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书这事,导演一直没告诉徐乐陶。
偶尔看见她对着程池也笑得春光灿烂,他这心里特别别扭,就像老员外给老闺女选错了夫婿。
那种滋味不好形容,非要通俗点讲,大概就是心虚且愧疚。
一面又怕他日东窗事发,徐乐陶追究起责任,估计能把他腿打断。
所以,他每天时不时地就来个回眸一盯,千方百计阻碍徐乐陶与程池也产生交集,以免她情根深种。
“别笑了,快看书吧。”导演又来盯她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你学习计划列了没?”
徐乐陶没心没肺地反问:“你自己列没列?”
“当然。”
“给我看看。”
导演阴恻恻的,口气充满了怨念:“不给。”
饶是再马虎的性格,徐乐陶也感觉出导演最近有意针对她,不觉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我看你是相思豆吃多了,堵嗓子眼里了。”导演语气特冲,“我一会儿就去跟老王说,我要跟你换座儿。”
徐乐陶被他凶得一愣,战斗力一时没跟上:“凭什么,我不换。”
“这可由不得你,我们男生就应该和男生坐一起,你们女生和女生坐一起。”
“可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
“你干啥活了,你啥也没干啊,成天乐得跟个傻子似的,我都懒得……”
话没讲完,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想说的话一时卡在了嗓子眼里,程池也缓缓擡眸,目光锁着导演,语调低沉却威慑十足:“你发什么神经。”
“我那是为……”为她好。
导演一下子就怂了。
程池也身子后仰,在周围噪杂切切的声影里,懒懒散散地看他,摆出洗耳恭听又游刃有余的样子。
导演有苦难言,支支吾吾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就转回身趴桌上叹气。
“你别吓着他,他最近可能是心情不好。”徐乐陶还挺善解人意,“我还是来列个学习计划吧。”
从桌肚里掏出自己的好词好句摘抄本,翻到最后一页,酝酿几秒,开始写。
[高二下学期计划:
英语:每天背诵二十个新单词,增加词汇量;
语文:每天阅读一篇优秀作文,并做分析;
数学:每天]
没写完,导演阴魂不散,又转过身来,塞给她一只蓝牙耳机,微擡下巴:“听歌。”
徐乐陶推开那只碍眼的手,“别打扰我列计划。”
“你先听,听完了再列,不差这点功夫。”
“好吧,正好我的思路卡住了。”
徐乐陶把耳机塞进左耳,歌声温暖磁性,正唱到“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这什么歌?”
只见导演的嘴巴一张一合,神秘兮兮地说:“莫文蔚的《他不爱我》。”
徐乐陶“哦”了声,拔下耳机还给他,“我不喜欢这种伤感情歌。”
“不喜欢也得听,这歌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胡说八道。”徐乐陶猛拍桌子,“王力宏的《美》,那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怎么说?”
“你去百度下歌词。”
导演还真在手机上百度了,看完之后哑口无言,哑了片刻,问程池也:“你觉得徐乐陶这长相算美吗?”
程池也正低头做题,闻言笔一顿,眼皮半掀,没立即回他,而是先往旁边看了一眼,入目是一张含羞带臊又跃跃欲试的侧脸,他笑了下,慢悠悠直起脖颈,再慢悠悠靠到椅背上,这才说:“算吧。”
徐乐陶感觉全身的亢奋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了,小鹿乱撞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该是群魔乱舞才对,言不由衷道:“别乱夸,我长得平平无奇,一点都不好看。”
以退为进,就等着这两男的追着她强调“哎呀不要妄自菲薄,你这长相绝对算美女”。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导演非但没夸,还直接朝她心口上扎了一刀:“没事儿,咱心灵美就行了,外貌其实没那么重要。”
徐乐陶:“……”
程池也扯了扯嘴角,一言未发。
没人给她挽尊,也没人追着她强调你本来就很美,她刚才“欲拒还迎”说的那番话好像被写进了人事档案里,无比的真实。
徐乐陶提笔,接着列计划。
程池也不疾不徐在试卷上写着步骤,窗帘随风浮动,落在他侧脸的光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神情始终是专注的,一点不受外界干扰。
半晌,他侧目瞥向徐乐陶,停顿稍许,擡手将那记着一堆鬼画符的摘抄本提了起来,徐乐陶早列完计划了,这会儿正神游太空。
见他此举,徐乐陶捋了下刘海,“干嘛?”
程池也盯着摘抄本上的字,挑拣其中一行,读了出来:“数学,熟记公式?”
徐乐陶解释:“我基础比较差,先从最简单的来。”
程池也又往前翻了翻,潦草地一目十行,“学校门口那书店有本练习册叫《数学题海战》,买本回来练练手,偏基础,适合你。”
“题、海、战?”
程池也搁下摘抄本,淡淡看她一眼:“就是练感觉。”
“数学也要练感觉?”
“对,要练。”当真是惜字如金。
“你说具体点,我听不懂。”
“有些基础题根本就不需要理解,练多了,自然就能形成条件反射,知道怎么去做。”
徐乐陶一直以为他是个天才,不需要多刻苦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一,原来他也要刷题,也要通过勤练找感觉。
“谢谢。”徐乐陶笑,“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程池也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冷白手指捏着笔套摩挲,有一下没一下的,“都行。”
“那我带你去吃砂锅焗海鲜,地点有点远,咱俩打车去。”
程池也闻得到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类似于某种果香,他停下动作,把那笔夹进书里,“行啊,我给你报销打车费。”
“估计会赶不上晚自习。”她微仰着头看他,“迟到一会儿应该也没事儿吧。”
程池也视线低垂,嗓音里有丝笑意:“乖孩子没翘过课啊?”
“没翘过。”徐乐陶反将一军,眨巴着眼问,“你经常翘课跟女孩子一块去吃东西啊?”
这下程池也笑意更浓,一副讨饶又哄人的架势:“不敢。”
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徐乐陶领着程池也直奔那家店。
点了两份海鲜,一份红烧肉和一份蔬菜,吃饱喝足,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徐乐陶没逃过课,有点紧张,想着尽可能别迟到太久,催促他:“咱们快走吧,我去买单。”
程池也不急不缓地起身,剥了片口香糖扔嘴里,还递了片给她,看着她火烧眉毛的样儿,有点想笑。
还真是个没翘过课的乖孩子。
回学校的路上,徐乐陶想破脑袋想了个馊主意,让程池也假装生病,她作为同桌送其去医院,一来一回耽误了晚自习。
程池也靠在座椅上,一副“度假回程”的状态,不着急,也不在乎,光是接了句茬:“我这生龙活虎的样儿,能像是生病?”
“那怎么说?”
“就实话实话。”
“啊?”
程池也斜着额看她,薄唇动了动,磁性又不太正经的声音从唇缝间轻轻吐出:“你怂恿我翘课吃饭,我没忍心拒绝。”
“那你为什么不忍心拒绝?”
“嗯?”
徐乐陶呲牙笑,再次搬出情书里的原话:“因为我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我可爱,活泼,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活力,能带给人正能量。”
程池也笑得不行,肩膀都在微颤,“行吧。”
“不许笑不许笑。”徐乐陶侧着身子,扬手要去捂他嘴巴,“越笑越生龙活虎,更骗不住老王了。”
少女玲珑有致的胴体透过衣料抵在他胸口,那感觉太过真实,一呼一吸间全是她头发和衣服上的味道,程池也的气息逐渐紊乱而浓烈,狭窄的车内,呼吸声愈来愈重。
“别闹。”程池也终于受不住了,把她猛地推开,声色沉戾,“你跟别的男生也这样?”
“我跟别的男生才不这样……”
徐乐陶委屈地嘟哝一句,直起身,规矩坐好。
司机从后视镜里向后看了一眼,叹气:年轻人呐。
两人回到学校的时候,走廊里安静一片,从各个班级前门向里看,里面全是奋笔疾书的黑压压脑袋。
老王正在讲题,听见动静,粉笔还捏在手上,侧着身体睨过去,“你俩干嘛去了?”
班上所有眼睛这时也都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程池也轻描淡写地回了两字:“吃饭。”
老王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丢下粉笔,语调比刚才高了好几个度:“吃个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程池也说:“吃饭那地方,有点远。”
全班哄笑,徐乐陶像个鸵鸟,头埋得很低很低,还是能感觉到女生间打量的目光和隐晦的私语。
老王将炮口转向她:“徐乐陶,你来说,你俩干嘛去了?”
徐乐陶擡猛地起头,呆滞了几秒,说:“我俩真吃饭去了,吃的砂锅焗海鲜,那地方在吕四新巷,有点远。”
老王懒得再问,一挥手,“赶紧回座位去。”然后嗓门高高扬起,“好,咱们接着讲题,C和E之前做一条辅助线……”
落座后,导演悄咪咪转过身问:“你俩去哪儿了?”
徐乐陶被问烦了:“拒绝回答。”
姜大胯凶神恶煞地瞪着程池也,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了,把别人家的傻丫头拐跑了,你踏马有特殊癖好吧。
熬到老王讲完题,捧着茶杯离开教室,他才擡脚踹了一脚程池也的椅子。
动静不小,惹得周围一圈齐齐围观。
孙泽洋本想劝他们胯哥三思,可一想这事儿的性质太严重了,还是闭嘴为妙。
程池也扭头看他,问他几个意思。
大丈夫能屈能伸,姜大胯决定暂时吃下这哑巴亏:“不好意思,踹错人了。”
程池也懒得跟他计较:“下次看准了再踹。”
“……”
徐乐陶说:“你前面坐着的,除了他,就是我,那你本来是不是想踹我?”
姜大胯无语凝噎:“你太欺负人了!”
放学后,姜大胯有气无力地收拾书包,整个人都蔫蔫儿的,孙泽洋理解大哥的心情,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难受,还没法跟旁人说。
“胯哥,要不你发微信问问徐乐陶?她虽然傻乎乎的,但看着是个正经人,不像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姜大胯犹抱最后一丝期望,病恹恹道:“你也觉得她不像?”
“不像,她那智商只够应付一个的。”孙泽洋有理有据,“同时应付两个男人,那不得要了她的命?既然她都收了胯哥你的情书,说明就是接受你的意思啊。”
“行,那我挑明了问问她。”
姜大胯打开微信,一连串的质问炮轰向徐乐陶。
【徐乐陶,你什么意思啊!?天底下没有哪个女生像你这样,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喜新厌旧了你就直说!】
【我无所谓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发了。”姜大胯如释重负,“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孙泽洋点头称是:“对,咱们大老爷们就该有啥说啥。”
三分钟后,微信“叮”了一下,姜大胯点点突然闪亮的屏幕,正襟危坐:“来了,看看她怎么解释。”
打开来。
陶陶爱喝冰阔落:【我不喜欢你。】
姜大胯使劲眨眼看了三遍,确定那行字之间藏了个“不”字,腿一滑,腰一垮,满脸的受伤:“她是不是手滑了,多打了个字?”
孙泽洋:“不排除这种可能。你想啊,如果她真想拒绝,肯定得编辑一段含蓄的话,比如‘我还是学生,暂时不考虑谈恋爱’,怎么可能这么直白,女生性格都很软的,绝对不可能这么直球。”
“对,你说的太对了!”
姜大胯重燃希望,屏住一口呼吸,铿锵有力地在屏幕上按下一行字:【你在撒谎!我不信!】
发完关机,姜大胯做了个帅气的投篮动作,“走啊,洋仔。”
“这就完了?”
姜大胯酷酷一捋头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应该已经懂了。”
“你不看看她回复啥啊?”
姜大胯想了想:“行,那我就开机看看。”
开机,点进微信。
陶陶爱喝冰阔落:【你要再敢骚扰我,我就告诉我爸!】
那时,教室里就剩下他和孙泽洋,还有两个值日的男同学,那两男同学手持扫帚,站黑板后面讨论switch里哪款游戏好玩,声音大到整个屋子都在回荡。
姜大胯虚弱地瘫坐在椅子上,忽然想起课本里朱自清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孙泽洋:这……
胯哥:就你丫整出的好事儿!送个情书都能送劈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