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里街道年关文化节惊喜开幕,舞狮游龙,烟花爆竹点亮夜空,市民游客欢聚一堂,共度良宵,过十二点都不愿离去,欢悦之情空前热烈。”
京西全市都在播报这则新闻,据附近居民透露,入夜之后,烟花爆竹声仍然不绝于耳。
尤椿回家吃饭,为避免长辈过分关切,刻意躲到书房。这则新闻再次出现时,她几乎立刻划过,仿佛对同质内容感到烦躁,亦或是对家宴的恐惧令她早早失去耐性。
尤醉推门进来时,尤椿正在玩游戏,头也没抬,尤醉把麻薯端上桌,坐在她对面,说:“什么段了?”
尤椿不说:“不高。”
“那你不行。”
“我是这赛季没玩而已。”
尤醉坐下来,“你嫂子都上榜单了。”
尤椿翻白眼:“啊对对,我嫂子多厉害啊,唯一失策就是看上你了。你有事没事啊,别给我捣乱了,都要输了。”
尤醉伸手,“给我。”
尤椿无力回天,便给了他,自己出去拿水。再回来,尤醉逆风翻盘,已经拿下这把胜局。
她惊喜道:“呦,可以。”
尤醉扶下眼镜,说:“我出去一趟,后天回来。”
尤椿变了脸,却没说话。
“我让徽姨给你单做了份食盒,买了你爱吃的小核桃。”尤醉话间已起身,“不想出去就在这待着。”
尤椿头都没抬,似乎没认真听,手指却打开、关上一个界面无数回。
她不爱回家,过去十年,这也不是她家,她对门外的血亲毫无情谊。他们对她亦然,否则不至于没有一句好话——
“姑娘家家的没个坐相。别老一天玩手机,你妈张罗一家子的聚会,你也打打下手。”
“你还跟你哥比啊,你哥是老爷们。”
“你爸妈把你给爷爷奶奶带是为给你挣别墅啊,谁家有这条件,你还一天拉个脸。可不行,不懂事。”
她脱敏了,却也不必自找不爽,也就躲着了。
尤醉走前揉她头发,“跟妈说了,明天野营你不去了。净是长辈,也聊不到一块,跟于丝逛街去吧。”
“她妈给她送山上净化去了,估计没个三天回不来。”尤椿装得若无其事,“不用管我,大不了我装死,反正他们是为那归国的少爷组织,看不见我的。”
姨母儿子出国留学两年,前天一回来,家里三十号人就商量着办一场接风宴,没她事,但不去不行。
“又去净化了?丫头片子又干嘛了?”
尤醉记得,于丝一考坏就会被她妈带上山闭关,得再写五套同等难度的卷子,且零失误,才能下山。
很久没听说,以为这套措施早淘汰了,竟还在。
“她不是化学竞赛没发挥好嘛,她妈半辈子扑化学上,能受得了自己孩子化学不行的打击?”
尤醉懂了,“尊重。”
“赶紧走吧,几点飞啊?”尤椿说。
尤醉没接这话,说:“不爽就发脾气,不怕捅娄子,回来我收拾。”
尤椿抿嘴,不吭声。
*
于丝醒来先看到遥远的天花板,环顾左右发现身在一个平层房间,肉眼估算三百平方米,朝南全景窗外到处是挂白的水杉。
“哟,醒了,够能睡的。”
她闻声回头,看到陆瑶穿着睡裙端着一盘刺身走过来,停在桌前,继而看到一桌食物。
陆瑶捏了一片三文鱼,蘸蘸料,放进嘴里,掸掸手,转身靠桌边,笑着说:“过来吃点?”
于丝头晕的症状减轻一些,想起秦广小舅一句“带走”,她就不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了。那时以为是把行凶者带走,现在看来,她也被带走了。
只是,怎么做到的?
陆瑶知道她困惑,解释:“那天吃喝都被掺了□□,哦就是一种□□的药,你昏迷就那药导致的。”
于丝知道,苯二氮卓类安定药,抗精神病的,加大剂量可致昏迷。
她问:“厨师干的?”
“那几个人就不是厨师,都坐过牢,现在在中俄边境线偷鸡摸狗,枪也是从对面走私过来的。他们刚抢劫完,手里有钱,说是吃顿好的,结果厨师被秦广定了,他们就把厨师绑了,顶替厨师上岗了。”
陆瑶边吃边说,很悠闲。
于丝到处找不到手机,只好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哪?今天几号?其他人呢?”
陆瑶一一回答:“因为上新闻了,早上还在播,厨师报的警。我也昏迷了,不清楚细节,但新闻说没造成影响;我也就比你早醒半天,不知道这是哪;新闻说今天是12月11号,事发10号凌晨,算起来过去两天了;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反正我醒来有大房子,有吃有喝,先享受一会再说。”
于丝打开电视,新闻在播半月里文化节的盛况。
可半月里不是从不承办活动吗?
调台后,果然看到绑架新闻,跟陆瑶所说无二。
“诧异吗?半月里居然承办活动了。”陆瑶把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继续说:“而且一直强调半夜还放炮,就像是想让那几声枪响变得合理。”
于丝也有疑问:“我们被下药,带到这里,怎么算是没造成影响?为什么新闻不报?”
陆瑶坐到秋千椅上,“有钱有关系,就能颠倒黑白。再说,发个通稿而已,估计关系都用不着,钱就办了。”
于丝静默数秒,起身,一阵眩晕,又摔坐回去。
陆瑶抬下巴,示意她:“桌上,喏,有药。不管是谁把我们安排在这里的,这么周到就该被表扬。”
“你心挺大。”于丝挪去拿药。
“不然?反正也出不去。”
“吃的哪来的?”
“到点有人送,冰箱东西全换,还会打扫,收脏衣服,换四件套。我问她们房子主人是谁,她们说不知道。”
她甚至解答了于丝下一个问题。
于丝在药箱里翻找几下,最后端起葡萄糖,喝了半瓶,问:“她们几点打扫。”
陆瑶看一眼表:“马上。”
说着话,门铃响起,门被打开,一位身着一字职业装的女士打头阵,四名保洁随后,缓缓进入。
“哟,新面孔。”陆瑶说,“上午还只有保洁。”
女士微笑道:“我们老板觉得两位应该醒了,肯定有很多问题,差我来解答。”
“老板是谁?”于丝问。
女士说:“我们老板酒吧遇袭一事,内部还在调查,所以擅作主张邀请各位来做客。结束后,各位确实跟行凶者无关,我们会送各位回家,赠送这边山林别墅居住权五年。”
听起来冠冕堂皇,其实信息量不少——
老板是秦广的小舅;
陆瑶说对了,新闻确实颠倒黑白了,行凶者不是临时起意,是谋杀;
她们正在一处山林别墅,其他人大概也在这里。
于丝问:“我手机在哪?”
“各位离开时,手机会还给你们的。”
“我们消失两天,我不信没人问过我们,我想知道,我家人朋友你们是怎么通知的。”于丝说。
他们定不会如实说,毕竟存在拘禁。但扯谎又能扯什么呢?她身边人都不蠢,稍有异样就怀疑,怎么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当时各位被下药,昏迷不醒,我们出于救助心理把各位带到这里,无为难、强迫,自然能取得各位亲友信任。”
于丝懂了,解答也分问题,不能说就废话搪塞。
“什么时候调查完?”
“不会太久,稍安勿躁。”女士继续微笑答道。
“我能不能见你们老板?”
“有事可以跟我说。”
于丝不想问了。
陆瑶没有问题,但爱听,于丝问,她就晃着腿嗑瓜子,于丝不问了,她才搭了一句:“你们老板结婚了吗?长那么牛逼,女人不少吧?”
“抱歉,这个问题不在解答范畴内。”
陆瑶起身,抓给于丝一把瓜子,“行了,知道了,出去吧。”
女士毫无脾气,最后说:“有需要请按铃,我会及时赶到。这是今晚菜色,七点布餐。预祝二位住得开心。”
她说完,保洁也刚好打扫完,一行人又如来时那般离去了。
陆瑶坐在于丝对面,“客服似的,客服你还不知道?车轱辘话,没一句有用。”
于丝看得透、想得开,如果他们天衣无缝地通过了她亲友那关,那就不是她能抵抗的势力。她从不以卵击石,她最讨厌蠢逼。想起之前她拦住他的车,递上摄像头,真是明智。有些人可以不拉为盟友,但绝不能做敌人。
她也嗑起瓜子,眼睛望着窗外,“山林别墅,是哪的山林?”
陆瑶也看去,“这么漂亮的水杉大概在湖北,或江浙一带。”
“你意思是我们昏迷时,他把我们从京西运到湖北?”
“京西就算有大片水杉也是在原生境保护区。”
“原生境保护区盖别墅,多硬的关系能批下来?”于丝甚至怀疑,“真批下来了吗?”
“别管。”陆瑶认真劝:“别打听。”
于丝嚼着瓜子,淡淡道:“没。我只是想起我看过条新闻。”
“什么?”
于丝没答,脑海却已呈现那则新闻——
“隋弋捐资八千万建设水杉林,政府合同过亿却分文不取。”
他是隋弋吗?
那个人人皆知,又人人不知的隋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