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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尖果惊惑不定,胖子刚才还在旁边抽烟,他怎么一眨眼不见了?二人又叫了几次,仍不见胖子出来,再一看地上,昭和十三式背囊以及余下的两根火把都不见了,当然还有胖子的猎枪,可见是带上装备走的,他能上哪儿去呢?我急得额头青筋直跳,胖子虽然一贯无组织无纪律,却不至于临阵脱逃,何况无路可逃。我和尖果替胖子捏了把汗,说不担心不是实话,总共只有三个人了,又不见了一个,怎么可能不急?
尖果比较心细,低下头看了一阵儿,不光是背囊和猎枪不见了,胖子手上的烟头也没了。我一想不错,胖子总不会连烟头都带走。我仔细想了一遍之前的经过,刚才我和胖子倚石柱而坐,他掏出两根战斗烟,分给我一支,二人一前一后点上烟。我抽完之后在地上掐灭了烟头,这个烟头还在地上,我下意识地捡了起来看了一看,按说胖子抽完一支烟的时间,应该跟我一致,可是地上只有我扔掉的烟头,胖子的烟头在哪儿?以他往常的习惯,大抵随手一扔,周围却也没有。按这么一想,胖子连同他的背囊、猎枪、火把,以及手上的烟头一同不见了,该不会是让石柱上的旋涡吞了进去?
我和尖果一想到这里,不约而同地望向石柱,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旋涡,仿佛真可以将人吞进去。我心下怔忪不定,正要伸手去摸石柱上的旋涡,忽然发觉身后有人,我立即转过头去,尖果也将探照灯举了起来,没想到走过来的正是胖子,他用手挡住刺目的探照灯光束,连说:“别照脸、别照脸,太晃眼了!”
二人见是胖子,这才将悬在半空的心放下。我问他:“上哪儿去了?花椒不叫花椒,麻利儿地过来交代清楚!”胖子说他刚才坐在石柱下边抽烟,用中指拇指掐住烟屁股一弹,将烟头弹到了对面,要知道烟头落在地上,多少会有一点亮光,可他扔出去的烟头却不见了。他觉得奇怪,走过去一瞧,居然见到一个洞口!胖子胆大包天,他也没跟我们打招呼,一个人下去瞧了瞧,怎知越走越深,半天到不了底,不得已退了出来。
我暗暗吃惊,之前来的时候,也用探照灯照过周围的地形,大殿前边空荡荡的,几时多出这么一个大洞?我让尖果用探照灯往那边照,但是什么也没见到。胖子对我和尖果说:“咱仨过去瞧瞧,说不定是个出口!”
整座大殿中仅有探照灯的一道光束,尖果正将光束照向前方,我看不到胖子的脸,却感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古怪,他说他扔了一个烟头,无意中见到一个大洞,可大殿之中黑灯瞎火的,伸出手来见不到五指,他并没有点上火把照明,如何看得到地形?不知去向的胖子突然冒出来,口口声声让我们往那边走,他的话可不可信?并不是说我不相信胖子,而是面前这个“胖子”来路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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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探照灯的光束一晃而过,可以看到走过来的人是胖子,头上有关东军战车部队皮制防撞帽,穿一件蓝色军便装,身上挎了昭和十三式背囊和村田22式猎枪,胸前别了像章,腰扎武装带,脚上有大头军鞋,怎么看也是他胖子,但仍是让人觉得可疑,至少还有两根火把装在他的背囊中,如果前边当真有个大洞,他下去了再上来,为什么不用火把照亮?他又不是土耗子,怎么可能在完全没有光亮的情况之下,摸黑走上这么一趟?
如果说这个人不是“胖子”,又会是谁?我这一个念头转上来,竟有不寒而栗之感,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不见尽头的旋涡大殿之中没有别人了,有也是有鬼!我心说:别人怕了你,不敢与你计较,且看你如何对付我!光凭这一点,我还不好说这个“胖子”有问题,他正位于探照灯照不到的黑处,有意无意避开了光亮,似乎不想让我们见到他的脸,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我估计我照直了问他,他也会找借口开脱,又不能让尖果去照他的脸,如此一来容易打草惊蛇,这该如何是好?
胖子还在叫我们往前走,尖果信以为真,手持探照灯在前边走,我和胖子在后,按他说的方向走了几步,仍没见到有什么洞口。我一看手上还有之前掐灭的烟头,略一沉吟,再次将烟头叼在口中,又掏出行军罗盘中的防水火柴往磷条上划,作势要点烟头。在以往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吃饭到最后都要拿块馒头把碟子里的菜汤抹干净吃了,这还得说是吃得上馒头的时候,一根烟恨不得当成两根来抽,从来都是抽到掐不住烟屁股才扔。捻灭了又捡起来的烟头当然无法点燃,我只想借火柴的光亮,仔细看一看胖子的脸。
二战时期军队装备防水火柴已十分普遍,以适应在特别恶劣的情况下取火,日军防水火柴药头很大,木杆却极短,划起来挺费劲,我连划了几下没划着,又用力在磷条上一擦,火柴“唰”地一下亮了起来。胖子见我划了一根防水火柴,急忙凑过来吹了一口气。我伸手要挡却没挡住,只觉一股阴风吹到了脸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手上的火柴立即灭了。
军用防水火柴不仅防水,同样可以防风,刮风下雨也不会灭,虽说是好几十年前的东西,可也不至于一吹就灭!而且在“胖子”吹灭火柴的一瞬间,我已经瞧见他的脸了,两眼如同两个旋涡一样的黑洞!我在大殿中见到的老土耗子,两只眼也是如此。以前那个鬼门老祖,包括摔死的土耗子二虎,双目都明亮异于常人,据说这是贼眼,可以识宝,并且能在暗中见物,纵然在墓中也得使用灯烛,却比一般人的眼好使。在没有光亮的去处至少可以看出个大致轮廓,但是到了旋涡大殿之中,老土耗子两只眼变成了两个黑洞,我至今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死人会在大殿中显身,这个胖子也是一样,让鬼上了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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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的光亮一灭,又是俩眼一抹黑,可我已经意识到旁边这个人不是胖子,对方甚至不想让我见到他的脸,否则不会吹灭我手上的火柴,他的两只眼分明是两个黑洞,不过对方的言语举止、身形装束,为什么和胖子完全一样?有鬼上了胖子的身?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仍感觉得到,对方吹灭火柴之后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心中一发狠:“老子倒要瞧瞧你这张人皮下的鬼脸!”当下一伸手,想抓住对方的脸,怎知我的手一伸过去,却似卷在了一个旋涡之中,我大吃了一惊,正要使劲往后扯,尖果听到后边有响动,她握住探照灯转过来,光束照到我身上,我这才发觉手上什么都没有,也不见了那个“胖子”!
尖果没见到胖子,同样吃了一惊,忙问我出了什么事?我额头上全是冷汗,怔了一怔才告诉尖果,刚才出来的不是胖子。尖果惊诧莫名:“不是胖子?”我不知这话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对方是鬼是怪,或许是这座旋涡大殿作怪,反正不是胖子。
原本在一旁的胖子不见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前边有个洞口,让我们往前走,前边不仅没有洞口,这个“胖子”也一转眼不见了。我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儿,当即接过尖果手中的探照灯,将光束照向前方,前边空荡荡、黑茫茫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探照灯的光束至多可以照出十几米,胖子坐在石柱下边,他手劲再大也不可能将烟头扔出那么远,可见前边根本没有什么洞口,好在我们没上当,只走出去几步,这一步走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尖果问道:“我们走过去会发生什么?”我听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同样感到害怕,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全得指望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得有个担当才是,我可不能说我不知道。从我们进山以来,几次三番出生入死,实在折腾不动了,换成是我一个人落到这般地步,我多半会躺在地上等死。如果是胖子这么问我,我也一定会说不知道,而在尖果面前,“不知道”这三个字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或许是个人英雄主义,或许是想逞能,反正不动脑子是不成了。
正如胖子所言,成天啃干豆饼子,脑子长得跟豆腐渣似的,好使得了吗?在大兴安岭黑水河插队,一天两顿粗粮,好歹能吃饱了,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却有很多飞禽走兽,有的是松蘑、木耳、野果,河中有门板那么大的鱼,土洞子里掏得出刺猬、大眼贼、土皮子,那都没人稀罕吃,偶尔还有屯子里的猎人打来狍子、野猪、山鸡。再加上我们偷鸡摸狗,时不时可以打打牙祭,说实话饿是饿不着,吃的比兵团上好多了,山高皇帝远的,又不受纪律约束,驻扎边疆的屯垦兵团才真是苦,不仅吃的不行,干的活儿也重。但是在备战备荒的年代中长大,我们的潜意识里永远觉得吃不饱。饥饿有一个好处,可以使人保持专注,吃的以外什么都不想,何况在那个在最高指示下统一行动的年代中也不需要我们想太多。可是到了这会儿,我也不得不好好用用我这二两半豆腐渣了。我使劲想了一想,其实之前我们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时我们三个人正要绕行石柱,老土耗子显身出来要将我们引开,如果说刚才出来的胖子,与老土耗子一样是这大殿中的“鬼”,这个“鬼”为什么带我们往前走?无非有两个可能,一是将我们带上死路,二是让我们离开有利的位置。一直往前走的话,什么也不会发生,因为前边什么都没有,却会使人迷失方位,活活困死在旋涡大殿之中。如此说来,或许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又接近了宝相花!
我再次转过头,用探照灯照到后边的石柱,没觉得和之前有什么两样,我们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只是绕石柱走了好几个小时,何以见得接近了宝相花?我和尖果想了半天,我们是什么都没做,但是对比之前的情形,却有一点不同——我们三个人之中的胖子不见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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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来想去,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我要知道胖子为什么突然不见了,还能找不到他?不知胖子这会儿是死是活,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口气吃得下二十多个窝头,怎么可能凭空不见了?
说话这时候,我手上的探照灯灭掉了,周围一片漆黑。我让尖果拽住我的武装带别放手,如果在这鬼气森森的大殿中走散了,那是想哭都找不着调门儿,又使劲拍了几下探照灯,这才亮了起来。我估计不是探照灯接触不良,而是快没电了,刚才使劲拍这几下,虽然又亮了,但是无异于“回光返照”,坚持不了多久。
我问尖果:“还有没有电池?”尖果说电池在胖子的昭和十三式背囊中,在我们找到胖子之前,已经没有可以替换的电池了。我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仅有的两支火把也在昭和十三式背囊中,我身上只有十来根防水火柴,一来防水火柴没有多大光亮,二来一根防水火柴持续燃烧的时间仅有十几秒钟,即使一根接一根地使用,十来根防水火柴也只够用两分钟,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旋涡大殿中,两分钟的光亮够干什么?
有光亮还有一线生机,探照灯的电池一旦用尽,我们两个人只有等死了,因此必须在探照灯灭掉之前,设法找到一个出口!我觉得在这儿胡思乱想没什么用,只好带上尖果,再次退到石柱下方。我记得我之前以为胖子突然不见了,是让石柱上的旋涡吞了进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旋涡,抬起手来还没碰到,正在这个时候被“鬼”引开了,是不是我这个无意中的举动,可以进一步接近宝相花?
我盯住石柱上的旋涡,寻思只有伸手过去摸一摸,才知道胖子是不是让旋涡吞了。这么做的后果无法想象,我可能也会让旋涡吞进去,反正探照灯快要灭了,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去摸石柱上的旋涡,怎知摸了半天,石柱仍是石柱,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么说我想错了,胖子没有让旋涡吞进去,那为什么一转眼不见了?我和尖果一同去想之前的经过:三个人在大殿中绕行了很久,既走不出去,也想不出任何可行之策,不得已坐下喘口气,胖子给了我一支特级战斗烟,在我先抽了两口之后,他也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让我们先眯上一觉,等缓过劲儿来再想法子。我觉得他言之有理,当时上眼皮直找下眼皮,不坐下还好,一坐下真是睁不开眼了。于是紧抽两口烟,掐灭了烟头,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又不放心胖子“插旗”,让他千万当心别打盹儿,他却不回应。我以为他先睡着了,赶紧睁开眼,却已不见了胖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尖果说:“当时我也是又累又困,好像一坐下来就睡着了,听到你招呼胖子,我才睁开眼……”
我纳闷儿地说:“为什么你和我还在,只有胖子不见了?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尖果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胖子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我挠了挠头,无意中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多想,胖子他和我们有什么不同?相同之处好说,同是爹娘所生,俩肩膀顶一个脑袋,他和我们一样来到屯垦兵团开荒戍边,又在大兴安岭黑水河当了知青,要从这方面说,胖子和我们没有不同。说到不一样的地方可太多了,首先他比我们胖,一贯多吃多占,要不怎么叫他胖子?
尖果却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指我们三个人坐在石柱下,只有胖子没睡觉。我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飒然惊觉,我们是在梦中不成?当即在腿上掐了一把,知觉似有似无,又不知为什么,心里边恍恍惚惚的,也觉得身在梦中,而且是和尖果做了同一个梦。
刚才胖子说他来放哨,让我和尖果先眯上一觉,当时我也是累得狠了,抽完那支特级战斗烟,在地上掐灭了烟头,倚在石柱上想打个盹儿,其实眼皮子合上之后,再没有睁开来过。至于告诉胖子千万别打瞌睡,要当心老土耗子,全是梦中所为。我和尖果同时进入了一个梦中,没见到胖子是因为他还没睡。有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反而让我放心了,至少胖子还在。二人抬头望向石柱上的旋涡,到了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只有在梦中可以进入大殿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