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行程表的安排,柳诗瀚应该是去了一次日本,今天早上才回来。
小时候,我跟爸爸妈妈去过一次,那是最后一次跟妈妈一起去旅行。正是樱花烂漫的季节,四处都飞满了花瓣。衬着我的妈妈,恰似一幅美丽的画。
我的妈妈是个典雅的古典美女,无论是她的五官还是身材,或是别的什么,都是在“古典”之内的,没有一丝不符合的地方。
有一次爸爸仔细端详我后说:“你比你妈妈漂亮,你妈妈的脸,让人没有一丝的想像。”
小时候不明白,后来看了一部电视剧,女主角也是很漂亮,但最后还是被男主角抛弃了,另找了个很有气质却无精致五官的女人。
母亲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的,该这样的东西从不那样,该那样的东西也从不这样,那是让人没有一丝猜想的,没有一点的出其不意、让人惊叹的余地。
直到她去世的时候,让我爸爸不要再娶,才算是让她的此生有了第一次的出格。
“第一次的出格,又怎能不答应?”爸爸在一次喝醉酒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想来也是很委屈了吧。
其实,有些事情爸爸是不知道的。
比如,那次在日本。
我看上了一个木头做的小玩偶,但爸爸说那是人家家里死人时才用的,不让买。妈妈看我很喜欢就悄悄地买了一个,躲在包里。
但我们回来没多久妈妈就一病不起了,她死后,我把那个玩偶烧掉了。我怕是它给妈妈带来的厄运。
妈妈并不是一个完全不“出格”的人,而是在爸爸的面前,她永远都是那样的规规矩矩,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生怕哪一步就做错了,就得不到他的欢心。妈妈常说,爱上一个人,就是要受罪的……
“你怎么不进来?”刚从柳诗瀚家里出来的徐仁浩摇晃着我。我才清醒过来,原来我已来到了柳诗瀚家的门前。
柳诗瀚也走了出来,他推开了徐仁浩,一把就把我拽了进去。
我被他一路拖到了后花园里,天啊,那是满满一地的玫瑰花啊,金色的花瓣折闪着太阳的光辉,撩人眼。
“亚希,这可是我帮忙从英国买来的哦,你不谢谢我?”
“你赶紧回家吧,出去,出去。”柳诗瀚把返回来邀功的徐仁浩给赶了出去,顺便倒了两杯咖啡到花园里来。
我们坐在花圃旁的阳伞下,四周都是浓郁的玫瑰花香。
“怎么种这么多玫瑰?”
“因为你喜欢啊,你不是因为亚特大的玫瑰才住进那家酒店的吗?”
“你怎么知道?”
“呃……喜欢亚特大酒店的人,不都是因为那些玫瑰吗?连我也是啊。”他迷人地笑着,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英气逼人:“所以,为了谢谢你配合我,才买了这么多。”
我喝了口咖啡:“你为什么要去住酒店呢,你应该也没去住过几天吧。”
“那是为了有时候躲记者用的,酒店哪里有家里住着舒服。”
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变色龙”投的胎,一个冷热交替不停的人。在这些个星期三里,他真的认认真真地陪我上起了课,或鼓励或奖励或是问长问短,还变着花样、找着借口地送我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并不是什么名贵得不得了的,却也都是用了心的。只是一到中午一点,时钟一报过时,他就不见了。起初我以为是巧合而已,后来发现,那是个规律。
我害怕每次离开的那个时刻,他是从不出现的,只有司机陪着我。有时候休息一下再走,房子里也无任何的生气。
没有人告诉我他在哪里,连拨他的手机,也总是关机。
我想问他这是为什么,却又怕破坏了,现有的柔情。这像一个充满悬念的故事,又想看下去,又不想看到不符合自己要求的结局。
总之,我是舍不得,翻过那一页的。不如就停留在此吧。
这天的第一课是插花。老师说插花可以让一个女孩子有耐心,并能逐渐熏陶一个人的气质。
柳诗瀚从花园里为我们抱来了一大束的玫瑰,就独自坐到了角落里,他把脖子上挂的项链拿出来把玩着,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抚摸。
“花,是美丽的象征。花韵,是花的风度、品格与特性……”老师沉醉于自己的演讲中,一枝枝花在她的手中,被反复地修剪着,插于瓶中,各种姿态在她的口里被形容得灵动无比。而我却没有什么感觉,我的心思全部跟随着柳诗瀚。
他对于那项链,似有一刻的愣神,那不是装的,难道那项链真有什么故事不成?他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手指撑在额前,优雅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的心在怦怦狂跳。
他是知道我在看他的,有时候他也瞄我一眼,我就迅速地躲开,避着他悠然的视线,然后我又盯着他,又迅速地躲开,反复多次,像用眼神在捉迷藏一样,暧昧得不得了。
我一直都试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他,却始终没有找到。也许我之于他就像一个当局者,被迷住了吧。我不是没有想过他为何要培训我为淑女的目的,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去看一眼他那将要死去的父亲?
可我知道答案又怎样呢?莫非我已经可以做到义无反顾地去拒绝他。
我不能,真的不能。
所以,我顺从于他,听命于他。等待着那个结果的出现。
他又发现了我的走神,用眼神示意我好好地听课。那眼神像一种宠爱的语言,就像是我爸常对我说的那样:你要乖,你要听话!
我的心因我的猜想而温暖着。那些埋在心里的话,似又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住的,想要去对他表白。
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老师,可有那种代表爱情插法?”
“当然有。”
玫瑰花在老师修长的手指下流转着,那是一个很奇怪的造形,一棵枝杆较弯的玫瑰耷拉在花瓶的边沿。那是老师特意换上的肚子大,上身细,开口大的瓶子。像一个苗条的女人一样,优雅华贵,可以穿上中国的旗袍,以体现“她”的美丽。
而另一枝玫瑰却高高地立在花瓶中,只是花朵微微昂着头,眼神却在向下瞅的味道。枝杆上的叶子被老师修剪得没有了几片,零零星星地存在于那里,感觉是空旷的,插在瓶里的根部,却又在瓶颈处紧紧地挨着。
老师的手指在这幅作品中游走着:“你看,在爱情中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平等的。总有一个人是处于下风的,今天你退一步,明天又轮到我退。要互相宠爱,互相依偎才能长久的走下去,其实,就是说不要太计较,不要太认真。要留有空间,要因为喜欢,所以原谅……”
老师是个煽情的高手,我们被他不知不觉地就带进了她那套爱情理论里,爱情突然变得比它的本质更加的美好起来。
我与柳诗瀚对视了一下,我就赶紧躲开了。我知道我就是矮的那一枝,爱得没有一点的把握,只能耷拉着头颅,独自叹息。
我在心里给老师补上了一句——要知道,从爱上一个人起,我们便卑微了起来。
气氛在时钟的滴嗒声中变得凝重……
时钟又报了一点钟,柳诗瀚像是被惊醒了过来,看了看我,像是在思考着是不是要离去。
我望着他,是希望他不要走的,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听到他上楼去的声音,回荡在我的心里,总有一丝的痛疼,像是被发掘了出来,变本加厉地痛起来。
送走了老师。
我在屋子里找寻着柳诗瀚,却遍寻不见。我壮着胆子进了他的房间,一个有着庞大落地窗的房间。若不是拉上了窗帘,阳光一定是充足的。
我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一瓶玫瑰花,只有两枝花插在瓶中,一高一矮,分明就是刚才“爱情”的样子,却又不是那一瓶,这是不同的瓶子和不同的花。花瓶的旁边放着那条柳诗瀚从不离身的项链,我无法遏制地走了过去,拿起来,再打开。
我听到了“咔嚓”的声音,那是我的心碎掉的声音。
果然,是一个女孩子的照片,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依照片的成色看,应该也拍了一两年了。女孩子的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我突然想起了一朵蔷薇,对,一个感觉像蔷薇的姑娘。眼睛明亮而清澈着,白皙的皮肤上,透着微微的红晕。是个有着自然血色的女孩子,非常的漂亮。
“你给我放下。”柳诗瀚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正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出来,上身裸露着,疯狂地冲我吼。我把项链轻轻地放回桌子上。
“对不起。”我不敢直视他裸露在外的脑膛,我回过头去,快速的逃离了现场。
我听到了身后他摔碎花瓶的声音,和一声声的怒吼。
这是在山顶的房子,富人才住的区域。今天没有司机送我了,因为我没有准时到门口去等他。亦是找不到公交车的,我只好提着书包,孤独地行走在柏油马路上。天气闷热得像是要下雨,连一丝风都没有。
我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走过路了,我不太记得。
我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那幢房子就似王子的皇宫,而我就似那个灰姑娘一样,进去的时候高高兴兴,轰轰烈烈,一旦那个“时刻”来临,又会被打回原形。而王子最后是找到了灰姑娘的,我这个灰姑娘,可又有人找寻?
真的下起了雨。雨点大颗大颗地坠下来,一会儿,地上就全湿了,浑水肆意流淌。我把书包顶在头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衣服因为雨水而紧紧地贴在身上,连内衣的颜色都要看得见了,真让人尴尬。
一辆高级汽车从我身边过去,有人吹着口哨问我:“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不理他,快速地向前走去,可我哪里走得过车。那个男人停下车,拦住了我的去路,满脸的猥亵:“小姐,我送你吧,这雨这么大。”他的手不由分说就伸了过来,我趁势用书包狠狠向他砸了过去,转身就跑。谁知他几步就追了上来,眼看着,大手就要拉住我的肩。
“放开她!”柳诗瀚从他的车上跳了下来。冲着男人就是一顿追打,我也借势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几脚。
男人被打得狼狈地跑了,柳诗瀚还追在后面吓唬着他。
我提起弄脏的书包继续走,柳诗瀚回过头来,把我拖上了车。
我们两人都是全身的水,他因为打架,还流了不少的汗。他递了毛巾给我,我赌气不接,他生气得把我的头拉过去,就是一阵猛擦,我的头发瞬时就变成了疯婆子的样子。
我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你偷看别人的东西,还觉得自己委屈吗?还有理了吗?”
因了他这句话,我的“委屈”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排山倒海的上来了。我爱上了一个心里想着别人的人,还不值得委屈吗?
我终于痛哭出声,举起书包一下又一下地向他打去。
其实我不是气他,而是气我自己。在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本,我并无资格去看他的东西,并无资格去询问他的过往与未来,一切都不过是场游戏。
就是有委屈,也是自己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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