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琮玉。”
好折磨人!
琮玉看着这几个字,半分钟内,从呆滞到极度的喜悦,她在**打起滚来。
身边的人都在教她怎么做一个大人,只有陈既不一样。他很凶,但好像一直在维护她作为孩子的权利,也给了她好多权利。
成人世界,脸上骄阳,心头下雪,琮玉以前没想过,现在希望永远十七岁。
因为只有陈既在,她好像就可以永远十七岁。
她激动完了,给他回过去:“算是和解了吗?”
就算不承认,不接受,是不是不会再因为她喜欢他而躲着她了?
他们可以回到她表白之前了吗?
“赶紧睡,别瞎想象。”
“你这样搞,我怎么睡得着?”琮玉发完,使劲戳他的头像,狗野人!狗!
“闭上眼就睡了。”
“闭上眼都是野人啊。”
“什么?”
“闭上眼也睡不着啊。”
“你一直说的野人是不是我?”
“少臭美了,谁闭上眼都是你啊,我是有一点喜欢,但又不是特别,怎么可能闭上你都是你?”琮玉耳朵很红,她一点没发现:“咱俩连麦睡觉吧?你别多想,就是打电话,语音电话。”
陈既不回了。
呵,很陈既。
琮玉把手机扔到枕头上:“有没礼貌啊!老是不回!”
对着空气发泄一顿,她就去洗澡了,洗到一半,手机响了,以为幻听了,关了花洒,真是手机响,水都没擦就跑了出来,拿起手机,立刻接通。
那头很安静。
她身上还在滴水,也不动弹,怕错过他的第一句话。
很久,他说:“你说吧。”
“我说什么?”
“你不是要打电话?”
琮玉抿抿嘴,随手拿来浴巾,裹住自己,盘腿坐**:“连麦睡觉就是通着电话,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那打什么电话?”
“你不懂,就是这样的。”
“没事我挂了。”
“就跟我打一回怎么了!”
陈既不说话了,但没挂。
琮玉小小得意,问陈既:“你会唱歌吗?”
“不会。”
琮玉躺下来,头发还湿着也完全不在意:“听过戏吗?”
“听过。”
“你喜欢哪一段儿?我给你唱啊。”
“哪段都会?”
“不会那这七年不白折腾了?我师父指着我振兴门楣呢,我要不行,那他不废了?”
“你喜欢唱戏吗?”
琮玉翻过身,趴着,脚翘了起来:“嗯——说不上,但肯定上瘾,唱戏的人很容易一唱就是一辈子,登了台,就下不来了。”
“要是有选择,你还唱戏吗?”
“有选择肯定不唱戏啊,我又不好这个。”琮玉说:“但七年练功是存在的,已经成为我的青春啦,所以现在这个问题就不想了,选了就是干。”
陈既沉默了。
琮玉说:“我们园子每周六都有演出,以后你到北京去,我给你走后门,让你坐VIP座位,沉浸式观戏。”
“好。”
琮玉说着说着就困了:“你记得给我带一束花,送到后台,我会向所有人炫耀,这是陈既送给我的……”
“陈既有什么了不起的。”陈既没发现,他唇角的弧度,跟平常不一样。
“你懂什么……”
陈既没再说话。
琮玉睡着了,不说话了。
陈既还坐在写字台前,维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听了好久她平稳的呼吸声。
他轻轻放下手机,扭头看向琮玉弄乱的桌子,好一会儿,时针已经悄悄路过两点,他才起身收拾起她吃剩的米线。
重新坐下来,他用另一个手机搜出了琮玉登台的视频,戴着耳机看起来。
琮玉一身花旦扮相,舞台正中玉立,开口就叫人不由得敛声屏气,结束一句“落一个青白的身儿,我也含笑九泉。”掌声如雷。
要不是见过其他时候的她,光看她登台的样,会以为她天生吃这一碗饭。
原来她什么都做得好。
七年,要吃多少苦,才能在十七岁时变得这样独当一面?
他在相关视频里看到沈经赋的纪录片,其中有一篇在讲传承,从选拔弟子开始记录,将近一年,压缩到了两个多小时。
他看着琮玉从十几个女孩当中脱颖而出,成为沈经赋的入室弟子。
原来练功那么苦,那么苦,她都没哭过。
可这段时间,她总在流泪。
他忽地紧皱眉头,放下了手机,摁住太阳穴,压住所有因为这个纪录片而产生的不像他的情绪。
他以为上次之后,他会使用冷暴力到底,只是一场小车祸,他就忘了他要干什么了。
那会儿,他怕了。
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看着她父亲以一副肉身顶在最前。
他不能让历史重演,她非喜欢他就由她好了,有什么不能由她的?
反正男人总让女人失望,这样不回应的尤甚。
等她失望攒够了,她会离开的。小女孩的喜欢能有几分?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到时候,他会帮她甄别,要是对方值得托付,他会把她交托他手。
随后,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想法让他大脑暂停了业务。
不能?
他做不到把她交给别人?
他放在太阳穴的手挪到了眉心,使劲掐住了。
陈既你在想什么?
从不受控地把她帽子的帽檐转到后脑勺开始,你都干了点什么?
他站起来,打开窗户,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接住了席卷而来的寒流。
包括前两个小时,你在干什么?
他回答不了,但因为从小反骨,接下来大概也不会跟着理智走,走哪儿算哪儿吧,也不是兜不住。
但以后要看好她了,车祸之类不能再出现了。
月色皎皎,心乱如尘。
他十八九的时候是他想最多的时候,但也没这段时间沉思的时刻密集。很多瞬间,他以为他十八九岁。
荒唐。
但其实他可以结束这种荒唐的。
——
琮玉醒来,和陈既的语音已经断了,不过有四个小时也不错了。
她伸个懒腰,从**下来,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子,拿出帽子和手套,戴上,站到穿衣镜前,纯红色,没花边,也没毛球。
确实比小区门口买那个顺眼又暖和。
她扭头看向窗台上那个破的,灵机一动,把它塞进牛皮纸里,撕了床头柜的便笺纸,拿笔划拉了两下,纸有点太次了,笔也不好用。
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穿上羽绒服,光着腿、脚,跑出了门,在对面文具店买了笔和信纸,回来时候,前台喊住她,递给她一只苹果:“早上好!今天的!”
琮玉道了谢,接过来,笔放在嘴上咬着,跑上了楼。
她打开门,把苹果、信纸、笔放桌上,脱了羽绒服,趴到桌上开始写。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她边写边说。
她咬着笔头,想了想,写下第二行:“亲爱的陈既。”
有点土。
她揉了,拿了一张新的,边想边写,写了满满一页,最后还画了爱心。
爱心也土,还俗气。
又揉了,誊抄了一遍,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折好了放进牛皮纸袋里,连同她坏了的那只帽子,送到陈既门口,放下就敲了门,迅速跑回房间。
她趴在门上,耳朵贴着门,心跳怦怦怦,好快,听到陈既的门打开了,又关上了。她悄悄打开门,看到纸袋子没了,一口整齐白牙被她笑出来。
美够了,她去洗了澡,穿好了衣服。
穿鞋的时候,房门响了,她鞋没穿好,趿拉着也要去开门,看到常蔓,她笑容消失。
常蔓笑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琮玉随便绑了下鞋带:“没有,大早上就看见常蔓姐姐也太开心了吧。”
常蔓挑眉:“哟,活过来了?谁给你打气了?”
琮玉把苹果放进大口袋里:“苹果,早晚各一颗,肠道好了,心情也就好了。”
常蔓不听她那一套:“去草原吗今天?还是去矿区?”
常蔓好像真的是来玩儿的,琮玉说:“不去,我今天有事。”
“什么事?”
陈既的电话在这时打来,琮玉接通,拿上包,往外走:“我准备好了。”
常蔓跟她出门,在走廊里看到了陈既。
他穿了西装,西装外是黑色大衣,还有皮鞋。
她们俩都认识牌子,但都顾不上看了,还得是西装啊。即便陈既不靠衣裳,她们也不得不承认,西装对男人气质的提升。
看久了脑子里的画面开始不干净了。
琮玉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给她穿的!
野人一定是她对陈既最大的误解!
常蔓收回眼来,心里倾盆大雨,脸上什么也别透露,语气也云淡风轻:“别跟我说,你说的有事是跟陈既出门。”
琮玉没答,陈既一声“过来”,她就过去了。
常蔓平静地看着他们下了楼,直到身影不见,指甲才尅进指腹里。
她还是认为,陈既不会爱琮玉,他的原则像一堵未知厚度的墙,既然未知,又怎么会被冲破?
当然他也不会爱她。
他谁都不会爱,却允许琮玉待在他身边,相信,保护。她不明白。
她真不明白。
什么战友的女儿,能让他这样?
想着,她突然皱起眉,战友的女儿?
武警部队的?
还是后来边防那些?
她突然有些怨那天路上碰到边防资源车故障,她没下车聊天,她以为不重要的,她以为他当兵的经历不重要的……
那琮玉又赢了什么呢?她只是战友女儿,只因为这点而已啊。
她摇头笑了一声。
都说男人不重要了,也还是在这里给陈既找借口,给自己找好受。
说可真比做轻易。
算了,只要琮玉不会坏事,随便吧。
只要邱良生哥俩下场惨烈,还要什么念想呢?
她又笑了笑,走到吸烟区,打开窗户,倚靠窗框,点了一根烟,让烟雾和哈气融进高原清晨的冷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