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鸿千带着众人赶至近前,见到厉星川不禁一怔,“厉师弟,你不是跟从泰一起去找唐门的人了吗?怎会赶来这里?”
厉星川笑了笑,道:“张师兄与他们同路,我想着还是与你们一起返回青城更好,便追了上来。却不想在这里遇到这场争斗……”他说至此,望到了人群中的蓝皓月,便遥遥道:“蓝姑娘,别来无恙!”
蓝皓月也未曾想到会在这里又遇到他,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他却上前道:“怎么,多日不见,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不是不是!”蓝皓月忙道,“只是没想到在这又见到你。”
池青玉扶着她的手臂,道:“厉兄次次都能救人于危难之中。”
厉星川微微一笑,“哪里话!要不是你出手击中了那正午的烈焰刀,掌门说不定要被那奸贼所伤。”
卓羽贤“哦”了一声,转而望着身后,月光下有青白相间的剑鞘斜刺入地。鸿千飞奔过去,用力抽出剑鞘,捧回到他面前,道:“师傅,刚才正是这位池道长闻音出手,才击飞了那柄刀。”
卓羽贤接过剑鞘,轻轻一拂上面的尘土,交给了池青玉,颔首道:“多谢。”
“上次有劳掌门替青玉疗伤,这一回晚辈只是举手之劳,又何必言谢?”池青玉谦和道。
蓝皓月眼里带着笑意,望向池青玉,道:“这回芳蕊夫人只怕不能再为难我们了。”
卓羽贤气定神闲道:“她受了我一掌,又中了星川一剑,就是不死也要元气大损。”
“师傅,不如让我们围追堵截,将夺梦楼余孽一扫而空。”鸿千跃跃欲试道。
卓羽贤摆手道:“不必了,这里山形复杂,芳蕊夫人虽伤,但她另有属下,也有可能埋伏在暗中就等我们过去。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确保蓝姑娘的安全,等她离开了此处,我们再去围剿夺梦楼也不迟。”
蓝皓月不安道:“多谢卓掌门。”
“不必如此客气。”卓羽贤转而向池青玉道:“青玉,我曾听星川说到你的剑术,今日你虽未出剑,但能闻音定位,也很是不易。若你有空,可随我至青城,我们好好切磋。”
池青玉怔了怔,赧然道:“卓掌门谬赞了,青玉只是学得神霄宫武艺之一二,修为尚浅。本来前辈盛情相邀,晚辈当不得拒绝,但因为还要陪着蓝姑娘去衡山,只能以后再向卓掌门请教。”
“看来你对送蓝姑娘之事还真是执著。”卓羽贤抚须一笑,“此处离衡山还有些路程,为免夺梦楼再来侵犯,你可与蓝姑娘跟我们同行,等到了衡山,我们再返回青城。”
池青玉微一忖度,方才若不是他们到来,只怕仅凭自己一人很难保全蓝皓月,因此答应了他的邀请。卓羽贤见众人都已劳累,便建议池青玉先随他们赶往前方村镇,待到天明后再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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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芳蕊夫人确实受了重伤,这一路上再无夺梦楼的人出现。卓羽贤带着众人行在前面,蓝皓月与池青玉同骑一马,慢慢地跟在最后。
天空浮云散去,月华清如湖水,她倚在他的肩前,悄声道:“青玉,遇到你以后,我经历的事情比以前十几年间的都多。”
池青玉低头道:“又让你受苦了……”
“我不是怕苦。”她扶着他的手臂,微微侧过脸,“我是说,我很高兴遇到你。”
池青玉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遇到我,尽是艰难险阻。”
“那我也高兴。”她见前面的人都没往后看,便蹭了蹭他的脸颊,“只是,这一路去衡山,我们就不能只是两个人了呢。”
他垂下眼帘,道:“没有事,就算是有别人在,我也只听得到你的声音。”
蓝皓月的心突突直跳,握着他的手指,想到方才不惜生死地跳崖逃生,只差一点他就要坠下深渊,又是一阵后怕。她紧紧扣住他的手心,道:“青玉,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不顾一切地救我。”
他静了静,道:“我只是想着,不能让你掉下去。”
“那你就没想过自己掉下去会怎么样?”
池青玉淡淡地道:“至多是死。”
她心间一坠,反手捂住了他的嘴,急道:“现在你有了我陪着,难道还不愿意好好得活?”
池青玉自入道后,便对生死看得极为淡漠,如今被她这一质问,恍惚间竟有了浓浓的牵挂。之前只想着不能让她受伤,不能让她死,但现在一想,若是自己坠入深渊,刹那间之后,便再也无法听到她的欢声笑语,再也无法触及她柔柔的手指,甚至再也无法感受到她近在身边的呼吸。这一时间,平静如水的心田,竟涌动了万般涟漪,久久不能停息。
忽然很想永远永远,留在她的身边,挽着她的手,听着她的话语,走没有尽头的路,哪怕看不到光亮。
“我想。”他在蓝皓月身后低声道,“想要活着,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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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派众人在行路时不会喧哗,个个肃穆凝神,风中传来后方的窃窃私语,虽听不到那两人在说着什么,但凭感觉也知晓定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话语。
卓羽贤充耳不闻,扬鞭行在前方,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对这些小情小爱看得透彻。鸿千等弟子却面露尴尬,也有人带着羡慕之意想要朝后看。
“不要多管闲事。”卓羽贤并未回头,却仿佛能察觉到门下弟子的一切心思。
刚想探个究竟的弟子急忙敛目端坐马上,不敢再有造次。厉星川扬起脸望着远方,带着些许的笑意,伸手自道边摘下一枚薄玉般的碧叶,放在唇间,慢慢抿着,似乎可以从中品尝出想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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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到了粤湘交界的宜章,时间就好似过得格外快。他们在此休整了一天后,即刻启程朝着郴州前行。因周围始终都有青城派的人在,蓝皓月也不能与池青玉太过接近,独处无聊时,曾找到厉星川问及张从泰为何要与唐门的人一起上路。厉星川叹道:“大约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太过单调。”
“你又不是沉默寡言的人。”蓝皓月抿唇笑了起来,眼睛亮闪闪,“我知道了,定是寄瑶表姐想让他留在身边。”
厉星川看着她,忍俊不禁:“还是你了解她。幸好张师兄是俗家弟子,不然我怕掌门知道了会大怒。”
“啊,对了,你们青城派的掌门都得是入道之人才可以做吗?我听说以前的廖掌门也就是那位广玄真人,他有好几个弟子,但最终还是卓前辈继承了他的位子。”
厉星川望了望前方,道:“廖掌门曾有三位弟子,除了现在的卓掌门之外,另有张师兄的父亲张鹤亭,还有就是我的师傅了。”
“不是还有个姓叶的吗?”蓝皓月不假思索道。
他皱了皱眉,“蓝姑娘,这是青城派的忌讳,不要再说他了。”
蓝皓月呐呐道:“好吧,我知道了……”
“其实也并没有规定说非得要入道之人才可以继承掌门之位,只是前几任掌门都是如此,大约能恪守清规的人,更被看重吧。”他说着,带着笑意看她,“说到这里,池兄弟亦是道家弟子,如今却与你很是亲密,他是否已经还俗了?”
“还没有!”蓝皓月也不知为何就着急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其实……其实他本来就不算真的出家……他们不是有个什么仪式的吗……”
厉星川眉尖一挑,“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随即又道,“那你是准备带着他回去禀明令尊大人了吗?”
蓝皓月脸上红红,“是呢。”
他微微笑着,注视着她的眉眼,道:“此去恐怕要费些心思,可惜我要跟随师伯行事,恐怕不能帮什么忙了。”
“你们是回青城去吗?”
厉星川想了想,道:“听师傅昨天的意思,像是还要追寻芳蕊夫人……夺梦楼向来神出鬼没,江湖中甚少有人知晓他们真正所在之处,这次趁着她重伤,或许倒是个一举歼灭的好机会。”
蓝皓月道:“若是以前,我定会跟你们一起去,只是我现在却不想着这些了。”
厉星川不经意地一笑:“蓝姑娘,你还未成亲,就俨然贤妻良母了。”
蓝皓月脸上绯红,心却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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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神霄宫与青城派皆属全真道教,池青玉与卓羽贤虽年纪相差不少,却也能在路途中谈到一处。他们所说的那些玄之又玄的道理,在蓝皓月听来,自是深奥莫测难以理解,但她还是会默默地跟在一边,似乎觉得只要是他喜爱的东西,便都是这世上难得的瑰宝。
厉星川曾问她:“你对这些也有兴致?”
她只是抿着唇笑,并不回答。
自从过了郴州,离衡阳就越来越近了。沿途的方言渐渐熟悉,蓝皓月的心,忽而欣喜,忽而忐忑,也不知父亲是否留在衡山,又该怎样对他开口。
树叶初初泛黄的日子,晴空无垠,有雁群在白云间徐徐飞去,留下淡淡痕迹。再往前,便是衡阳了。
卓羽贤本是要探查夺梦楼才离开了青城山,如今见蓝皓月与池青玉已经接近衡阳,知晓不会再有危险,便准备带着厉星川等人再往东进赣,寻找芳蕊夫人的下落。
“你们要是击溃了夺梦楼,回去的路上可以到衡山来做客。”蓝皓月道。
厉星川看着面前的一对人儿,道:“如果你到时还留在衡山的话,我或许会来讨一杯喜酒。”
“你胡说什么呢。”蓝皓月见众人都在近旁,不禁有些羞赧。
卓羽贤听到了,微微蹙眉道:“星川,不要乱开玩笑。柏臣是个守旧的人,你这话要是传到他耳里,只怕要惹人不快。”
厉星川忙道:“是,掌门。”
待池青玉拜谢过卓羽贤之后,青城派的人便跟着卓羽贤掉转马头,朝着东面官道飞驰而去。金色朝阳下,一行人黑衣肃穆,箭袖虎虎生风,转眼便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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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玉静静听着马蹄声远去,许久才转过了身子,神色有些寂寥。
这些天来一直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蓝皓月微笑着拉过他的手,却见他不甚欢喜的样子,不由诧异:“因为他们走了,所以你闷闷不乐?”
他摇摇头,自肩后取下竹杖,伸长后握着手中,道:“不是,我并没有不快乐。”
蓝皓月已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情绪低落时是不肯多说话的,便也没再追问。池青玉跟着她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收起竹杖,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样轻声道:“其实路平的话,我也可以不用竹杖……”
她茫然侧脸看他,他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将竹杖置回肩后,扬起微笑道:“你带我走。”
“好……”蓝皓月不知他为何突然要这样,只好带他慢慢走向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去要到衡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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