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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大

    当我打开时间的盒子,你与我的故事从此上演。你是溪流,你是阳光,你是一切的美好和明朗。

    [一]

    洛子初冒着雨从易昕家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

    原本姿势想找易昕发发牢骚,却在不知不觉中话题千回百转,变成了谈论某明星的八卦,或者是某某新星又帅到没品这类少女常谈的话题。

    而不久之后的瓢泼大雨,更加浇熄了她想要回家的念头。回过神时,窗外的黑色天幕中已看不见半星光亮,千丝万缕的雨水像是细细织就的网,将窗外的世界紧紧围裹。

    洛子初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家里灯火通明,妈妈正端坐在沙发上。

    吐了吐舌头,妈妈该不会等着数落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吧?

    “妈——”洛子初小心翼翼地唤着,瞥见妈妈紧蹙着细眉,心事重重的样子,洛子初警觉气氛不对,“妈,怎么了?”

    “子初,你跟妈妈上来。”

    妈妈紧抿着嘴唇,没有看洛子初一眼,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洛子初踢着地上的拖鞋,思想来去也记不起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儿了,一咬牙还是换好鞋子跟着上去。

    房门半掩着,一进去便见一脸忧心忡忡的妈妈,静静地靠着身后花纹妖娆的床架。

    气氛有些紧张,洛子初按捺不住地上前“妈——什么事儿啊?”

    “小初,今天我去你们学校,小成的老师说他不喜欢和同学打交道,让我多注意一点儿。”妈妈愁眉苦脸地说道。

    “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人欺负了?洛子初想,学校里总有些嚣张跋扈的同学喜欢欺负那些看起来很乖的人。

    只见妈妈摇了摇头:“小成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患过自闭症,我担心他的病是不是复发了。我上班很忙,你要多关心他,他如果又病了,我要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啊?”

    “原来是这样啊……”洛子初喃喃地说道。

    “你这孩子平日里挺活泼的,都是自家人你怎么不和小成多说说话?你不喜欢小成吗,我看你不怎么待见他似的?”

    “我哪有?”洛子初心虚地反驳道。

    “好了好了,你去睡吧,我也很累了。”

    “知道了。”

    妈妈心烦意乱的背后,除了对季栩成的关心,更多的是对出门在外的爸爸难以交代吧,洛子初想。爸爸对季栩成的喜爱,洛子初看得出来,而一心为丈夫设身处地着想的妈妈,对于没有好好照顾季栩成而让他的精神出现崩溃的迹象,她认为自己难辞其咎。

    “不要担心啦,只是轻微的,可以治好的啊。”

    六年级的时候,学校开办《青少年心里健康演讲》上,那位老师举出了一些常见的青少年心理疾病,唯独“自闭症”洛子初记住了。

    据说是因为自幼就缺乏关爱,受到外界的负面因素影响导致思想上出现病态,当时只觉得很值得同情,没想到季栩成居然也得过这种病。

    “医生说小成这种情况要多陪陪他,我经常不在家,所以,子初你要多喝小成说说话,多关心关心他,知道吗?”妈妈一口气说完,目光沉沉地看着洛子初。

    “好吧,我知道了。”洛子初点了点头。

    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也不想让妈妈失望。

    从妈妈的卧室出来,路过季栩成的房间时,房门紧闭着。

    睡觉了吗?洛子初想。

    她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门,半晌没有回应,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从屋内传来拖洗摩擦地班的沙沙声,像是树叶触碰墙壁一般轻盈。

    门被人拉开。

    洛子初迅速地将手背在身后。

    借着走廊上暖黄的灯光,模糊可辨站在门后的季栩成,脸上隐约有泪水滑过的痕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口齿不清地问道:“有事吗?”

    洛子初张了张嘴,很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很快就被她否决,她想季栩成也并不想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于是她努力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徐徐地说道:“我下午出门的时候撞掉了你的鱼缸,对不起。”

    想到那时莽撞的自己,洛子初羞愧地吐了吐舌头。

    “那个——没事的。”季栩成轻声地解释道,贴着裤缝的手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握紧,他竟然不敢抬头看她。

    “那个……”洛子初绽开一个笑脸,“明天刚好是双休日,我们一起去逛一下花鸟鱼市场怎么样啊?顺便我再买条鱼送你。”

    “啊?不用的——”季栩成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灿烂的笑容美好得有点儿不真实,仿佛瞬间绽放的花朵,芬芳扑面。

    “下午的事是我不对,你来以后我还没有送过东西给你呢,所以给我歌机会吧。”她捕捉到季栩成眼底的动容,像是石子激起波澜的水面,“就这样啦,明天早上八点出发,你早点睡吧,晚安。”

    季栩成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以至回过神时,眼前只剩下洛子初的背影。

    [二]

    大概是暴雨过后的缘故,第二天天气格外晴朗。

    稀疏的晨光穿透白色的纱帘,朦胧的光晕中看得见跳跃的灰尘。

    洛子初睁开眼,又闭上,视野中一片刺目的岩浆红。

    他蓦地坐起身,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和季栩成约好的八点钟要去花鸟鱼市场,一把抓过枕边的电子闹钟——8点32分。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32分钟。

    洛子初忙穿衣洗漱,她的动作很快,以至走路的时候拖鞋会在地板上摩擦出一阵欢快的节奏。

    季栩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脚步声的他回过头来,没有表情的脸被窗外的光线涂抹出几分柔和,他看了洛子初一眼,犹豫着说道:“起来啦。”

    “哦,那你再等我一会儿。”洛子初微笑,明明是自己约的别人,她却睡过头了,微微有些囧意。

    “嗯。”他回答。

    目光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留,一身简单休闲的出行打扮,白色T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一双串珠凉鞋。最惹眼的是T恤背后的图案,是黄色的海绵宝宝,咧着只剩下门牙的嘴巴,随着洛子初走路的动作挤眉弄眼的。

    季栩成把目光重新落到电视节目上,画面中的主持人正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时事话题。

    他开始无意地用手指拨弄遥控器上的键,嘴角冷硬的线条微微弯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楼下就是公交站,到花鸟鱼市场要经过四个站。

    车上的人不多,他们选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你昨天买的鱼是什么颜色的?”待会儿我一定找一条一模一样的送你。洛子初弯着眉眼说道。

    就在昨天晚上,她还在犹豫拉着季栩成出来逛不是明智的,毕竟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表现得不太待见他,说不上喜欢,只是不能容忍他在父母心中过分的重要,于是潜意识里把他视为一个侵略者。

    当妈妈告诉她季栩成是个病人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同情他,也同样理解了爸爸为什么给予他那么多的关心。

    得知是自己乱发脾气撞碎了季栩成的鱼缸之后,她很内疚,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罪人,如果季栩成因为她态度恶劣反而越来越消极,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黑色的大眼金鱼。”

    “黑色的?为什么喜欢黑色的啊?我觉得橘色的更好看些吧。”

    季栩成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说短不短,一路上季栩成的话很少,倒是洛子初会不停地说着所见所闻和身边的朋友的趣闻逸事。

    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季栩成大多数的时候都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心一笑。

    很多时候季栩成都得不到共鸣,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难以体会,但是他愿意做一个忠实的听众,洛子初的故事带着阳光的味道,轻轻安抚着他的嗅觉。

    和洛子初明亮美好的胜过相比,季栩成的生活则显得过于灰暗——记事起便生活在孤儿院,在需要与不被需要之间辗转。因为长相清秀,讨人喜欢,所以很容易被人收养,几日后,又由于个性孤僻最终被送回孤儿院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到最后竟已麻木了,就算有人愿意接他走,他也很难再像当初那样露出满脸希望的表情。别人眼中的季栩成——是多么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

    但这一切于他都是奢望。

    他常想,如果一开始就不被喜欢、不被需要,也许就不会在被重新抛弃之后感觉全身冰冷,就不会小心翼翼地将希望全部寄托,只换来一次次的失望,如此重复着直到绝望。

    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没有温暖的事物,努力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从掌心溜走的风。

    这个世界像是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见自己,只是感觉脚下还踩着坚实的土地,由此证明自己还活着,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直到最近的一次。

    那天,洛叔叔站在孤儿院的门口,挥着手朝他笑。

    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和蔼的笑着,露出和以前每一个接他的人一样的笑脸,然后问长问短,十分友善的样子。

    季栩成的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他担心又是一场虚空。

    可是,就像动物逃不过猎杀的宿命,他的人生已经被钉在那里,无法挪移。

    [三]

    花鸟鱼市场很喧闹,路旁有两列摊子。

    除了花、鸟、鱼,还兼卖狗、兔子、猫这一类的宠物,因此里面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季栩成似乎对这里很感兴趣,一路走走停停。

    洛子初也会跟着他驻足观看,原本是她见惯的小动物,他却可以用很专注的眼神盯上个几十秒,于是她也忍不住好奇。

    然而,洛子初的目光大多聚焦在季栩成的脸上,他的眼底有光,一闪一闪,像是随时会迸发出来。

    他们逛到一处店子的时候,洛子初突然呀的一声,她捂着嘴巴满脸惊奇。

    季栩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只巨大的兔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体形大得很梦幻,像掉入了爱丽丝梦游的仙境。它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转动着脑袋静静地看着来人。

    “呀,好有意思。”洛子初忍不住探出手去,想要摸摸兔子毛茸茸的身体。

    “别!”季栩成很快地拦住了洛子初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对于新奇事物的恐惧衍生出强烈的自我保护,他道:“这么大的兔子会咬人的。”

    “怎么会,兔子都是很温驯的动物嘛。”洛子初依旧不死心。

    刚好老板从里屋出来,笑呵呵地看着洛子初道:“还是男孩机灵,不过我家的这只可是很乖顺的哦,要是碰上别的就不一定了,小姑娘下次要小心哟。”

    “真的吗?”洛子初半信半疑。

    毛茸茸可爱的兔子,即便是体型巨大应该也不会改变本性吧。“嘿嘿,小姑娘你喜欢这只兔子?你出个好价钱我就卖给你。”

    “呃,是很可爱啦,可是好大哦。”洛子初露出夸张的表情,用手比画着兔子的体现,在身前全出一个怀抱大小的圆。

    季栩成忍不住掩嘴笑了。

    “哈哈哈,你要我还舍不得卖你哟,这可是我养了好几年的。”店家说完,又往兔子嘴里喂了些吃的。

    “嘿嘿,那我就不夺人索爱啦,我们是来看金鱼的。”

    “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家的金鱼物廉价美,你们随便看。”店家咧着嘴角指着一旁的鱼缸说道,一脸得意的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人遇上他真是幸运极了。

    洛子初扫了一眼鱼缸里的金鱼,然后指着其中一尾白色的金鱼问道:“这个怎么样?”

    身披淡白色外衣的金鱼有一个橘红色的脑门,仿佛是为了回应洛子初的赏识,它游得更加欢快起来。

    季栩成凑上前去,看来白金鱼一眼后,指着一旁呆呆地漂浮在角落的黑色金鱼说道:“我觉得这个不错。”

    “啊?”洛子初不解:“它看起来呆愣愣的,而且没有白金鱼好看。”

    “呵——”季栩成轻声笑着。

    从洛子初的角度看过去,他眼角的线条微微弯起来,挺直的鼻梁距离鱼缸大约五厘米的距离,鱼儿游来游去仿佛随时能亲吻到他的鼻尖,斑斓的灯光穿过水和玻璃懒懒洒在季栩成清秀的面容上。

    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季栩成,褪去一脸落寞后的季栩成,精致的侧脸隐隐有了王子的光辉。

    “它的眼睛大而有神,身子小得恰如其分,就算身边的伙伴再欢快,它也可以安然自得地待在那儿。这样的鱼儿或许看起来没有生气,但若换一个环境的话,一定能比白色金鱼活得久。”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竟然洛子初联想到季栩成。

    他就像是他口中的黑色金鱼——安静、落寞、不动声色,大多时候不说话,站在人群中一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那也许只是别人的看法,对于洛子初来说——他的存在细微得就像一粒尘,却又明亮得仿佛一束光,有事脆弱孤单,有时又坚强自立。

    最后,他们买了两条金鱼,取名小白与小黑。

    小白是洛子初的白金鱼,小黑是季栩成的黑金鱼。用洛子初的话来说,小黑老是死气沉沉的,就让我的小白来拯救它吧!

    季栩成于是付之一笑。

    他们买了个较大的鱼缸,洛子初还细心地用鹅卵石和水藻将鱼缸布置了一番,认真的模样让人怀疑以后住在里面的或许会是她。

    好景不长。

    两星期后,洛子初的小白死了。

    那天早上洛子初下楼来,看到鱼缸里的小白翻着肚皮飘在那儿,忍不住就感到一阵难过。

    就像当初季栩成说过的,小黑果然活的比较久,它安安静静地待在水中,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中仿佛含着晶莹的泪花。

    可是鱼儿是没有泪水的。

    事后,彭晏嘲笑洛子初感性,还一边没心没肺地说着揶揄的话。洛子初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两记白眼,她没有和彭晏说的是——如果小白死了,那小黑怎么办?

    孤孤单单的小黑怎么办?

    [四]

    转眼暑假已经逼近,不过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松景这样的重点初中,暑假如果不安排补课的话实在是不合常理,这样的硬性规定也仅限于洛子初和季栩成所在的A班,彭晏所在的B班只用补一个月,C班则不用补。

    好在阳川市是除了名的避暑胜地,夏天最后气温不超过28℃,所以顶着太阳去补课也谈不上,因此抱怨则更是无从说起。可是莘莘学子们,无论是怎样的渴望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年级前十的榜单上,如果要拿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永不休止的补课来换取,未免太过苛刻。

    于是,一个月后洛子初逃学了。

    编者各种理由请假偷得几日闲散,和补课后一身轻松的彭晏流窜于大街小巷所有好玩的地方,打电玩、逛街、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雪糕,这样悠闲又轻松的度日让洛子初感到身心轻快。

    成片的绿荫下,洛子初靠着长凳,耳旁静静流淌着彭晏MP4的音乐。Eason的声音好像呢喃,轻轻袭来——

    明月光/为何又照地堂/宁愿在公园躲藏

    不想喝汤/任由目光/留在漫画一角/为何望母亲一眼就如罚留堂

    ……

    孩童只盼望欢乐/大人只知道寄望/为何就不大懂得努力体恤对方

    大门外有蟋蟀/回响却如同幻觉

    shallwetalk/shallwetalk/就当重新手拖手上学堂

    ……

    透顶是随风摆动的香樟树叶,鼻尖缭绕着清新醉人的香气。眼前大片明亮的光线,被树荫隔绝在四米开外的地方,挤也挤不进来。

    “喂,小初,你还不去上课?”彭晏难得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而且是为学习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关系到洛子初。

    然而,洛子初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闭着眼睛,嘴里轻轻哼着听到的音乐。

    “我说——”彭晏拔下洛子初耳朵上的白色耳塞。

    耳室徒然一空,有簌簌的风声突然闯赶紧来。

    “嗯?”洛子初懒懒地转过头来,“干什么——”

    彭晏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儿你还是好好去上课吧,你一三好学生整天跟我混个什么劲儿啊。”

    “你别妄自菲薄呀,你可是玩这方面的高才生。”

    “得了,你别贫我了。”彭晏伸手在洛子初的额际轻轻弹指,“你给我好好上课去。”

    “知道啦——”洛子初夺过彭晏手中的耳机,闭上眼睛继续哼着曲子。

    与此同时。

    洛妈妈提前下班,碰巧接到了洛子初班主任的电话,询问洛子初在家修养得如何。

    “她不在家啊。”洛妈妈眉心突然一跳,“老师,怎么回事儿?”

    “咳咳,是这样的,洛同学前天跟我请假说生病了要在家休息几天。”老师的语气中加多了几分了然于心,加上那几声咳嗽,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这孩子——”

    洛子初一向品学兼优,除了偶尔的倔脾气以外,从没让人操心过,她向来是知晓分寸的孩子,平日里玩得再野也绝对不会懈怠了学业,这次是怎么了?

    难道?

    洛妈妈闪过一丝不该有的担心,她强压下心头不切实际的猜想,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多心了。

    在班主任的眼里,洛子初从来都是安分守己的优等生,所以才会毫不怀疑地签了洛子初的请假条。一想到洛妈妈或许因此而责怪洛子初,处于爱护好学生的心理,他十分善意地提醒洛妈妈,孩子补课心理压力大,犯些小毛病还是可以理解的。

    洛妈妈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傍晚时分,洛子初回到家。

    洛妈妈强忍着怒意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容拒绝地下了道命令——今后放学回家,不许再出去玩,让小成给你好好补课。

    面色不善的妈妈,洛子初一眼便看出了端倪。让季栩成给自己补课,洛子初却不以为意。

    事实上,洛子初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季栩成了。

    即便在学校,碰面的可能性也小得可怜。洛子初和季栩成的班级虽然只是一个数字上的差异,可是地理位置却南辕北辙。明明都是重点班,学校却例外地把季栩成他们一班划分到教师办公的那栋楼。

    季栩成也没有再和洛子初一起吃中饭,因为班级不同,课程和班级事物的安排也会不一样,何况季栩成还被老师委任为数学课代表,放学之后还要和几个同学去老师家温习功课。

    如此一来,明明是同一屋檐眼下的两人。见面的机会却还不如同班同学。

    因为这些原因,洛妈妈原本打算让季栩成给洛子初补课的计划也泡汤了,只能在惴惴不安中期望洛子初能自觉。

    洛妈妈确实低估了自己的女儿。

    洛子初是那种随时随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她可以容许自己在这一秒偷懒,实在漏掉了课程,她也一定会挤出时间来补上,从不落后与别人。

    所以,初一的期中考和期末考,洛子初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她不服气,因为年级前十的榜单上始终都有一个名字雷打不动地在她的名字上面,那个人就是季栩成。

    第一名季栩成

    第二名洛子初

    第三名易昕

    ……

    后来,洛子初也不止一次地想,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冥冥中注定的一些事情,已经开始缓缓地显露出端倪。

    他是她的亲人,他是她的朋友,那样显而易见的关系,她深信不疑。

    然而,时间有那样巨大的力量,摧枯拉朽,水滴石穿,他们的世界在日月轮转的推移中渐渐展现出全新的面貌。

    [五]

    初二如期而至。

    季栩成的班上换了班主任,他可以不再放学后去老师家里温习功课,却顺理成章地被洛妈妈要求给洛子初补课。

    那天晚饭的时候,洛妈妈突然发现季栩成也在家,以往八点左右季栩成是不会回来的,于是问其原因:“小成今天怎么没在老师家里温习了?”

    季栩成一本正经地放下筷子,抬头回答洛妈妈的问题:“今天回来班主任,现在不会像以前一样了,我以后会在七点左右到家。”

    洛子初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饭,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季栩成,又看了看妈妈。

    洛妈妈灵光一闪:“这样也好,以后你也可以多些时间和子初交流下学习了,她就是没你用功。”

    “哦——好。”季栩成看来洛子初一眼,继而有些心虚地说道,“其实,子初的成绩也很好。”

    “要我说,考多少个第二都比不上一个第一。”洛妈妈原本只是谦虚的话语,听在练习册的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用不着这样吧,我的成绩很让您失望吗?”洛子初不服气地斜着眼睛。

    “不要说你一两句你就不爱听。”

    洛子初轻轻地哼了一声。

    季栩成沉默着,忽然觉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因他而起的尴尬,他想了想,于是道:“子初,这次的数学竞赛,你报名了么?”

    “当然报了啊,怎么了?”说出话来她才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盛气凌人,其实她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他这样一问,对爸爸妈妈的怨气就自然而然地发到他身上了。

    “呃——没什么。”

    “哼,你是在提醒我这次要和你好好比吗?”她就是看不惯他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洛子初决定怄气到底。

    “没有的事,我本来打算告诉你我们老师给出的考试范围,但又觉得你会不会需要,所以……”季栩成慌忙解释着。

    洛子初看着他紧张的神色,心里不禁生出几许得意,她扬了扬下巴,徐徐道:“我干吗不要,我可不想每次都输给你。”

    “嗯,那好。”季栩成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一会儿把我的资料书给你吧。”

    “给我,那你呢?”洛子初挑着好看的眉。

    “你先用着,不用担心我。”他微微笑起来,其实只要能为她做一点儿事都是好的。

    夏天的傍晚,有微风徐徐从窗外送入。

    窗台下的书桌旁,洛子初正托着下巴时不在纸上写写画画,似是遇上了难处,她懊恼地扔下笔,拧着眉看着眼前的那道数学题无从下手,手边的草稿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当当当……”颤巍巍的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洛子初转过身,看见站在门口的季栩成,说了句,“是你啊。”

    “嗯。”季栩成走近她,将手中的资料书搁在她的书桌上,也不着急坐下,交代道,“里面的重点部分我都标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洛子初百般无聊赖地接过,随便翻了几页,都是笔记,清秀的字体布满了整个版面。她不禁有些佩服他,边听讲还要边做这么详细的笔记,一定花了不少工夫。

    “笔记做得真好,谢谢了。”她由衷地夸赞道,抬起头朝着季栩成粲然一笑。

    季栩成第一次这样细致地打量洛子初——浓密的睫毛下,那双乌黑的眸子盈满笑意,淡淡的月光自窗外倾斜,在洛子初美好的侧脸上细细涂抹,她莹白澄净的面颊似是发着光。就是唯独的这一次,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才发现她转动凳子后,竟与自己离得那么近。

    他急忙退后,表情有些慌乱:“那,我下去了。”

    “呃——等等吧,我有道题卡住了。”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想了本田也不知道怎么解,实在难住我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想了想,问道:“呃,哪一道?”

    洛子初起身将凳子让给季栩成,然后又从一旁搬来另一张凳子挨着季栩成坐下,抬手把那道题指给季栩成看:“喏,这里。”她又拿过一旁的草稿纸,“我解到这里就不知道怎么解了。”

    听她说完,他开始埋首认真地算题。

    可是,她坐得那样近,低下头便可以闻到她发间的香气,混合着夏日夜晚的冰凉,沁人心脾。

    讲题的时候,他喜欢把疑点一一指出来,她的手总是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这让他坐立不安,只能不动声色地挪一下位置。为了确认她是否听懂,他总是会抬头,于是难以避免地四目相对,他又匆忙转过头去,下一次便不会再抬头。

    所幸他所讲的洛子初都能明白。

    于是,如坐针毡的五分钟后,季栩成走出来洛子初的房间。

    他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修长的手指贴上自己的胸口,心跳频率如同仲夏夜晚的蝉鸣,急促连绵,久久难以平复。

    他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那窗外温柔的月光,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般,静静地流淌。

    洛子初坐在窗台前,心满意足地写好最后一个数字。

    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为什么季栩成这么容易就解出来了?

    难道真像妈妈说的,季栩成比她聪明,就算靠一百个第二也无法和第一比,所以她洛子初,就是不如季栩成?

    收拾好书本后,她一脸懊恼地扑倒在床上。

    不行不行!

    这次数学竞赛,一定要好好表现,她怎么可以被季栩成一直踩在脚底下?

    [六]

    八月,市里举办初中数学竞赛。

    洛子初在之前的一个月里,全部精力用于备考应战。为了能与季栩成奋力一搏,她整天抱着厚厚的复习题册子,奋笔疾书,拒绝了彭晏的无数次邀请,孤注一掷地将所有与玩有关的事物通通抛开。

    那个下午,洛子初在考场里下笔如有神助,一路解下来,竟没有一处停顿。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季栩成正在外面等她。

    远远看过去,他微微低首,身后背着双肩背包,斜斜抵着身后的柱子,手中捧着一本书,暖黄的光线,将他的身形镂刻出完美的影子。

    洛子初重新托了肩上的书包,朝季栩成跑去。

    “嘿!”她拍了一下他的肩。

    “来啦。”他合上书,“都好了?”

    “嗯,我们走吧。”洛子初说完,便迈开了步子。

    突然,她的胳膊被季栩成拉住,他的眼睛亮亮的:“把书包给我吧。”

    “干吗?我背得动啊。”洛子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很快闪过一抹不自在,抬手不由分说地拉下她肩上的书包,然后快步离去。

    洛子初忙追上去,他走得真快,她都快跟不上了。

    “季栩成,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她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样,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

    “呃……你在害羞啊,季栩成?”好不容易逮着他这样不经意的小动作,她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果然,他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快点儿回家。”

    洛子初咯咯笑着,背着手转了个身,面对季栩成倒着走:“季栩成,我这次可以赢你哦。”

    “赢我?”他疑惑地看着她。

    “嗯,你这次踩不着我了。”

    季栩成失笑,为她蹩脚的比喻。

    “季栩成,你从不担心我会超过你吗?”

    季栩成一愣。

    他不是从没担心过,事实上,他担心的远不止这些。

    之所以这么拼命地学习,也只是为了证明他也可以好好地活着,甚至活得优秀。他希望有一天可以真正地独立,不必再寄人篱下,用自己的双手打拼出财富,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一定不会让他的孩子和自己一样,他会给他最好的,就像洛子初一样幸福。

    “不会,因为你一直都比我优秀。”他是真的这样觉得。

    洛子初眯着眼睛哼了一声,那慵懒的模样像一只狡黠的小猫,乌黑的秀发被抹上一层霞光,闪烁着蜜一般的光泽。

    “你这样说我一点儿也不会高兴,除非我真的赢了你。”她扬起尖细的下巴,摆出一副挑战者的摸样。

    季栩成笑了,微微垂首,额前细碎的刘海便挡住了眉目。他想如果还不说些什么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在敷衍她,于是说道:“你这样说不算数,到时候成绩出来一切都见分晓。”

    “嗯!说吧,如果你输了怎么办?”她的眼睛亮亮的,“如果你输了就要带我去玩把,陪我去蹦极,他们都害怕,一直都没人陪我去。”

    “蹦极?那是什么?”

    “是一项极限运动,从40米高的地方往下跳,体验飞速坠落的刺激。”

    季栩成想象着那一幕,却无法勾勒出完整的景象,索性不去想,他反问:“好。那如果你输了呢?”

    “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洛子初信誓旦旦。

    季栩成歪着脑袋,一时间脑子空空的:“还没想到。”

    “那等你想到了就跟我说。”

    竞赛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那天,站在办公室里,洛子初有些紧张,从前的任何一次考试都没有让她如此紧张过。

    “这次竞赛大家都辛苦了,成绩终于出来了,洛子初同学你排在第四名,易昕你是第六名。”老师推了推眼镜,将两份证书交给洛子初和易昕。

    第四名?洛子初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谢谢老师,那,在我前面的都是哪些人呢?”她暗暗许愿季栩成一定不要超过她啊。

    “这个——排在你前面的是阳川初中的同学,还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的,一班的季栩成同学。”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

    “果然啊。”洛子初喃喃道,她又输了,季栩成的名次居然又在她前面,看来她一直都小看他了。

    老师见洛子初突然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于是安慰道:“洛同学也不要失望,毕竟这么多人参加竞赛,能拿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

    “老师,那季栩成排在多少名?”洛子初仍旧不死心。

    老师露出一脸得意:“说来真是值得骄傲啊,季同学居然获得了全市第一,真了不起!”他激动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洛子初的脸上随之而来的大片阴影。

    这么说,她的计划又泡汤了,而且她还答应了一个条件。

    回到家,洛子初直接闯进了季栩成的房间。

    男生正在坐在窗台上看书,看着风风火火的女生,露出一脸疑惑。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洛子初把书包甩到季栩成的桌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上房间唯一的一把椅子。

    季栩成慢吞吞地合上书本,依旧坐在窗台上,只是转了个身面朝洛子初。

    “还没想到。”他露出一脸坦然的神情。

    “没想到也要给我想,哼!”洛子初一阵恼火,想到自己那天的信誓旦旦,就觉得滑稽好笑。

    他蹙了蹙眉:“真的没用,难道随便说吗?”

    “那就随便说。”

    季栩成凝眉沉思。

    “快点儿,不然就不算数了。”

    季栩成抬眼,看着洛子初徐徐道:“想不到,不如你陪我去蹦极吧。”

    就像听到一个笑话,可是这个笑话又实在太冷,所以洛子初没笑出来,可是她的表情却那样奇怪地顿在那里。微启樱唇,一脸震惊。

    “喂,季栩成,你是在安慰我吗?”

    她总是有本事把事情弄复杂,季栩成想。还是在她眼里,自己就是歌心思缜密、头脑复杂的人?他从窗台上下来,站到洛子初的面前,躬起身子,用手撑着膝盖,看着她依赖你无奈:“你是觉得,我胆子还不如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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