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碾碎,碎成一粒粒的水晶,我将它从漏斗般的回忆里倒来转去,每一个切面都映出我爱你的样子。
[一]
洛子初和季栩成约定好要早起一起去看暮山的黎明,据说那是整个阳川市最美的景色。
除了景色是阳川一绝外,处在半山腰上的游乐场所也很吸引人。如果只是单纯想锻炼身体,可以登山去看山顶的日出和日落;如果看美景,便可以乘坐缆车睥睨深渊沟壑;想要更刺激一点儿的运动,不妨挑战皮划艇激流或者蹦极。
从阳川东到暮山景区需要左两个小时的车。
因为起得太早,洛子初轻轻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轻柔的呼吸不时吹向季栩成的脖颈,带着花朵初绽的香甜,她的脑袋最终停靠在他的肩上。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季栩成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洛子初歪倒在他的肩上,她栗色的长发一边散落在他洁白的T恤上,一边勾勒出少女美好的侧脸,淡青色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女孩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在细致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她的脑袋一有滑下来的迹象,他便温柔地伸手将它揽上自己的肩。
“哧!”汽车猛地刹车。
季栩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洛子初的脑袋便毫无预兆地离开了他的肩膀,只听到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她“呀”了一声,恍然从睡梦中醒来。
“呜,搞什么嘛!”洛子初哭囔着,没天理,为什么要被这样猛烈的撞醒?
“怎么了?没事吧。”季栩成扶起她的肩膀,皱着眉头询问道。
“脖子扭了。”洛子初歪着脑袋,师徒缓解那种不适感,可是她只觉得整个脑袋就像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看看,能直起脖子吗?”
“不行,好痛啊!那司机叔叔怎么开车的嘛?”
“别动了,我帮你推一下。”季栩成扳过洛子初的肩膀,用拇指沿着她的后颈上下推动。
“咝。”洛子初疼得吸了一口冷气。
季栩成一抬头,便看见她吃痛地拧着眉毛,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忍不住笑起来:“呵——”
“笑什么?”洛子初无力地问道。
季栩成正色,手术认真地动作着,道:“没什么。”
他说话时的气息扫过洛子初的后颈,那一块皮肤顿时感受到一阵温热,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样的尴尬,洛子初于是问道:“季栩成,你怎么会推拿的?”
他沉思片刻,然后徐徐道:“我身体不好,小时候经常摔跤,没人照顾我,只有自己来,慢慢地就会了。”
“孤儿院没有其他人吗?院长什么的啊。”
“只有几个阿姨,有好几十个小朋友,她们照顾不来。”
“有那么多人吗,一定很热闹吧。”稍稍感觉到舒适些,洛子初回过头来。
“我三岁的时候被孤儿院收留,期间被好几户人家领养过,每一次回去,都是不一样的面孔。”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一抹无奈的浅笑,细长的眼尾仿佛藏匿着什么,微微闪动着,在眼底轻轻跳跃。
强迫自己努力去融入一个家庭,一次次承受被抛弃的孤单,最需要人关怀的年纪里,身边从未有一个全心爱护他的人。她仿佛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茫茫人海中寻觅,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黑白电影一般的画面,连空气都显得冰冷。
胸口没来由地一阵酸楚,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忽然就觉得无力。
就在这时,司机大叔不耐烦的声音忽地响起来。
“你们两个小家伙还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来了。”季栩成从位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发现洛子初还坐在位子上,他看了她一眼,又折回去,“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呃,腿睡麻了。”她回过神来,胡乱找了个理由。
“那我扶你。”他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
于是,她也不得不装出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可是靠在季栩成肩膀上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坏,准确的说,感觉很好,她仰起头,男孩精致的侧脸在泛白的清晨被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华,她第一次发现他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下了长途巴士,眼前是暮山的大片花海,沿着地平线漫出一层层淡白金黄的色泽,漫山遍野的黄桷兰,是暮山盛名远播的别样景致。
它绽放了那日黎明的温暖日光,也绽放了那个少女一季的怦然心动。
天很快就全亮了,他们没能赶到山顶看日出。
于是满怀期盼的洛子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光渐渐泛滥了整片天空,直到太阳呈现圆满的形状。她站在半山腰上一脸的失望。
“别失望了,喝口水吧。”季栩成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洛子初。
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悻悻地撇嘴:“没想到起那么大早还是没赶到。”
“下次再来的话,前一天晚上可以在山顶露营。”
“好哇!”洛子初顿时笑逐颜开,为他的提议欢欣不已,“那下次还是你陪我来吗?”
“呃,到时候再说吧。”也许,她不是每一次都需要他。
洛子初微微有些失望,但这不同于错过了日出,胸口堵堵的,这算不算是拒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露出那样慵懒狡黠的神情:“不如这样,如果下次我能考得比你好,你再陪我来。”
其实,谁考得比谁好,这似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季栩成微微挑眉,在想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只见她轻咬着下唇,微微有些害羞的模样:“如果下次,我还是输给了你的话,作为惩罚,那我再陪你来好了。”
脸皮已经变厚了。
他惊喜于她的小聪明,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欣喜,于是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对情侣停在他们面前。
其中的男子走上前来,看着季栩成微笑着问道:“请问,你们知道休息处在哪里吗?”
他们问的是处在暮山半山腰的休息点,季栩成自然是不知道的,洛子初于是上前:“我们刚好也要去那里,我为你们带路吧。”
“真是谢谢了。”问话的男子喜形于色。
一路上到时不清静,那对情侣有说有笑。
山路虽然修得很好,但是因为太过陡峭,洛子初停停歇歇间,便与季栩成和那对情侣隔了好一段距离,一个拐弯,季栩成就不见了。
她无奈地起身,想要加快步子,心急之下一不小心崴到脚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她只得听下,坐在一旁的青石板上休息,躬着身子揉脚踝,痛得她全身发麻。泄气地将季栩成在心里咒骂了好几遍——臭季栩成,跑那么快干吗!
不一会儿——
“子初。”
洛子初抬头,眼前是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的季栩成的脸。
“怎么搞的?”季栩成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他才转了个身,她便出了状况?
“你走那么快干吗。”她的声音隐有哭腔。
原来是为了追他吗?
他低下头,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现在怎么办?”
洛子初一脸怨怼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着办吧”。
季栩成叹了口气,转身蹲下,背对着她,侧过脸说道:“上来吧,我背你。”
既然他都诚心诚意地开口了,洛子初自然不会客气。
这样说未免有些“奸诈”,可是趴在他的背上的时候,她渐渐淡忘了痛楚,不用再那么拼命地要追赶上他,可以这样近在咫尺地挨着他,那么崴到了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今天第二次,他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的脸贴着他的背,他的心跳和着她的呼吸。耳旁是叽叽喳喳清脆的鸟鸣,像轻轻哼着一首歌。
几分钟后,季栩成看到了那对情侣的身影。他们站在不远处,看到背着洛子初的季栩成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其中的女孩还快步地赶过来,满脸关切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季栩成解释着说是脚崴了。
女孩自责不已,毕竟稍微有责任心的人,碰上了这种状况都会感到过意不去。受伤的孩子还比他们年幼,总算是他们的疏忽。
这时,洛子初抬起头来,努力绽开了一个微笑,看着女孩道:“不要紧的,休息区有医务室,到上面擦点药酒就好了。”
暮山腰的休息区。
洛子初在医生的推拿下,疼得死去活来。整个休息区的病人,就属她喊疼的声音最大。
不过,带洛子初推拿的医师一点儿都不温柔,根本不会因为病人喊疼而减轻力道,连和他们一起来的女孩都看不过去,忍不住提醒道:“医生,您轻点儿。”
结果,那五大三粗的医生十分拽地回了一句:“要不你来?”
会的话还找你干吗?
基于那位医生实在太不客气,洛子初也懒得跟他客气。
于是,她喊疼的声音越来越大,医生终于受不了了,不得不妥协道:“小姑娘,待会儿疼的话你还是用说的吧。”
站在一旁的女孩忍不住掩嘴失笑,转身来到季栩成身边,一脸促狭地说道:“你的小女友还真是可爱啊。”
季栩成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解释道:“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内,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听见。
“哦——”那女孩打量了一下季栩成,又转过头去看洛子初,只见她抱着膝盖呲牙咧嘴的,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可是,我觉得你们两个好般配哦。”
“好啦,好啦!你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女孩的男友忍不住打断她,好笑地说道。
洛子初一下子没了声音,她靠着病床,目光落在季栩成的脸上,表情从最初的错愕逐渐变得复杂,她忘了去跟医生较劲,她忘了腿伤还疼,像是从长久的失忆中醒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二]
他们再山顶的餐厅吃了中饭,又休息了一会儿。
因为腿伤的缘故,洛子初不能玩蹦极,她嚷嚷着说要试试,季栩成没准。
洛子初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是不是还真喜欢上管着别人的感觉了?”
季栩成没话说,他揣摩不出洛子初话里的意思,因为明明觉得是玩笑的话语,她却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着。
“可是我这人最讨厌被别人管着!”她继续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季栩成微微暗淡下去的脸色。
“就算我没资格管你,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哼——”洛子初撇过头,蹙着眉头看向不远处绵延的群山,她手捧着奶茶杯,牙齿却不安分地把吸管一咬再咬。
洛子初感觉到身边的季栩成撑起身子,忍住好奇不朝他那边看,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时间,身边又有人坐下来,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吸管。
“都咬成那样了,还怎么喝?”他淡淡地说道。
洛子初松口,看了眼被咬得伤痕累累的吸管,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接过季栩成手中的吸管,替换了旧的。
季栩成,现在的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呢?
因为腿伤的缘故,洛子初什么也不能玩,两个人并没有在休息区逗留太久。
洛子初的脚崴得有些厉害,连走路都成问题,她很辛苦地勉强走着,连季栩成都看不下去了,冷不防他蹲下身:“我背你吧。”
“开什么玩笑啊,下山的路很危险的。”山路很陡,一不小心,他们都会滚落下去。
“不要紧。”他依旧保持蹲着的姿势,声音低低地传来,令人莫明地心安。
“那,实在不行我可以走的。”
“嗯。”他轻声应道。
他背着她走左厘米宽的山道上,此时路上的游客很少,可以清晰地听见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季栩成,我不喜欢你像我爸妈一样跟我说话。”她边说边敲了敲季栩成的肩膀。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你对我的抗议那么明显,我能不知道吗?”他自嘲道。
“你生气了吗,季栩成?”
“我不会生你的气。”他随口应道。
听了他的话,洛子初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季栩成。”
“嗯?”
“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她说完,边用指尖在他的背上比画着,边念出声,“季——栩——成。”
他静静地感受背上传来的轻柔触感,缘着那一条条令人颤栗的轨迹,渐渐浮现出一个暧昧不清的名字——洛子初。
他的脚步一顿。
“我写得对吗?”她俏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得到回答。
他忍住澎湃在胸口的一阵阵悸动,复又抬起步子。背对着她,他可以放肆地勾起嘴角:“洛子初。”
“嗯?”她紧张地等待着,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你不会写我的名字?”
想捶墙。
洛子初咬咬唇,拍了拍季栩成的肩膀:“放我下来。”
“脚不疼了?”他顿住脚步,疑惑地问道。
“不疼。”
他乖乖地放她下来。
脚踝处隐隐作痛,洛子初面不改色地朝前走,一拐一拐走得很是艰难,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再被他施舍同情的同时还承受变相羞辱。
这个人,他是不是神经大条?
[三]
热热闹闹的期末考变成了一个小插曲,当班长在讲台上宣布,这个暑假学校会组织夏令营的时候,全班都沸腾了。
这个时候,洛子初才刚刚走进教室,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她就听到欢呼声,此时她看着全班同学欢呼雀跃的模样,目光锁定在黑板上的几个粉笔字写的大字:暑假夏令营,7月中旬火热出行。顿时明白过来。
“小初,看到没,这个暑假居然不补课,要去夏令营了!”易昕把黑眼眶眼镜摘下来,露出因为兴奋而闪着光的漂亮眼睛。
“看到啦。”把刚买回来的矿泉水递给好友,“真的不补课吗?该不会回来后继续补吧。”
“不会哦。”后排的体育委员突然凑过来,“这个是自愿的,洛同学会参加吧?”
“全校都去吗?”一想到这一点儿就顿时丧失了兴趣。
全校都去的话,那该多无聊,那就不是夏令营了,干脆说是去赶集吧,人多得就像下饺子,老师一定又把同学们牢牢地捆在一起,划定界限,这不许去那不许去。
“当然不了,这个是自愿,不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去之前要自己找几个好朋友组成小组,吃饭问题就自己解决啦!”体育委员说完,打了个响指。
“真的吗,太好了。”
“所以说,洛同学和易同学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组呢?”她说完指了指其他几个女生。
洛子初看来易昕一眼:“怎么样?”
“如果以个人的身份参加的话,我们就可以和彭晏一组了。”顿了一下,易昕皱了皱眉,“天哪,我觉得这是噩梦,我们还是和班级在一起吧。”
洛子初知道她一定是又想到了蔡婷婷——彭晏喜欢的人,易昕的宿敌,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洛子初打算随她去,于是看向体育委员:“那我们报个名。”突然想起什么,她急忙喊道,“等等——”
“怎么了?”体育委员放下笔。
“我们能过几天再报吗?”洛子初笑道。
“怎么了?”易昕凑过来。
“我突然想起来,如果季栩成想去的话,我们得组上他啊,晚上我去问问他。”
“这样啊——”易昕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是把彭晏也组上吧。”
“他要是带着蔡婷婷怎么办?”
易昕挥了挥拳头:“那他就死定了。”
晚上回到家,洛子初问季栩成想不想去夏令营,他犹豫了一下。
正好这时爸爸从楼下上来。
“学校要组织夏令营么?”
爸爸的脸上挂着喜悦的微笑,他很久都没回来,难得看到这两个孩子有商有量的。
洛子初点了点头:“嗯嗯,而且还是以个人为单位的,如果阿成参加就可以和我们一组了。”
“那好啊,小成,你是个男孩子,交际一定要广嘛。”洛爸爸顺势坐下来。
季栩成原本打算暑假的时候去报个补习班,现在连洛叔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想犹豫了,于是点了点头:“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组,太棒了!”洛子初拍了拍手。
据说这次的夏令营地点可是暮山,而且她还上网查过,那几天里会有英仙座流星雨,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碰上。
[四]
夏令营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因为是自愿报名,很多人都宁愿自己去也不跟着学校,因为学校还要收费,除了安全也找不出别的好处。
原本洛子初他们也不想报名,但由于她和易昕都是班干部,老师说一定要他们支持学习工作,好吧,其实反正都是要去的,那几十块钱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所幸,季栩成也是班上的干部,这样一来,除了彭晏,他们三个都没有怨言。
时间是7月15号,一大早,体育委员便打电话给洛子初,其实女生方面应该是作为副班长的易昕来张罗,但是她们这个班的体育委员太过热情,硬是包揽下所有的事儿,易昕也乐得轻松。
九点在学校**,洛子初赶紧爬起来洗漱,正打算去季栩成的房间通知他,却没想到他早就起来了,正在饭厅吃早餐,他的手边放着一份报纸,正看得入神,暖暖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听到动静,男生从报纸上移开目光,专注的眼神还来不及闪现出别的神采,显得分外动人:“起来了吗,快来吃早餐吧。”
“哦,好的。”洛子初匆忙转过身。
7月中旬的天气还算不上酷热,他们在学校操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达暮山。因为是下午,山道上零星没几个人,昏黄的暮色染上地平线,不经意地泼上一层金黄。
又爬了四十分钟到达山顶,四周环绕着葱茏的大树,穿过树林,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大块空地,远处暧昧朦胧的景色尽收眼底,头一抬便可以看到整片天空。
“希望今天晚上有流星雨啊!”洛子初喃喃道。
“啊,今天有流星雨吗?”易昕本来在清点人数,听到洛子初在那儿自言自语,突然凑过了脑袋。
“嗯,今天凌晨,英仙座流星雨。”
耳尖的女生很敏锐地捕捉到洛子初的话:“真的吗?”
“嗯,今天凌晨。”
“这趟没白来。”易昕狠狠地点了点头,继续去忙她的事。
洛子初在几个同学的帮助下打开帐篷开始安营扎寨。
远远地她看见季栩成正四处张望,因为不是一个班的缘故,季栩成没有和她们在一起,原本还担心他因为性格冷淡恐怕组不到同学,可是洛子初显然不够了解季栩成,要知道性格冷淡有时候在别人眼里并不是孤僻,而是沉稳。
她朝季栩成招了招手,男生显然没有看到她,移开目光躬着身子帮旁边的同学安帐篷。
洛子初和易昕打了声招呼,朝季栩成那边走去。
“阿成。”
季栩成回头,看到是洛子初,扬起一个微笑:“刚找了你半天,你去哪儿了?”
洛子初看他傻傻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是你太笨了,我跟你拼命招手你都没看到。”瞥了他一眼,“走,我们去那边吧。”
“嗯。”他答应道。
他身边那些刚才还忙着扎帐篷的男生突然发出了起哄的声音:“阿成,不错啊。”
“忙你们的吧。”他扬了扬下巴,随即拎起自己的旅行包,那个动作十足的帅气。
男生们却不依不饶,对着洛子初和季栩成的背影猛吹口哨。
“你别介意。”季栩成突然道。
“什么?”
他看到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刚才他们……算了,没什么。”
洛子初见他欲言又止,于是道:“我怎么会介意,你不像刚来我家那样忧郁了,我很为你高兴。”
季栩成看向她,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眉眼都生动起来,说不出的好看。
易昕早已忙完了,正在铺床布,天色渐渐暗下来,是该开饭了。
彭晏在这时赶过来,满头大汗。
空地附近有路灯,据说晚上八点左右会关闭,他们得赶在八点之前做晚饭,生火却又是一桩难事。
这时,易昕发挥了她的领导才能,开始指挥起来:“彭晏你和季栩成两个人去管理处提水,我和小初去捡干柴,开工。”
四个人开始各忙各的。
空地的后面是一大片树林,地上有枯树枝,所以,捡柴这事儿一点儿也不难,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捡了满满一袋子,回到营地的时候,有好几个小组已经开饭了,易昕和洛子初忍着饥肠辘辘开始生火。
季栩成和彭晏很快就取来了水,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做饭,所以免不了手忙脚乱,到最后一个个菜都做得像铁板烧,黑糊糊的。
“你们两个女生居然不会做饭,还是不是女生啊。”彭晏抱怨道。
洛子初不服气地说道:“喂,谁说女生就一定要会做饭啊,我们这不是在慢慢学嘛。”
“我说,番茄炒蛋炒得像炭烧番茄,你们也太有本事了吧。”
“净说风凉话,你能耐,早知道让你来做。”易昕也愤愤不平。
季栩成在一旁但笑不语,自顾自地盛了一碗饭,然后尝了一口,赞赏地点了点头:“嗯,味道还不错!”
“真的假的?”彭晏半信半疑地拾起筷子。
“好歹你别吃啊!”易昕按住彭晏的手。
她咱们能拗得过彭晏,男生的力气大,三下两下就摆脱了易昕的钳制。
吃了一口之后,他表情古怪地嚼了嚼:“好像真的还可以。”
易昕这才心满意足地瞪了他一眼。说说笑笑,这一顿饭吃得也算开心。
就在这时,不开心的事情上场了。
蔡婷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中还端了一个饭盒,她面带笑容地在彭晏身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彭晏看着眼前的女生,一脸无奈。
“我来看你吃得好不好啊,顺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说完她把饭盒打开,洛子初看得分明,连季栩成的眼睛都亮了。
而易昕的眼睛则开始冒火。
那是一份糖醋排骨,做得绝对比易昕和洛子初做的任何一个菜都好看。
“大家尝尝吧。”
彭晏第一个动筷子,尝完咂了咂嘴巴,看着季栩成道:“阿成,你也尝尝。”
季栩成点了点头,拾起桌上的筷子。
就在这时,洛子初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下,想到自己跟易昕是同一阵线的,不禁有些讪讪的。
蔡婷婷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小初你也吃啊,不要客气。”
“小初是女孩子,怎么能吃这种东西,阿成,咱们两个搞定吧!”彭晏朝季栩成挥了挥手。
“小初,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吗?咱们赶快去找个地方吧。”易昕拉起洛子初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起来。
洛子初看了季栩成一眼,说道:“那,阿成,你们收拾碗筷吧,我们找好了地方喊你们。”
季栩成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洛子初被易昕一路拉到一个偏僻的小坡上,这里的月色刚刚好,没有人工照明的污染,大自然呈现给人的是最纯洁的姿态。她索性躺着脚下的草地上,月光淡淡洒遍这小坡的每一个角落。
“小初,你说为什么彭晏那么喜欢她,而我却那么不喜欢她?”易昕也学着洛子初的样子躺下来。
“这得问你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易昕嘟哝道。
洛子初抿唇一笑:“我知道,你不是讨厌她,只是有点儿不甘心而已。你只是觉得她配不上他,你只是把他的好当成习惯,他在你心里已经是个完美无缺的人,你就是觉得他的女朋友也应该是个绝不能比你差的女生。”
“这一切我都明白。”
“小初,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儿无理取闹,其实我不该管彭晏的。”
“别那么想,他不会怪你的。”
“嗯,我也这样觉得,不然我也不会去跟他胡闹了。”她好像忽然放宽了心,“打电话给阿成吧,我们三个人一起看流星雨。”
“不喊彭晏吗?”
“不喊他了,有人陪。”
“那——我手机没带来,你打吧。”
“好。”易昕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刚想给季栩成拨个电话,却已经有人拨过来了,她按下接听键,“喂?这样啊……好的……我马上来。”
“怎么了?”
“班主任说有个女同学不舒服,让我陪她一起去看看。”
“没有别人吗?”
“不知道呢,哎,谁让我是副班长呢,我给季栩成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陪你吧。”她说完给季栩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位置,便挂断了。
因为这里离营地不远,所以不一会儿,男生修长的身影便显露在月色下。
易昕拍了拍后背:“好了,我过去看看,待会儿过来。”
[五]
不知为何,洛子初的心跳有点儿快。
月色,星空,微风,还有季栩成,这一切都刚刚好,这一刻她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是的,她喜欢季栩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已经记不起了,可是此时此刻,心跳在拼命提醒她这个事实。
她从草地上坐起来,看着月色下静静的他的身影:“你来啦。”
他递给她一罐东西:“喷点儿这个吧。”
她闻了闻,香香的,原来是驱蚊水:“你比我还细心。”她说完,连忙往身上破了喷。
“是你太粗心了。”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要等到大半夜看到流星雨的话,慢慢地你的身上一定会出现大小包无数。”
洛子初忍不住笑起来,这一刻很美好,不是吗?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来,他们一边聊天一边静静等待这天气预报所说的流星雨,只是山顶风太大,夜深之后穿着T恤短裤的洛子初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的小动作被季栩成看到了:“很冷?”
洛子初点了点头:“嗯,现在有点儿了。”
“你等着。”他说完便起身,跑回营地拿了一条薄毯披在洛子初身上,“这样好些没?”
“嗯。”她应道,浓墨重彩的夜色让她红脸的画面没能落入他的眼中,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多想对他说,我喜欢你,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他对她好,却更让她害怕,她知道现在的他对她并没有特殊的感觉,他只是尽他应尽的责任,就像一个拿了薪水的人做他该做的事,是这样吧,她惶惑不安地想。
在那之后,他们都没有说话,于是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夜空下,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洛子初闭着眼,睡意渐渐袭来,短短几个小时她居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天空正在哗哗地下着流星雨,大片大片的,她愣了半天才开始许愿,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摇醒了……
是季栩成,他的眼睛格外亮:“小初,凌晨一点了,回去睡吧。”
洛子初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异常窘迫,该死的!她居然睡着了,她的睡相不丑吧?有没有说梦话?
季栩成见她半天不动,便伸手将她扶起来:“不舒服?”
她木讷地摇了摇头,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那好吧,我们走吧。”
那一刻,她本来已经被季栩成扶着转过了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回过头,静寂了几个小时的夜空很快地划过了一颗流星,她急忙喊道:“阿成,你看!”
一闪即逝,季栩成没能看见,而她也没能来得及许愿。
洛子初顿时觉得失望透了:“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这么意思一下就完了?”
“总算看到了,别沮丧了。”季栩成安慰道。
“可是我没来得及许愿。”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流星真的能实现愿望,那也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流星很忙。”
他成功把她逗笑了。不记得是从哪里看过的句子,就那么一秒,像流星一样从洛子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你也许不知道,无论是万分之一,还是万万分之一都好,你我的相遇都是我生命中那0.111……的可能,据说那叫“命中注定”。
[六]
第二天早上,季栩成感冒了。
一路上他不停地咳嗽,最近的医院在半山腰,洛子初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一直拒绝,说回家吃个药睡一觉就好了。
回到家,他吃了药便开始躺下来睡觉,洛子初偶尔来看他一眼,他却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家里没有人,妈妈去上班了,她也搬不动季栩成,只能学着电视里看过的那样,用凉水浸湿一条毛巾,拧干后放在他的额头上。接着便跑去书房上网搜了一下感冒发烧时的应急措施,都说只要吃药睡一觉就好,洛子初照做了,季栩成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洛子初关上电脑,来到季栩成的房间,他的脸泛起病态的潮红,不断地推开压在胸口的被子。
她不厌其烦地又替他盖上,像个老太太似的叹了一口气:“平时看你健健康康的,原来都是表象啊。”
她一边照顾他,一边埋怨他不知道照顾自己,昨天晚上怎么没想到给自己也拿一床毯子呢?这样想着她忽然记起自己睡了一觉,原本两人用的毯子被她一个人霸占了,她想他肯定不会把睡着的她丢在那儿,忽然有些自责,于是喃喃道:“对不起啦。”
“渴。”他抬手在空中挥了挥。
“你等着,我去帮你倒水。”
她很快捧来了一杯水,托着他的后脑勺喂给他喝,他咕噜了几口突然呛了一下,她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把杯子放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他的身上很热,热到发烫。
“这可怎么办?”洛子初隐隐有些着急,决定打电话给妈妈。
“你……”季栩成呢喃着,忽然一把抓住了洛子初的手,她不得不停下迈开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坐到地板上,任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他的手真烫啊,烫到她想马上把手缩回来,忽而又感到很担心,他会不会越病越重,但是听着他匀长的呼吸又舍不得打搅他。
“你好好睡一觉吧,也许醒来就好了。”她喃喃道。
就这样,他抓着她的手,她不得已坐在地板上,脸靠着床垫子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样的结果是,洛子初也感冒了,与病毒同居一室一个下午,想要免疫都很难吧。
洛妈妈回来的时候,洛子初仰面躺在地板上睡着了,季栩成头上的毛巾已经被焐热了,洛妈妈一副很头疼的神情说道:“不知道你们两个孩子怎么搞的,一个感冒就算了,小初你为什么会躺着小成房间的地板上?”
“哈?”她记得她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啊。可是,她也清楚记得她睡之前是在季栩成的房间。
洛子初看了一眼季栩成,他的眼底分明闪过一丝笑意,都是因为你,还笑!她在心里念叨,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妈妈在发火,毕竟一回家就看到两个孩子都病了,心情怎么也不会好。
洛子初和季栩成只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无辜地咬着温度计。
五分钟之后,慢慢从他们嘴巴里拔出温度计,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高烧,你们两个现在都回各自的房间,吃了感冒药就睡一觉。”
洛子初乖乖“移驾”到了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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