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渊到达宝郡,询问了经理大堂的情况,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复后,准备到楼上消磨一会儿时光,突然大门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高跟鞋声。
他扭头就看到了邱文博的金丝雀,身后跟着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女。
金丝雀看到了乐渊,耳朵自动屏蔽了经理的招呼,只对乐渊说:“我跟邱哥说过了,带朋友来玩个小牌。”
乐渊伸手招来经理,说:“217。”
经理答应着,扭头对几个漂亮女人和英俊男人说:“二楼,我给你们开房。”
金丝雀的朋友们走在前边,她在最后,路过乐渊时,大堂里有赌徒吼了一嗓子,她下意识看过去,忘了抬脚,往前奔了半步,半副身子摔向了乐渊。还好她手快,握住了乐渊的手腕,而后滑到手指,把他几根细长的指头死死攥了数秒,甚至可以说出他大概的体温。
经理和金丝雀的朋友们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没在意,扭头继续上楼。
乐渊没有挪步,等金丝雀自己站稳了,松开了他。
金丝雀道歉:“不好意思。”道歉也很有姿态,神情没有一丝异样,还淡然从容地把碎发别到了耳后。作为邱文博的女人,她很知道自己有多值钱。
乐渊没说什么。
金丝雀也没停留,朝楼梯口走去。
过了会儿,经理下楼,眼看着楼上,对乐渊说:“够能折腾的,这就是有恃无恐吧?妈的,下辈子我也投生一张这样的脸,也给人当家雀去。”
经理说着,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乐哥知道她叫什么吗?”
乐渊不知道,没搭茬。
经理也不知道,他们好像一直以“金丝雀”称呼她,这么一想,好像也挺可怜的,这么个身份,连名字都不配有。
乐渊看没事儿了,上了楼,想着打个盹儿。
手机提示音响了几次,他知道是新闻推送,随手点亮屏幕,一个陌生号码的两条短信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央。
他没回,甚至没点开,锁了屏幕,把手机扔在了床头柜。
他把小臂当枕头,面朝着天花板,闭眼躺了十多分钟,还是睁开眼,拿上手机,出了房间,下了楼。
经理看着他往外走,惯例问了句:“去哪儿啊乐哥?”
乐渊没答,出门上车,朝南驶去。
他回了家,进门一片漆黑,但音乐开着,想起琮玉买了一个留声机,借着月光走到它跟前,关了音乐,然后才看向沙发上蜷着的琮玉。
看她睡得挺香的,那给他发个屁的短信?捣蛋东西。
他把她的毯子拿过来,敷衍地盖上,自己回房间去睡了。
早上八点,琮玉在客厅叮铃咣啷,吵得乐渊睡不下去,起了床,要把她轰出门去,出了卧室门就看到她换了身白色的运动服,白色的棒球帽,一副出门的架势。
琮玉给爆破换了水,摸了摸它的脑袋,凑到它耳朵说了点什么,扭头跟乐渊说:“我有事,中午不回。”
“你有什么事。”
琮玉没说,开门走了,还不忘拿上钥匙。
乐渊问爆破:“去哪儿了?”
爆破不出卖朋友,只是看着他,没反应。
“你才跟她认识几天?”
爆破爬起来,从冰箱里给乐渊叼了牛奶和面包,放到了桌上,就像是在回答他:虽然我会为她保守秘密,但我爹永远是你。
乐渊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拿毛巾洗澡,这是他的惯性,但当他照常拿起毛巾,却没有走向卫生间,而是在原地站了几秒,又把毛巾摔在了毛巾架。
——
琮玉跟夺吉才让约在唐华路路口的吉祥早餐店。
夺吉才让坐在露天位置,几束晨光刺下来,联合翻滚的尘土形成一道光柱,照得他那件金线勾边的藏袍熠熠闪光。
琮玉看到他就停住了脚,站在背光的地方,静静观察起了他。
旁边一桌是两个皮肤很白、挎着千把块包的女生,衬衫是华伦天奴,鞋是巴黎世家,头发是藏青色,妆有点厌世,手边是一组长枪大炮,看得出是来西北观光拍照的。
她们不自觉看向夺吉,没有任何小声讨论这类不礼貌的举动,最后走到夺吉跟前,微笑着询问,能不能给他拍照。
夺吉才让似乎是有点自闭,被人这么一问,竟无所适从起来。
琮玉一点也不意外她们喜欢夺吉才让的脸,微卷的头发,细窄的脸型,高挺的鼻梁,阴郁的眼神,她认识的女生也是这个审美,迷得不行。
她成人之美,没有打扰两个女生搭讪,但好像夺吉才让拒绝了她们,她们有些遗憾地回了原座。
女生吃完早餐,坐了一会儿,重新出发了,琮玉这才走过去。
夺吉才让看到琮玉,眼都亮了,想要上扬的嘴角拦都拦不住。
琮玉跟老板要了碗馄饨,扭向夺吉,一下子跟他对视,突然被他诚挚热烈的眼神灼得睁不开眼了。
她收回眼来:“你干吗不让人拍照?”
夺吉愣了一下,然后说:“我如果早认识她们就好了。”
琮玉佯装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在老板上了馄饨后,吃了起来,鹌鹑蛋那么大的肉丸子,她不由得感慨,老板真实在。
夺吉看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把手上的玛瑙串子摘下来放在桌上:“这个给你。”
琮玉瞥向这条玛瑙手串:“哪来的?”
“阿妈给我的,一对的。”夺吉说着把他手腕上那条给她看。
琮玉说:“我不要。”
夺吉很受伤:“为什么?”
“谁要跟你戴一对儿的,情侣才戴一对儿,我们又不是情侣。”琮玉说:“而且你说你不会骗人,那我问你,我是你下山遇到的第一个女生吗?”
琮玉才琢磨过来这句话不对劲,他又不是第一次下贡布山,怎么会第一次见到山外的女生?
夺吉才让急吼吼地解释:“不是的……我是想说……我第一次见到别的地方的……我从小觉得贡布山以外就是我们大西北以外……我的汉话不好……我不是在骗人……”
他很急,急着解释自己的样子看得人于心不忍,但琮玉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有点无动于衷,只顾着吃馄饨。
眼看着夺吉才让麦色的脸颊又要急红了,琮玉把那条手串拿起来,套在手腕。这东西一看就不低于五千块钱,不要白不要。
夺吉立刻阴转晴,憨笑起来,傻了吧唧的。
琮玉吃完馄饨,说:“好了,这回我算是帮你实现你请我吃饭的愿望了吧?我下午还有事,你就自己玩儿去吧。”
夺吉才让不解:“有什么事?”
“那能告诉你吗?”
“能。”
琮玉被噎住了:“我不是在问你。”
“我可以跟你去。”
琮玉看着他,认真考虑起带上他的可行性。
夺吉才让说:“我可以开车。”
琮玉考虑好了:“上车。”
夺吉的车是一辆揽胜,琮玉坐在副驾驶,猜测它全款下来大概能买十辆乐渊那破车。
夺吉伸手给琮玉系上安全带,很开心的样子:“去哪里?”
琮玉昨天上网查柴老板的时候,顺便看了下焰城政府的官网,最新通告就是省巡视组莅临指导,她准备去焰城政府办事处周围转悠一圈。
搞不好这次巡视组就是来查邱文博的,乐渊给邱文博卖命是刀尖上舔血,她现在抱着乐渊这根大腿,还想从他身上挖出更多阽域边防营的事呢,他可不能出什么事。
她打开地图搜到了地址,连接中控台。
夺吉点头,发动了车子。
唐华路到焰城人民政府只消半个小时,办事处门口停着很多辆车,红底白字的条幅上写着“大力增强环保意识,提高全民环保素质。”还有一句“扫黑恶、净环境、促稳定、保平安。”
风吹得它们踮着蓝天起舞,那些字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琮玉瞧着,没有什么感受,喊口号,谁不会。
夺吉问她:“你要进去吗?”
琮玉说:“不进去。”
“那你要干什么呢?”
琮玉没见过这么刨根问底的,丝毫不懂看透不说透的道理,忍不住问他:“即便我告诉了你,你不明白,又有什么用?”
夺吉抿了下嘴,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他说了半句,也好像一句,琮玉没空去琢磨他的言外之意,盯着政府门口发起呆来。
夺吉不再打扰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
临近中午时,开来一辆商务车,车上陆续下来三个人,一位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但看站位,貌似职位不高;一位有点敦实,头发不多,腰带把肚子勒出了一个褶;一位女士,一身利落西装,一双深色高跟鞋,留着干练清爽的短发,涂了接近肤色的唇膏。
焰城政府办事处出来了十多人迎接,他们彼此客气又恭敬,看着没什么不妥。
琮玉猜测这就是省巡视组的组员,记住了他们的模样,接下来准备回去补觉,谁知道就在收回眼来的瞬间,恍然看到了乐渊的身影。
她立刻转过去,果然是他,一群人里找一个野人毫无难度。
让她没想到的是,乐渊也转向了她这头,就在她暗骂不好,把身子弯到座位下时,乐渊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乐渊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琮玉躲不开了,不装了,大方坐直了身子,扭头歪着下巴,说:“有事说事。”
乐渊说:“打开。”
“你说你的,我能听见。”
乐渊点头,转身找了块砖头过来:“打开!”
琮玉只好打开。
乐渊扔了砖头,看向她:“你在这干什么?”
琮玉张嘴就来:“谈恋爱不行啊?”
同时,乐渊看见了她和夺吉才让手上的情侣手串,脸一沉:“滚下来!”
琮玉不下。
乐渊把手伸进车内,开了门,把琮玉拽了出来,还有她腕子上的玛瑙手串,也撸下来扔在了路边,然后拉着她往人行横道走。
琮玉扭头看那手串:“好几千块钱呢!”
夺吉才让记得乐渊,当下被吓到了,忘了吭声,琮玉被拽走的画面让他清醒了过来,赶紧下车,追上去:“你!你怎么抢人!”
乐渊没必要跟他交代,就没说话。
夺吉这个小怂货竟然为琮玉拉住乐渊的衣服:“你放开她!”
“滚蛋!”乐渊把夺吉甩开。
夺吉站稳了,又上去拽他:“你是谁!你松手!”
乐渊放了琮玉:“你告诉他。”
琮玉想想,对夺吉说:“他是我爸爸。”
乐渊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