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罐啤酒。
“你要来一罐吗,伊莱亚斯?”他扭过头问道,“我想这里面还有一罐冰的……”
卡内基摇了摇头,极度小心地坐到了塑料餐椅上。
“不用担心,我自己带了。”
他把手伸进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褐色瓶子。狼人拔掉塞子,带有爆炸性的“独家秘方”那刺鼻的气味马上淹没了斯塔林家的厨房。
“乔纳森,你要可乐吗?”阿兰叫道,“或者是汽水之类的?”
“不用了,爸爸。快过来坐下吧。”
爸爸的表现很怪,太过于热情地去扮演一个好客的主人。很明显,他太紧张了,但乔纳森想象不出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很多年没见到卡内基了吗?还是有其他更为复杂的原因?
阿兰坐下来,啪地一下打开了啤酒罐上的拉环。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
“说说看,”他抹了抹嘴巴说,“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光明之地来了,伊莱亚斯?”
“我想这小子了,”卡内基粗暴地说,“有好几个星期都没人想要宰掉我了。”
阿兰哈哈大笑:“希望他没给你带来太多麻烦。”
“他给我带来的人身危险就跟你一样多。真该死,你们这一家子都应该事先警告下别人。”
阿兰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郑重的表情。
“要不是你照顾他,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静静地说,“我很感激你,伊莱亚斯。”
“小意思。不过在做出过多那样的承诺之前,可能需要考虑考虑。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小子可是欠下了一大笔人情债。”
“喂喂!你们知不知道,我可是在听着呢。”乔纳森抱怨地说。他很讨厌这样,成年人总是毫无顾忌地谈论孩子们,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在场。阿兰深情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又转向了狼人,这个动作让他更加烦躁了。
“但老实说,伊莱亚斯,你为什么要到光明之地来?我知道这里的空气不适合你。是和特丽萨有关的事情吗?”
卡内基啜饮了一口脏瓶子里的液体,炽热的温度灼痛了他的喉咙,让他皱起了眉毛。然后他点了点头。
“有可能什么也不是。但是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我感觉应该跟你核实核实。”
乔纳森满怀渴望地凑上前去。
“我在桑吉诺赌场玩牌,结果撞见了一个名叫伊斯梅尔的尸妖。你们遇到过尸妖吗?”
乔纳森摇了摇头。
“是一种很下流的生物——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管怎样,伊斯梅尔那天晚上的运气不好,没多久就欠了我一大笔先令。但我犯了个错误,让他单独和庄家待了一分钟。等我回到赌桌边时,他就不见了。显然,我不能让他就这么逃了。如果这件事在黑暗之地传开,你就没法收账了,人们会不再尊敬你。”
“我查到伊斯梅尔躲进了强盗沼泽里,在那片地区搜索了几个晚上以后,我设法追踪到了他的坟墓。老实说,伊斯梅尔并不是很乐意见到我,尤其是我开始揍他的时候。他说他没钱,求我饶了他。看到这招没用,他就说愿意提供给我几条消息。所以我就住手了,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
“接下来呢?”阿兰问道。
狼人抓了抓脸颊。
“都是些语无伦次的话。如果有用,我估计他会承认说是自己谋杀了詹姆士?开膛手。但他提到该隐俱乐部时,我竖起了耳朵,使劲晃了晃他,他说他无意中偷听到了一场谈话,说有个名叫奥卡斯的家伙靠绑架某个女记者赚了一大笔钱,就是因为她问了几个尴尬的问题。我没有信任尸妖的习惯,但这件事听着很耳熟。我放出了话,但谁都没听说过这个叫奥卡斯的家伙。你听过这个名字吗?特丽萨有没有说起过他?”
阿兰把脸埋在双手里,苦苦思索着。最终,他抬起眼睛,摇了摇头。
“就算她说过,也不会让我知道的。不过,”他苦笑着补充道,“这也不是她唯一瞒着我的事。那段时间,她从没提过该隐俱乐部。”
“我说过了,”卡内基回答,“这有可能什么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值得一问。”
“也许埃尔伍德夫人知道什么,”乔纳森高声说,“她们以前是熟人,对吧?”
狼人显得很茫然。
“你说谁?”
“对呀!”阿兰回答道,“你还没见过莉莉?埃尔伍德,对吧?她也是黑暗族民。她是在特丽萨失踪后穿越过来的。她是个很棒的女人——要不是她,我觉得我和乔纳森都没法活下去。我们为什么不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呢?她就住在这条街上,跟我们只隔了几栋房子。”
他端起啤酒一饮而尽,从桌边站了起来。卡内基叹了口气,把瓶子塞进了西服口袋里。
和斯塔林家破败的房子比起来,埃尔伍德夫人的家就像是一幅平静有序的图画。乔纳森能透过自己的卧室窗户看到那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这个场景总是让他感到安心。爸爸在医院时,他在这里住过几次。难熬的日子里,这地方是一片让他清醒的绿洲。只是走上车道也能让他更加放松。然而,这次他一眼就看到有事情不对劲。乔纳森蓦地停住脚步,抓住了卡内基的手臂。
“怎么回事,小子?”
“侧门是开着的。几年前这里被盗过,从那时起,她就一直锁着这扇门——就算是她在家的时候。我有次忘记锁了,她当时都快疯了。”
“大概她这次只是忘记了。”
阿兰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莉莉的记性很好,她从来不会忘记。乔纳森是对的——有事情不对劲。”
卡内基把帽子往前额上拉了拉,活动了下脖子上带着灰斑的肌肉,就好像准备投入战斗。某个地方传来咔嗒一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弹了回去。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狼人咆哮道,“能进去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
他步履矫健地走上车道,外套垂在身后。他站在窗户边观察了下里面,又扭了扭前门的把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狼人回头看了看乔纳森和阿兰,走了进去,轻轻在身后带上了门。
“没事的,孩子,”阿兰注意到了乔纳森脸上的关切,“如果有什么不妥,伊莱亚斯会解决的。”
乔纳森什么也没说,只是不耐烦地跺着脚。他不习惯在外面等。每一分钟走得都是那么缓慢,实在是种折磨,接着又是下一分钟。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卡内基耽误了这么久?
“我受不了了,”最后他说,“我要进去。”
“乔纳森!等等!”
但是太迟了。他开始行动了,几秒钟之后,他就溜进了前门,跟着狼人钻进了屋里。
乔纳森在一楼转了转,寂静中,他的脚步声简直是震耳欲聋。他本来很担心会看到暴力打斗的痕迹,但是每件东西都摆在记忆中的地方:果盆放在餐桌上,黄色的花束摆在起居室里,记事本和铅笔被细心地放在门厅里的电话边。但尽管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他还是没法摆脱有事发生过的感觉。卡内基在哪里?
他爬上楼梯,发现狼人站在卧室里,正看着一张纸,陷入了沉思。床上还有个信封。乔纳森进来时,他抬起了头。
“外面出事了吗?”他咆哮着问道。
“计划有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哪里?”
“不知道。我搜遍了整栋房子,一个人也没找到。起先我还以为她只是出去了,但我看到了这个。这封信是写给你的。”
他把那张纸递给了乔纳森。上面用孩子气的字体简单而又潦草地写着:
侏儒在我们手上。明天下午四点准时到伦敦动物园去,在入口处等着斑马。到时候我们会商量释放她的条件。记住,要一个人来,否则侏儒活不过明天。有人监视你。
乔纳森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卡内基,狼人对着床做了个手势,床罩收拾得很整齐。
“太奇怪了,没有搏斗的痕迹。如果有人带走了她,那肯定是我所见过的最顺利的绑架。我们能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吗?”
乔纳森拿起床上的信封,忽然间,他的双手颤抖起来,里面有几缕长长的金发,是埃尔伍德夫人的。
“是的,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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