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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正文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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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至少有半夜都不曾停歇。

    天亮时,穆长洲睁开眼,看见舜音就伏卧在他身边,她脸侧往里,锦被半边遮背,露出一截润白后颈。

    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光线刺目,外面日光隔窗而入,穿透屏纱,几乎要投来床前,一看就不早了。

    难得起这么晚,是真把昨夜当成了新婚当夜,有点不够自制。

    穆长洲手指挑开舜音一缕发丝,盯着她熟睡的侧脸看了看,直到这一刻才算确定她真实回来了,分别又逢,确实自制不了。

    昨夜最后,他还能克制着退离,已算尽力了。

    没惊动她,他悄然起了身。

    **还扔着那本书册,他顺手拿了,又看一眼舜音,免得她起身看到了又要不自在,牵着唇,转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房中恢复安静时,舜音醒了,没见身旁有人,动了一下,轻轻蹭过软褥,感觉周围一阵莫名的气息,好像是他身上的气息,大概还是昨夜纠缠太多了。

    她定了定心,坐起披衣,下床后又看一圈这屋中。

    这么久了,却有种刚嫁来的感觉,也许还需多习惯。

    边想边拢着头发走去妆奁处,她伸手推开道窗缝,远远看见穆长洲身披外袍,站在后院廊上,正在与面前的昌风说着什么。

    昌风垂首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穆长洲站了一瞬,又说了什么,摆了下手,转身往回走。

    舜音拉上窗,拢了一下身上外衫,不多时就听见了房门推开的轻响,他又走了回来。

    穆长洲进了门,往里几步,便看向了窗下妆奁处。

    舜音在窗边站着,身上披着鹅黄短衫,拢着一头如瀑青丝于肩侧,看他一眼,心照不宣一般,在铜镜前跪坐下来。

    穆长洲收步,站在原地对着这幕多看了几眼,愈发有种刚成婚的感觉,什么都好似刚刚体验,连她早起梳妆的模样都是头一回见,缓步走近时甚至想,早知该让她早点搬过来。

    舜音梳了梳发,瞥见他走近的身影,他外袍尚未系好束起,迈步而来的双腿修长笔直尤为显眼,转头看他:“你方才在外面说什么?”

    穆长洲走到她身后,没有回答,忽而俯低了身,靠近她右耳边,眼睛望入铜镜:“你的左耳可治过?”

    顿时昨晚纠缠过的气息又围住了她。舜音抬眸,与他镜中双眼对视,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眼睫动了动,点头,又摇头:“没用,这不是寻医问药可以治的,我也早就习惯了。”

    穆长洲沉默一瞬,说:“我说过了,没有什么习惯,你不如习惯些别的。”

    舜音不禁问:“别的什么?”

    穆长洲紧盯着她镜中的双眼:“比如,不必事事独撑,你的身边有了人。”

    舜音一时竟没寻到话来接,只觉他映在铜镜中的眼神又沉又深,心里突来两下快跳。

    “军司?”外面传来昌风的声音,“今日可还要外出公务?”

    “嗯。”穆长洲直起身,手上收拢一下外袍,眼还看着舜音,“今日我就不带你了。”

    舜音回神,点点头:“我知道。”

    回了凉州,反而不能像以往那样形影不离地同进同出,毕竟还不能在总管府眼里太过招摇。

    穆长洲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了自己,舜音才将他的话又回味一遍,坐在镜前,心想真够突然的,忽来这句……

    穆长洲去浴房里沐浴清洗,又整衣用饭,出府时更不早了。

    昌风跟着,直到府门外,给他牵马递弓:“夫人回来了,军司在府上留得也久多了。”

    穆长洲以眼神止了他的话头。

    昌风立即不再多言,料想是军司不想张扬与夫人恩爱,为他在蹀躞带上配上箭袋时问:“先前军司所言,委实难寻,是否还要继续去办?”

    先前在后院廊上,穆长洲问他,河西之地可有什么名医,最好能寻一个可靠的收入府中来。

    昌风却摇头说未曾听说过,只因总管头疾严重,河西尽知,有名医也早就被寻去了,自然难找。

    穆长洲翻身上了马背,示意一旁弓卫先行,想起先前在屋中问舜音的话。

    寻医问药没用,大概是心结难解,难怪她说习惯了,可能早也放弃了。

    他沉思一瞬,嘱咐说:“尽量寻便是。”多余不再说,一夹马腹,策马离去。

    他刚走不过片刻,便有两名侍从自总管府方向一路打马而来。

    直到军司府大门前停住,二人向守门随从说明来意,恭恭敬敬。

    舜音走出主屋时,已然自行梳过妆,整了衣,屋内那一夜张狂留下的凌乱早已被胜雨领着人收拾得妥妥当当。

    她没有多看,刻意回避了胜雨和侍女们投来的眼神,也没再让人伺候,让她们都退去忙自己的。

    刚走出后院,胜雨却去而复返,脚步匆匆地向她报:“夫人,总管府有请。”

    舜音紧眉,回来不过才第二日,总管府的动作竟比她想得还快,可昨日入凉州城时已快宵禁,城中将闭,动静并不大,甚至不曾引起多少百姓注意。

    那便是总管府其实也早就关注着她何时会回来了。

    她一思即定,脸色也定了,如常应下:“好。”

    入总管府时,已是午后。

    秋阳转为薄淡,白晃晃的照在总管府那道高耸的正门上,大门洞开,两侧石柱巍巍,其下立着层层守兵,忽就多了一股冷肃之气。

    舜音自车中下来,打量四下一圈,总觉得与先前几次来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前往军司府中请人的两个侍从一路随同到此,躬身请她即刻入内。

    舜音缓步走入,跟着一路往里,这次却没有去往之前惯去的偏厅,而是越走越深,直到一片后园。

    “夫人请,总管夫人在内等候。”侍从退去。

    一片小园,明明已在秋末,正是花木凋敝之际,西北之地更是一贯难有中原姹紫嫣红的缤纷光景,此处却还留有鲜色,一片绿丛之中点缀着几处艳彩,一看便是少有的珍贵花木。

    刘氏身着绛色胡衣,叠领翻折,彩绣精致,发间钗饰层层叠叠,满眼金翠,正站在园中整理着花木。

    舜音走近见礼:“总管夫人。”

    她身上襦裙高束轻腰,臂挽浅檀披帛,并未做太多妆点,发间只簪了一支细短金钗,在耀眼的刘氏面前一对比,简直不值一提,但正是她想要的,越是此时,越该尽可能地收敛。

    刘氏似是刚看见她,立即不忙了,长叹一声:“真是不易,先前会州都督来报,方知你探亲回去的路上遭遇了伏击,原本一件好事,竟就这样给毁了。”

    舜音垂首说:“是,因此也不敢再往长安去了,只得返回。”

    刘氏道:“返回也好,此事便算过去了,好在没有引起更大风波,否则惹来圣人怪罪可就不好了。”

    舜音自然有数,应该是不想将中原和朝廷牵引进来,插手河西事务。

    “听闻你弟弟受了伤,好些了?”刘氏又问。

    舜音有一句答一句:“还在休养。”

    “嗯。”刘氏随手折了一根花枝,仿佛这些珍贵花木在她手中不过是路边的野草闲花,毫无价值,忽又问,“此番你遭遇此事,军司该担心极了。”

    舜音一直留意着她唇形,稍稍掀眼,看了看她脸色,有意顺着她的话说:“是,我也是怕他担心,才没等总管府去接,擅作主张就自己回来了,还请总管夫人莫怪。”

    刘氏手一顿:“哦?是你自己急着回来的?”

    “是。”

    刘氏忽而笑了:“那倒是你黏着他了。”

    舜音头垂得更低,看起来犹如羞赧:“一直记着总管夫人教诲。”

    刘氏会意:“你是说让你牢牢抓着军司?”说完又笑,“此一时彼一时,虽要抓牢,可也不能全心扑在他一人身上,是让你抓牢他,可不是他抓牢你,哪能弄反了?”

    舜音温声:“是,记住了。”脸上并无波澜,只心头略紧。

    短短几句,竟如交锋。

    忽有一名侍从小步走入,向刘氏禀报:“人都已到齐。”

    刘氏又随手丢开一根花枝,拍了拍手说:“走吧。”

    舜音收敛心神,侧身让她先行,跟随在后出园。

    出了小园,往外直行,霎时绿意花色全无,只一路矮树带翠,延伸至一处小厅外。

    厅门边已然站着不少人,都是妇人女子,个个衣着郑重,显然都是被召来的。

    舜音粗粗一扫,大部分都见过,其中大部分人上次还特地去军司府中拜见过她。

    陆正念也在,只不过站得靠后,在边角处,正朝她这里看。

    看来到的都是凉州官员的家眷。

    众人齐齐向刘氏见礼,又向舜音屈身。

    刘氏笑得谦和:“此番总管寿辰,诸事都要准备,就麻烦你们前来帮忙了。”

    先前见过的司户参军之妻也在,是个活络人,抢话献殷勤:“能为总管夫人分忧是应该的。”

    刘氏这才回头,看向舜音:“你此时回来得正好,赶上总管寿辰在即,这阵子忙碌,就有劳你们留在总管府中多帮忙了。”

    舜音愣了愣,留在总管府?随即迅速反应,垂头说:“只怕我不识礼数,办不好。”

    刘氏道:“只不过是准备寿礼答礼那些轻便事,交给下人如何能放心?只你们,能让我放心。何况总管倚重军司,你可不能不在。”

    司户参军之妻又多献一回殷勤,笑说:“军司夫人能记述见闻,是大才,有她带着我们,才真是帮得上忙。”

    刘氏仿若一锤定音:“放心好了,我已差人去知会军司了。”

    舜音垂眸,抿唇无言,这么多人,并不是只留她一人,便连推拒也难,看来今日召她来此,就是要将她留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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