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顿时没了睡意,赶忙仔细凝听,只听到大道客栈前厅有人在大声吵闹。
“孔镖头,我们这里总共就五六个客人,哪有什么贼啊!”
“少废话!你这客栈叫大道,大道大盗!不查你查谁?”
“孔镖头,您这一查,我这小店也开不下去了啊!把客人都吓跑了!”
“去去,欠着我家王老爷的钱都还不上,我看你还是早点把这破烂客栈卖了,赶紧还钱,另谋生路!”
“王老爷说了不着急……”
“放屁,王老爷不着急,那是王老爷仁厚!我是干啥的?你不还钱,我才着急,滚一边去!来人啊!搜!搜!一间房一间房地搜!敢在王家堡偷东西,我看是哪个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老子的地头撒野。”
大道客栈前厅十来个人吆喝着四处搜索,脚步声杂乱而又沉重,震得房屋乱响,同时骂骂咧咧声不绝于耳。
火小邪向窗外一看,几间二楼的客房已经亮起了灯,里面人影婆娑,颇多争执打闹之声。
火小邪正觉得奇怪,就听到有几个人大踏步向柴房走来,一路吆喝。
“柴房里住人了没有?”
“住了,住了,一位外地来的小哥。”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回答。
火小邪暗想:“这可糟糕,若是搜到我这里了,我还真不好和他们解释。奶奶的,睡个觉都不踏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溜!”
火小邪最后从柴房窗口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只见一个魁梧彪悍的大汉身后,跟着三个同样穿着王家大院镖师衣服的男人,其中有一个年纪略长的中年男人,并不显眼。月光明亮,火小邪看得清楚,这个中年男人竟是奉天城的张四爷。
张四爷的威风气质,尽管此时不显山不露水,好像是个跟班随从,但以火小邪的记性,哪怕张四爷露出片头皮,火小邪都能认出。
张四爷跟着大汉走进后院,向着柴房走来,尽管不露声色,但不怒自威,看得火小邪心中狂跳不已。只是奇怪,张四爷脸上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烧伤,头发也剃秃了半边,好像被火烧过一样。
火小邪哪里顾得上细想,赶忙退到一边,飞快地看了眼柴房四周。这柴房除了眼前的大窗,房屋两侧的高处还有两面小窗,下面堆满了乱柴,并没有踩脚之处。
火小邪急得汗如雨下,从正窗出去,会被当场抓住,而爬上小窗,恐怕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领着张四爷进到后院的魁梧汉子,就是王家堡王家大院的孔镖头。孔镖头尽管只是王家大院的人,可实际上在王家堡却相当于“警察局长”,行使维护治安、抓贼防盗、日常巡逻等职能。当时社会可不像今日,一个千余人的村子都有村支部,设立个村官之类的,那个时候像村镇这样的小地方,往往都是家族式管理,推举同宗同姓、德高望重之人担当族长。民国政府建立后,推行所谓的民主政治,给族长加上头衔,设为主席、镇长、村长。
王家堡作为新兴的市镇,规模颇大,民国政府在此地倒是设立了行政机构,但不过是三五个人做做样子,王家大院的势力仍然是一手遮天,王家堡的生老病死嫁娶丧葬等大事小事,都是由王家人说了算。
孔镖头领着张四爷,显得十分谨慎,不时地回头看看张四爷,注意张四爷有什么眼色。他们一行人快步走到柴房前,店小二把柴房门打开,叫道:“小爷,打扰你休息了!”
孔镖头、张四爷等人鱼贯走入,四下一看,柴房里空空如也,哪有火小邪的人影?
孔镖头皱了皱眉,骂道:“小二,人呢?”
店小二看着房中无人,也是惊道:“没看他出来过啊,难道上茅房去了?”
孔镖头骂道:“把人给我叫出来!”
张四爷哼了一声,鼻子嗅了嗅,说道:“我看刚刚还有人在。”
张四爷走上一步,向着柴堆走去。
火小邪此时正躲在柴堆后,眼看着张四爷走来,心中暗叫:“完了完了,这下子跑不掉了!”
就在张四爷还差一步走到柴堆之时,只听柴房外尖厉的哨声不断响起,屋顶瓦砾乱响,竟似屋顶上有无数人跑过,随即传来稀里哗啦的重物撞击和瓦片碎裂的声音。
张四爷猛然一顿,头也不回地跑出柴房。孔镖头等人哪敢怠慢,顾不得再勘察柴房,也跟着张四爷跑出屋外。
只见大道客栈的屋顶上,站着十来个钩子兵,不少人都已经放出绳索,牢牢拽住,剩下的则挥舞着三爪钩全神戒备。后院的正中间,一个身穿黑色披风、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已经被七八个钩子咬住身体,拉扯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个黑袍人用尖厉的怪声骂道:“张四,你们好狠!居然玩这种阴招!”
张四爷跑到近前,笑道:“灰毛虱,你以为你跑得掉吗?追到王家堡才抓到你,算你好本事!”
灰毛虱骂道:“张四,俺从来不曾招惹你,也从来没去过东北犯事,你是不是太狠了点?”
张四爷笑骂道:“老子就是看你们这些做贼的不顺眼!抓你又怎么了?我高兴!”
灰毛虱哼了哼,又用力挣了挣,知道已经回天无术,干脆闭嘴不语。
周先生从屋顶跳下,跑到张四爷身边,说道:“张四爷,抓到了!”
张四爷点了点头,冲孔镖头抱了抱拳,说道:“孔镖头,谢谢了!要不是你帮忙,恐怕我们还不能一下子把他赶出来。”
孔镖头赶忙说道:“张四爷,您可是贵客,天下闻名的大捕头,能来我们这个王家堡抓贼,亲眼见到您的威风,实属我三生有幸!张四爷,请,王兴老爷一定等着见您呢。”孔镖头根本对抓没抓到人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张四爷什么时候去王家大院见王兴。
张四爷微微点头谢了,冲灰毛虱喝了声:“绑了,带走!”
有数个钩子兵从屋顶跃下,七手八脚将灰毛虱捆了个结实。有钩子兵上前把灰毛虱头巾拽掉,倒是吓得一愣,只见这人生得极丑,一张老鼠脸上五官歪斜,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贼光乱冒,满口尖牙露出嘴唇,哪里像是个人。
张四爷骂道:“把他的脑袋蒙上,看着碍眼!”说罢转身就走。
钩子兵应了,把灰毛虱脸蒙住,几个人提着他的手脚,跟着张四爷快步走出后院。
张老板和店小二见真的抓到贼人,吓得全身战栗,毕恭毕敬地送孔镖头和张四爷走出大道客栈。张四爷颇有风度地对张老板抱了抱拳,说道:“掌柜的,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张老板恨不得跪下给张四爷磕头,慌得手足无措,满嘴词不达意地回话:“不敢,不敢,您慢走!下次再来,下次再来!恕不远送!不是,您留步,不是,您不送了!啊!对不起!我糊涂了……我的亲娘。”
张四爷不以为怪,让孔镖头带路,一行人眨眼间走了个干净。
大道客栈的几个客人,刚开始还对孔镖头半夜查房颇有微词,见真的抓到了贼人,一个个议论纷纷,在前厅闹成一团。
张老板擦着满脸的大汗,赶忙安抚众人:“各位大爷,各位客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惊扰各位了!”
有住客骂道:“你这个开店的居然让这种恶人和我们同住,以后再也不住你这破店了!退钱!退钱!”
“对!退钱!退钱!我现在就要走,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啦!”
张老板安抚了这个,安抚那个,好不容易才打发了这些住客回房。
张老板叹道:“我就说住单间的这个人模样古怪,花钱又不吝啬,没想到还真的是个恶贼!万幸啊万幸,要不是给抓到了,估计我这两年的积蓄都要让他偷了去。”
张老板正在长吁短叹,就听角落里有人叫他:“喂,张老板!抓走的那个人就是住在你宰人的单间里的?”
张老板一转头,看见火小邪从阴暗处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拉住火小邪,低声道:“小爷啊,您别嚷嚷啦。我真是怕了你们这些人啦!”
火小邪说道:“什么叫你们?我是我,他是他,你可别瞎说话。”
张老板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抓走的那人,也是来找青云客栈的。”
火小邪哼道:“他找是他找,我找是我找,哦,你是说找青云客栈的都是坏人啊?这是个什么道理!”
张老板擦汗道:“是啊,是啊,是我的不对。我不是怀疑你,您可别见怪。您如果要走,我退你钱!”
火小邪双手一摊,说道:“谁说我要走?你是要赶我走?嘿嘿,我偏偏还要在这间店里住几天,但是明天的房钱,我就不给了,今晚都快被吵死了!”火小邪想得清楚,张四爷在这店里抓到了人,任务达成,定然不会再回来这家客栈了,这家大道客栈反而是目前王家堡里最安全的所在。
张老板无奈道:“行!行!听你的,听你的。”
火小邪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好,咱们可说好的啊。你可别反悔,回去继续睡觉喽!”
火小邪大摇大摆地回到柴房,躺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想刚才若不是张四爷抓到人,恐怕自己一定落在张四爷手上,那可就糟糕了。
火小邪细细琢磨一番,猜想刚才那番事情,一定是张四爷提前用钩子兵悄悄围了这间客栈,然后让孔镖头进来大闹大吵,把灰毛虱赶出来,落入他们的圈套,然后一举擒获。火小邪感叹道:“这个张四爷,真是不简单啊!不过看他脸上的烧伤,是不是被严景天严大哥他们弄的?估计张四爷还不是火家人的对手。唉,严大哥啊,你在哪里?你知道我也来王家堡了吗?青云客栈到底在哪里呢?”
王家大院内,火把如林,一片通明。这个巨大的院落就如同一座小城池一般,七横七纵的道路,错落有致地把大院内的房屋隔成不同的群落。
王家大院中又有一套豪华的院中院,乃是王全大老爷和王兴大少爷的会客居所,里面亭台楼阁,都是金碧辉煌,丝毫不亚于皇家气派。
孔镖头带着张四爷、周先生走入偌大的客厅,有七八个人赶忙迎上,打头的一个穿着上好的丝绸长衫,四十多岁年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这人迎上张四爷,抱拳深深一鞠躬,说道:“张四爷,在下就是王兴。”
张四爷习惯了这些场面,满面笑意,说道:“王先生,多多打扰,多多打扰,在下奉天城的张四。”
两个人寒暄几句,王兴一一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兄弟、妻妾,请张四爷坐了上座。十多个女仆,忙忙碌碌地给张四爷、周先生等人上了茶和糕点。
几个人又彼此寒暄了几句,这才说到正题。
王兴说道:“张四爷,御风神捕重出江湖,咱们这些买卖人,可有福气了!”
张四爷说道:“什么御风神捕,都是前朝的事情啦,老皇历,不提也罢。”
王兴说道:“张四爷,我们王家在清末开始经商的时候,御风神捕可是我们家的恩人啊!”
张四爷笑道:“哦?这怎么说?”
王兴说道:“当年我们王家刚有起色之时,倾其所有家财,打造了一对风水珠,打算卖给京城的王爷,谁知在半路上让贼人盯上了,把我们的珠子偷了去。多亏碰上御风神捕,连追了三天,把贼人抓住,找回了珠子,从此才有我们王家以后的兴旺发达。这可是大恩啊!”
张四爷笑道:“哦!原来我们记录的案卷中,那王姓商户的风水珠失窃一案,就是说你们啊。这个我记得,记得!”
王兴说道:“但后来再没有遇见你们,只听说不少你们的江湖传闻。大清朝亡了之后,又听说御风神捕退出江湖了,不知身处何处,所以连个报恩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得见恩人,请受我一拜。”
王兴说着站起身,就要跪在张四爷面前,张四爷赶忙起身扶住王兴,说道:“王先生,万万不可,受不起,受不起啊!那都是老一辈的功绩,我万万受不起!现在所谓的御风神捕,早已不复当年的威名,惭愧得很,惭愧得很哪!请坐请坐,再勿如此,要不然我没法在这里待着,只好告辞了。”
张四爷把王兴按在椅子上,才回到座位坐下。
王兴叹道:“张四爷,敢问一句,御风神捕真的重出江湖了吗?”
张四爷抿了抿嘴,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是啊,不得不重出江湖。”
王兴赶忙问道:“是有惊天的大案发生了吗?”
张四爷笑了笑,说道:“王先生,这些事情我就不方便讲了,还望见谅。”
王兴说道:“明白,明白,我非常明白!不问了,不问了。”
张四爷说道:“今日我们路过此地,乃是在追踪一个叫灰毛虱的大盗,这个贼在山东一带极有名气,做过无数大案,但足迹从未出过山东。我这次在山西境内发现了他的踪迹,十分奇怪,就一路追来,没想到在王家堡抓到他。这还多亏了孔镖头的帮助!”
孔镖头在一旁眉开眼笑,乐开了花。
张四爷向孔镖头微微示意,继续说道:“不过我这次来山西王家堡,并非只为了这个灰毛虱,而是另有要务。所以,惊扰了各位,十分过意不去。如果王先生不介意的话,留我们在此借宿一宿,我们明天就动身。”
王兴忙道:“张四爷还要去哪里?”
张四爷说道:“王家堡并非我们必经之地,抓贼也是顺带的。王先生要问我们再去哪里,实话实说,我们还没有想好,可能需要在附近一带做些调查以后,再做决定。”
王兴眉目一展,哈哈大笑。
张四爷纳闷道:“王先生笑什么?”
王兴笑道:“我是高兴,是高兴!本来不敢留张四爷在此,怕耽误了你们办事,既然张四爷暂时不知道去哪里,那我一定要让张四爷在我们这里好好住上十天半个月的,答谢御风神捕对我们王家的大恩大德!”
张四爷忙道:“这怎么行?”
王兴说道:“你们该调查,就调查你们的,但一定要住在我这里,让我好好招待各位,什么时候调查好了,你们就什么时候走,我绝不挡着。张四爷,你要是不答应,我只能给你跪下谢恩啦!”
张四爷连忙伸手阻止,说道:“王先生,万万不可!你容我们商量一下。”
张四爷转头看着周先生,周先生沉吟片刻,凑在张四爷耳边低声说道:“自从我们败给严景天那些人以后,嚼子们受了火攻,伤了鼻子,一时分辨不出他们的气味。所以我们一路寻到山西境内,眨眼间过了数月,还是毫无踪迹。严景天既然说了镜子在他手上,就算是假话,他必然也知道镜子的下落,我们还是以抓住他为主。自从进入山西,却感觉到贼气渐盛,到了这个王家堡,更是贼气冲天,连山东的灰毛虱居然都能在此逗留。恐怕王家堡这一带有群贼聚集,不是针对王家的,就是另有图谋。我们不妨就在王家堡住下来,先审出灰毛虱为何来山西,再多多派人在附近观察,没准能发现些线索。”
张四爷低声回道:“周先生说得有理,我看我们就卖他们一个人情,一则休养人马,二则另议对策。”
周先生点了点头,说道:“那好。”
张四爷转头说道:“王先生,既然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推辞,麻烦各位了。”
王兴满脸高兴,站起身喊道:“来人啊,给张四爷他们准备酒菜,再腾出一个安静的院子,让张四爷好好休息!”
仆人们齐齐应了,匆匆忙忙下去收拾。
张四爷、周先生和一众钩子兵,就算在王家大院住下了。
子夜时分,张四爷他们终于安顿下来,王家大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在王家大院一条僻静黑暗的走廊中响起来。一个男仆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身后王兴紧紧跟着,神色紧张,疾步不停。
这两个人奔至一个别致的小院落内,男仆退下,王兴独自前行,进了一间大屋。
有个丫鬟上前,低声说道:“老太爷在书房等着你呢。”
“好。”王兴并不停步,继续向房内走去。
王兴走至一扇古色古香的门边,轻轻推开房门,叫了声:“爹,我来了。”
屋里书桌旁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白面无须的老者,正借着烛光读书。这老者看着十分精神,丝毫没有病态,并不抬头,仍然专心看着书,问道:“王兴啊,把人都留下来了?”此人就是王家大院的老太爷,乃是王兴的父亲,名叫王全。
王兴站在屋内,毕恭毕敬地躬身说道:“留下来了,十分稳妥,住的院子也是爹爹安排的那套。”
老者说道:“那就好,办得不错。王兴啊,你明天在大街上多多鼓噪,说是御风神捕莅临王家大院,王家堡要连唱十天大戏,请众位乡亲多多捧场。”
王兴说道:“知道了,我立即去安排。”
老者说道:“还有,他们要去哪里,找人留意一下即可,千万不要惊扰,随便他们。”
王兴说道:“明白了。”
老者说道:“好了,那你下去吧。好好款待张四爷他们,每顿饭至少花一两金子的价钱,多多益善。”
王兴应了声,说道:“爹,您也早点休息,外面的事,您就放心吧。”
老者挥了挥手,王兴缓步退出了屋内。
老者叹了口气,把书放下,自言自语道:“御风神捕啊,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呵呵,也罢也罢,就让他们热闹一下吧。”
王家大院中的一处院落,是张四爷他们的住处。
院内,有的钩子兵在给马匹喂草料,有的围坐在一起抽烟聊天,有的打磨着自己的三爪钩,看着十分平静。院子一角,三只豹子犬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面前是一大堆连皮带肉的骨头,看样子也吃了个十成饱,张开大嘴打哈欠,无所事事。它们数月奔波,难得有这番清闲安稳。
这院落中的一间房内,火烛通明,照得屋内如同白昼。
张四爷坐在房间正中的一张椅子上,周先生则坐在一旁,而他们面前的地上,躺着捆成粽子一般的灰毛虱。张四爷手中拿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翻来覆去地仔细打量,这石头正是火小邪也有的黑石火令,乃是火家招弟子的信物。
张四爷对周先生说道:“这黑石上一个‘火’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一直盯着黑石,说道:“难道又和五行世家有关?这个‘火’字,代表火家?”
张四爷说道:“这倒很难说。”
张四爷把黑石捏住,用脚踹了踹地上的灰毛虱,骂道:“你想清楚没有,说还是不说?你既然知道我张四的名头,早点说了,我饶你一命。”
灰毛虱哧哧哧地尖声笑了几声,说道:“张四,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俺灰毛虱从来没让人抓到过,今天让你抓到了,俺真的佩服你!但你想从俺嘴里问出点事情,却比登天都难。”
周先生说道:“灰毛虱,知道你是条好汉。我是觉得你划不来……”
灰毛虱尖声笑道:“你这老哥,你好本事,俺也佩服你。想耍花招套出俺的话,你还是想都不要想了。来来来,痛快点,要么给俺身上挠挠痒,要么就一刀送俺见阎王老子喝酒去。”
周先生笑道:“灰毛虱,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灰毛虱说道:“朋友?你这老哥,是不认识俺吧?俺灰毛虱,啥时候有朋友?废话说得多了,俺累得慌,莫问了莫问了,要打要挠,你们随便。”
张四爷说道:“周先生,我看不用问了,这种江洋大盗,哪问得出半句真话?”
周先生说道:“不妨,咱们还有时间。”
周先生站起身,把灰毛虱扶正,将他脑袋上的头巾揭开,牢牢地看着灰毛虱的眼睛,眼神猛地迷离起来,如同呓语一般问道:“灰毛虱,这黑石和五行贼王有关吗?”
张四爷看见周先生这个样子,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灰毛虱看着周先生的眼睛,脑袋猛地一晃,抖擞了精神,尖声骂道:“你还会读心?好玩,好玩!俺看你能读出个啥。”
周先生并不搭理他,还是喃喃自语:“灰毛虱,这黑石和五行贼王有关吗?”
黑夜沉沉,王家堡万籁俱静,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睡去。谁能知道王家堡现在发生了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火小邪倒是睡得踏实,一夜无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火小邪并非忘了在张四爷来之前,似乎有水妖儿在睡梦中叫他,而是觉得如果是水妖儿他们,要出来见就见了,如果刻意躲着他,就算去找也找不到,还不如安心睡大觉。火小邪不似那些优柔寡断的情种,念叨一个女人整夜不眠,他有自己的想法,天下之大,我就是我,犯不着巴结任何人,期望别人给你什么奇迹,更不必刻意为别人活着。
火小邪睡醒之后,到院内的水井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抖擞了精神,打算今天去西边找找青云客栈的线索。
此时王家大院张四爷所住的院子内,众钩子兵已经吃过了早点,聚在院中各自操练。
张四爷和周先生推门而出,钩子兵们停下手,都向张四爷和周先生问好。张四爷笑了笑,示意大家继续操练。
张四爷和周先生慢慢走到豹子犬身边,三只豹子犬别看个头巨大,见张四爷和周先生来了,还是异常兴奋地用大头在两个人身上乱蹭,十分亲热。张四爷和周先生摸了摸豹子犬的大脑袋,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一个角落。
张四爷问道:“周先生,辛苦了!很久没见你用读心术审问了。”
周先生说道:“倒不辛苦!这读心术再不用,就生疏了。说是读心术,其实也就是提出一个问题后,观察对方心里想的是‘是’还是‘否’,问题问得多了,好像就能读心了,呵呵,不算什么大本事。只是这个灰毛虱,能名震山东,果然不是平常人,我花了一个晚上,也没读出多少东西。而且我们对灰毛虱为何来山西毫无头绪,不容易提出问题,进展艰难啊!”
张四爷问道:“那现在有些什么线索了?”
周先生说道:“目前只能判断出,这个灰毛虱来山西的确和五大贼王有关,而且是和火贼王有关。他要在王家堡落脚,找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可能关乎他以后的出路。”
张四爷说道:“嗯,那的确还摸不着头绪。”
周先生说道:“不过我们时间还多,问个十天八天的,应该能够搞清楚六七成。”
张四爷点了点头,两个人慢慢走了几圈,活动了一下拳脚。见时候不早,便安排钩子兵整装,打算去王家堡周边巡查。
他们正在收拾行装,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传来。
张四爷十分纳闷,这一大早的就敲锣打鼓,是有什么喜庆的事?
火小邪刚刚走到大道客栈前厅,就听见门外锣鼓喧天,十分喜气。张老板、店小二和几个房客正挤在客栈门边看热闹,火小邪凑过去,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向外看去。
火小邪不看不要紧,一看就乐了。
火小邪面前的街面上,一队彩妆的人马敲锣打鼓正在游街,打头的一个小丑打扮的大嗓门男人,走不了几步就大声唱道:“御风神捕莅临王家堡,抓获山东大盗灰毛虱,王大老爷喜迎贵客,连唱十天大戏,乡亲老少爷们都去看热闹咧!”这男人身后,除了锣鼓队以外,还跟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平板大车,上面四个戏子,三个装扮成钩子兵的样子,挥舞着不伦不类的三爪钩,一个则是扮成灰毛虱,一来一往地用唱戏的路子对打,直到按住灰毛虱,如此往复表演个不停。一大堆小孩跟在车后,不断地跳着脚拍掌高喊:“哦,抓到贼喽,抓到贼喽!”
这一队人马热热闹闹地沿街行去,一路张贴迎客喜报,引得王家堡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从屋里出来,驻足观看。
店小二乐得眉开眼笑,嘟囔着:“嘿嘿,有大戏看咧!好久没看戏了咧!”
张老板一个响指敲在店小二脑袋上,骂道:“有你什么事?你敢溜出去看戏,打断你的腿!”
店小二捂着脑袋,叫苦不迭,揉了半天脑瓜,说道:“老爷,昨晚上来的那些耍钩子的天兵天将,就是御风神捕吗?好厉害啊!”
张老板说道:“估计就是他们,那身手,唰唰唰唰,在屋顶上跑得跟飞似的。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个成精了的黄鼠狼,也跑不掉。”
其他住客没事干,听张老板他们讲昨晚的事情,都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乱侃。隔壁一些商号的伙计,知道昨晚大道客栈闹得天翻地覆,也跑过来探听消息,众人顿时聊得热火朝天。
“御风神捕”这四个字,眨眼间就传遍大街小巷,深入人心,连三岁小孩都明白御风神捕是抓贼的。
火小邪没有与他们掺和,独自走开,心中暗暗发笑:“这王家堡的王老爷真是有趣,这样喧闹,生怕人不知道御风神捕在王家堡,敢情像是给来这里的贼通风报信的。咳!也许他们小地方的人,大人物来了都这样吵吵闹闹的。”
火小邪懒得管这么多,向着西边寻找青云客栈去了。
张四爷、周先生担忧豹子犬外出吓人,也就没带豹子犬,留下了几个钩子兵看住院落和灰毛虱,领着其他人出了院子。孔镖头一直在院外等着,见张四爷出来,赶忙给张四爷引路,带向王家大院正门。
张四爷他们走了没多远,外面锣鼓声越发响亮,好像正向王家大院走来一般,便问孔镖头:“孔镖头,外面一大早就迎亲吗?”
孔镖头笑道:“不是,不是,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四爷将信将疑地跟着孔镖头。众人快步走到王家大院门口,孔镖头打开大门,众人鱼贯而出,向正前方的王兴街看去,无不惊呆了。
只见那队刚才走过火小邪所在的大道客栈门前,为御风神捕歌功颂德、极力炫耀的彩妆锣鼓队伍,此时正在王兴街上游街,闹得一片欢腾,缓缓向王家大院正门走来。
张四爷、周先生看着远远而来的锣鼓队伍,愣在原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孔镖头还在两个人身边恭维:“张四爷、周先生,怎么样?我们这里尽管比不上省城,还是置办得挺热闹的吧。”
张四爷、周先生哭笑不得,又丝毫说不出别人有什么不对之处。张四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咬牙切齿地笑道:“是啊,热闹,热闹,满城皆知,满城皆知了。”
孔镖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道:“匆匆忙忙的,排场还没做够,要不怎么也要弄二三十个戏子,好好展现一下张四爷你们的威风。”
张四爷叹了口气,实在无话可说,只好任凭他们折腾,心里打算速速带着钩子兵溜走。
张四爷和周先生带着钩子兵还没走几步,呼啦啦地从街角涌出一大堆人,都是王家堡能够上得了场面的商户老板以及账房、掌柜,足足有二三百人之多,齐齐把张四爷他们围住,拥着张四爷他们,都是请他们去自己商号参观,顺便传授些防盗防贼的法子的。一个个面色诚恳,好言好语极为恭敬。
张四爷他们挤在人群之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不敢发作,只好高声大喊:“各位乡亲,慢点来,慢点来!我们还要办事,还有要事要办!一家只去一个人。”张四爷这话本来意思是说,派一两个钩子兵一家一个人去看看就行了。谁知张四爷话音刚落,人群躁动起来,立即开始瓜分钩子兵,抢到人的,都像抢到宝贝一样,簇拥着把人带走。
孔镖头兴高采烈地高声大叫:“这可都是王老爷的贵客,你们若是怠慢了,可要给你们好看。午时之前,必须恭送回来,谁敢多留,别怪我不客气!”
张四爷好不容易推辞掉无数人的邀请,衣衫不整地溜回孔镖头的身后,抬眼一看,十多个钩子兵早已不见,甚至连周先生都让人簇拥着带走了。张四爷一摊手,愁道:“孔镖头,你们王家堡的人,实在太……唉!”
火小邪在西边寻了半日,还是毫无线索,已近午时,腹中饥饿,便找了个露天的煎饼摊,买了一张大饼,坐在荫凉处的桌边,就着凉水吃了起来。
火小邪刚吃了一半,余光一瞥,就见到两个人凑了过来。火小邪刚想打量,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火小邪身边,一个人笑道:“咱们又见面了!”火小邪抬头一看,这两个人正是自己昨天碰见的郑则道和郭老七。郑则道一脸笑意,而郭老七仍对火小邪恨得牙痒痒,歪着嘴也不正眼看火小邪。
火小邪微微一愣,并不想逃跑,而是不悦道:“怎么?不服气,寻仇来了?”
郑则道笑道:“哪里哪里,火兄弟可别多心,我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有缘,见你在这里,所以赶忙上来打个招呼。”
火小邪冷冷说道:“咱们可没什么交情,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井水不犯河水。”火小邪对郑则道这个人尽管不讨厌,但是非常厌恶郭老七,想郭老七既然叫郑则道大少爷,估计是他的下人,有这种没贼德的仆人,主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则道还是淡淡一笑,说道:“火兄弟,昨天还见你衣衫褴褛,今天换了一身打扮,真是十足的精干,差点都没认出来呢。”
火小邪咬了一口饼子,说道:“还不是托您二位的福。”
郭老七重重地哼了一声。
郑则道说道:“火兄弟,我知道你觉得郭老七偷了救命钱,有违贼道的规矩,所以对我也看不顺眼。我不仅理解,而且还对火兄弟十分佩服。”
火小邪说道:“郑大少爷,你就别绕弯子啦,我是奉天来的,就喜欢干脆,你有话就直说好了。这个南方人和北方人,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郭老七嘴巴里嘀嘀咕咕地乱骂,就是不敢骂出声,不断斜着眼睛瞪火小邪。
郑则道笑道:“那好!其实我就是想问问火兄弟,你是不是也在找青云客栈?”
火小邪一愣,心想:“估计这两个家伙跟了我一路了,听到我找别人打听青云客栈。”
火小邪说道:“呵呵,既然郑大少爷都说了,我也认了。是啊,是啊,我就是在找青云客栈。郑大少爷,你也是吧?”
郑则道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大家都在找青云客栈,要不咱们互相照应着,谁有线索就彼此通报一声,总比自己去找方便很多。火兄弟,你觉得呢?”
火小邪看了看郑则道,倒一下子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是他的提议,又未尝不可。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王家堡里,恐怕打听青云客栈的贼道高手不少,我昨天才刚到这里,你不找别人,为何找上我?你就不怕我拖你的后腿?”
郑则道笑道:“的确,王家堡里已经云集了各路好手,可他们大多老奸巨猾,独来独往,不仅彼此都看不起,更互相信不过。与火兄弟昨日一见,尽管有些冲突,闹得不太愉快,但我也能看出火兄弟乃是一个重信用、讲道理、懂规矩的好汉,信得过!火兄弟,你把钱还给那老汉了吧?我可是看到了哦,呵呵。”
火小邪心想:“这个郑则道估计也和他们一样,老奸巨猾。不过你愿意和我分享情报,对我倒是没什么坏处。”
火小邪说道:“那好,你既然信我,我也信你!你说吧,咱们怎么合作?”
郑则道说道:“白天,我们就各自忙各自的,每天晚上八点,你来王兴街的红马客栈甲三房找我,若有人问你,你就说找江苏过来卖货的郑少爷。”
火小邪说道:“你怎么不来找我?”
郑则道说道:“你住的大道客栈,店小了点,住客不多,你又住在柴房,所以进进出出的恐怕招人耳目,呵呵,还是到我这里来吧。”
火小邪暗骂:“竟然连我住哪里都摸清楚了,敢情你一直留意着我。”
火小邪说道:“行,我找你就我找你!”
郑则道抱了抱拳,笑道:“那就不打扰火兄弟了,告辞了!记得啊,今晚八点,咱们在红马客栈甲三房见,不见不散!”
郑则道和郭老七起身走远。
火小邪仍然坐在桌边,有些发愣,慢慢吃着手中的大饼。
郑则道他们走得远了,郭老七才不甘心地说道:“大少爷,我就是想不通,咱们与谁合作都不用和这个小子合作吧?您不是说了,他顶到天会拿盘儿,论身份也最多是‘下五铃’里的品一、品二,这种小毛贼,到哪里都是一抓一大把啊!”
郑则道说道:“郭老七,你打打杀杀是个好手,却不是个好贼,有些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郭老七愁道:“大少爷,那你就教教我吧。我郁闷得很,真的想不通啊。”
郑则道慢悠悠地说道:“一个小毛贼,怎么会拿到黑石?又怎么会从奉天不远万里来山西王家堡?就算他现在本事不大,也一定有特殊的天赋。更重要的是,我怀疑他认识火家的人,万一有人给他走后门,透露给他一点青云客栈的消息,那不是方便了我们吗?”
郭老七抓抓头,说道:“这火王招弟子,都能走后门?”
郑则道笑道:“我看这小子拿到黑石,八成就是走的后门,嘿嘿!”
郭老七一拍大腿:“大少爷,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郑则道不再言语,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郭老七紧紧跟着,把郑则道奉若神明。
火小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郑则道玩的什么鬼花样,既然想不出,就懒得再想。火小邪把饼子吃完以后,慢悠悠地在王家堡闲逛,不再打听青云客栈,只是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十分轻松自在。
火小邪浪荡了一个下午,自然打听青云客栈所在的事没有一点进展。他并不着急,入夜之后,饱餐一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优哉游哉地向郑则道所在的红马客栈走去。
王家大院里,王兴大宴宾朋,摆了二三十桌酒菜,把张四爷他们奉为主宾,菜肴奢华至极,席间吹拉弹唱、歌舞杂耍,弄得极为热闹。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一干人等,被人轮番敬酒,片刻都不能安闲。这场酒席,一直从中午折腾到天黑,才逐渐散去,张四爷、周先生、钩子兵们常住奉天,酒量极大,但他们喝到此时都有点醉了。
孔镖头和一众王家大院的仆人,送张四爷他们回到院中,张四爷大着舌头说道:“麻烦各位,辛苦各位,谢王先生了,实在太丰盛了!”
孔镖头他们满面笑意地客气一番,目送着张四爷他们进院,这才离开。
张四爷和周先生互相搀扶着,步伐不稳地走进院子。张四爷一路嚷嚷:“要是天天这样吃喝玩乐,还怎么在周边巡查?走到哪里,就被人请到哪里,又不能发作,怎么办才好啊?”
周先生也苦着脸说道:“哎,咱们人在异乡,比不上奉天能够随心所欲,过了这两天,再好好和王先生说说,看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方便。”
张四爷和周先生进了内屋。张四爷如同一摊烂泥一样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就要睡觉。周先生缓步走到门前,把门关上。
周先生本来也是满脸微醉的样子,门一关上,脸上唰地一变,顿时双眼精光四射,毫无醉态。周先生一回头,只见张四爷也神采奕奕地端坐在椅子上,哪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周先生微微一笑,走到张四爷身边坐下,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个王家堡,有古怪!”
周先生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们根本就不想我们四处巡查,早上拉我们分散出去,应该就是他们的计策。我们装了一天白痴,尽管十分辛苦,但也有所收获。”
张四爷沉声道:“现在收回来的情报如何?”
周先生说道:“这个王家堡,五成的大户商家都和王兴有或多或少的亲戚关系。他们刻意掩饰,绝口不提王家堡的近况,但毕竟人多嘴杂,还是让我们探听到,最近一段时间,有许多外地人来这里寻找一家客栈。”
张四爷问道:“什么客栈?”
周先生说道:“青云客栈。”
张四爷说道:“王家堡有这家客栈吗?”
周先生说道:“依我看,并没有什么青云客栈,也许只是一个代号。恐怕寻找青云客栈的都是像灰毛虱这样的大盗贼!”
张四爷笑道:“嘿嘿,我就说灰毛虱怎么会离开山东到山西王家堡来,果然是有大事发生!江湖上有名的大盗,看来都聚到这里来了。”
周先生说道:“没错,我们有了青云客栈这个线索,再审灰毛虱,就方便了。”
张四爷说道:“事不宜迟,速速把灰毛虱带来。”
周先生点头称是,速速退出房间。
片刻过后,周先生急急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钩子兵。那两个钩子兵面如土色,一进门就跪倒在张四爷面前,咚咚咚连连磕头,哭道:“张四爷,都怪我们,灰毛虱,他……他死了!”
张四爷啪地站起,怒道:“废物!你们怎么看着他的?怎么就死了?”
钩子兵哭道:“灰毛虱一天都不吃东西,只是用头巾包着脸面静静坐在屋角,一动不动,下午的时候,还是活着的,能够说话,我们以为他就是这个德行,便没有太在意。刚才周先生来了,揭开头巾,才发现他已经七窍流血而死。张四爷,请你处罚我们!”
张四爷缓缓坐下,紧锁眉头。
周先生低声道:“死得十分蹊跷,口舌干净,不似中毒。这一天除了我们,再没有人进到关押灰毛虱的房间。不排除灰毛虱用了什么法子自杀身亡。”
张四爷哼道:“好手段啊!高明!我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在王家大院的掌握之下。周先生,咱们连夜验尸,我倒想搞清楚灰毛虱到底怎么死的。”
周先生应了声“是”,拉起跪在地上的两个钩子兵,出了房间。
张四爷静静坐在屋内,面色一片肃杀。
火小邪晃晃悠悠来到红马客栈跟前,抬头一看,这个红马客栈真是比大道客栈气派了千百倍,灯红酒绿。尽管已经入夜良久,仍然车水马龙,人员进进出出,繁忙无比。
火小邪暗哼:“奶奶的,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有啥了不起的,没准都是黑心钱。”
火小邪大摇大摆进入红马客栈,一个店小二赶忙上前,客客气气地问道:“这位爷,您是吃饭住店,还是找人?”
火小邪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说道:“找人!”说着就要向前走。
店小二赶忙拦住,说道:“这位爷,您可不能这样进去啊,我们红马客栈,可不是寻常的客栈,您要是不说找谁,就这样进去,恐怕小的要挨掌柜的骂啊。不行不行,这位爷请你留步。”
火小邪“哦”了一声,哼道:“什么狗屁规矩?我找甲三房的郑少爷,这下行了吧?”
店小二一听,哦哦连声,说道:“找甲三房的郑少爷啊,我知道我知道,这边请,这边请。郑少爷吩咐过,今晚有一位贵客要来找他,敢情就是您啊,请请!”
火小邪哼了一声,心里骂道:“狗眼看人低,到哪里都是一样。”
店小二毕恭毕敬地将火小邪领至三楼,在一间偌大的厢房门前轻轻敲了敲,说道:“郑少爷,您的客人来了。”
里面郑则道叫了声:“好,太好了!稍等!”
郑则道满面春风地拉开了房门,异常亲切地把火小邪肩膀一搂,笑道:“火兄弟,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快进来,快进来。”
店小二在一旁赔笑,眼巴巴地看着郑则道,嘀咕着:“郑少爷,客人我给你带来了。”
郑则道从口袋中丢出一块大洋,店小二熟练地接住,更是恨不得捧着郑则道的脚底板乱舔,极为谄媚地说道:“谢郑少爷,谢郑少爷!”
郑则道笑道:“以后记得我这位客人,不要怠慢!我们有事商议,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听到了吗?”
店小二忙道:“是,是,郑少爷放心,放一万个心!”
火小邪本来在心里乱骂这个店小二是个天生做狗的奴才,可进了这间屋子一看,顿时瞠目结舌,眼睛都看不过来,赞叹这房间装修得豪华,让他以为进了皇宫。
郑则道笑道:“火兄弟,这边坐,这边坐。郭老七,上茶来!”
郑则道把火小邪拉到一张硕大的红木圆桌边坐下,郭老七提着茶壶,像是吃了蜂蜜一样笑容满面地快步走来,见到火小邪更是如同见到祖宗一样客气。火小邪见郭老七这个样子,也是纳闷,心想今天中午的时候还有一口吃了我的恶劲,怎么一下午就想通了,把我当老子供着啦?
郭老七给火小邪、郑则道倒上茶,笑道:“大少爷,火少爷,两位慢用,我在一旁候着,你们聊你们的,有事叫我。”
郑则道挥手让郭老七退下,郭老七诺诺连声退至侧房,不见了踪影。
火小邪看着郭老七的方向,喃喃道:“吃了狗屎吧?他这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郑则道笑道:“火兄弟,不管他,咱们聊咱们的。”
郑则道这人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对火小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拿出张手绘的王家堡地形图,详细地和火小邪讲了王家堡的地理位置、人文风情、商家布局、街道市井、风水方位、历史由来等等,几乎把他来王家堡的这十多天所查所见所知无不详细说了一遍。
火小邪听得昏头涨脑,但也佩服这个郑则道短短十多天,竟能把王家堡摸了个底朝天,简直比当地人还当地人。
郑则道说得连绵不绝,丝毫没有问火小邪打听到了什么,只是边说边征求火小邪的意见:“火兄弟,你觉得这里有什么线索?”
火小邪当然回答不出来,只好木讷地点头。郑则道并没有丝毫不耐烦,还是说个不停。
郑则道说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下,对火小邪笑道:“火兄弟,这就是我掌握的王家堡的情况,不知对火兄弟有没有用?”
火小邪尴尬道:“啊!有用有用。郑兄弟,您说得实在太详细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郑则道笑道:“我现在认为,青云客栈很可能就在王家大院内的某处地方,如果我们没有结果,我可能晚上就要去王家大院一探究竟了!”
火小邪忙道:“可是御风神捕就住在王家大院内,这十分危险。”
郑则道说道:“王家老爷今天大张旗鼓,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御风神捕住在院内吗?要么是欲盖弥彰,要么是考验我们的贼术。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火小邪说道:“青云客栈在王家大院内,的确合情合理,但我却觉得我们想太多了。你容我再想想?”
郑则道缓缓喝了一口茶,说道:“不妨,不妨,火兄弟,你慢慢想想,看看你能想到什么?”
火小邪心中叹道:“这个郑则道,看来是真心真意地与我合作,现在反而是我亏欠着人家。唉,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不管如何,我也得说些什么,要不让郑则道把我看扁了。”
火小邪慢慢摸着脸颊,回味了一下郑则道的介绍,沉吟片刻,说道:“郑兄弟,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郑则道连忙说道:“火兄弟请讲。”
火小邪笑了笑,说道:“胡说八道,郑兄弟千万不要责怪。”
“不会不会,火兄弟随便讲就是。”
“从你对王家堡的描述来看,我觉得青云客栈恐怕根本就不在我们视线之内,也就是说,青云青云,并非一定是在高处,也可能是地下。”
“嗯,对!火兄弟,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青云客栈若是在地下,这王家堡方圆近万亩,入口又在何处呢?”
“郑兄弟,你拿到黑石,是否只得到王家堡青云客栈这一条线索?”
“是啊,‘六月十五之前,山西王家堡,青云客栈’,线索仅此而已。怎么?火兄弟还有其他线索?”
“不是,不是,我和你一样,只有这个线索。我现在猛然觉得,青云客栈所在,恐怕就在‘青云客栈’这四个字上面。”
郑则道眼中放光,忙道:“从字上面入手?有趣!但是‘青云客栈’这四个字,是猜字谜、凑字、组字、同音还是引申含义?青石?云彩?季节?气候?诗词歌赋?这些好像都没有合适的结果。”
火小邪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但我目前就是觉得,答案就在‘青云客栈’这四个字上面。呵呵,郑兄弟,我纯粹是凭感觉行事,瞎蒙的,不用当真。”
郑则道笑道:“火兄弟,我反而觉得你的感觉很对。要么咱们就推敲一下‘青云客栈’这四个字如何?”
火小邪说道:“好!那就有劳郑兄弟开个头。”
郑则道沉思片刻,悠悠道来,火小邪用心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往,又商议了数个时辰,仍然不得其解。火小邪头昏脑涨,他这个人平时最怕麻烦,没有这个精力天马行空地琢磨,实在支撑不住便起身告辞。
郑则道看着精神头十足,也没有拦着火小邪。他和郭老七一直将火小邪送到红马客栈门口,这才返回。
火小邪一路昏沉沉地向大道客栈走去,嘴巴里不住地念叨着:“青云客栈,青云客栈。”走着走着,脚下不稳,磕绊到一块石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火小邪骂骂咧咧地爬起,又要前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一件事情。
火小邪“哎呀”一声,暗哼道:“难道是这个道理?”火小邪本想跑回红马客栈告诉郑则道,但是转念一想:“不过我这突发奇想,也说不准,还是明天自己先看看,确认之后再和郑则道商量吧。”
火小邪想到这里,耸了耸肩,脑子里倒不再昏沉沉的了,于是快步向大道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