到他出手,便依照忍军尊卑之别,和忍军躲得远远的,静候观望。谁料到土贤和四宗主陷入和假钩渐的苦战,烟虫等人夺路而逃,让他们措手不及,穷追之下,射出大量飞镖阻止,还是被烟虫等人逃出。
丸田本以为烟虫、火小邪等人逃不多远,却又被顶天骄拼死顶住石门,耽误了不少时间,更是急怒攻心,心想破开石门后,一定要把顶天骄斩成肉酱。
可顶天骄如此英雄,让丸田看在眼里,既是胆寒又是敬佩,见忍者们要把顶天骄的尸体切碎,不由得喝令制止。
丸田上前一步,看了看顶天骄的尸体,默不作声,片刻之后,低喝一声,向顶天骄的身首鞠了一躬,姿势端正,算得上行了个大礼。
一众忍者见自己的头领丸田行礼,立即哗啦啦散开一片,也纷纷鞠躬行礼。
丸田抬起头来,盯着烟虫、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四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凶光再起,沉喝道:“把这个人的尸体抬走厚葬!其余人,追!”
烟虫、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并未看到顶天骄如此惨烈的死状,只是竭力狂奔,身后隐隐传来各种喧嚣之声,却被越甩越远,看来那些忍者一时间没有追上来。
前路晦暗难明,道路也越来越崎岖不平,奔了一段路之后,再无一丝半点人工开凿的痕迹,全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石缝。
有冰凉的山风从前方劲吹而入,嘶嘶作响,听起来毛骨悚然。
四人无须交流,便知道前方必有巨大的洞穴或出口,也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
虽说顶天骄壮烈赴死一事,还刺得大家心中剧痛,可此时哪还能优柔寡断、怨天尤人?逃离此地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纵然悲伤,也必须化悲痛为力量,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向前。
艰难地再走一段,眼前豁然开朗,若不是有淡淡的光亮从上方照来,让人看清了前方的道路,还真是刹不住脚,非跌入悬崖不可。
原来火小邪他们从石缝中钻出来,进入了一个天坑的半腰处。这个天坑,很是奇特,呈葫芦状,口小肚子大,如同一个扣在地面上的大碗。抬头看去,有巴掌大的一块天空,正有一轮被乌云遮掩的残月挂在边角,清冷一片月光洒入天坑内。天坑下方,则是怪石嶙峋,无数杂草灌木横生,密密麻麻,约数人高,很是险恶。
火小邪他们四人所在之地,恰好在天坑的中间腰部,上不着天,下不挨地,仅有一小条凸起的岩石,供他们站立容身。左右上下望去,哪里有路可走。
若换在平时,这样的山崖,火小邪如履平地一般,来去如飞,可今天自己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攀住一块岩石踏出半步,都成问题。
烟虫也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天坑不大不小,崖壁上也易于攀爬,自己、花娘子、赛飞龙三人徒手爬到天坑顶部,当不是问题。可火小邪估计难了,如果将火小邪背在背上,倒不是不行,就是在接近天坑最高处,有一段需要倒挂身子方能攀上的崖壁。烟虫不以指力见长,身后背着个百多斤重的火小邪,一旦抓握不住从高处坠下,必死无疑。
花娘子、赛飞龙两人也都明白得很,眼下从原路返回是绝不可能的,唯有攀岩离开。
赛飞龙不禁问道:“火小邪,你现在身子好使唤了吗?”
火小邪早就暗暗运力,身子依旧麻木不堪,刚才在烟虫的协助下一通猛跑,勉强能不跌倒,已是万幸。
火小邪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烟虫大哥、花嫂子、大把子,只怪我着了罗刹阵的道,现在还是手脚麻木,恐怕攀爬不得。只求你们不要管我,快走吧!日本人抓到我,必然会放松对你们的追赶……”
没等烟虫说话,赛飞龙已经一把抓住了火小邪的手腕,哀声道:“火小邪,顶天骄为你我死了,我有罪,我该死,是我让你们身陷此地的,可我不是怕死之人,今天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让你出去!我背你!”
赛飞龙说着,就要俯身去背火小邪,烟虫一把将赛飞龙抓住,看着天坑下方低喝道:“现在还不到最后一搏的时候!我们先不要上去,我们先下去!来,事不宜迟,火小邪,还是我背你下去!”
花娘子低声问道:“贼汉子,我们下去?”
烟虫说道:“就算现在出去,外面的形势未必更好,而下面藏身之地众多,我们下去,埋在泥巴里,掩住体热呼吸,就算忍者有通天之能,也不是一下能够找到的。他们一时间找不到,必会分兵两路,一路出天坑寻找。原先一直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猫追耗子,现在要反过来,才有机会!不多解释了,快!”
烟虫再不解释,一把将火小邪背在背上,低喝道:“小邪,抱紧了!”
火小邪听烟虫一席话,知道这的确是个暂避风头的好办法,便抱紧了烟虫,惭愧道:“烟虫大哥,连累你了……”
烟虫轻笑一声,并不作答,身子一侧,攀上崖壁,几个换手,便下去了有一个身子的高矮。
花娘子也不犹豫,紧随而下。
赛飞龙紧锁眉头,心头酸甜苦辣的不知滋味,只能仰头看了看天坑上方。
可赛飞龙这抬头一看,突然愣了,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
“大把子,你要不下来,请你自己走吧!”烟虫的声音传来。
赛飞龙低头一看,烟虫他们已经下去得远了。赛飞龙最后看了一眼上方,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再不敢耽误,一侧身,便随着烟虫他们,向下方攀去。
这种地势,向下比向上要容易得多!
不须一会,烟虫便瞅准了方位,一跃而下,正落在松软的草泥之上。花娘子、赛飞龙两人依次跳下,烟虫一挥手,四人迅速地藏于高耸嶙峋的乱石和二三人高矮的杂草之中,佝偻着身子,蜿蜒向前。地面上一层黑黑的泥水,水面下则是深达小腿的淤泥,这种地方,虽说肮脏不堪,但走过之后,可以不留任何痕迹。烟虫让众人藏在下方,确实有理。
赛飞龙落在最后,一边紧紧跟随,一边不住地抬头看着天坑上方。上方那个碗口大小的天坑中,残月正从乌云中透出大半个身子,将天坑出口照得惨白一片,一堆堆怪石在出口处密布,好似一尊尊的怪兽盘桓于上,其中一尊,极像一个张嘴咆哮的龙头,悬空伸出一丈有余。
赛飞龙好似明白了什么,张口就低声喊道:“烟,烟虫……”
烟虫一转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继续向前。
赛飞龙不依不饶,使劲向烟虫爬去,一边低声叫道:“烟虫!”
没等烟虫答应,就听到刷刷刷的裂空之声,一枚飞镖正落在赛飞龙不远处,打中一块山石,激得火星一闪。
烟虫等人连忙伏低,透过杂草缝隙,向下来的石缝中看去,果然看到七八个忍者,正在持镖向下方乱射。一个日本军官正在指挥着,不断有忍者如同鬼魅一样从石缝中冒出来,一半向上方爬去,一半则横向移动,逐渐向天坑底部爬来。
烟虫见状,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下方。花娘子会意,身子向下一蹲,慢慢地躺下,无声无息地没入污泥中。火小邪同样依照而为,全身没入淤泥,仅留口鼻呼吸。
赛飞龙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说话,烟虫见状,狠狠地瞪了赛飞龙一眼,手狠狠向下一指,赛飞龙无奈,只得躺倒。烟虫最后向外观望了一眼,也悄无声息地躲入泥水中。
水波微漾,只是片刻,便黑乎乎地平静如常,哪有人迹?就算费力凑到近前,恐怕也看不到这片泥泞不堪的水面之下,还躲着四个人。
丸田指挥着日本忍军追到天坑,不见了火小邪等人,心头震惊不已。仰望天坑顶部出口,莫非他们已经翻出这个天坑了?
不过丸田也是个经验老到的忍者,他一边指挥一部分忍者向天坑上方攀爬追赶,一边让剩下的忍者向天坑下方的广大空地中寻找,自己则站在石缝处,凝神静气地向下观望,一片片地扫视着。
丸田知道,他这次是追丢了,局面显然变成了火小邪他们在暗,忍军在明,要是找不到火小邪他们,伊润广义追究下来,唯有剖腹自尽谢罪了。
有忍者已经下到坑底,踏入小腿深的泥水中,四周疯长的杂草遮天盖地,目力所及之处不足半步,脚下烂泥遍布,不见任何足迹,这样的地方,就算四头大象躲在里面,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找出来的。
忍者们拔出忍刀,斩开乱草灌木,一寸一寸地向前行进,慢如蜗牛,不是他们本事不行,而是面对这样的环境,有劲也无力可使。
丸田额头上冷汗直冒,下面的困境他看得一清二楚,深知自己已经被该死的火小邪等人拖入僵局,如果人就藏在天坑下面,按照寻常的办法,短时间之内绝对是找不出来的。丸田虽是忍军头领之一,但对于这个庞大的万年镇要塞,他也不是处处熟悉,比如这个天坑,他以前来过,只是匆匆一瞥而已,基本上完全陌生。现在之计,必须向忍军求援,请求增派人手,可这个追丢了人的责任,乃杀身之祸,真是让他愁眉不展,纠结不已。
丸田全身冰冷,苦思了片刻,突然冷喝一声,从背后取出一只铁管,冲着下方一拉引线,嘭的一声,一个火球直直地冲入乱草之内,啪的一声火苗四溅,顿时点燃了一片草木。
丸田举起手来,伸出手指放在嘴里,呜的一声打了几个长哨。在下方的忍者们听见,立即明白,纷纷向后退去,不少忍者从腰间取出瓶盖大小的小丸,揪掉小丸上的引线,使劲丢了出去。小丸飞在半空,便嘭的一声炸开,带着火苗跌入草丛里,立即引燃了草木。
用不了多久,天坑之下,便处处火苗,猛烈地燃烧起来。
一众忍者,纷纷退至岩壁,攀在上面,向火场中观望。
藏在泥水中的烟虫、火小邪等人,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知四周火光冲天而起,草木燃烧的味道扑鼻而来,便都知道,肯定是忍者们一时间找不到他们,就打算火烧天坑,把他们生生逼出来。
天坑内阴风滚滚,火借风势,烧得是越来越旺,弥漫开来。
烟虫他们所在之地,也很快感觉到热浪滚滚,呼吸不畅,如果继续忍耐下去,陷入火场之内,不是烧成焦炭,也要窒息而死。
借着猎猎的火响,烟虫终于按捺不住,从泥水中抬起身子,低喝道:“待不下去了,看来这些忍者宁肯把火小邪烧死,也不会放过我们了!我们必须离开!快!”
花娘子、赛飞龙、火小邪纷纷起身。
烟虫四下扫了几眼,低声道:“我刚才算过了,守在这里的忍者不足二十人,我们借着火势,引他们进来,仍有机会一一击杀他们。”
火小邪借着火光,看清了石缝处站着的丸田。
火小邪皱眉道:“杀了其他忍者,应该可以,但有一个人,就在上面站着,他叫丸田,忍军中的十段高手,火影一宗,实力仅次于火影的宗主,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们四个合力,也未必能胜过他。”
烟虫轻笑一声,说道:“火影,会玩火是吧?正合我意!放心吧,我还有杀手锏!不过……只有一次机会,能杀了此人。”
花娘子一愣,神色骤变,说道:“你要用……”
烟虫点头道:“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花娘子低低哎呀一声,正要说话,却被烟虫一把抓住手腕,笑嘻嘻地说道:“有你在,我们的胜算是八成!”烟虫又看向火小邪,“火小邪,就算我这次输了,你也绝对不要轻言放弃!我现在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务必记着。”
火小邪知道烟虫已有为自己决战而死的意思,心头一酸,热泪滚滚,差点奔流出眼眶。火小邪重重点头,说道:“烟虫大哥,请讲!”
烟虫正要说话,一旁的赛飞龙突然激动地五官扭曲,扑在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之间,双手乱摆,哧着嘴非要说话。
烟虫一直觉得赛飞龙从下到天坑底下,就有点奇怪,此时见他张牙舞爪地想说话,便不阻止,只是按住赛飞龙肩头,问道:“慢点说。”
赛飞龙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几乎是绷着脖子,说道:“这地方我来过!有出路!有出路!”
“什么?”烟虫、花娘子、火小邪异口同声地问道。
赛飞龙咽了口口水,说道:“在正中间的大石头下面,有一个水坑,可以离开这里!”
烟虫大惊,抓紧了赛飞龙,低喝道:“你怎么知道?”
赛飞龙说道:“我来过我来过!并从水坑里离开过!”
“谁带你来的!”
“炎火驰!”
赛飞龙此言一出,火小邪亦震惊不已,上前抓住赛飞龙的胳膊,喝道:“赛飞龙,你不要骗我们!”
赛飞龙委屈道:“我这时候怎么会骗你们,其实我一直没敢说,这个万年镇附近,就是你父亲炎火驰隐居的山谷,因为这里有水龙眼,炎火驰曾经带我来探寻过!走的就是水路!”
烟虫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赛飞龙急道:“你不让我说啊,时间太久了,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以前那个天坑,直到见到天坑顶上那尊像龙头的巨石,我才肯定就是这里!”
烈火熊熊,烟虫他们身旁,已经有火焰烧了过来,与他们藏身之地不足一米之遥。
火小邪还是抓着赛飞龙质问:“我父亲以前就在这附近?”
“是,是!此处距离你父亲生前的山谷,只有半个山头。”
火小邪还想发问,烟虫将火小邪拉住,说道:“来不及问了!信大把子一回!我们快走吧!赛飞龙,在哪个方位?”
赛飞龙回头一看,指了指天坑正中间高耸的几块巨石,说道:“就在那几块巨石下面!”
“走!”烟虫见事不宜迟,挥手招呼大家便走。
众人猫着腰,踏着泥水,在火场中绕着路,极力地快速穿行而过。
浓烟滚滚,火焰翻腾,烧灼得人身上滚烫,呛得几乎不能呼吸,众人掩着口鼻,无法直行,只能绕路。
丸田在半高处看得仔细,突然间诡异地一笑,用手向火场中一指,用日语大喝了一声口令。
立即有丸田身边的忍者听令,辨明了丸田所指的方向,有六人从岩壁上跳下,向着丸田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下来追逐的六个忍者,如同不要命一般,轮番上前,挥着忍刀,生生从火焰中劈开燃烧着的草木,踏着火苗直冲过去。丸田则不住地在上方用哨音喝令,调整着忍者们前进的方位。
可丸田指挥了一番,哨音骤停,他又看不到烟虫他们的踪迹了。
丸田暗骂一声狡猾,再吹哨音,指挥着忍者,分兵两路,向烟虫他们消失的地方赶去。
三个忍者一路劈砍,终于到了丸田指定的地点,此处火焰未至,尚且冰凉。三个忍者四下一看,未见异常,便继续劈砍,以求开出一条道路来。
可砍了几刀过后,突然听到叮的一声,像是一个金属环崩裂的声音,随即嗵的一声,腾起一片白烟,来势极猛,顿时将三个忍者笼罩在内。
这三个忍者算是过硬的好手,并不慌乱,屏住口鼻,保持着阵型从白烟中退出。
白烟范围并不很大,几步便可退出。
三个忍者不知何意,这种白烟并不扩散开,也不似有毒,难道是……刚刚有所判断,这三个忍者几乎同时感觉到眼中剧痛,一股强烈的烧灼感简直要把眼珠子烧化似的,三人疼得一声闷叫,有人立即俯身,兜起泥水就要擦拭眼睛。可这一擦不要紧,眼睛遇水,陡然疼痛得越发强烈,那先行擦水的忍者惨嗷一声,眼内血水狂流,立即瞎了。
另两个忍者见状,哪里还敢动弹,强忍着眼内的剧痛,挥刀警戒,可这种疼痛哪是忍得住的,只是眨眼的功夫,另外两个忍者便疼得滚倒在地,捂着眼睛不住闷叫。
另一组三个忍者赶来,见到此等惨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丸田在上方看得真切,他知道在坑中的几个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仅头脑冷静,身手出众,而且诡计多端,所使的手段让人难以揣测。
丸田的哨音再起,下方的忍者立即将受了眼伤的三个忍者扶起,向后退去。
丸田哨音一停,只是冷冷地看着下方的火场,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们不动弹,我倒看看你们想去哪里。”
在泥水中,烟虫见忍者们退去,也是低骂一声:“操他奶奶的,是要看我们的行动!”
赛飞龙比烟虫更急,闷声焦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小鬼子怎么又跑了!烟虫,你快把你的看家本事全拿出来啊,堵住他们的去路!”
烟虫低骂道:“你当我开杂货铺的?刚才那烟,我就一件,太过残忍,轻易不用,你不是号称千机万断赛飞龙吗?你的本事呢?”
赛飞龙愁道:“我哪有这个本事。”
花娘子插嘴道:“不要再说了,火要烧过来了!”
火小邪比烟虫嘴快一些,抢先说道:“我们只能赌一次,是我们离开的速度快,还是丸田追上来的速度快了!”
烟虫低吟一声,答道:“是好办法!”说着看向赛飞龙,“你有多大把握,找到离开的水路?多快能找到?”
赛飞龙说道:“肯定就在正中央,但是我快三十年没来这里了,说不好啊!”
烟虫看了看火小邪、花娘子,说道:“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只能赌赛飞龙一把,但愿在忍者赶来之前,我们能离开此地。”
火小邪、花娘子、赛飞龙纷纷点头。
烟虫探头一望,辨清了方位,招呼道:“别管是否暴露了,我们快走!”
一行四人,再不管行踪是否被人发现,抄着近路,向天坑中央的那几块巨石处赶去。
丸田在崖壁上看得清楚,烟虫等四人正在拨开乱草,拣着没有着火的地方,向正中央赶去。丸田轻哼一声,并不行动,而丸田身旁的一个忍者则按捺不住,上前欲与丸田说什么。丸田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不由他说话,只是紧盯着烟虫他们前进的趋势。
丸田心里暗念:“好像要去正中央?什么意思?”
丸田正在观察着,烟虫、火小邪四人已经来到天坑中央的巨石旁。
这几块巨石,乃是天坑地面的最高处,大大小小有十余块之多,虽说也是杂草繁密,可能是高出地面的原因,不如四周植被长得那般旺盛,所以人走近巨石,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烟虫料定来到此处,行踪必然暴露,他顾不得思前想后,厉喝道:“赛飞龙,快找!”
赛飞龙知道此事已经到了命门上,嗷的一声就跳出去,在巨石下方的草堆泥泞处翻找。
烟虫见状骂道:“不是有水路吗?”
赛飞龙玩命一样在土里乱挖乱刨,一边答应道:“是水路,可是三十多年前就被杂草盖住了,这么多年了,只怕埋得更厚!别催别催!”
赛飞龙几乎半个身子都钻在泥巴草坑里,满脸污泥,可是一下子根本寻找不到有什么水坑。
正如赛飞龙所说,要在这样的一个草木腐败成片的,堆积得有半人高矮的地方,找到一个水坑,谈何容易!
赛飞龙一边忙碌,更着急的还有烟虫三人,汗流浃背,恨不得能变成赛飞龙一起寻找。可知道这条水路的仅有赛飞龙一人,此时乱帮忙,唯有越帮越乱。
而一直在监视的丸田看在眼里,心里一惊,不由得闷喝一声:“他们知道离开的办法!妈的!”
丸田何等人物,哪能容烟虫这四只耗子,在眼皮子底下“挖洞”逃跑之理,嗓子里厉吼一声,刷的一下从背后抽出忍刀,根本顾不上吩咐其他忍者包抄,纵身一跃,竟从几人高矮的岩壁上跳下,手中忍刀狂挥,落地之前,居然连挥数刀,将下方的杂草砍得乱飞一片,直直地跳入泥水中。
丸田好生厉害,果然是连火小邪也忌讳的忍军重要人物,虽然跳落下去,陷在泥地里足足到腰部,可他暴吼一声,抓着满地草根,竟催动着身体,从泥水中腾跳而出,忍刀挥得密不透风,踩着折断的茎秆,连火焰也叫他劈得四散退开,就这么笔直笔直地向着天坑正中央,烟虫他们所在的方位追来。
烟虫、火小邪、花娘子三人全部看在眼里,花娘子见丸田疯了一样地杀来,心惊得几乎要失声叫喊。烟虫一把将花娘子牢牢抓住,目光入焗,看了眼还在吃力寻找的赛飞龙,低喝道:“别吵着赛飞龙!让他乱了手脚!”
丸田跳下追来,其他忍者立即行动,纷纷跳下,沿着丸田的方位,紧紧跟来,可他们的速度,还是比丸田慢了许多。
烟虫从怀中慢慢地拔出一根牛皮纸包裹的纸包,一抖展开了,将一根黑乎乎的烟卷叼在嘴上,同时慢慢地把打火机掏出来,叮的一声打开盖子,打着火焰,慢慢地把这根烟卷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轻淼淼的烟雾来。
花娘子一旁看得真切,眼神中又是期待又是焦灼。
烟虫抽了一口,转头冲花娘子一笑,说道:“骚娘们,还记得方法吗?”
花娘子急哼一声,重重道:“记得!”
烟虫看着丸田袭来的方向,笑道:“一生中最关键一战,只许胜,不许败!火小邪!”
火小邪急忙道:“我在!”
烟虫嬉皮笑脸地问道:“这个叫丸田的,还有什么弱点吗?”
火小邪答道:“忍军火影一宗,和火家近似,极重身法,丸田身手强横,下刀精准,近战几乎没有弱点,唯有比他更快一筹,先发制人,才有胜机!”
“好!”烟虫又问,“丸田有什么绝招?”
火小邪说道:“前十刀就是绝招,第三招以后,随时有火攻之术,若前十刀他胜不了,落在下风,会一刀换一命!”
“何谓一刀换一命?”
“露出破绽,舍命攻击,伤他一刀,他取你命!”
“好啊!来的是敢玩命的!骚婆娘!”
花娘子沉声应了。
烟虫哼道:“我们两人估计挡不住他十刀,三刀之后,见火就攻!”
“知道了。”
火小邪焦急道:“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我可以替你们挡一刀,我有把握,一刀砍不死我!”
烟虫轻笑一声,眯着眼睛说道:“这小鬼子火攻之前,若我们躲不过,你见机行事!一旦他火攻,你速退一旁,我和你嫂子要和他玩命!”
火小邪重重点头,算是应了,这种时刻,没有逞能和拉扯情义长短的工夫,一切以制胜为上。
烟虫又转头对赛飞龙叫道:“找到没有?”
赛飞龙满脸淤泥地抬头,惨叫道:“还没有!”说着换了个身位,又一脑袋扎进腐泥中,伸手乱挖。
眼看着丸田前来的方向火焰乱草横飞,不用三五秒,丸田便会攻入。
烟虫、花娘子,一人持匕首,一人持钢刺,火小邪亦握紧了猎炎刀在手,三人屏息静气,再不言语,站好身位,只等丸田上前。
嚓的一声,一片火焰和着断草,冲天而起,卷起漫天火星,一条人影电射而出。
鬼神神差地,赛飞龙此时高呼一声:“找到了!”
烟虫心头一震,心里大骂道:“大把子你这个兔崽子,你倒是赶巧不赶早啊!真他妈的孙子!”
哪容得烟虫他们退让,丸田双手持刀,几乎是带着火苗,拔地而起,一柄忍刀亮得刺眼,如同闪电一样,几乎要把空间划成两半似的,不由分说地向着烟虫当头砍来。
烟虫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此生经历恶斗无数,除了假钩渐和土贤藏丰、四影宗主的缠斗超出他的想象以外,丸田这劈头盖脸、力拔千钧、快若闪电一般的刀势,同样超出了烟虫的想象。
烟虫苦哼一声,哪里敢迎,身子往后一倒,扑通一声仰倒在地面,这才堪堪然躲过这一刀,但前额正中间,还是被刀锋割开了一道小口,极为惊险。烟虫就地一滚,本以为丸田会乘虚而入,夺他性命,谁知甩眼一看,丸田一击不中,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直杀向花娘子,拦腰就是一记重刀。
花娘子退避不及,死命用钢刺一挡,想引开半分丸田的刀力,可是钢刺和丸田的忍刀一接触,如同枯枝一般,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当的一声锐响,震得花娘子根本把持不住钢刺,脱手而飞。
丸田的意思很明显,快刀斩乱麻,先以雷霆万钧之力,先杀一个是一个,烟虫一击不死,又不生抗,则花娘子就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所以丸田不依不饶,见花娘子钢刺脱手,反手就是一个从下至上的撩刀,如果中刀,只怕整个人要被生生切开。
花娘子并不是女流泛泛之辈,能进得了火门三关,击杀阿提木,必有她的厉害之处。花娘子见一刀就让她钢刺脱手,深知丸田下刀又狠又劲,光逃只怕止不住他的来势,唯有冒险一搏,宁肯挨上一刀,也不能轻易后退。
花娘子的反应亦是超乎常人,钢刺一脱手,她便左手一扬,两枚茉莉针向着丸田的脸上电射而出。这种茉莉针是一种罕见的暗器,多为女子所用,前段是针,后面带着一个尾巴,发力甩出时,尾巴会在半空中突然撑开,形似茉莉,能够骤然间减缓飞行的速度。这种暗器的好处在于,突然的速度改变,能够让受袭者以刀挥砍飞针时,刚刚好快了一瞬,打了个时间差。
丸田本没把花娘子这个女子当回事,以为两刀必能斩杀她,谁知这女子竟不怕死,还甩出飞针袭他面目。丸田本能一偏头躲过,不屑于收刀击落,可两枚飞针在空中一顿,看着像膨胀了数倍有余,慢了一半的速度,依旧向他袭来。
丸田唯恐有异,不敢大意,撩刀势生生让他拧成横刀势,叮叮两声,把两枚茉莉针击开一旁。
花娘子得此机会,立即向后急跳,算是暂且躲过一劫。
烟虫还没有从泥地中爬起,却吼道:“先杀女人,你算个鸡毛用的啊!”
丸田虽说听不懂几句中文,但也知道烟虫在骂他杀女人。丸田久经战阵,围剿火家的时候,他是攻入火锥阵中的主力之一,领教过火家一众大盗的厉害,差点一不小心就被火炽道人一杖爆头,幸好有忍者替他挡了一击,才避过一劫,一刀将火炽道人连同替死的忍者,斩成两段。所以丸田知道中华之人,特别是能来到万年镇要塞的这几个,断然不能轻视,越是久战,恐怕越是对他不利。
丸田真是个没羞没臊之人,烟虫骂他,他也不当回事,略一停顿,便继续向花娘子冲来,力求胜局。
烟虫久居江湖,见过不少混球王八蛋龟孙子不要脸的,烟虫一生中凡是所见,像丸田这种武力超强之中土武人,九成九九都是先对付强者,再收拾弱的,唯独碰到这个丸田,就是千分之一的那一个稀罕的东西,一定要先杀弱的。
一声日语大喝道:“丸田,着!”
丸田这次可完全听懂了!丸田其实最为忌讳的是火小邪。丸田在日本孔雀山曾与修炼忍术的火小邪有数面之缘,虽没有领教过火小邪的身手,但忍军少主的身份,又有土贤藏丰、伊润广义、宫本千雅亲自调教忍术,实力应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丸田追击火小邪的时候看得清楚,火小邪不仅身手全无,还要被人抱着逃跑,极可能是受了重伤之类。
伊润广义有严令,不得杀死火小邪,所以丸田想到火小邪的状况,心中稍安,亦不会先对火小邪动手。
丸田感觉到脑后有东西慢腾腾地击来,又听到日语大叫自己,喝道“着”,这种情况,丸田想不当回事绝对不行,所以丸田一回身,拔刀一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不知名的飞行物,乃是烂泥一团,一击之下,泥点子噗噗直接溅得丸田满脸都是。
丸田拿着刀,如同木桩一样傻愣了一下,方知被火小邪玩了一道。
丸田暗骂一声:“来日必亲手杀你。”
火小邪又用日语大骂:“丸田,再着!”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冲着丸田又甩了过来。
丸田狂骂一声八格,挥刀又击,啪的一声,还是一团烂泥,只不过里面包了个石块而已。
丸田气得脑袋发涨,心想自己居然连挥五刀未伤一人,其中两刀还被火小邪用烂泥戏弄,嗷的一声兽吼,挺身笔直笔直地站立,将忍刀横举在自己胸前。
啪的一声,一团烂泥直接击中了丸田的脸上,糊了满脸。
丸田居然动也不动,也不管脸上的泥水,只是低念了几声,长刀柄一转,竟从尾部又抽出一把短刀出来,变成双手持刀。
丸田持短刀的手一顿,那柄短刀嘭的一下,通体腾起了一团赤红的火焰。
火小邪心头一震,他知道,丸田真正的实力,从他这两把短刀在手时,才会真正地显现。
赛飞龙本找到了那个只容一人钻下的窄小水坑,兴奋莫名地抬起头,正呼喝了一声,就见丸田持刀杀入,把烟虫一击倒地,又连续向花娘子发难,性命堪忧。赛飞龙回想到火小邪所说丸田四人难敌,吓得哆嗦一下,手脚不听使唤地想钻进水坑中先行逃命。
可赛飞龙脑袋刚钻进水里,那冰冷而浑浊的地下水激得他全身一颤,顿时想到顶天骄之惨死,不由得热血澎湃,暗骂自己是个畜生一样的东西,嗖的一下又从水里钻出。
赛飞龙恰好看到丸田脸上中了一块烂泥,从刀柄里拔出短刀,短刀升起妖火的异状,又是心惊肉跳不已,到底是该自己保命先逃,还是助烟虫等人一臂之力?
就在赛飞龙犹豫之际,丸田那把着火的短刀一挥,卷起一道火光,异常刺眼,就这么一晃眼之际,丸田已经来到烟虫面前,短刀再挥,那片火光闪得烟虫眼前一花,实难辨物。
烟虫心知不好,刀上着火本不是什么稀奇的本事,许多耍戏法的都会,只是丸田拿这种玩意做武器,明刀在前,乱人视线,暗刀在后,随时出击,这一手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片刻犹豫间,丸田的长刀已经从光幕中穿过,直刺烟虫胸口。这样的奇速,烟虫再故技重施后仰,唯有死路一条,所以烟虫一个激灵,身子猛侧,避过了要害!
但丸田的一柄长刀,从烟虫的肩胛骨处穿体而过!
丸田冷哼一声,本想着刀体一转,斜劈开烟虫的身体,谁知烟虫不退反进,顺着刀身,猛贴向前,让长刀直没刀柄,并顺势要将丸田抱在怀中。
丸田有一刀换一命的杀招,怎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烟虫玩的也是这一招。丸田知道若被人抱住,无比凶险,决不可和烟虫纠缠。
丸田当即弃了长刀,着火的短刀当胸向烟虫劈下,烟虫躲也不躲,还是生生地挨了一刀。只是奇怪,此刀砍下去,点燃了烟虫的衣服,却如中皮革。
烟虫嘿嘿骂道:“谢谢哦!”
说着,就听烟虫胸前炸出一团烟火,嗵的一声,有数枚钢丸分别从烟虫的胸、腹、皮带等处射出,直击丸田的正面,如此之近的距离,就算丸田有大罗神仙的本事,也不能完全躲过,顿时中招!
两人同时被这股爆炸力震退数步。
丸田勉强站稳,身上已经着了几处。丸田顾不上拍打火苗,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知道那几颗钢丸全部射入自己体内,十足的厉害!幸好心脏要害,让他避过,要不然这一击,必然一命呜呼!
丸田狂吼一声,他乃忍军十段好手,敢用一刀换一命的杀法,必给自己留有些后路。丸田抬起袖口,将袖口内的一枚药丸咬下,在嘴中嚼碎。这药丸虽不能治病,却有兴奋的作用!
丸田精神一振,疼痛顿消,也不管身上是否着火,提着带火的短刀立即向烟虫攻来。
烟虫哇哇吐了两口血,见丸田不死,又朝自己杀来,大吼一声:“骚娘们!”一边后退,一边将嘴上的一直牢牢叼着的黑色卷烟,冲着丸田吐上半空。
花娘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手中最后的两枚茉莉针向着黑色卷烟激射而去,两物在空中相撞,那根黑色卷烟被茉莉针尾巴上的花瓣刮开,顷刻间洒下漫天银粉,刚好将丸田前路罩住。
丸田穷途末路,管这些银粉是什么,并不后退,而是持着火的短刀,直冲过这片银粉。可刚刚冲过,丸田方觉得不妙,那些银粉沾在身上,被他手中的短刀和身上的火苗一燎,骤然发烫,随即嗡的一下,尽数爆燃!
眨眼之间,一个巨大的火团在半空中被引爆了。
这火势极为猛烈,顷刻便把丸田烧成一个火人,丸田惨号一声,从火团中疯狂奔出。
烟虫嘴角挂着一股鲜血,捂着胸前伤势,撇着嘴嘲笑道:“你妈没教你吗?小孩子不能乱玩火!”
丸田呜呜怪号,向外乱冲,正是赛飞龙发现水坑的方向,可没跑几步,就被土石绊倒在地,跌倒在赛飞龙面前,撕心裂肺地惨叫不已,叫了三四声,滚了一下,便不动弹了。
烟虫高呼道:“得手了!我们快走!”
紧随着丸田的众多忍者,也即将赶至中心,留给烟虫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事不宜迟,众人围拢上来,花娘子眼泪翻滚,将烟虫肩上的长刀小心拔出,丢开一边。
烟虫见花娘子满眼是泪,坏笑了声,还有精神伸手勾了一下花娘子的下巴,说道:“骚娘们,皮外伤,你家贼汉子的命大着呢!”
和丸田这一战,说来漫长,其实也就三四十秒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不仅往来拆招数次,而且决出生死,此等变幻莫测,成败的机会均在眨眼之间。
赛飞龙也看傻了,他常常自诩见多识广,可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与丸田的一番激战,近在咫尺,历历在目,不免让他感叹,认识了烟虫十多年,一直以为他惜命如金,精打细算,今日才终于见到烟虫彪悍无畏的一面。
烟虫骂道:“赛飞龙,快带我们走!”
赛飞龙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叫道:“下到水路,什么都看不见,你们必须摸着洞壁向左游!必须靠左!一旦游错了方向,凶险难料!切记!!”
赛飞龙说完,看了眼地上还在微微燃烧,几成焦炭的丸田,一头扎进乱草下的水洞。
烟虫将火小邪一拉,催促火小邪紧跟而下,火小邪咬了咬牙,也一头扎了进去。
花娘子执意殿后,烟虫也不好争执,正要低头钻下,忽闻一股子焦煳味袭来。烟虫大惊,侧头一看,就见那个烧得不成人形的丸田,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如同一头从地狱里复活的怪兽一般,张着大嘴,向花娘子扑来。而花娘子只顾着照顾烟虫,背对着丸田,竟似不知!
烟虫暗骂一声糟糕,翻身而起,一把将花娘子推开,正面迎上丸田,护住了花娘子。烟虫猛抬一脚,正踹在丸田的小腹上。这一脚将丸田踹得立即跪倒,哇的一口黑血从大嘴里狂喷而出,溅了烟虫一身。
丸田嗓子里咕咕咕响了几声,一头栽倒在地,再不动弹。丸田到此为止,方才永坠地狱,再也不能为害世间了。
烟虫被丸田临死前喷了一口黑血,立即感觉不妙,果然,黑血渗入衣下,伤口顿时一阵奇痒。
花娘子奔上前来,牢牢将烟虫抓紧,看着脚下丸田的尸体,满是困惑。
烟虫紧紧皱眉道:“别问了,快走!”说着,带着花娘子一转身,找到水洞入口,两人先后扎了进去。
赛飞龙、火小邪正在水洞中奋力潜游,如同赛飞龙所说,水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水体黏稠,又臭又腥,若不是摸着左侧墙壁,根本不知方向。
火小邪潜游几米,水才清澈了些,只是冰凉刺骨。火小邪能感觉到前方赛飞龙在极力划水,看不见他分毫,到底要游多久,这条水路有多长,全然不知,眼下只能不顾一切地划水前进。
再游了一两米,水洞明显分成了两边,多了一条岔路,右侧宽敞,左侧狭窄,若不是赛飞龙事先提醒,必会钻入右侧。
从左侧窄小的洞口钻入后,转了个弯折,便见到不远处有微光投入水面。
火小邪大喜,极力前游,终于来到那片光亮处,赛飞龙已经上浮,乱拨乱扒。火小邪紧跟着赛飞龙上浮,头顶上全是腐烂的水草,厚厚地一层,两人合力,这才将水面扒开,钻出了水面。
火小邪、赛飞龙两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水沟里,探出头大口呼吸,几乎没有力气立即爬出水面,缓了一小阵后,才终于呼吸顺畅了些。
赛飞龙先行爬出,顺手拉火小邪一把,两人躺在水沟边的乱草里,精疲力竭。
火小邪稍微清醒,马上想起了应该尾随在后的烟虫和花娘子,惊得心头狂跳,一骨碌坐起,翻滚到水沟边,双手乱拨水草,扩开水面。
赛飞龙会意,也赶上来帮忙。
火小邪心中隐隐不安,低喝道:“怎么烟虫大哥和嫂子还不出来?他们应该跟在我们后面的!”
赛飞龙亦是焦急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火小邪低吼道:“不对!”说着,竟又一头扎进了水底。
火小邪潜入水底,借着上方透来的微光,向下潜游一段,立即感觉到水波躁动,下方似乎有人正在挣扎。
火小邪狂念一声不好,拼死下游,果然让他看到一个人影,正在拼力拖拽着什么。火小邪游到近前,认出正是花娘子在挣扎着费力拉扯烟虫,而烟虫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知觉。
花娘子见是火小邪,哇的一口气喷出,吞下大口的水去,身子抽搐,眼看着也要失去意识。花娘子本有能力游上水面,可她紧紧抓着烟虫,绝不松手,大有宁死也不离去的意志。火小邪顾不上许多,赶忙游到烟虫脚边,一摸便知,烟虫的腿被石头卡住了。
赛飞龙此时也游了过来,见此情景,两人合力,终于将烟虫拖出。
四人互相拉扯着向上浮去,赛飞龙、火小邪将烟虫、花娘子推出水面,这才钻了出来。
花娘子、烟虫两人均昏迷不醒,赛飞龙有经验,首先将花娘子扶起身子,在她背后猛拍几掌。花娘子一声咳嗽,吐出大口污水,醒了过来。
赛飞龙转而要对烟虫施救,花娘子刚刚清醒,见状悲鸣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劲力,一骨碌爬到烟虫身旁,推开赛飞龙、火小邪,伏在烟虫身上,奋力挤压烟虫的胸膛,又扶住烟虫的脸,口对口地人工呼吸。
花娘子一边努力施救,一边颤声道:“贼汉子!我不要你死!贼汉子!我不要你死!”
几番折腾之后,烟虫猛然咳嗽一声,微微颤抖了起来,口中咕咕乱响,将胸内积水渐渐吐出。
花娘子、赛飞龙、火小邪三人大喜过望,纷纷叫着烟虫的名字。花娘子更是清泪直流,加紧了为烟虫按压。
烟虫吐了数口污水,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清了身旁的几个人,脸上浮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低声道:“水,真他娘的,冷啊。”
烟虫从鬼门关来回了一趟,刚一清醒,头一句还记得调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让人动容不已。
花娘子将烟虫一抱,扶起来紧紧抱在胸前,号啕大哭。
烟虫伸出手搂着花娘子的细腰,虚弱地笑道:“骚婆娘,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乖啊,别哭了,别哭了……”
火小邪见烟虫面色发绿,绝不仅仅是差点溺水的症状,不由得急喝道:“烟虫大哥,嫂子,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烟虫摆了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个,不要在这里,待着,我们快,快走!小邪,拉我一把,我这胳膊腿的,有点不争气了……”
花娘子一听,止住眼泪,要将烟虫扶起,火小邪赶忙上来帮忙,两人将烟虫架住。
烟虫指了指前方,低念道:“大把子,带,带路,快……”
赛飞龙赶忙应了,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向前方走去。
火小邪、花娘子扶着烟虫,在赛飞龙身后跟随。
赛飞龙所走的地方,乃是一个狭长的地下溶洞,离开他们出来的水沟越远,便越宽敞,地面虽然坑洼不平,却并非陡峭难行,实乃天遂人愿。
烟虫低垂着头,嘴角不住地往外冒血,虚弱至极,哪有先前生龙活虎、谈笑风生的样子。
花娘子不再哭啼,只是不住地默默淌泪,咬着牙关,不住地唤道:“贼汉子!贼汉子!贼汉子!”
火小邪见烟虫额头冷汗如雨,脸上的绿色越发浓郁,实在忍耐不住,脱口问道:“嫂子!烟虫大哥是不是中毒了?”
花娘子冷冷地瞟了一眼火小邪,并不看他,只是淡然地说道:“是!要不我们不会困在水下,上不来!”
火小邪惊道:“我下来的时候,烟虫大哥还是好好的啊。”
花娘子低声道:“丸田死而不僵,喷出一口黑血在贼汉子身上……”花娘子突然一股泪水涌出,看着烟虫,悲道,“他是为了救我,帮我挡了这口血……”
烟虫嘿嘿一声笑,勉强着嘻哈道:“骚娘们,再哭,就变成黄脸婆了啊……”
花娘子嗯了一声,将泪水强行忍住。
火小邪虽不立即答话,可心里却被七八把刀子乱绞一样难过,全身冰凉。火小邪知道丸田的那口黑血意味着什么,如果是丸田临死所为,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火影的搏命秘术之一——血心爆。
这种忍术十分残忍,和围剿火家时,一些甘愿自杀的忍者血液中带毒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毒性之烈,连忍军都没有解药。火小邪在日本修习忍术时,曾经听土贤藏丰略略讲述过,一般都是些本事一般、低段位的死士才会,至于什么原理,土贤藏丰没有说起过,哪想得到这种十段级的高级忍者丸田就是会血心爆之人!
火小邪差点站立不稳,又怒又怕又悲,可他怎么对烟虫和花娘子说?又怎么能说?是自己不听烟虫的屡次警告,一意孤行,拖累得大家深陷险境,逃跑的路上,成了个累赘,而大家为了保他全身而退,先后有假钩渐陷入苦战生死不明,顶天骄为阻挡追击惨死,眼下烟虫以命相搏,虽侥幸胜出仍着了丸田的血心爆之毒,命悬一线!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火小邪低低地呜咽一声,两行浊泪悄然洒出。
“小邪啊……”烟虫低低地说道,“我应该是中毒了,呵呵,你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骗严景天他们,你会一跺脚,吐出一口黑血自杀吗?”
“记得。”
“好有趣啊,也就是你火小邪能编得出来啊,这次,呵呵,还真让我碰到能口吐黑血自杀的人了,我一想起来,就想笑啊。呵呵呵。”烟虫勉强地笑了几声,哇的吐出一口污血。
烟虫继续笑道:“你看,连我也学会了啊。咳咳……”
花娘子哀声道:“贼汉子,别说话了。”
火小邪听在耳中,疼在心中,他曾经和烟虫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喝酒吃肉侃大山吹大牛,烟虫时不时地手舞足蹈表演一段,模仿被他戏弄的奸恶之人丑态,逗得火小邪满地打滚。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
赛飞龙转过头来,兴奋道:“快到了!快到了!”说着,返身回来,就要协助火小邪、花娘子扶持烟虫。
可赛飞龙一走近,却是愣了,火小邪、花娘子双目含泪,烟虫已经没有昔日神采。赛飞龙心中一凉,他也意识到,只怕烟虫要不行了。
赛飞龙没有说话,帮着火小邪、花娘子,把烟虫扶上缓坡。
前方是一个硕大的溶洞,有外界的星月光芒从头顶处星星点点地洒入,只是微光,却照得溶洞内彩光点点,晶莹剔透,不似黑夜。前方道路四通八达,岔道无数,若不是赛飞龙来过,谁又知道往哪里走才是逃生之路。
烟虫被光亮刺激,微微抬走,惨然一笑道:“大家扶我,去右手那个洞口。”
赛飞龙忙道:“不是往那边走!”
烟虫沉笑一声,说道:“去那边吧,我累了。”
四人无语,尽快地将烟虫扶至洞口处,让他靠着山石,坐于地上。
烟虫指了指胸前,说道:“骚娘们,我上衣口袋,还有烟……点上,点上一根给我。”
花娘子颤巍巍地将烟虫口袋里的烟盒取出,从里面拿出一根烟来,使烟虫皮带上的打火机点着,轻轻地把这根烟放到烟虫的嘴里。
烟虫双手抬不起来,叼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眼神亮了亮,笑嘻嘻地说道:“好烟哦……”
花娘子突然起身,抓着火小邪的胸口,失声惊叫道:“救他!你不是懂忍术吗?你不是忍军少主吗?求你,求你救他啊,什么办法都可以!”
火小邪呆若木鸡,任凭花娘子狠狠摇他,也不发一言,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烟虫。
赛飞龙不管这许多,上前一把撕开烟虫的上衣,看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烟虫的整个胸口已经发黑了,黑血从伤口里一丝一丝地涌出,发出淡淡的酸甜味道,毒越是味道香甜,毒性便越大。
烟虫抽着烟,骂道:“大把子,老子喜欢女人啊,你他妈的是想献身啊,我抽你的啊,把我衣服拉上了。”
赛飞龙狠狠地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不忍再看烟虫,将他的上衣拢上。
火小邪被花娘子拉扯,无话可说,又看到烟虫的伤势,确信这就是血心爆剧毒,站都站立不住,顺着花娘子的劲力,扑通一下,重重地跪倒在地。
花娘子还要使劲把火小邪从地上拉起,烟虫闷哼道:“骚婆娘,火小邪要能救我,他早就救了,你别为难他……”
花娘子本是满面怒容,听烟虫这么一说,顿时也卸了力气,跪在烟虫脚边,掩面低低地啼哭。
烟虫勉强笑了一笑,说道:“火小邪,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必须对你说。”
火小邪跪着爬到烟虫面前,不忍直视烟虫的眼睛。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小邪,我现在所说的,你一定要记得。”
火小邪哀声道:“烟虫大哥……”
烟虫嘿嘿笑了声,继续说道:“这个罗刹阵,我那死鬼师傅死前跟我说,有正反二仪,一旦结成了逆罗刹阵,即使你父亲炎火驰在世,恐怕也无法破解。如果是这样,伊润广义有可能利用此阵,借圣王鼎灯亮之时,诱引五行世家来罗刹阵,诛灭五行高手,除去日本天皇霸占中国的最后一道障碍。伊润广义此人,心思缜密,这只是我的推测,你未来还要自行判断。”
烟虫咳出一丝污血,艰难地说道:“五行世家,绝非伊润广义想灭就灭得了的,但最怕的就是五行世家各自为战,彼此心怀芥蒂。如若五行合纵,罗刹阵应有破解之法,依我目前所看,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火小邪,单靠你自己的力量,是肯定不行的。这个罗刹阵,显然对火盗双脉之人有制约之力。尽快离开这里,脱离罗刹阵对你的影响,方有胜算。你若能逃走,切勿逞能,不管花上十年八年,都要想办法促使五行合纵。只是,五行合纵,是世家的头等大忌,千百年来,五行合纵,必折其二,甚至五行俱灭……很难啊,火小邪,你的担子很重……去找你五行世家的朋友吧,他们比我本事大得多,一定能帮到你的。”
烟虫这一番话说完,几乎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精气,剧烈地颤抖起来,差点连烟也叼不住了。
火小邪凑上近前,将烟虫扶住,哀声道:“烟虫大哥,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烟虫低声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把我留在这里,你们快走吧,我虽然站不起来了,至少还能迷惑一下小鬼子。”
赛飞龙实在忍不住,涕泪交流,也跪在烟虫面前,抓着烟虫的手叫道:“一起走,一起走啊。”
烟虫做了个怪相,喷出一口烟来:“妈的,我也想一起走啊……喂,骚婆娘,听我说话。”
花娘子抽了一下涕泪,放开双手,不让自己再哭,尽管双眼通红,却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好像无所谓地问道:“贼汉子,有屁快放,老娘听着呢。”
烟虫哈哈一笑,说道:“骚娘们,和赛飞龙一起,带火小邪走吧,嗨,你要听话啊,这时候不能耍性子。”
花娘子呸了一声,说道:“你当我是你丫鬟呢!别臭美了!”花娘子转头看着赛飞龙,叫道,“赛飞龙!你将功赎罪,带着火小邪走,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
烟虫也微微弹动手指,歪着嘴用烟指着远处,哼唧道:“大把子,走走走,带火小邪走!”
赛飞龙重重应了一声,抹去脸上的涕泪,起身就去拉火小邪。
火小邪身子一硬,一掌将赛飞龙的手甩开,盯着烟虫喝道:“烟虫大哥,我绝对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不我们就死在一起,要么就一起出去!我爬着也把你驮出去!我自己不想独活,反正我没亲人了,大家一起死得痛快,什么圣王鼎,什么罗刹阵,我管不着!”说着站起身,拨开赛飞龙,向烟虫冲来。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将火小邪抽了个趔趄。
花娘子抑制不住情绪地尖声道:“火小邪!”
火小邪捂着脸,有些呆了。
花娘子上前一步,又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火小邪脸上,骂道:“我们为了什么?我们为了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和烟虫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以去草原,可以去放马喂羊,可以与世无争地度过此生,可我们还是选择来了这里。我们是贼,我们更是人,是中国人!就算我们卑微,也知道国家不能亡!绝不能亡在小日本手中!我们做的是偷盗之事,却不辱大义!对得起祖宗!可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贱人!你说死就死,看似重情重义,全是小义,一己私心而已,狗屎不如!你想过我们这么多人为何愿意为你而死?你想过没有?你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但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谁?火小邪,你听好了,你的命不是你的,你的命是我们的,是中国的!你再难受,再想死,也必须要活下去!为我们活着,为别人活着!”
火小邪听完,如烙铁灼心,一字一句都刻在心上,紧闭着眼睛,哎呀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低喝道:“烟虫大哥,花嫂子,请受我一拜!”
火小邪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头破血流,昂声道:“你们保重!我发誓会活下去,回来为你们报仇!”
赛飞龙又是哭得稀里哗啦,对烟虫、花娘子抱拳一鞠,说道:“烟虫、花娘子,我这条命就交给火小邪了,我誓死送他出去,你们放心吧。”
烟虫淡然地点了点头,轻松道:“大把子,我信你,走吧,你们快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赛飞龙不住抹泪,向后退去,将火小邪拉起,说道:“火小邪,我们快走吧。”
火小邪站起身来,最后和烟虫深深对视一眼,又冲着花娘子深深一鞠。
赛飞龙低唤道:“火小邪,这里,快点。”
火小邪猛然转回头去,一声低吟,张开嘴巴,泪如泉涌,几如孩童一般绝无遮掩,满嘴都是眼泪的苦涩滋味,跟着赛飞龙撒腿便跑,扑通跌倒在地,爬起来又跑,绝不回头。
只是,火小邪哭得无声无息……
赛飞龙、火小邪两人,很快便消失在烟虫、花娘子的视线里。
烟虫见两人离去,看着花娘子,突然眉头一皱:“骚娘们,你还不走!非要老子发飙是吧!”
花娘子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拢了拢头发,一屁股坐在烟虫身旁,搂紧了烟虫的脖子,靠在烟虫的肩头,柔声道:“你不去的地方,我又能去哪里呢?”
烟虫哑然失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搂住了花娘子的细腰,用脸颊轻轻地摩擦着花娘子的额头。
烟虫看着远处,低声道:“你啊,总是喜欢谈条件。”
花娘子轻声道:“那是因为我爱你。”
烟虫搂紧了花娘子,笑道:“我也爱你啊,骚娘们,只可惜……”
花娘子没等烟虫说话,一把拔下了烟虫嘴里的香烟,一贴身子,火热的唇吻上了烟虫的嘴。烟虫一惊,本想将花娘子推开,却身子一软,再也没有了力气。花娘子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这一吻接触到毒血,毒素立即渗入体内。
花娘子松开烟虫,又将卷烟放入烟虫嘴里,笑眯眯地继续靠在烟虫肩头。
烟虫爱怜地看着花娘子,抽了一口烟,遥望远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骚娘们,我们好像在大草原上,正看着满天的星星。你看到了吗?”
花娘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到了,我们身边,有好多好多的花,那片星星下面,有我们的一间小屋子,很温暖的小屋子,没有人会打扰我们。”
“嗯……多好啊……”烟虫低声道。
烟虫笑了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从烟虫的眼角滑落。
仅剩半截的香烟,从烟虫的嘴唇上慢慢坠下,从花娘子眼前闪过,撞在烟虫的胸口,弹落在烟虫身侧……
香烟的烟头处还是那么明亮,一屡屡自在的轻烟,在空气中翻滚着,渐渐地升起,消散开来,永远地失去,再也没有影踪。
烟,熄了……
花娘子看在眼里,贴紧着烟虫的身子,感受着她怀中的贼汉子冰冷下去。她明艳的大眼睛眨了眨,最美的花朵在黑黑的瞳孔中再次怒放,然后,她合上了长长的睫毛,那朵花便沉入黑暗中,随之凋谢……
寂静的溶洞中,五颜六色的微光闪烁,烟虫、花娘子保持着紧紧依偎的姿势,让人羡慕且美丽着,平静而安详地睡去,好像这一切并不是真的,而是一幅永远凝固在此刻的凄美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