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演到**,程蝶衣成了角儿,常蔓和夺吉看起来聚精会神地注视屏幕,屏幕返回来的光在他们脸上起伏。
直到电影结束,人潮散去,他们都没问琮玉去了哪儿,还回不回来,也没找她。
路上,常蔓说有事,跟夺吉分开走了,其实没事,她只是绕了个远,让这条回去的路变得更长。
她在清醒的时候,会为别人考虑,在不清醒的时候,只会想到自己。
如果昨晚上是她坐了那辆坏车,也许被陈既救出来的就是她了吧?但如果是她,陈既还会去吗?
会吧,素未谋面的羌族女孩他都会救,她好歹对他的事业有点帮助。
她把手抄进兜里,想着,如果十二点再回去,那应该就撞不见陈既和琮玉了吧?
琮玉离开他们,放下一句“别跟着她”就是觉得不对劲了,要不是去找了陈既,她跟夺吉旁边的马扎也不会从开始空到结束。
狡猾的小女孩。
——
陈既上了车,琮玉也上了,硬上的,就坐在熟悉的副驾驶。
只有陈既的车,她才会坐副驾驶。
陈既没说去哪儿,琮玉也没问,两个人刚才在清醒的状态下亲了,这会儿稍微有那么点不自然。
当然,陈既这个习惯沉默的德行,这点不自然也显不出来。
琮玉以前觉得男人开车,女人坐在旁边很无聊,现在觉得,看他开车,怎么会无聊呢?
他手腕露着,性感的腕骨、月牙的小疤恰恰长在她的心头好,她真想咬一口,再借口说自己酩酊大醉、神志不清。
陈既感觉到她的目光,把袖子抻长了,盖住手腕。
琮玉看不到了,抬头看他的脸,有本事把脸也盖住啊,装。
陈既就把帽子戴上了。
琮玉笑了,扭向窗外,不看了。
垃圾男人,她才不看。
她还年轻,年轻要扬帆起航,环游各大洋,阅尽云深深处和极光,探索古国的奥秘和兴盛衰亡,路过牡丹如锦的洛阳,翻过悠悠海西钱塘江。
只是想着想着,偏了轨道,开始想,要是跟他一起,多好。
她托住下巴,扭头偷偷看陈既,哦,帽子又摘了。
垃圾男人,就知道装。
她抿了下嘴,笑容从嘴角泄露。
县城路很宽,很空旷,人不多,路灯也旧,还不亮,但就是好美。
陈既带着琮玉在青木县转了几圈,好像在找什么,没找到,最后回到旅馆,在门口的商店买了把剪刀。
琮玉跑到对面药房,买了一包绷带。
陈既没等琮玉。
琮**比他短,为了跟上他,步子倒得快,台阶都是两级一起迈。
陈既停在房门口,拿房卡,琮玉就在旁边静静等。
门一打开,琮玉就冲了进去,陈既早料到了,没什么反应。
琮玉把兜里的绷带掏出来,放在桌上,冲陈既伸手:“剪刀给我。”
她要给陈既清创。
陈既没理她,打开空调,把外套脱了,一只手把椅子拉到灯下:“过来。”
琮玉看不懂:“干什么?”
“过来。”他还点了下头,单手扶着椅背,手背的青筋被他不经意撑地鼓出了皮肤。
装什么酷?琮玉说:“你不说干什么,我会害怕。”
“还能有你怕的?”
琮玉弯唇,很浅:“我就当你是夸我。”
“别废话。”
好吧。
琮玉走过去,坐下来。
陈既拿了浴巾,围在琮玉脖子,发现太小,就又把短袖脱了,两只袖子系在她脖子。
琮玉以为可以看到腹肌了,一扭头,他已经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身上换了一件。
动快真快。
她也没想到她下意识会想看腹肌,要知道以前看亲嘴的电视剧都要换台的。
本能吧。
原始冲动,不分男女。
她还在东想西想,陈既已经捏起了她一绺头发。
她才知道,他买剪刀是给她剪头发。
她仰头看他:“你会剪吗?”
“别动。”
“剪坏了拿什么赔我?”
陈既拿了只口罩把她嘴罩住了,烦。
接下来的房间很安静,只有空调输送暖风和剪刀剪断头发的声音。
他的手时不时碰到她的额头、鼻梁、脖子,那感觉真怪。
他剪她刘海的时候,靠近她的脸,他们的呼吸交缠,感觉更怪了。
他转到了她身后。
他转回来了。
他又靠近了。
她的心跳突然特别快。
这种折磨持续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剪完了,她躁动的心终于停了。
他不给琮玉看,只是试图用毛巾擦掉她脖子上的碎头发。
旅馆的毛巾,没有绒毛,很粗糙,像搓澡巾,琮玉被刮得脖子疼,还没喊疼,陈既就放弃了那块干毛巾。
他把短袖从她脖子上解下来:“回去洗。”
琮玉跑到卫生间看了眼,只是刘海短了,不扎眼了,但现在她消瘦的下巴已经完全撑不起这个齐刘海了。
她还年轻,但不年少了。
她穿高跟鞋可能不像她,但比其他穿高跟鞋的人还适合。
她有一双细长笔直的腿,还有一双脚踝很性感的脚。
她在最好的年纪,花开正好。
齐刘海,陈既的喜好吗?还是在用这件事让她知道,她在他眼里,只是孩子?
她讪笑,走出来,靠在门框:“还有这手艺?”
陈既没说话,靠在桌沿,有点冷暴力的趋势,很不尊重人。但他就这德行,琮玉也习惯了,就没闹气离开,而是坐下,拿出手机:“我想吃米线,来一份吗?”
“不来。”
琮玉就点了一份。她点完,扭头看陈既:“能让我看看你的伤吗?”
陈既没说话,不让的意思。
“就一眼,我也不动,换药你自己来。”
“你说话没准儿。”
“你长那么高还怕我?我动又怎么样?你不一只手就把我摁住了?”琮玉说完,突然笑了,托住下巴,歪头看他。
齐刘海虽然不适合她,却依然衬得她灵动、娇俏,因为漂亮的脸蛋总是包容的。
她笑着说:“哦,我知道了,你怕我。”
陈既看了她一眼,眼神轻蔑:“你有什么可怕的?”
“那你让我看啊。”
“你看有什么用?”
“没用,就想看。”不看我怎么心疼?
陈既跟琮玉都是较劲的爱好者,他俩过去净较劲了,谁都不退让,但到最后,往往是陈既举白旗。
很多事,他都很惯着琮玉,琮玉一身的臭毛病,都因为他的纵容得以变本加厉。
琮玉照常等陈既妥协。
但这次陈既没有。
她等烦了,不想等了,正好米线到了,就下楼拿了一趟。
她本来想着拿上米线回自己房间,但陈既没关门。
那就是让她在他房间吃的意思吧?
管他呢?她拎着米线又进了陈既房间。
陈既在打电话,面对窗外,对方可能是邱文博,他一直对着电话说:“是,好,嗯。”
她打开米线,静静吃着,房间一会儿就飘满了藤椒味儿。
藤椒放多了,又麻又辣,琮玉想吃又不能吃辣,把他房间随房赠送的水都喝完了,打开抽屉,看看还有没有瓶装的,不料看到一个牛皮纸袋,纸袋的图案是一只蝴蝶结。
她皱起眉,扭头看陈既,正好他打完电话,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什么也没说。
琮玉还是问了:“这什么?”
陈既不主动说,但被问也不逃避:“给你买的。”
琮玉挑眉:“定情信物吗?”
陈既没答,把灯下椅子放回原位。
琮玉打开,竟是一只毛线帽子,红色的,还有一双配套的红色手套。
红色。
男人在审美方面真是默契。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一下,持续很短,再抬起头时,眼尾有光,语气还是那样,满不在乎似的:“还以为你忘了。”
陈既重新靠在桌沿,夜视灯让他的五官很模糊,只有下颌线还那么清晰。
房间很暖和了,琮玉穿着羽绒服已经有点热了:“但你不觉得太显小吗?”
陈既说:“我问了,十七岁都买什么样的。”
“我像十七的?”
“像不像都是。”
琮玉摸着这顶帽子,她其实没想着他会买的,什么眼光,真是难看。但这一定是她截至目前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她突然不想吃米线了,也不想在他房间待了,拿起袋子,走了出去,快出门的时候丢下一句:“晚安陈既。”
她回了自己房,关上门,扑到**,趴着,被子把她的心跳更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这么久以来,陈既一点可乘之机都不给她。
无论是哪方面,他都有自己不可攻破的防线,坚不可摧。
即便她清楚他亲了她,也没法问他对她什么感觉、两人能不能更进一步。
陈既百分之百会拒绝,想都不用想。
哪怕他在广场时纵容她亲吻,仍然不允许她撕破那道欲望的豁口,口风依然严谨,一句令人心存幻想的话都不说。
要不是碰上琮玉聪明,但凡换一个,早寒了心了。
如果用看待一个普通男人的视角去看待他,很渣,但她隐约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肩膀背负着什么,所以在抱他时清醒地说,知道他不会承认。
承认了亲吻,也不会承认感情,她逼急了他大概会脸一抹,说,对,是,就随便亲亲,就是玩儿,谁让你当真了?
要不就说自己没意识了,鬼使神差,反正不是因为喜欢。
“使命”和“她”这道选择题,之前陆岱川就选过了,即便换一个人,但不换那副胸怀,结果都不会有所不同。
太较劲的结果无非是她伤心,哭,回北京,彻底断绝关系,把“受委屈的女人”这一角色扮演到底,然后就是风长路远、天各一边,余生不再相见。
趴在**的半分多钟,琮玉的大脑粗糙地行驶了一生,醒来很后怕,眉头都短促皱起。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也不想就这样装作没发生过。
她拿来手机,想跟他说点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又放下了手机。
陈既的消息在这时发了过来:“明天早起,有事。”
她皱着眉回过去:“什么事?”
“见人。”
“谁。”
“晚安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