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夏灯先把手机密码改掉,再把记事本上他写字的那页撕掉,翻开新的一页,重新写下:游风,一个贱男人!
她的本上不能有比她写得好看的字,他别想装逼。
完成系列动作,她继续对程程说:“我暂定周五回去,当天有变化会打给你。酒商就麻烦你帮我道个歉,新品我预定十组,你和舒禾喜欢的话就去提,不喜欢就让酒商发到我在湖区九号租的仓库。”
“那我俩不提来不是人设都不稳了?”程程笑道。
电话这样挂断,夏灯目光落在左手边敞开的药箱,浮在上面一层的全是擦伤药,敏感部位也可用的。
她左手撑在桌沿,意料之中地开启沉默——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他做完就去抽烟了,把她丢在床上,她心寒,觉得他说的爱与行为不符,于是不负责地玩起人间蒸发。
他发疯找寻她,人没找到,找到了他被忘的真相。
原来他们幼时就约定过成为最佳病友,他还送她自制的船锚手链,结果她不仅把手链丢了,还把他忘了。
那天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找到她时,她正被人骚扰,骚扰者正好成为他发泄的对象。
他把那人打得头破血流,自己也被那人的亲友团群殴到瘫坐墙角,如同一摊带血的烂泥。
后来他们在医院里,闹起相识以来最大一场别扭。
她怪他太冲动,总用拳头解决问题,而他根本不能恒久战无不胜。
他怪她太冷淡,先是把他忘掉,再丢掉他的礼物,然后人间蒸发,甚至他伤得不省人事,她还能理智地对待,别说眼泪,焦急之色都没有。
反正就哽住了,两人都是。
那时年轻气盛,尤其夏灯,别看寡淡,原则至上,看的书多又杂,逻辑是她立世根本,凡事非要揪真章、对错……
现在想来,那时的她比后来心比天高立志匡扶世界平等还要可笑。
只有小说才必须要人设稳定、剧情发展符合逻辑,现实哪有逻辑?现实从来想一出是一出的。
后来,她想起幼时,想起病友、船锚、船长所有的事。
她倒是有一个能屈能伸的优点,不知道错时死犟,知道错就认怂。
她回去讨好卖乖,给他做饭,给他亲亲,他就原谅了……
他甚至没挣扎一下。
想到这里,夏灯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她内心仍然等待游风来挑破那层纸。
因为游风总是主动的那个,她每次还没愧疚,他就心疼、翻篇了。
借着傍晚的东南风,她陷入长久的思考。
她发现她能屈能伸的优点还在,但心境确实翻天覆地。就像她原先喜欢伍迪艾伦,现在觉得他全是烂作。原先她可能只因自己做错而道歉、认怂,今天却能因为想念,因为在意。
她在意他。
非常。
但他必须得说出来,他早知道她是百合!
是他一直模糊她对对错的界限,他就得承担这个代价。
他不能一直告诉她,她做什么都可以,先逼她养成习惯,再突然告诉她不可以。她做错了,他也不完全对。
昨晚她喝了太多酒,又对他抵抗力不够,根本理不通,现在伴着风理顺这些事,顿时舒服了。
她轻松地拿起手机,突然僵住——
她忘了刚改的密码,怒意上头还不慎关闭了人脸识别。
她把自己的生日,所有能想到的数字组合都试了一遍,手机提示一分钟后再试。
“……”
刚理清思路那点愉快又消失了,她还是打开电脑,看了房间监控,屏幕中的自己食指很用力地把密码改成了2222。
“……”
她还是改回原来的。主要太熟,一定不会忘记,不是因为就想用他生日做密码。跟他没关系。他算什么?长得帅的贱男人而已。
反正开了监控记录,她突发奇想又往前划了划时间条,在看到昨天电闪雷鸣下一次拉住他手、一次搂紧他腰、死活不让他走的自己,当即耳朵发烫,迅速删除内存,啪一声锁屏。
证据一经毁灭,就是没发生过。
她舒服了,洗澡去。
洗澡之前她微信拜托小姨帮她找一个教书法的老师,不用太专业,江湖体就行。
*
游风结束一天工作,撑着残躯翻行程表,他当然知道他明天要飞一趟美国,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他记错了。
没有,明天下午三点多的飞机,是真的,他记性真是不错。
三百平米的空间内,落针可闻,回音久久难消。AI助手感应到他情绪趋近负值,十分体贴地更换了办公室的灯光,却不巧点燃怒火。
他站起来,双手撑桌,环形感应灯亮起,AI助手等待指示。
他伸手关闭总开关,三百平米遁入黑暗。
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他等下还有海外视频会议要开,所以不能走。他昨天喘息片刻,代价就是未来几天都别休了。
他走到沙发,平躺下去,用手腕外侧挡住眼睛。另一只手自然放在腹部。挽至小臂的衬衫袖、自下而上散开的两颗衣襟扣子,让他小臂到手背以及一部分腹肌露出来,使他的气质忽而有些不符合他的颓废。
确实太累,也没辙。
要死了已经是,尤其昨天还为夏老师服务了半宿,她倒是说睡就睡着了,他一堆事,团在脑海,根本不敢偷个懒。
现在他终于开始怨自己,怨自己当年非跟她一较高低,非要证明他能一边工作一边爱她,他比她牛逼,然后就变成这副德行。
其实他发给她早安、晚安也是通过定时后才做到的。
那时两人各自都忙得脚不沾地,但他怕她没安全感,怕她胡乱想,患得患失,眼都睁不开也要冲冷水澡跟她视频,嘱咐她注意休息,远离生冷油腻食品。
全球女性生存环境都很艰难,她又是其他种族女性,刚融入那个社会时被排挤,被歧视,又暴瘦……
他那时自以为是以为只要他的关心和呵护从不缺席,一定能对她起到安慰作用,她会过得舒服点。
没想到他的小潜水艇会愧疚。
有一天通话,她问他,你是洗热水澡吗?怎么牙都在打颤?他怕她看出来,借口有事匆匆挂断了。
那之后没多久,她便提出分手,她倒没说她不爱了这种扯淡话,她说她没办法权衡学业、事业和他,她贪心的都想要,但她是个大废物,不能一心二用。
他当然不同意,他当时正好与几个同学作为航天新星登上几家权威报纸的版头。其他领域或许查无此人,但做他们这一行的,都开始知道有一批卓越航天设计师在残酷的斗兽角逐中脱颖而出。
他开始公开说胡话,日日饮酒不务正业,就这样以另类的方式在这批人当中迅速蹿红,天天霸占头条。
他疯是真的,要让夏灯知道他在疯也是真的。
他以为她会后悔,但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怎么追到伦敦,在她公寓外淋雨罚站,她都只是那句“我们的问题解决不了,就别互相耽误了。”
他当时真恨她,却总不及爱她,他咬牙要比她厉害,最好以后可以掌握对她的生杀大权,扭头又在夜里喝得烂醉。
这样混沌的日子过了半年,百合出现了。
最开始他恶念乍起,决定一口回绝掉,让她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但他手不听使唤,不仅同意了好友,甚至答应了她那个匪夷所思的戴面具□□的要求。
初时他还不理解,好好在一起不行吗?□□都能光明正大,这面具一戴只露嘴,还不能亲,最多口。
渐渐他明白过来,她不能一心二用的问题解决不了,但又舍不得,这样他们只有□□关系,没那些负担满满的“早安晚安”,可以边实现自我价值,边找到对方以宣泄思念。
就这样,他维护她的良苦用心,佯装不知是她,跟她做了八年不示身份的固定炮友。
想到这里,他没来由地怨。
现在她已然回国,对事业也不再死心眼,他就想她服个软,她怎么就那么倔呢!昨天那种情况都不松口,总之就是人她要睡,服软的话别想让她说?
还巴巴去伺候她?
游风你疯得可以。
他气得紧,从沙发上起来,泻出一口气,身上青筋都鼓了一个遍。
反正她要是不明确表达她就是想他、控制不了,她一切小动作他都不会再理会。
像一接她电话马不停蹄飞奔过去的情况,必不可能再发生!
*
夏灯跟赵苒约了中饭,约在一家从疫情环境中挣扎存活的日料店。
赵苒喝一口清酒,问夏灯:“你要不就在北京多待几天呗?”
夏灯在和沈佑聊天,没顾上回。
赵苒也不急,咬口蟹黄糕,静等她聊完。
夏灯不是喜欢聊天的,她深以为有事打电话更效率,但沈佑的消息太突然,又太吸引她,她便没管许多。
沈佑很快又发来:“我不在北京,游风下午也得走,谭一一那小崽子没人看着不行,最近因为那女孩上特级班的事跟家里闹开了,嚷嚷要独立呢,你看你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
夏灯说:“他总得迈过这个坎。”
沈佑便不回了。
夏灯放下手机。
赵苒瞥见这一句,不由笑出声:“这人铺垫那么多,意思那么明显,你怎么能这么正经地拒绝呢?”
夏灯本不想多说,她也蛮喜欢谭一一,但这明显另有所图,于是回答赵苒:“以照看孩子为借口促进交流的方式不太真诚。”
赵苒歪下巴一想,抿嘴点头道:“有理。”
*
沈佑收起手机耸肩道:“不愧是夏灯,读书多就是不好骗。”
游风正在从书架拿书,闻言停住,转身问:“你说了什么?”
沈佑跷起二郎腿:“没说什么,就是让她收留谭一一几天。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吗,等你周三回来,直接有理由找她约饭了。”
“你要是闲就把公司厕所刷了。”
“……”
沈佑抱屈:“那我不是看你为了咱们行业发展不辞辛苦还要在爱情上踽踽独行不忍心吗?你不看电影啊?一般男女主角的爱情都得我这种人来催动。”
没等游风回答,沈佑又说:“哦你不看,你哪有空,都几天没睡觉了看看那黑眼圈。”
真他妈烦,游风把他轰出去了。
*
赵苒扒拉着鱼片,没什么胃口,唉声叹气道:“昨天刷朋友圈,秦获交女朋友了,我觉得那女孩跟我长得有点像。”
夏灯没有秦获的微信,没表态,不过顺便看了一下朋友圈,正好看到游风不久前的状态——
三点飞机。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容地关闭了手机。
赵苒又说:“但我觉得那女孩儿的神情不如我那时候轻松,大概因为秦获今非昔比?”说着托住下巴,好奇地问:“灯,你研究这些的,你说为什么我们在钱权面前会不自觉地放低姿态?”
夏灯心不在焉,随口回答:“目前社会问题是富人有特权,普通人沾不到光也不敢得罪。”
赵苒挑眉,坐直身子:“有理。”
夏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朋友圈,而这时已经来到十二点半。
他去美国几天?
不会又是一个月吧?
睡了就走?
她拇指的指甲开始刮蹭起勺柄上的花纹。
*
一点十分,游风已经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他隔五分钟刷一次手机,有些人就是按兵不动。
他看透了,她只是想睡他。
他对她就那点诱惑!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单手覆在额头,食指、拇指分别摁住两侧太阳穴,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凸显。
他已经放弃,不抱任何期待,却仍不受控地点开微信。看到朋友圈更新提示时,他并不以为是夏灯,所以下一秒看到她的头像,他才没来由得心脏漏跳几拍。
夏灯分享了一首歌——
“消失的爱人”
袁娅维的。
他随即对司机说:“返程。”
顺便通知秘书把机票改到今日最后一班。
*
赵苒只字不提秦获,却字字都是秦获,问夏灯:“灯你有没有追回前任切实可行的办法啊?我跟秦获有感情基础,能再续前缘吧?”
夏灯眼睛一直在瞄黑屏的手机,赵苒的话只听了半句。
“夏灯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夏灯回神,拿起手机佯装自然,却是欲盖弥彰,答非所问道:“再续前缘,随你喜欢。”
赵苒皱眉:“说什么呢?”
夏灯随意解锁手机、刷朋友圈,刷新几次都没再看到游风那条“三点飞机”,顷刻心跳巨快,站起来,拿起包,抱歉地对赵苒说:“我有事,这顿我请,下顿下下顿都请。”
说完大步离开,谁喊也不回头。
赵苒本来很怨,一看账单,还是忍下了。
*
夏灯回家洗澡,洗到一半,淋浴还开着,浴室门被人从外推开,她惊诧,接着就看到游风沉步走来,托住她脖子把她带到面前吻住。
她嘤一声:“我洗澡……”
“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