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探照灯灯柱,卷着一股热浪,从火小邪三人的头顶上翻滚而过,并未停留。探照灯扫了两遍,方才停了下来,直至半山腰的山路。
未过多久,就听到突突突的马达轰鸣声,探照灯很快跟着突突声移动起来,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一种马力颇大的履带式汽车。
钩渐不敢怠慢,给下面的烟虫发了信号。
大约十几分钟,在探照灯的照耀下,一个巨大的机械怪物出现在火小邪上方的山路上,仔细一看,是一辆全身铁甲包围的,方方正正的装甲车。两盏水桶粗细的车头灯,将一路上照得雪亮。
火小邪暗骂道:“出来人就出来人,还这么兴师动众!”火小邪骂归骂,心头也是暗喜,这个大铁壳子,不仅到处都是可以攀爬之处,履带下方空空荡荡的,藏四五个人都没有问题。
这辆铁壳子车,还真是为爬山路设计的,尽管笨重,但是拐弯过坎,比汽车强了不少,履带一转,就能转弯,而且横冲直撞,也不怕开得快了翻覆。
十几分钟后,这辆装甲车便驶到了火小邪近前,轰隆隆地继续往山下行去,车辆前后左右,并不见人陪伴。钢铁的大壳子里,只是前方有两个观察孔,侧面有两个机枪口罢了,至于里面坐了几个人,无从知晓。
钩渐如约告知了烟虫消息,烟虫回了个好字,便不再表。
火小邪爬到山崖边,看着装甲车驶到藏尸洞前,从里面下来了三四个人,向洞中走去,一路骂骂咧咧的,隔得太远,火小邪耳力虽好,只是能听出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是日本人,至于叫骂的是什么,则听不清楚了。
又过了不多时,那几个日本人拉扯着四个搬尸的劳工,在洞外一阵拳脚,那四个劳工不敢反抗,只是抱成一团,任他们踢打,哭喊着告饶。
打了一阵,那几个日本人觉得晦气,啐了几口,便纷纷登上装甲车,骂骂咧咧地关上车门,向山上返回。
钩渐手中的三叉铁再度无声地震动,钩渐仔细辨明了,低声说道:“烟虫说成了,他们现在安好,让我们小心跟上这辆车,能进山去则进山,切勿勉强。”
火小邪、赛飞龙均点头应了,火小邪挥了挥手,三人悄然起身,向山路一旁摸了过去。
火小邪三人匍匐在路边,那辆装甲车已然慢慢驶来,火小邪低声道:“赛大哥,钩渐,刚才我看得清楚,车底下是绝好的藏身之处,我找机会钻进去,你们如何?”
赛飞龙说道:“我没有问题!”
钩渐也连连点头。对付这种情况,三人都绰绰有余。
眼见着装甲车驶过身边,半山腰的探照灯射到车头前方照路去了,时机大好。火小邪身子一纵,悄然腾起,尾随着装甲车跑了几步,抓住车后杠,身子一侧,贴住车身,便滑入车下。火小邪从车下探出半个头,招手让赛飞龙、钩渐跟上。
赛飞龙、钩渐也不迟疑,紧随而来,赛飞龙轻身功夫好,顺利进入。钩渐做这种事相对较少,略显吃力,上了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火小邪帮忙提了一下钩渐的脚踝,让他也钻了进来。
这辆装甲车车底下,可比普通的牛车马车抓手之处多了,而且离地颇高,腾挪并不吃力,只需留心颠簸时,避开地面隆起的石块。
借着探照灯时不时扫来的反光,火小邪安置好赛飞龙、钩渐,贴着最外侧,向前后观察着动静。
装甲车轰隆隆开了半晌,便听了下来,外面灯光明亮,还有不少人来回走动。
火小邪听得懂日语,装甲车上有人叫道:“下面没事了!开门吧!”
只听吱嘎吱嘎的铁门声响,几声吆喝过后,装甲车再次启动,向前开去,外面的灯光也随之一暗,应是探照灯关了。
装甲车便径直驶入一个偌大的隧道中,火小邪略略一看,只见两扇巨大的铁门,让几个日本军人推着关上,然后退去一旁的房间,见不到人了。
火小邪念了声好,探出半个身子,左右一看,只见这个隧道乃人工开凿而成,洞壁上每隔几步点着一盏不明不暗的小灯,沿路到处都是木箱杂物,堆得满满当当,装甲车刚好能够通过而已。
火小邪暗笑一声,看着固若金汤的一座山中要塞,竟有如此多的漏洞,两边的木箱杂物,简直是专门为贼人藏身准备的。
火小邪向车底的赛飞龙、钩渐打了个招呼,手上一松,落在地面。装甲车混若无事地继续向前,哪想到带进来三个贼人?
火小邪跟着车后走了几步,接应了赛飞龙、钩渐两人,向车边一侧打望一眼,全无监视,便一挥手,领着赛飞龙、钩渐奔了出来,藏在一摞木箱之后。
有火小邪这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盗领头,加之火小邪是忍术高手,隧道里没有巡视,对火小邪而言,简直是无人之境。
火小邪横穿竖插,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尾随着装甲车走了一路,便见装甲车扑哧喷了口黑烟,停了下来,这条隧道,便也到头了。
装甲车上下来数人,很是疲劳地伸手蹬脚,走向一侧,打开了隧道一侧的铁栅栏门,落了锁,脚步声踏着楼梯,逐渐远去。
火小邪正想跟上,却见车头处突然绕出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拿着扳手,弯下腰在装甲车履带上敲打,不时地伏底了身子,看看车底下的情况,似乎是这辆装甲车的司机。所幸火小邪他们并没有等到车停稳了才下来,要不被这人发现,也很难办。
这个司机当然是一无所获,伸了个懒腰,向火小邪方向走来。
火小邪见此人睡眼惺忪,知道他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回身向后侧赛飞龙、钩渐打了个安静的手势,便蹲稳了身子,静止不动。
那司机就连连打着哈欠,从火小邪身边走过,目不斜视,竟毫无察觉,摇摇晃晃地向隧道入口处走去了。
火小邪也是艺高人胆大,换一般的小贼,只怕要拉拉扯扯,腾上跳下,不找东西盖住自己,或者跳出来把司机打昏,哪能安心?岂知越是这样一动,越容易被人发现。
司机一走,隧道里很快鸦雀无声,再无人迹了。
等火小邪、赛飞龙、钩渐三人再聚时,钩渐的脸还是白的,直指自己的胸口。见火小邪示意能够说话,这才憋着劲喘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觉得我真是做不了贼……刚才心脏快跳出来了,幸好大把子按住我。”
火小邪轻笑一声,说道:“刚才那人的精神头,只要你不挡住他的路,不大叫大嚷,只怕他都发现不了的。”
钩渐赞道:“盗术高明!御风神捕败给你们这些大盗,服了。”
火小邪又笑道:“这个啊,就是躲着不动不吭声,我十岁在奉天偷东西的时候就会了,不是盗术高,而是他没想到会有人。”
钩渐啊了一声,低念了一声惭愧,再不言语。
火小邪也不多说,抬头听了听,说道:“这里声音四通八达,四处没有响动,一时半会来不了人,两位放心。”说罢走到有人出去的铁栅栏门,摸了摸栅栏门上的锁头,轻轻叹了口气。
赛飞龙凑过来问道:“怎么?难弄?”
火小邪说道:“不是难弄。”说完,那锁头已经啪的一声开了。
赛飞龙略有吃惊道:“开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手一翻,手中的一根黑色铁丝已经别入腰囊中。要说火小邪身上的工具,主要都是烟虫七年前所赠,火小邪这些年来,一直珍藏着,随身携带。要说有什么物件?一把指甲剪似的银色铁器,齿口锋利,能剪断细钢绳;两根别在一块的黑色铁丝,烟虫曾用这个东西开锁;一个钢制的柴油打火机,上面刻满了俄文,猛一下打开能听到叮的一声悦耳的脆响;一根黄褐色的短粗香烟,闻着有股子甜腻腻的味道;一个拇指宽的钢戒指,狠狠一捏,能弹出一个锋利异常的小刀片;一朵绢花,拿在手中一点味道没有,但一碰到正中的花蕊,就香气扑鼻;一块黑蛇皮的护腕,上面别着两根烟虫上铁板墙用的钢刺。
火小邪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用黑色铁丝,瞬间开了铁栅栏上的锁头,速度之快,赛飞龙根本没有注意到火小邪是怎么弄的。
其实对于火小邪来说,开这种普通的弹子锁,无论大小,都和有钥匙在手一样,根本没有难度。火小邪十多年前当小贼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开,只不过要多花点工夫,现在他到了这种级别,身手已成,不费吹灰之力。
火小邪是有些失望的,本以为进到山里,每前进一步都要大费周章,谁知现在的摆设,几如儿戏。
火小邪开了锁,也不愿等,两手一脚齐上,一并用力,铁栅栏门连嘎吱声响也没有,很是听话地开了。
火小邪看也懒得看,招呼赛飞龙、钩渐入内,返身关门,落锁。
一道通向下方的宽敞台阶,摆在了眼前,不过十多级,尽头处透出半明半暗的光亮,似乎是有一个硕大的空间。
虽说火小邪瞧不起这里的防盗措施,但火小邪并不会大意,许多厉害的防盗阵法都是这样,前面轻而易举,让你放松警惕,但骤然间就会冒出极厉害的手段,打你个措手不及,更能立竿见影,事半功倍。
所以火小邪保持着十分的认真,缓缓地下了楼梯,前面的空间越发宽敞,可就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地面微微地震动了起来,并且震动逐渐加强,似乎有什么大东西向火小邪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火小邪念了声小心,没有贸然出去,只是用手扶着墙壁,细细地感觉着震动的频率。的确有东西过来了,块头不小!而且越来越近!
火小邪心里生疑,大山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这种震动,连赛飞龙、钩渐也感觉到了,赛飞龙眉头一皱,低声道:“怎么像是火车?”
火车!火小邪心头念道,于是他再也不愿意等,一转身,探出身子去,眼前的情况让火小邪吃惊不小,外面硕大的空间,竟是一个山中间简易的火车站,一条铁轨黑黢黢地横在不远处,远处铁轨通向乌黑一片的隧道,震动声正是从隧道里传出来的。
赛飞龙、钩渐也随着火小邪探出头来。
钩渐一见,实在有些忍不住,低骂道:“小鬼子的!竟在山里面挖了条火车隧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龟儿子的!”
不用片刻功夫,一声尖锐的汽笛响,隧道内亮光大胜,嗡地卷起一阵冷风来,哐啷啷哐啷啷,呼哧呼哧,一列袖珍型火车,车头只有普通火车的一半大小,真的就摇摇晃晃,从隧道里冒出,开了过来。
这辆袖珍火车还没有开到站,便从站台里跑出七八个日本兵,外加五六个拖着板车,穿着灰色制服,消瘦虚弱的中国劳工。
那列火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车还没停稳,便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兵吆喝着从车厢中跳下,拉开了车厢铁门。
随后,便见到一具一具的劳工尸体,从车厢里如同麻袋一般抛下,站台上的日本兵连打带踹地指挥着中国劳工搬运上板车。
站台上有日本兵和火车上下来的白大褂说话,火小邪离得不远,听得真切,乃是用日语在说:“还有没有?”
“最后还有一车,没有几个了。”
“今天这些马路大死了这么多?真是麻烦啊!”
“请再坚持一下,今天马上就结束了,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如此这般搬了半晌,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那辆火车才长鸣一声,重新发动,驶出了车站。看来这辆火车,是专门从山内的某个地方,搬运尸体之用。
站台上的中国劳工和日本兵们,将尸体全部装上板车,这才慢腾腾地推着板车离去。
很快,这个不大的站台再次死寂一片。
火小邪听这些日本兵说话,对中国劳工的性命充满了轻蔑的口气,好像他们运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动物的尸体似的。火小邪恨得牙痒,却也不好发作,他最初回中国时,本以为中日两国人民相处还算融洽,今日所见,算是给火小邪彻底地上了一课,这些日本人简直是禽兽不如,什么中日友好,全是糊弄无知百姓的谎言。
事已至此,容不得火小邪多想,观望了站台周围的形势之后,火小邪果断地招呼身旁的赛飞龙、钩渐两人,向站台内疾奔而去。
这个站台端的是很小,一个站台,三个门洞,便是全部。火小邪依着刚才搬尸的板车离去之处,进了站内。走过一道人工开凿的滑坡,便是一个偌大的天然山洞,山洞里点着许多半明不暗的灯泡,显得极为阴森。
好在这个山洞只有中间一小块地方经过人工开凿,较为平整,周围一圈,依旧是怪石嶙峋,高矮参差不齐,灯光所不能照见的阴暗之处,数不胜数。
火小邪略作打望,便带着赛飞龙、钩渐从山洞一侧攀上,迂回着走了一小段,来到了山洞的侧上方,低头一看,山洞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山洞中间,一堆一堆的尸体,正在由十几个中国劳工剥去外衣,赤身裸体地拖到一个三人宽的金属管道前,丢了下去。想必,这里就是连接抛尸洞的管道上方了。只是那金属管道两侧,有两扇厚重的半圆形铁板,似乎是能够合拢,掩盖住洞口的,看铁板的分量,如果盖上,想从管道里破坏铁板钻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山洞一侧,还有一个火炉,里面烈火熊熊,从中国劳工尸体上剥落的衣服,便都投入这个火炉之中焚毁。
另有七八个日本人,戴着口罩,分散在各处巡视,还有三个对着金属管道的机枪位,各有一人把守。这些值守的日本人似乎也累了,除了三两个还算精神,其他的哈欠连天,无精打采。
火小邪见这样的防卫,倒不仅有些犯难,如果只是攻城拔寨,以他们三人的身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撂倒这几个日本人,并不是难事。可现在,目标还远在大山深处,前途不明,如果下手制住日本人,难免会打草惊蛇,不管手段多高明,要不了多久,也会被人发现。
火小邪还在思索,果然钩渐有些忍不住,凑在火小邪和赛飞龙耳边低声道:“一共十个小鬼子,我们各分三个,咔,做掉他们!”
赛飞龙摆手道:“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我们的目标不在这里!”
火小邪点头称是,扭头问钩渐道:“钩渐,你能和烟虫他们联系上吗?”
钩渐拿出三叉铁,晃了两晃,摇头道:“可能是我们进山太深,一点信号也收不到!”
火小邪微微皱眉道:“烟虫大哥他们一定很着急。”
三人沉默不语,纷纷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可这赛飞龙、钩渐两人并不是贼,一时间没有主意,仍然向火小邪看来。
火小邪看着满洞的尸体,突然间灵机一动,冒出了一个邪门的主意。
火小邪低喝一声,将赛飞龙、钩渐两人招来身边,低声耳语,赛飞龙、钩渐听着,又是吃惊,又是感叹。
不过多时……
山洞里本来就沉闷,只听到搬运尸体的声音,可平地里一声怪叫,震得洞里嗡嗡乱响。所有日本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向怪叫处看来。
就见到一具穿着短裤的尸体,不知道怎么,从尸堆中蹦了出来,怪叫连连地绕着山洞乱跑,径直向山洞旁边的乱石中爬去。
这可把洞内的日本人吓了个够呛,他们知道这些劳工尸体,并不是全部死了,有的还剩下半口气,怎么会有人临死之前,还有这么大的精力。
但劳工“诈尸”,还要逃走,可是一件大事,一众日本人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纷纷向这具诈尸的劳工追去。而山洞里的劳工,一个个惊讶无比,哪里还记得要做什么,全部停下工作,向着日本人追逐方向看去。
那个“诈尸”的劳工,一路怪叫,身形尽管笨拙,却不断向上攀去。日本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半包围地向他追去,可是说来奇怪,明明就在眼前,几乎能拽着他的胳膊,可就在刚刚摸到他的皮肤,他便泥鳅般地一拧,又跌跌撞撞地挣脱开,跑了开去。
追赶诈尸劳工的日本人来不及开枪射击,下面观望的日本人又没有好的机会射击,怕伤了自己人,所以日本人尽管叽里呱啦大叫打死他,就是一枪不发。
可这诈尸的老兄,又跑不远,笨拙得要命,爬石头总是吊在半空,怎么蹬也蹬不上去,但日本人一靠近,他就爬上去了。而且,他一会跑到明亮的地方大声怪叫,一会又钻到阴暗处不见人影,把追逐他的日本人气得哇哇大叫,可就是奈何他不得。
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足足有近十分钟光景,洞内一片大乱之际。灯光闪了两闪,一下子全部熄灭。这下连一直呆若木鸡、观望这场猫抓耗子的好戏的劳工们,也惊恐地乱叫乱嚷起来,就听到有人大叫:“跑啊!”
马上便有劳工,争先恐后地摸着黑,跌跌撞撞向唯一有亮光透出的洞口方向跑去。
机枪声立即哒哒哒地响起,枪火的亮光,照得洞内闪成一片。
又有人大叫:“不跑了,不跑了,趴下趴下!”
一众劳工便都抱着头趴下,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数盏手电筒的光亮点起,日本人端着枪,大声吆喝着从各处聚拢,有几个已经堵在了洞口处,严阵以待。
洞内再次安静下来,仅仅片刻功夫,原本熄灭的灯光再度亮起。
日本人筋疲力尽,全身大汗,再也没有了睡意,只是一个个不住地大喊大叫,用枪口顶着趴倒在地上的劳工,让他们立即站起来,清点人数。
等日本人清点完人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又赶忙命令劳工,清点地上的尸体数量。另一个日本人,端着枪小心翼翼地继续攀上洞壁寻找,不用多时,便在一处很是显眼的半高处,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然死绝。
就在山洞里忙乱不堪的时候,山洞外的车站一旁黑暗处,几个人已经聚集在了一起。
除了火小邪、赛飞龙、钩渐外,还多了三个,正是烟虫、花娘子和顶天骄。
火小邪只穿着一条内裤,从赛飞龙手中接过衣服,七手八脚地穿好,这才哑然一笑,喘了口粗气。
烟虫上上下下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装尸体?”
火小邪说道:“是,是我。”
烟虫摊了摊手,说道:“真有你的。”
赛飞龙捻着胡须,赞许道:“小恩公真是足智多谋,料事如神!”
火小邪谦虚道:“还要靠赛大哥、钩渐大哥配合得恰到好处。”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来还十分曲折,简而话之,原来火小邪安排的事情是这样的。
火小邪脱掉衣服,所有物件,由赛飞龙打包携带,自己仅穿了一条内裤,偷摸着混到尸体堆中躺下,等待时机发作。火小邪怪叫着装作尸体诈尸而起,吸引了日本人的注意,追逐而来,赛飞龙则四处寻找电灯开关位置,找到以后,并不着急,继续等待。钩渐从另一路攀岩而走,一直爬到了管道上方,拿出三叉铁试验信号,钩渐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能够和抛尸洞里的烟虫等人联系上的位置,果然如钩渐所猜,管道上方可以联系上。于是钩渐赶忙给烟虫发信号,让他们立即从管道里爬上。烟虫收到信号,连忙带着花娘子、顶天骄爬上,直到管道口时,听钩渐指示,并不出来。钩渐向赛飞龙打招呼,人已经上来,于是赛飞龙用细铁丝制造了一次电线短路,让山洞内的灯光全灭。一片大乱之际,烟虫等三人借着黑暗一片,及时钻出。钩渐一边带路,一边起哄大叫,怂恿劳工逃跑,更是乱成一团。于是烟虫、火小邪等六人,全部进了山洞。灯光再亮之时,众人已经守在洞口,随时等候逃出洞外。
以后之事,不说也罢,这几人乘着日本人应接不暇之际,由火小邪断后,纷纷从洞内跑出,藏于站台上的铁轨一侧。
至于那具日本人后来发现的尸体,是火小邪趁着灯光熄灭的时候,扛过去的。
于是,日本人被结结实实地玩了一把,还在庆幸没有惹出大乱的时候,已经有六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山洞。
火小邪这种招数,难怪赛飞龙称为邪道,装尸体玩诈尸,恐怕只有火小邪这种脑子想得出来。好在,这个计划尽管邪门,但实施起来并不困难,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痕迹可寻。几个人各自发挥的作用恰到好处,火小邪的身法高超,大巧若拙,适合带着日本人兜圈,还不至于被抓到;赛飞龙本事很杂,寻找电路电源,轻身功夫又好,行动较快,当仁不让;钩渐遵守纪律,做事一丝不苟,该传信号,该叫嚷时绝不犹豫。如此三人,便能成此大事。
火小邪见众人聚齐,心中高兴,但一点人数,还少了个柳桃,不禁问道:“柳桃呢?”
烟虫答道:“她要吓死了,我把她藏在下面,等我们回来。”
火小邪一想,柳桃不来是明智之选,带着她进洞,不知有多少麻烦,烟虫的选择,英明至极。
只是烟虫说完,环视了这里一圈,说道:“这里是哪里?怎么还有火车道?”
火小邪低声道:“只怕我们离目的地,还要很远,不过有火车道,我们沿着火车道一路寻去,必有收获。烟虫大哥,现在由你指挥,你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烟虫微微皱眉,看着深邃的火车隧道,说道:“山里面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我们虽然进来了,但更加麻烦了。”
火小邪惊道:“怎么?”
烟虫说道:“我们辛辛苦苦的,却钻到了一个笼子里面,可鸟在哪里,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进来容易,出去更难,所以,我们只能沿着这条火车道,向前走一段,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然后,必须撤走了。”
火小邪有些心急道:“如果走了一段,什么都见不到,也撤走?”
烟虫说道:“对!我们能到这里,已经是成功了一大步!如此巨大的山中要塞,想摸清楚门路,只能改日。”
火小邪心头暗骂了一句改日,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把头扭开一边。
赛飞龙说道:“烟虫,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如果前行没有发现,我们也要灰溜溜地离开,太儿戏了吧!”
烟虫瞟了瞟赛飞龙,说道:“大把子,我们是来做贼的,不是来当好汉的,如果你不同意我的,现在我们就撤出去。”
赛飞龙还想说话,火小邪一把抓住了赛飞龙的胳膊,低声道:“赛大哥,我们听烟虫大哥的安排,一切以他为准!先抓紧时间,前进吧!”
赛飞龙把话咽了回去,微微白了烟虫一眼,闭口不语。
烟虫懒得搭理赛飞龙,问火小邪道:“尸体全是火车运来的?”
火小邪点头,指了指方向:“从这边来的。”
烟虫向隧道内往了往,俯身摸了摸铁轨,铁轨还是温热。
烟虫拍了拍手,站起身说道:“我们去火车来的方向,大家跟上我,快走!”
一行人打起精神,由烟虫带路,快步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内走去。
这条黝黑的隧道,似乎没有尽头,众人再好的目力,也无法在没有丝毫亮光的地方箭步如飞。好在有铁轨引路,众人只需踩着铁轨间的枕木前行,才略有安慰。
如此这般走了近十分钟,火小邪心算了一下距离,仅走了不到半里路,若是一直这样走下去,何时才到尽头。而烟虫又再三强调,不管能否有发现,时间一到,必须回头。火小邪心里难受,他强烈感觉到雅子必然在这座山中的某处,可想要相见,竟如此之难。
随着无边的黑暗,火小邪的心情越来越焦躁起来,总觉得丹田之内一股恶气,纠结淤积,连个发泄的管道也没有。
众人也都沉默,只是跟随着前面一人的脚步声,不敢掉队,所以压抑的隧道之中,只能听到机械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吸声。
顶天骄有些忍不住了,他性格像女人,但作风泼辣,如此魁梧巨大的身材,憋在这样的地方,实在让他难受。顶天骄低骂一声:“妈的巴子,要憋死老娘了!烟虫,我这里有火绳,点上吧!”
烟虫冷冰冰回了一句:“不能点!我们一点火,就等于暴露!”
花娘子口气烦闷地说道:“顶天骄,你再忍忍!”
俗话说得好,救命稻草总是出现在临死的那一刻,就在顶天骄抱怨之际,火小邪眼睛里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光线,尽管微弱异常,但也让火小邪依稀看到了周围模糊的景象。
火小邪心头一喜,低声叫道:“前面有光了!”
烟虫目力不及火小邪,尚没有感觉到,但听火小邪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喜道:“小邪,你带路!”
火小邪借着极为细微的光亮,快步超过了烟虫,独自在前方带路,果然越向前走,光亮越盛,逐渐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微光。众人无不压低了声音,高兴得哎呀哎呀哼叫,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转过一个弯道,光亮更盛,不远处的隧道边,悬挂着一盏豆大的灯光,虽说毫不起眼,但让众人欣喜若狂,纷纷随着火小邪向前疾奔而去。
等跑到灯光前一看,众人心头又是一冷,电灯是真的,但孤零零的一盏,用电瓶驱动,除此以外,前方的隧道还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顶天骄赵霸当场骂了娘,气呼呼地往地上一蹲,不肯起来了:“妈的!做贼做到这个份上了,黑咕隆咚地钻来钻去!我们明明带着火绳,却不能点,何时是个尽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老娘我捏死几个小鬼子,大战一场,拼个你死我活痛快了!”
烟虫连连皱眉,他丝毫不埋怨顶天骄说丧气话,这样走下去,连他自己都想骂娘了。
烟虫抬腕看了看手表,从他们钻进隧道,到走到这处灯光所在,已经过了近三十分钟,连烟虫也没有料到,竟在这种毫无价值的地方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烟虫问赛飞龙道:“大把子,你看这隧道还有多长?”
赛飞龙看着黑暗处,皱眉道:“这里的空气流动缓慢,恐怕距离通风之处,至少还有一二里路程。”
烟虫又抬腕看了看表,啧啧了两声,说道:“真是考验耐心啊!”烟虫抬头看了看众人,又道:“时间不多了,我们最多再向前走半里路,就必须返回,各位有什么意见?”
顶天骄赵霸立即叫道:“值得吗?大把子说还有一二里路好走,我们走个半里,顶个屁用啊!”
烟虫看向火小邪,火小邪默不作声,钩渐、花娘子、赛飞龙同样沉默。
烟虫摸了摸下巴,又望了众人一眼,这才说道:“回去吧!多留点时间,我们出山!”说着,烟虫便拔腿向回走去。
花娘子、顶天骄立即跟上,随后是钩渐,只有火小邪站在原地,表情冰冷。
赛飞龙轻拍火小邪一下:“小恩公,先回去吧。”
火小邪这才默默地点了点头,尾随着赛飞龙离去。
其实火小邪并不害怕黑暗,他在净火谷被盗拓磨炼盗术的时候,曾经有近一个月时间,被盗拓关在地洞里,与潘子两人生活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食不果腹,潘子差点就发疯了,好在两人互相鼓励,熬了过来,从此火小邪再不怕黑。
火小邪的憋闷,和摸黑走隧道无关,哪怕再让他走一天一夜,火小邪也无所谓。火小邪烦的是现在所有的事,不受自己控制,有烟虫领队,有大把子赛飞龙这个长辈,甚至二把子顶天骄发牢骚,自己也不敢责怪。
火小邪落在队伍最后,越想越难受,恨不得大吼一声,自己一个人单干算了!可是,没有理由,没有机会,没有点燃他怒火的那一颗火星,就只能这么淤积着,淤积着……
默不作声走了一段回头路,情况却陡然有变!
铁轨轻微地震动了起来!
赛飞龙立即俯身在铁轨上一听,当即喝道:“前面有火车来了!冲着我们这个方向!”
众人全部站住,不再行走,默默感觉着火车的到来。
有风流动起来,有火车咔咔作响的声音,有逐渐强烈的震动,有越来越强、由远到近的光亮,是一辆火车迎面而来,绝对不假!
火小邪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兴奋起来,扒着赛飞龙的肩头,越过众人,直赶到烟虫身旁,飞快地说道:“烟虫大哥!有火车!我们可以扒上火车,捎带我们去目的地!太好了!太好了!”
烟虫听了,却露出尴尬的笑容,答道:“火小邪,我知道你着急,但是,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们再耽搁下去,天一旦亮了,会非常麻烦!小邪,等等,下次我们还能回来!”
烟虫所说,如同冷水浇头,火小邪的耳根立即就滚烫起来,喉头发甜,几乎要当场发作。可是火小邪还是忍了!他只能忍!只能忍!
火小邪微微颤抖着,淡淡地说了声好,头也不回地退下一边。
火车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车头灯的雪亮灯光,照得隧道内一片通明。这个隧道,虽说是人工开凿,但仅限于铁轨这一条路,隧道四壁,依旧是凹凸不平,处处是断裂的巨石。
烟虫等人早已闪开一侧,躲在灯光所不及之处,避让着这列火车。
火小邪同样默默地躲闪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这列火车通过眼前。
火车悬挂了十多节车厢,车头之后,是一节铁皮闷罐车厢,紧接着又是一个铁皮车厢,全都黑漆漆的,但是在这列火车的中间,却有一节与众不同的车厢,有七八个窗户,透出灯光来,竟是一节硬座车厢!
当火小邪看到这节车厢的时候,不知为何,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一个车窗闪过,又一个车窗闪过,再一个……就在第五个车窗闪过火小邪面前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口!
火小邪看得真真切切,窗口边呆坐着一个女子,双眼无神,穿着日式和服,秀发盘在脑后,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但她是活着的,火小邪坚信!
因为,这个女子,就是火小邪此行的目的,与他共度七年时光,怀有他的孩子的结发妻子——宫本千雅。
火小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呆若木鸡,脑海里电闪雷鸣,嗡嗡乱响。刚才那个坐在窗边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宫本千雅,千真万确,绝对不可能看错!
眼见着这列火车驶过身旁,逐渐远去,火小邪就这么突然被点燃了,丹田之内的淤积之火腾腾翻滚,一发不可收拾,使得全身燥热难当!此时的火小邪,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追!
火小邪几乎是横着身子,闪电般地跃上铁轨,疯了似的向火车追去。
烟虫本躲在火小邪之后,刚才车厢里的那个女子,烟虫也看到了,所以烟虫心里一个冷战,立即觉得不妙,火车刚刚驶过,他就跳将出来,站在铁轨之间。
烟虫的预感是对的,火小邪已经疯了一样跳出来,要追赶火车,正和烟虫撞个满怀。
烟虫闷喝一声,牢牢地抱住了火小邪。
火小邪哪里肯让烟虫止住他,手腕一翻,立即使出了火家盗术中的绝学绕筋乱脉的手法,捏住烟虫的麻筋,发力一抖。烟虫吃不住这招,当即被火小邪甩脱,眼看着火小邪向前疾奔而去。
烟虫再也顾不了许多,厉喝道:“火小邪!你站住!”
火小邪根本不听,依旧发力前奔。烟虫紧追不舍,继续喝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也许不是巧合!站住!”
烟虫的声音传到火小邪耳中,直刺脑内,火小邪一个哆嗦,脚步戛然而止!
烟虫已经追上,双上抓住火小邪肩头,大声道:“那女人是你的妻子?”
火小邪能够感受到火车越走越远,心里简直如同火燎一般难受,尖声答道:“是!”
烟虫紧紧抓着火小邪,再喝道:“她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引君入瓮的一个圈套?你是鱼,她是饵!伊润广义一直在等着放出这个饵的机会!”
火小邪冷哼一声:“她不是你妻子!”
花娘子、赛飞龙、顶天骄、钩渐四人围了过来,刚才火小邪、烟虫所说,他们听得真真切切。这四人只是围在烟虫身边,谁也不敢插嘴。
烟虫低喝道:“你要去追?”
“是!”火小邪斩钉截铁地答道。
烟虫有些怒道:“你知道你这样会连累大家吗?”
火小邪抿了抿嘴,说道:“我知道!但,对不起!你们走吧!这就是我的命!”
烟虫手抓得更紧,他明白了,火小邪的脾气一直忍着憋着,刚才那个窗口里的女人,就是点燃火小邪这个炸药桶的那一丝火苗,现在的火小邪,很难说服。
烟虫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间,他必须使出不近人情的手段,先制伏火小邪。
可火小邪是谁?这时候的火小邪,敏感得如同一只受惊的狡兔,还没有等烟虫准备好,火小邪的一只手翻上来,一把就捏住烟虫的手腕,两指发力,直捏烟虫的筋络深处。发力之大,毫无情面可讲。
烟虫疼得哎呀一声,就这么硬生生地让火小邪扭过手来,半跪在火小邪面前。
火小邪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盯着烟虫的双眼,缓缓地说道:“我是火小邪,我就是我,我是个五行难容之人,烟虫大哥,你最好不要管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告辞!”
说着,火小邪把手一松,刷刷刷连退三步,脚步加快,继续向着火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烟虫握着疼痛难当的手腕,啊的轻叫一声,却再也喊不出火小邪的名字。花娘子赶忙跪下身子,搀扶烟虫,低念道:“没事吧!”
烟虫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没事!”
烟虫身侧的赛飞龙此时突然说道:“烟虫,不好意思,火小邪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独活,我随火小邪去了。”说罢身子一腾,绕过烟虫,直追火小邪而去。
顶天骄微微一愣,立即叫道:“大把子,等我!”竟也拔腿追去。
剩下钩渐一人,脚步动了动,差点便也追了上去。
钩渐急道:“烟虫!怎么办?”
烟虫站起身来,满脸焦急地看着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离去的方向,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他的眼神中,满是无奈和痛惜!
烟虫低声念道:“我们,走吧……”
火小邪紧追前面的火车,片刻不停。
那辆火车直行的速度虽快,但是每每到转弯之处,就会大大地减慢速度。所以火小邪追了一阵,便已经追上了火车。
火小邪纵身一跳,便攀上了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换了两把手,便登上了车顶。
虽然火小邪没有回头看,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身后有两人跟着他追来,不用回头,只听脚步声,火小邪便知道是赛飞龙和顶天骄赵霸。
所以火小邪上了车顶,并未向前,而是转身回望,果然看到赛飞龙在前,顶天骄在后,两人急奔而来。
火小邪看着赛飞龙焦急的神态,心头一热,见火车已经转过弯道,正在加速,不由得将手伸出,低喝道:“快!”
赛飞龙赶上几步,攀上火车,就着火小邪手一拉,便翻上了车顶,随后顶天骄玩命似跳起,也不管能不能抓到什么,直接向车厢上撞来,他身体巨大,刚才这一番奔跑,让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好在有火小邪和赛飞龙在,火小邪足一钩,半个身体向前,硬生生地把顶天骄胳膊捞住,才让顶天骄缓了一口气,抓紧了车厢上的把手。
顶天骄上了车顶,三人匍匐下来,互相望了几眼,颇为感慨。
火小邪虽然倔强,但见到赛飞龙、顶天骄不顾一切跟上来,还是感动异常,低声道:“两位大哥!你们其实不用……”
赛飞龙立即打断了火小邪的话:“小恩公!别说见外的话,我们生死同命。”
顶天骄亦道:“是啊是啊,既然来了,就要干个痛快!”
火小邪点了点头,感动道:“谢两位大哥,前方凶险难料,我们小心行事!随我来!”说着,三人匍匐着向前爬去。
其实这个隧道,十分狭窄,仅能刚刚好通过一辆火车,所以车顶距离隧道顶,只有不到一尺高矮。那隧道的顶面也不是平坦的,开山凿石而成,凹凸不平,还时不时有尖锐的巨石凸出半尺长短,和车顶只差毫厘,就算人匍匐在车顶,仍有被这些凸起的石头刮中的危险。
火小邪三人,只能紧贴着车顶,向前爬去,若遇到凸起的巨石,还必须立即翻滚着躲避,所以三人爬行的速度,并不很快,而且相当惊险,若不留神,让上方的巨石撞上,必然要被撞下车去。顶天骄身体厚实,光脑袋就比火小邪大了一圈,所以对他来说,最是危险,火小邪担心顶天骄,所以一直陪在顶天骄身旁,引领着他向前爬去。
火小邪此时倒不着急,他知道雅子在车厢里,必然有大量忍者看守,现在如果贸然去救,就算能救出来,还是继续被困在这片不知远近的漆黑隧道里,既然如此,不如等着看清些形势,火车到站以后,再看雅子的去向。
三人爬过了最后一节车厢,又上了第二节车厢厢顶,好在这些铁皮车厢内没有任何人迹,不然还有些麻烦。
等三人在第二节车厢顶趴好,又逢火车转弯,车速大减。
火小邪耳朵一竖,眉头一皱,冲赛飞龙、顶天骄低喝了声:“有人来了!”
火小邪回头一看,就见到最后一节车厢边缘处,有一只手一把攀了上来,随后一个身影一翻,滚上了车顶。
火小邪全神贯注,看清了来者,不由得心头一震,那上来的人,竟是烟虫!
怎么!烟虫、花娘子、钩渐也跟来了?
不出火小邪所料,烟虫刚上来车顶,立即伸手,一前一后拉上两个人来,正是花娘子和钩渐!
烟虫三人趴好,这才抬起头,向火小邪望来,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追了很久,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
烟虫和火小邪遥遥对望一眼,烟虫撇着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痞里痞气地冲火小邪笑了一下,并不说话。
火小邪低哼了一声:“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赛飞龙、顶天骄也已回头看到了烟虫、花娘子、钩渐三人,赛飞龙不冷不热地说道:“烟虫还是跟来了!”
顶天骄喜道:“好啊,好啊!人又齐整了!”
火小邪不看烟虫,爬转过身子,说道:“赛大哥,赵大哥,没准烟虫追上来又是想阻止我的,我们先上前去,走!”说着,率先向前爬去。
赛飞龙言听计从,立即跟上,顶天骄还有些不解,犹豫了一下,才跟上了火小邪。
烟虫见火小邪并不等他,而是继续向前,淡然笑了一下,也招呼着花娘子、钩渐向前爬去。
花娘子有些生气道:“我们追上来帮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真是翅膀硬了!”
烟虫说道:“哎,骚婆娘少废话了,小邪他自尊心强,一定还记恨着我刚才阻止他呢!估计他正想着,我是不是追上来,想继续拦着他。”
花娘子低骂道:“火小邪空有一身本事!年龄也不小了!平时挺有大盗风范的,怎么关键时候还像个小孩一样冲动!由着性子乱来,对这种人,苦口婆心根本没用!”
烟虫拉了拉花娘子,低喝了声小心,三人避开一块洞内凸起的巨石。
烟虫说道:“别说了骚娘们,我知道你对火小邪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多说无益,我们小心点,尽快追上火小邪吧。”
花娘子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烟虫、花娘子、钩渐三人,奋力爬行,向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三人追去。
火小邪知道烟虫三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他说不出为什么,很害怕见到烟虫,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刚才他独立离队,对烟虫下了狠手说了狠话,还逼着烟虫半跪在地,想想真是不近人情,做得太绝。可火小邪又想到雅子就在眼前,生死悬于一线,哪容得半分耽搁?就狠下心肠,如果烟虫再敢阻止他,照样会辣手无情。
想着想着,火小邪放慢了前进的速度,既然不急于对雅子施救,干脆等烟虫上来,说个清楚也好,省得牵肠挂肚,扰乱心绪。
于是,火小邪、赛飞龙、顶天骄三人上了第三节车厢车顶,便停了下来。
烟虫见火小邪停下等他,也不犹豫,加快速度,径直向火小邪他们爬去。
烟虫爬得近了,和火小邪只有两节车厢间的间隔,便停了下来,两人对望一眼,烟虫还是一笑。
火小邪忍不住,咬紧了牙关,问道:“烟虫大哥,说了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是回去吧,还有柳桃,还有其他人要救!”
烟虫淡淡一笑,说道:“事已如此,有错也挽回不了。牺牲已经在所难免,我既然拦不住你,但也不愿意见你自己去送死,便由我最后帮你一把吧。”
火小邪心头一热,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可眼眶还是红了。
火小邪半晌不语,猛一发力,向烟虫伸出手去,叫道:“烟虫大哥,相信我!我们会赢的!”
烟虫哈哈一笑,把手伸出,牢牢地握住了火小邪的手,说道:“我希望是我错了!大家小心!”
火小邪第一感觉到,烟虫的手,原来是这么温暖而有力。
火小邪一行六人,再度重聚,众人心里明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要么弄清这个巨大要塞的秘密,要么救雅子出来,至于能否全身而退,倒是没有太多考虑了。
火小邪一行人爬过第三节车厢,雅子所在的车厢便在前方第五节,只间隔一个车厢。但火小邪爬到这里,却不再前行,他趴低了身子,在车身上默默听了许久,才抬头对身后的烟虫等人说道:“下一节车厢里,至少有七八个忍者,全是高手!我们贸然爬过去,必定会被发现。”
紧跟着火小邪身旁的赛飞龙说道:“那该怎么办?火车行驶得这么快,我们无法从其他地方飞过去。要么,从车底爬过去?”
火小邪说道:“绝对不可。前面车厢,底面是木制的,孔隙甚多,应该是专门防止有人在车底爬行的。”
赛飞龙奇道:“你怎么知道?”
火小邪说道:“如果不是木制的,我也听不出里面有七八个人。”
赛飞龙点头称是。
火小邪回头说道:“大家先不要动,我下去再看一眼。”说着,火小邪身子往下一挂,竟如同壁虎游墙一样,滑到对面车厢的一侧去了。
见火小邪离开,烟虫冷不丁插上一句话:“大把子,你是不是很难受?”
赛飞龙一愣,当即问道:“什么?我难受?我难受什么?”
烟虫嘿嘿一笑,说道:“大把子,你年纪大了,一路折腾下来,你扛得住吗?”
赛飞龙有些微怒,低声骂道:“烟虫,你是瞧不起我?”
烟虫还是嘿嘿一笑,说道:“没有,没有,我是关心你。”
赛飞龙哼了一声,骂道:“莫名其妙!你照顾好你自己吧。”
烟虫还是说道:“大把子,我怎么感觉你对这里挺熟的啊?”
赛飞龙又是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厉声道:“烟虫,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看你才有古怪!什么我熟不熟?”
烟虫嬉皮笑脸地说道:“大把子,别着急别着急,我就是随口瞎说瞎问。我是听你刚才说,火车速度快,没有地方过去,便想哪就说哪了。”
赛飞龙尖声道:“废话!这里的地势摆得一清二楚!”
烟虫连连摆手,表示歉意,避开赛飞龙的眼神。
赛飞龙气哼哼地瞪了烟虫一眼,扭过头去。
烟虫无声地哼了一声,向脚边一望,花娘子正看着他。烟虫飞快地向花娘子眨了下眼睛,扭过头来,浑然无事。
火小邪还在前面车厢一侧,紧贴着车皮聆听里面的动静,这时火车突然汽笛长鸣了一声,骤然加速。
火小邪赶忙稳住了身子,侧头向前望去,火车进入了一个下坡直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加速前行。
火小邪不愿在此久留,一侧身,又攀了回去,再度来到车顶。
火车的速度还在持续地加快,并且隧道分成两轨,火车一头扎进一个宽敞的洞口,拉响了汽笛,震得隧道里嗡嗡巨响。
风速凛冽,火车进入的新的隧道在逐渐扩大,最后一阵破空之声炸响,火车竟从隧道里钻出,驶入了一个巨大无朋的山中洞穴中。
这个洞穴如此之大,如此之深,前不见边际,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火车就急速行驶在这个山洞的洞壁一侧,盘旋着一直向下加速,好似要钻到无边的深渊中似的。
众人紧紧贴着车厢,双手牢牢抠住边缘,若是松劲,人就会被甩将出去。
就这样再开了一段,热浪翻滚而来,山洞最深之处隐隐有红光翻滚不止,并不时地听到扑哧扑哧的水火相遇发出的爆燃蒸腾之声。那不断涌来的热浪,竟是热腾腾的水雾升起而造成的。
如此邪门怪异的地方,有一列火车沿着洞壁狂奔,实乃常人不敢想象的景象。
那火车还是没有丝毫停留,也不知是否盘绕这个巨洞走了一圈,汽笛再鸣,嗡的一声,一头扎入另一个隧道之中,随即开始减速。
众人不敢妄动,还是牢牢地抓着车厢不敢松手,这时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沿着隧道亮了起来,前方更有大片的光亮明晃晃地透出。
火车速度更减,并开始一长一短地鸣响汽笛。
说话间,这列火车从隧道里钻出,驶入了一个空旷无人,灯光通明的广场。
众人生怕有人看到,谁也不敢起身,只是侧脸看去。
这个广场,乃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所在,广场面积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地面平坦,全用整齐的方石铺成,平滑光亮,在灯光的照耀下,明亮生辉。广场上方大约十米高处,则是天然的山洞顶壁,怪石嶙峋,晦暗难明。
偌大的广场,举目看去,竟没有一个人值守!也没有任何一处掩蔽的防御之所!举目之处,就是一片空旷。
火车咔嚓咔嚓的进站声,在这个广场内不断地回响,空洞得让人脚板心发凉。
火小邪等人大气都不敢出,冷汗已经微微冒出,这等景象,比密密麻麻的防御更加让人担心。
火车渐渐停稳,嗤的一声出了一口蒸汽,便动也不动了,好像已经熄火,再不前进了。
火小邪前方的车厢内,便开始有人走动和低声说话的声音,哗啦一声,铁门开启的声音,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有许多人从车厢里走出,踏入了广场。
凡是踏上广场之人,马上又闭口不语,甚至连呼吸也停止了似的。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中,一个火车司机,七八个穿着武士便装,四个手无寸铁的白大褂医生,两个穿着灰色忍装的忍者,步入了广场。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看着憔悴虚弱的日本女子,低着头,被他们紧紧包围着,默默地小步行走。
火小邪这次看得越发真切,那队伍中的女子,就是雅子无疑!
这一群人,虽说无声无息,但走得飞快,两个灰衣忍者一前一后,所有人连东张西望的警戒都没有,只是笔直地向广场尽头处走去。
火小邪忍住了,倒是顶天骄躁动起来,极低地骂了声妈的,就要抬头。
火小邪一把将顶天骄按住,不容他妄动。
火小邪不是不着急,而是他很清楚,这样空旷、无遮无掩而落针可闻的广场中,他要想追上这支队伍还不被发现,根本是不可能的。雅子被人紧紧包围着,而且模样是全无精气神,极可能被人用药物制住,全无反抗的能力,不然以雅子的身手,要想逃脱出来,完全可以办到。
押着雅子的一行人笔直向前,而广场最边缘,宽大的一面墙上,只有唯一的一个进口,无人看守,也没有门锁,就是空洞洞的,任人随意进出。雅子等人走入其中,很快没有了踪影。
火小邪还是没有行动,他用眼神告诉所有人,谁也不要动弹,更不要出声,一切听他的号令。
火小邪闭上双眼,将五感提到最高,一丝丝地感觉着这里。没有多余的声音,没有异常的气味,没有明暗的变化,没有温度的升降,没有些许的震动,什么都没有,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小邪才睁开眼睛,低声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可以走了。”
烟虫低声喝道:“慢着!这样的地方,明显就是让我们进去的!”
赛飞龙哼道:“那你要这里一步一岗才好?”
烟虫不搭理赛飞龙,只是对火小邪说道:“小邪,再三思!这里的情况,已经不在我们想象的范围内了!”
火小邪点了点头,还是默默地半蹲起身子,看着远处雅子离去的山洞,说道:“我不能不去了,如果谁觉得害怕,请留在原地。”
说着火小邪挪了几步,一闪身,便贴着车厢,翻落广场站台。
赛飞龙很是轻蔑地瞟了烟虫一眼,爬起身来,翻落下方。紧接着,是顶天骄赵霸,钩渐看了烟虫一眼,随之而下。
烟虫干脆和花娘子站起身来,烟虫紧皱眉头,从车顶一跃而下,快步追上火小邪,拉住火小邪胳膊,沉声道:“火小邪,你一定要一意孤行吗!这是个圈套!是个圈套!我们回去吧!你要听我一句!”
火小邪转头看着烟虫,压低了嗓子说道:“烟虫大哥,你要随我来就随我来,请你不要……”火小邪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指挥我好不好!”广场里回声乱响,火小邪的话回荡了许久,才归于寂静。火小邪这一高声讲话,连烟虫都愣住了。
火小邪一把甩脱了烟虫,没等到回声消散,就沿着广场边缘,飞快地向雅子离去的洞口跑去。赛飞龙、顶天骄、钩渐三人,紧紧跟随着火小邪,也向前跑去。
花娘子走到烟虫身边,关切地说道:“我们,还去吗?”
烟虫惨然笑了笑:“哪怕我死,也要火小邪活着,只有他,只有他能够破解这个野心滔滔的巨阵……我的路,快走到尽头了。”
花娘子一下子落下泪来:“贼汉子,还有其他可能吗?”
烟虫笑道:“没有了……亲爱的娘子,我们,去吧,去看看这个天下无盗的罗刹阵吧。”
花娘子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烟虫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烟虫,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携手,向火小邪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