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吉才让像是意想不到,冰封住了自己,站着不动弹了。
乐渊压根没想过给陆岱川养孩子,只是有那么一点对刻骨经历的动容,于是把琮玉留了下来。他三十岁了,就算论虚岁三十二,也不该有一个十七岁的闺女。
他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情绪通过他静止的动作和蜷了一半的手流露,想让这狗毛丫头自生自灭,于是转过了身,但走了两步还是回过头,骂她:“谁是你爸爸!”
琮玉都想回去捡玛瑙手串了,乐渊冷不防转身,她就又把脚收了回来。
夺吉被乐渊一声喊醒了,也觉得奇怪,虽然看不清乐渊的脸,但未免太年轻了,怎么可能是琮玉的父亲啊。
琮玉说:“野爹也是爹。”
“谁教你的!到处认爹!”
琮玉笑了笑,很随意,还踢了踢石子:“我爹死得早,所以谁管我,谁是我爹。”
乐渊暴怒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夺吉疑惑的眼神转为震惊,脑袋扭向琮玉,呆滞地盯着她轻飘飘的姿态、神情。
“谁管你了?”乐渊突然说。
琮玉背着手,吊儿郎当的样:“哦,狗把我从车上拽下来的。”
乐渊骂她:“他们一家在澡堂子包女人,你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在那儿你不知道?你要谈恋爱回北京谈去,别他妈在我眼皮子底下!”
琮玉沉默了。
夺吉觉得乐渊太凶了,骂琮玉的话他听着难受,就不合时宜地插了嘴:“是我要请她吃饭的,我们好早就约好了。我也没有欺负过她,我不会欺负她的……”
乐渊理都不理他,也不跟他们俩在大街上当猴儿给别人看,又问琮玉:“上不上车。”
琮玉没说话,只是转过了身。
乐渊当她已经选了,扭头就走,决定以后这狗毛丫头死活都不再管了。
琮玉只是回去把玛瑙手串捡了起来,还给夺吉,说:“下回送我一个单人的,情侣的别送了。”
夺吉拿着手串,傻傻地看着琮玉,羞耻、难过、委屈,在心头盘踞着。
琮玉回到乐渊车前,开车门,发现他锁了车,就敲了敲车窗。
乐渊不给她开,但也没开车。
琮玉给他发短信:“我昨天在焰城政府官网看见龙门巡视组莅临指导,巡视组来焰城这个巴掌大的县城,肯定是接到举报了,举报的对象八成是邱文博。我现在就你一个靠山,我不能让山倒了。”
乐渊看完她的短信,打开了车门。
琮玉上了车,把帽子摘下来,耳边的小卷毛翘翘着,配她嫩生生的小脸,赏心悦目。她低着头,用糯糯的声音轻轻地说:“我不会劝你回头是岸,海里和岸边的界定很难说,我知道对错放在不同的情景,是不同的形态,但我不是来看你送死的。”
乐渊闭上了眼。
“我很幸运,遇到的人都教我怎么做人,怎么处事,所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耍的五年枪,练的五年功,也能为我的人身安全做保障。”琮玉抬起头,眼睛很亮:“你要不想我跟你叫爸爸,就别老把我当孩子。”
乐渊无话可说,他确实一直把她当孩子。
琮玉知道他都听进去了,索性多说一点:“那个军区的少将,是假冒的。”
乐渊扭头,看向她。
琮玉也看着他,对视的几秒,她知道了:“你知道他是假的。”
乐渊当然知道,本就是邱文博的人,但琮玉是怎么看出来的?
琮玉看他有点疑惑,很大方地给他解惑:“他的少将常服是好几年前的款,早被部队淘汰了。而且就算是好几年前的,肩膀上的星星也不该是对不上的,部队制服的做工不会那么差。”
乐渊看着琮玉,没有情绪,琮玉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接着说:“我不知道一个县委书记的老婆,一个假军官,一个邱文博,三个人凑到一起是要干什么,知不知道彼此的底细,但我觉得省巡视组或许就是为他们而来。”
琮玉突然唉声叹气:“不过你能出现在这里迎接他们,大概率是邱文博已经打通了相关隘口,那这把保护伞就应该是防弹库的材质。”
乐渊终于说话了:“你想表达什么。”
琮玉说:“邱文博哥俩手眼通天,但野心太大,涉及的要员太多,纪检和监察两个机关不会沉默太久,迟早得端,你让我参与进去,我帮你留后手,到时候他们哥俩进去了,你还能全身而退,多好。”
乐渊太知道她这个鬼机灵不会做没好处的买卖:“什么条件?”
“我想去阿库勒。”
阿库勒是乐渊戍边的地名,他们哨所就在阿库勒雪山。琮玉始终想知道她爸的过去。
琮玉不着急,她知道乐渊退伍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他或许有遗憾,有阴影,所以她能等:“等你在这边事情结束了,没那么忙了,我们再去也可以。”
她以为她把底牌和手腕都亮出来,乐渊就会松口,没想到他只是发动了车子上了路。
她看着他,眉头渐渐耸起:“你不相信我能当帮手?”
“不用。”
琮玉怕了:“你别这种不怕死的样儿,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乐渊倏然心脏收缩,心尖搏动,他想起以前的战友,说过跟琮玉一样的话。但反应时长很短,只有数秒。
他没接琮玉的话,一心开起了车。中途接到一个电话,在路口调转车头,去了霓月。
琮玉看一眼霓月招牌,扭头对乐渊说:“我还没吃饭。”
乐渊没搭理她,下了车。
琮玉也下了车,乐渊扭头:“回去!”
琮玉仰头看着他:“我不。”
乐渊突然岔开话题,说了一句并不相关的话:“我死不了。”
他在回应不久前琮玉的问题,琮玉是很讲道理的人,他给台阶,她就会下,于是返回了车上,看着乐渊走进霓月。
她拿出手机,全都是夺吉的消息,他问她还能一起吃饭吗?问她跟那个凶巴巴的人是什么关系,问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烦,还告诉她他可以保护她。
她把他的微信从黑名单放出来,微信回过去:“知道监护人吗?”
夺吉秒回:“知道。”
“这人相当于我在这里的监护人。”
“是长辈吗?”
“差不多吧。”
“他好像很不喜欢你跟我在一起。”
“废话,你们一家包了霓月好几个小姐,谁能把你们想成好人?”
“我是好人……”
“你管他干吗,我交朋友又不用他同意。”
“以后会变成别的关系吗?我们。”
“不会,我不喜欢你。”琮玉喜欢吊人玩儿,但不想吊着夺吉:“我最讨厌你爱我我爱你那些东西了,烦得很,大好人生应该冒险。”
“我跟你去冒险,你会喜欢我吗?”
夺吉固执己见,说不通,琮玉不准备跟他聊了,敷衍他:“我困了,睡觉了。”
“你到家了吗?那你睡吧。那等你睡醒,我能去找你吗?”
琮玉没回,看向霓月门口,几个跟她打过一次照面的女孩进了大门。
——
邱文博在霓月三楼的办公室检验九姐的培训成果——几个女孩服侍人的手艺。
乐渊上楼后,女孩们紧随而至,邱文博就先把乐渊晾在了一边,让九姐开始。
九姐点头,对女孩们说:“怎么练的就怎么来。”
女孩们犹豫了,有的不情愿,有的害羞。她们来了以后就是照着视频学跳舞,跳的都是擦边舞,摸腰还算是正常的,摸胸和胯部以下,然后劈着腿蹲下来,不断展示某一部位的舞蹈,私下跳跳可以,人前还是放不开。
邱文博却觉得很好,对九姐说:“让她们保持这个状态,越纯越好。”
“嗯,好。”
邱文博看她们局促不安,抬了下手:“出去吧。”
九姐跟在女孩们身后,把房间留给了邱文博和乐渊谈事。
邱文博把手边的皮包扔给他:“回去看看这个材料,跟柴姐他们沟通一下,别到时候人家一问三不知。”
“好。”
邱文博靠在沙发,手摸着油腻肥硕的肚子,看了乐渊好一会儿,说:“你去把头发剪一剪,胡子刮了,找人订制身西装,不然你这形象就是一破绽。”
乐渊停顿了一下,当下没答。
邱文博知道他不愿意,逼了一把:“矿产公司那边,我哥跟我要人要好些日子了,我还没想好让谁去。”
这是利诱,乐渊的确想去邱良生的矿产公司,犹豫了很久,最后说:“好。”
“跟宝郡账上拿钱,弄一身名牌的。”邱文博提议:“我看上次到甘西视察那秘书长的大衣就不错。等这买卖落听了,你想留头发再留。”
“好。”
“蓝牙耳机有吗?”
“有。”
“没有的话顺带着买一副。”
“好。”
邱文博点头,想了下没有要交代的了,正要放他离开,九姐心不在焉的样子忽地进入他脑海,就又问了下乐渊:“那小姑娘还在你那儿?”
“嗯。”
“喜欢归喜欢,不要影响了咱们兄弟姐们间的关系。九姐到我这儿年月不短了,没出过什么岔子,我还想再多用个几年。”邱文博说完,眼神上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女人嘛,睡服了就好了,送上门的你还磨磨唧唧,非得让这群娘儿们寒碜你那玩意儿不行?”
“我会解决。”
邱文博点头:“别的没有了。”
“好。”
“去吧。”
乐渊刚走,金丝雀的电话打了进来,问邱文博:“你在十方吗?”
邱文博听到她的声音就想掐她的小腰了:“在霓月。”
“我刚过霓月,那我掉个头。”
“你不是在跳舞吗?怎么了?”
“出了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