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夏灯站在入户处,强烈心跳作为背景,让这个清晨除了海浪声还有浪漫掺杂其中。
浪漫,对她来说已经是远古时期的形容词了。
早打定主意等他解释完百合再考虑两人关系,一首歌把她计划全打乱了。就像那天在凭栏处问他房号,她怎么在他的问题上总是不过脑子?
肯定是这贱男人对她施法了!绝对不是他有魅力!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荒谬,摇头一笑,走到水吧,打开吊柜,拿下一袋深烘焙豆,熟练地萃取,开启一日之计。
*
日子平淡地过下去,夏灯开酒吧事宜除了选址问题其余全部敲定。
她去了卡戎岛多次,都没打听到“红酒绿”的房东现居何处。邻居一听她的问题就展露出不耐烦,看起来已经对隔壁废弃的酒吧忍无可忍。
她也不好一直戳人痛处,这次再上岛来,没再询问,只定了他们家民宿,站在顶楼,看着“红酒绿”露台钻出砖缝的杂草。
她以前就在那个凉亭里午睡,游风清洗完他的船,就上来偷亲她。
他很坏,总弄乱她的头发,把她衣服压出褶皱,她一生气,要骂,他就吻她。他抿唇时唇部很像一条深邃的线,她觉得凶,但只要是吻她,他嘴唇就只剩下软了。
本来只是在看杂草,莫名其妙想到他的嘴,想得口干舌燥心狂跳。
也就半月没见,疯了吗?
可能是早晨德邦打电话,告诉她她跑步机到了,她才想起他的吧?
应该是。
他还真买了,多歹毒啊,生怕她忘掉她那天清晨的投怀送抱是吧?
怎么了百合可以抱,她这个前女友不能抱?
也不知道是谁暗恋八年,还给她拍照,照片背后还要告白,还偷偷摸摸,想让她知道还藏得可深。
就他那一点小蠢货行径,她当年那么睿智,真是自我蒙蔽过头才让他得逞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抱一下他都要阴阳,可是比不上百合妹妹,有他胸膛的专属权呢。
呵。
谁稀罕。
她不再想下去,也不再停留,离开了顶楼。
来到露天咖啡厅,她要了杯意式浓缩,遮阳棚下望向沙滩,泡沫被浪潮推到岸上,消失,再推,再消失,好无聊,她却看得入神。
涂州辖岛众多,但因为交通不便利、基础设施差,产业单一、规模较小,没有保护措施、生态环境极易遭到破坏,等等诸多问题,导致经济基础很差,也就一直没能开发起来。
现在跟当年不一样。
首先是,枕京跨洋大桥已经开通运营,桥长几百里,起自枕州,途经南广、狐狸畔群岛、鲁梁半岛、葫市、卡戎岛、满营,终于京山,几万工人耗时多年、耗资百亿。
其次是,位于涂州的全国第二大国际机场已经于三年前竣工,正式对外开放,年流量可达国内第二,世界第四。
再就是有资本入驻带动发展,从前显而易见的痛点今天已经不见。
她从前理想是在海边开酒吧,听五湖四海的人讲述人生,游风帮她实现目标,“红酒绿”由此而来,但那时的卡戎岛还没有五湖四海的人。
想到这里,她收回目光。
多么讽刺,她抛弃他去追求事业、实现自我价值,当她回头,发现原先理想只有在今天才能实现。
如此伦敦八年,遗憾又适当。
她喝了口咖啡,准备去民宿收拾东西。
“小姐姐,我能加你微信吗?”
身侧突然传来怯生生的口吻,她扭头,看到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不远处还有几个跟他年龄相当的在看着这边。
男孩已经把手机递过来,还有一杯冰淇淋。
夏灯看他们很真诚,同意了,但是先说好:“我不一定会回。”
男孩难掩喜悦:“嗯嗯,我也不会随便打扰你的。”
他等到夏灯同意了好友,飞快跑过去,那群男孩都凑向他的手机,完全不顾夏灯还没离去这一点。
夏灯没要他的冰淇淋,生理期吃不了。
快到民宿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喊住她:“嗨。”
夏灯停住,扭头看到文哥,游风少时邻居,后来在卡戎岛与人合伙打理着一些旅游项目。
她礼貌招呼道:“文哥。”
文哥走上前来,笑着寒暄:“好久不见了,这几年忙什么呢?”
“瞎忙。”夏灯说。
两人走到民宿门前招待区,民宿工作人员自觉端上了两杯柠檬水,还有一只果盘。
文哥说:“刚才在咖啡厅我就看见了,正要叫你,被几个小年轻抢先了。还是这么瞩目,走到哪儿都受欢迎啊。”
夏灯不矜不伐:“年轻人喜欢开玩笑。”
文哥晃着手指、歪着脸:“又谦虚了不是。”
夏灯淡笑回应。
客套话说完了,文哥进入主题:“上岛是来旅游?”
“看看红酒绿。”文哥知道“红酒绿”所有的事,她也不必要藏着掖着装模作样。
文哥点头:“想重新开张?”
夏灯也不隐瞒:“我是想着这个门面,但没找到房东。”
闭口不谈游风,文哥也自然避开游风,说:“房东啊,老陈,人家在新西兰陪闺女、女婿呢,十年内不会回来。”
“文哥能帮我搭个线联系下吗?我想租这个地方,租金好说。”夏灯立即询问。
文哥略显为难:“老陈这个人最讲究契约精神了,前边的合作还没到期,他一定不松口。”
夏灯张嘴就来:“前边合作应该有写使用目的,现在酒吧没有如约经营,使用权人违约在先,按照合同房东可以收回使用权另行出租。”
文哥笑道:“但是人家前者给得钱也不少,老陈人也不差钱,没必要为了点身外东西把做人的招牌砸了。”
“履行合约可能不会砸了做人的招牌,但“红酒绿”荒置着,影响邻里,对得起前使用权人,对不起邻居,也没多仁义吧?”
文哥险些被打乱了思路,不再开玩笑,坦白道:“实话实说,这个门店,现在在我手里。”
夏灯竟然没有那么惊讶。
“前者本来是给他女朋友租的,但是女朋友拍拍屁股出国了。”文哥说着观察夏灯神色,倒是从容不迫,继而又说:“他一伤心,就转手给我了。我也不知道拿它干什么,我又忙,没空去琢磨,这不就荒了。”
“那文哥能不能租给我?”
“可以啊,老朋友我很愿意租,但咱们这个租金,不能马虎。”
“没问题。”
“真痛快!”
夏灯也很畅快,总算推进进度。
*
游风落地收到秘书电话,说是跑步机商家打给他,德邦快递送达后收件人拒收了,商家回访,想知道为什么会拒收。
“你就说收件人只喜欢在走廊里跑步。”游风说。
“好的。”
电话挂断,他正要点开邮箱,先收到了微信消息,贺仲生的,问他晚上去不去同学聚会,他没回。
随即贺仲生打来电话:“年年聚会,年年不来,你不会是怕他们问你被甩的事吧?”
游风听着他的废话,上了车,司机上了路。
“说话,是不是在懊恼?如今你游风多牛,但怎么都跨不过被人甩的坎儿呢。”贺仲生贱得可以,在给游风添堵这件事上跟沈佑一直并称卧龙凤雏。
游风说:“同学聚会本质是混得可以想装逼的人和混得不行想求接济的人的狂欢,我不在两种人当中。”
“夏灯等会儿就到。”
“地址。”
*
夏灯在北京第三天,余焰和丁司白还在闹别扭中,惊动双方长辈仍不消停。
吵架原因是夏灯回国为什么不住北京的家。
夏灯早就打过招呼,她要去卡戎岛开酒吧,是余焰腰部受伤,住院期间倍感孤独,对她过分思念,由此产生的疑问。
丁司白主张夏灯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余焰觉得他在暗讽她,讽她黏女儿、自私、只顾自己。丁司白说他们也有繁多工作,哭天抹泪把女儿召回来,没两天想念消失、置于一边,根本不利于家长和子女感情稳定。余焰不听,笃定地认为他变了,对她感情薄弱了。
夏灯两边都不好劝,就都没劝,只默默陪伴左右。
第四天,他们和好,并且奔赴了各自岗位。
夏灯正准备回涂州,高中同学赵苒打电话,邀她去同学聚会。她说她不去,赵苒搬出杀手锏:“我结婚你不在,离婚你不在,我想借着这个场合宣布二婚,你还不在?”
于是夏灯到了这里,他们其中一个同学在御诚和的四层别墅。
赵苒走到一楼偏厅,找到躲避人群的夏灯,把装着酥油点心的盘子递过去:“半天找不到你。”
夏灯说:“我明天一早的飞机,要早点走。”
赵苒坐下来:“我男朋友还没到呢。”
“我走了你就不结婚了?”
“……”
赵苒咬一口酥油小糖糕,转移话题,指着楼梯前一身丝绒面酒红长裙的人:“房蜜说按宝格丽晚宴的规格办,米荞就真穿了晚礼服来。”
夏灯端着酒杯沉默不语。
“我倒要看看她这么隆重是为了今晚的谁。”
夏灯有点困。
赵苒扭头看她一句没听,放下酥油小糖糕,抱怨道:“夏灯!你听没听我说什么?米荞没安好心!”
夏灯诚恳道:“我不记得这位同学。”
“……”赵苒差点忘了,夏灯有选择性遗忘症,不重要的人和事她不会重复记忆,久而久之,这些人和事就在她的记忆里越来越浅淡。
赵苒解释说:“你不记得她也正常,比我们晚一届,我对她也没什么印象。要不是她在我前夫的单位当助理,我还不知道我们高中有这么一位声娇身软的学妹。”
她咬牙切齿,夏灯懂了,大概米荞插足了赵苒婚姻。夏灯问:“你叫我来不是要宣布二婚吧?”
赵苒抿嘴笑出眼尾细纹:“我要拿你装逼。”
“这只会让她坚定不要跟我有牵扯,并不会让你找回在她那里失去的场子。”夏灯说。
“但你是我的朋友啊灯!我有厉害的朋友多少会对她起到一点震慑作用吧?”
夏灯没反驳:“随你了。”
“你在伦敦太久了,根本不知道现在某些乡镇干部为了垄断资源把自己女儿教成插足别人的小三的行径多恶。女人真他妈惨,一辈子是当工具的操!”赵苒义愤填膺。
夏灯不发声。
“我觉得她很可怜,但我也要扇她的嘴巴。有些罪犯也可怜,但还是得死!”赵苒说:“看着吧,不是游风,就是肖昂,米荞的目标。”
游风。
夏灯指尖颤动一下。
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跟自己默念时完全不同。
赵苒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我就说我忘了什么事,刚才在那边看见贺仲生,他跟别人说游风也来!”
夏灯没搭话。
顿时,赵苒觉得今晚一切不再重要,终止拿夏灯装逼的计划,拉住她的手,揉乎道:“要不我们去旁边温泉馆泡池去吧?我们不待了。”
夏灯笑了笑:“你怕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八年前夏灯甩了游风,游风大概已经恨她入骨,聚会能不能进行下去赵苒不管,要是游风对夏灯做出报复行为,赵苒会一刀捅死自己。
话间主厅突然躁动。
她闻声看去,果然是游风。
肖昂也来了,他们高中平平无奇的腼腆男,今天已经是明星律所的肖par。
赵苒刚感觉脊梁一冷,主厅包围圈里的人已经齐刷刷看过来。
夏灯终于对那块酥油小糖糕感兴趣,漫不经心地咬一口,托着下巴缓慢地咀嚼。
人群中的游风遥望着她,目光含笑。
可以,夏灯,就这么勾引我,就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