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风喜欢抱她,就这么抱着她:“赶紧睡,别废话了。”
“不……”
“不睡?那再……”
“睡了!困了!别跟我说话了!”
游风听着夏灯突然变有力的话,冷不防想起一些话来。
确实,这样的他所拥有的夏灯,早值得他原谅一路以来的荆棘。
贺仲生追着关一心到楼下,把她拦去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杯青柠水,放她面前一杯。关一心面色煞白,过于心虚。
贺仲生坐在她旁边,看向窗外太阳炙烤下的一切:“觉得丢人吗?”
关一心没吭声。
“是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么狼狈的收场?”
关一心指甲摁进指腹:“是我运气太差。”
贺仲生笑着摇头,关一心扭头看他,不太理解。
“其实游风跟我说过你不见得真心,是我没放在心上。因为一个在我熬了通宵,给我点热牛奶、买护肝片,总是温柔说话的女孩,她的目的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贺仲生说完也扭过头,看她,“所以其实不是你表演的水平多高,是我们甘于现状。”
关一心的眉头一点一点敛起。
“我需要你的温柔来缓解疲惫,蒋伏需要你来告诉他,夏灯爱他,惦记他,一直忘不了他。
“他本来就觉得没得到夏灯很遗憾,正想听人说这些,你愿意说,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让自己沉溺于这个谎言里了。
“你就没想过吗?他为什么这么快醒悟?没一直执迷?
“就是说,他怀疑过你那些话的真实性,只是那些话太好听了,他不想醒。”
贺仲生想抽烟了,这地方不让吸烟,不自觉摸摸嘴角:“如果你没有过界,只停留在这个阶段,我们还能允许你继续表演下去……”
关一心站起来,很不想听他说这些似的:“别跟我秀人性下限了。”她不介意跟他把话都说开了,“我是嫉妒夏灯,那年我穿了她的裙子登台,没澄清游风拍的是她,又以她的身份和蒋伏暧昧了一段时间。
“是,很没品,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们在一起的消息让大家把这些事都翻出来了,你知道就因为游风那组照片不是拍我,我被多少老同学阴阳怪气了吗?赵苒还专门打电话来羞辱我!
“你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一下,他们把我现在的生活弄成这样,我凭什么让他们好过?”
贺仲生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关一心的表演还是可圈可点的,她这么扭曲的三观,居然能在跟他暧昧期间,说出那么多善解人意的话。
他纠正她:“首先,那些破事确实是你干的;其次,没人逼你。
“你以前做的事在多年后被公开,也不是谁造谣,正确做法不应该是懊悔你当年为什么干了这种事?怎么赖别人?”
关一心微信转给他这杯青柠水的钱,笑了声:“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手画脚了,耳光没打你脸上,你当然不疼。
“你们明知道我虚情假意也不拆穿,还显摆你们多精明,只对我索取你们想要的,当我过界就把我踹开。
“不是把渣说得理所当然就不渣了。
“我三观不正、利用你们,我爱挑拨、会表演,你们顺水推舟便宜占完了再来置喙我的道德水平,你们就是正义之士了?
“少扯点犊子吧,贺仲生,我们都一样,就你要给自己建一座圣母院。”
关一心说完走了,边往外走边拉黑了贺仲生的联系方式。
贺仲生当下被她一通攻击,还有点不悦,男人被戳穿,总是会气急败坏,但学历和阅历对他是有帮助的。他道德再败坏,这两样也能让他很快平复,很好地掩饰过去。反正成年人只选择不改变,不能凑合的人就不去凑合了,换一个也不用什么成本。
他又喝了一口青柠水,准备出去转一圈,晚点再回游风家里。跟关一心告一段落,跟游风还是要做兄弟的,怎么说都是他把麻烦带到了人家家里,还闹成这样,他有必要跟人道歉。只是这个时候,应该是游风和大美女解开误会的时候,他就不去捣乱了。
夏灯一觉睡到了中午,要不是太饿,她得第三天才能醒。
醒来时游风正在看她,她下意识摸脸:“你几点醒的?”
游风瞥了一眼酒车:“你点的东西。”
夏灯从**爬起来,去洗了下脸,漱了漱口,回来坐在了床边。游风看着她睡眼惺忪,头发被水撩到了,湿了几绺,脸颊、鼻梁还有眼睫毛上有几滴水珠,明明清纯,但就是能撩动他一身欲望。
夏灯精神了一些,看着小夜灯还开着,伸手关掉,扭头刚好对上游风的眼。两个人离得很近,夏灯彻底精神了。
他洗澡了吗,还是洗头发了?怎么感觉玫瑰香更浓郁了?
她靠近他坐下来:“他们还没回来?”
“轰走了。”
她扭头,想问他合适吗?但是他的话,确实没什么不合适。
就这么看着他,昨天还跟她别扭、吵架的他,今天那么明目张胆地看着她,再也不别开了……
她抿唇,微微扭头:“你别看我了。”
“手给我。”他说。
夏灯又看向他,慢慢把手伸了过去,游风把他设计的那条安全扣手链给她戴上。
男孩子低着头,认真做一件事,双眸低垂,眼睫如扇,看着好心动。
多好啊,他还在。哪怕她醒得再晚,他也都在她身边。
他戴好了,她低头看,链子上多了一个船锚,猛地抬头。他手伸到她脑后,托住她的头,带到他身前,在她额头一吻:“哥哥给你戴上了。”
“……”
夏灯昨天耍赖让他给她戴,跟他叫哥哥来着……他就喜欢记这些,然后阴阳怪气她。
“谁跟你叫这个?”
游风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珠,没接她这话,说:“不准再丢了。”
夏灯停顿片刻,那么坚定:“我不会再丢了。”
“答应得倒挺快。”
夏灯皱眉:“我也能做到。”
“你以前也坚定。”
他一翻旧账,夏灯就心虚了:“你别再说我了……”
“还知道害臊。”
他又耍坏,那好,他翻旧账,她也翻:“我忘了你可以提醒我的,以后也是,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那么冷淡。”
面对她的倒打一耙,游风说:“本来就不主动,如果这种事都要我告诉你,你能为我们两个的感情贡献什么?”
“……”
夏灯倒打一耙的计策失败了,低头不说了。
她一这样,游风就投降了。他爱得更多,就要承受更多,正要牵她的手跟她好好地说话,她抬起头来,靠近他,轻轻亲他的脸:“贡献这个。”
半晌,游风才说:“这是我的权利,怎么能算你的贡献?”
夏灯没想到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的反应力还这么在线,考虑再三不准备跟他聊了,转移了话题:“你吃过了吗?”
游风伸手把酒车拉到跟前:“你吃你的。”
夏灯那盘巧克力、跳跳糖顶大用了,许久没睡,又打架,吵架,还睡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脱水……
她是被饿醒的,但看到一小车咸口小食,也不是很饿了。
看包装都是完好的,她又问:“你不吃?”
“太咸了。”
夏灯看着这一小车,确实是:“要不,我给你再叫一点甜口的,或者我做点小饼干?”
“你昨天吃的什么?”
“昨天?”
“在西厨。”
夏灯想起来了,去拿了一趟:“我低血糖吃的,但只剩一块了,而且我已经咬了。”
“我没要,不用着急嫌弃我。”
“……”
夏灯哪句话是嫌弃他的意思?故意的吧这个坏人?是不是又开始了?
她气得把那块有她牙印的糖取出来,拆掉包装,喂到他嘴边:“张嘴!”
游风张嘴,被女朋友喂了糖,很甜,问:“这是什么味的?”
夏灯把外包装丢掉了,只有一个小包装,没写是什么口味的:“我不记得了。”她刚说完,被男朋友拉过去吻住了唇。
她的嘴里也有那块糖甜甜的味道了,她还以为他只是想亲了,结果放开她的第一句是:“什么味的?”
夏灯真无奈:“你自己没有吃出来吗?”
“你不说我脑震**吗?可能也影响了一点味觉。”他张嘴就来。
夏灯看在他脑袋坏了的分上,不跟他一般见识,舔了一下唇角,认真想:“蔓越莓,或者玫瑰,要不……”
游风看着她,听着她说话,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一个又慵懒又甘甜的尾音。他很喜欢,喜欢看也喜欢听。
夏灯说完扭头,发现他一直在看着她:“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我自己女朋友,我不能看?”
“能,你是我男朋友你最了不起,你想看就看。”
游风听着她阴阳怪气,眼角深藏笑意。
他醒来就一直看着她,想着昨天她着急地表白,害怕他离开的情绪浓烈到连那副寡淡的性格都没能压住。他明明已经为此得意过几轮了,再看她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回想。他的小潜水艇又有了些小时候的影子,前不久还烦透了这身伤,现在却觉得这身伤可真值。
夏灯不跟他说废话了:“我请过假了,你好之前我都在你身边。”
“你在学校不也跟请假一样?”
夏灯说:“那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回去。”
“愿意,有些人迟钝了这么多年总算开窍了,我怎么能不识好歹?”
夏灯听这话,好别扭:“你不要阴阳怪气,不然我等下就回去。我不回学校,但我能去游泳,我还能去一个电影节看首映,我小姨给我弄到了票,看完我还要去卡戎岛看店铺,开酒馆。”
“你怎么这么霸道?你可以嘲讽我,我不能嘲讽你。”游风说。
“对啊。”夏灯就要跟她男朋友霸道,这是她的权利,她要用。
“你等下肯定回不去。”
“什么?”
游风刚看了一眼表,敲门声适时传来。
夏灯从他腿上起来:“谁啊?贺仲生和沈佑吗?”
游风从身后把夏灯的手机拿来,递给她:“余焰女士打过电话,我叫过你,你不起,让我接,我接了,现在敲门的应该是她。”
“……”
“她说跟你爸一起来。”
“……”
夏灯站在原地不动弹了,像一具精致的人皮木偶。游风看着她的错愕转瞬即逝,随即是悠久的沉静,就知道她是在想怎么应对父母。他突然想到,她在面对自己出事时的一系列反应。那时她也很理智。
她说她很怕,但也强装镇定,他那时就已经信了,现在看她面对父母也这样一副思考模样,冷静自持,彻底信了。想想他以前遇到紧急情况,无论心态怎样也还是先处理问题。他尚且这样,怎么赖夏灯太理智?
夏灯想好了,整理两下衣服就跑向门口,打开门,只有物业小哥。
物业小哥被夏灯散着头发、穿着吊带、脸颊微红的画面冲击,往后仰了下身子。
真的很漂亮……
职业素养让他很快醒神:“您订的午餐,餐厅的人送到楼下,我给您拿上来了。”
夏灯才意识到被游风骗了,从物业小哥手里接过食篮:“谢谢。”
进了门,门自动缓慢地关上,夏灯怨自己,被他骗,老是被他骗,老不长记性。她拿出手机,发现“余焰女士”确实打过电话,但显示未接。她没去找游风算账,先把食篮放到桌上,走到窗前地台,给妈妈回了一个电话。
妈妈好像在健身,夏灯听到了器材提醒的声音,她先叫了声:“妈。”
一阵长提示音,好像关了器材。
半分钟后,妈妈微喘:“醒了?”
“嗯。”
“回家吗?”
“回。”
“自己可以回吗?”
“可以。”
妈妈笑了下:“以为我闺女现在乐不思蜀了,车都不会开了呢。”
“妈……”
“回来吧,跟他过一晚可以了,这我都没跟你爸说。”
“我爸也在平城?”
“嗯,我们都有工作要做,未来两个月都会在平城。”
“未来两个月啊?”那不是跟游风的恢复期撞上了……
“你很不愿意吗?”
“没。”
“我等下去买菜,晚上给我宝贝做好吃的。”
“嗯。”
电话挂断,扭头,游风早坐着轮椅出来了,还把食篮里的食物拿出来放到桌上布好了,跟她说:“吃饭。”
夏灯过去,看他一只手好像也不影响生活:“你能够自理吧?”
“不能。”和好之前能,和好之后不能了。
夏灯说:“我爸妈要在平城待两个月,我不能在这照顾你了。”
游风听出来了,她是两个月不能见的意思:“我很丢你的脸吗?让你拿不出手?”
夏灯扫量他一身伤:“你看你身上的伤,我怎么把你拿出手去?”
“伤能代表什么?”
“要是我妈以为我当大哥的女人了,她一定会想办法把你铲除的。”
游风抬头看她:“你还想过当大哥的女人?”
夏灯不跟他发散话题了:“你没替我接电话,为什么说接了?”
“我接了。”
“我这有记录。”
游风舀了勺汤:“我接了许漾警官的电话。”
“……”
夏灯皱眉,又看手机,“余焰女士”前一个电话就是“许漾警官”打来的,显示接通过。
游风又喝了一口汤:“他提醒你这段时间别去步行街了,城管和小贩一直有冲突,摆摊的积怨久了正计划闹事。”
“然后呢?”
“我说你在睡觉,等你醒了回给他。”
“……”
许漾。
之前跟舒禾、程程在一起遇到当街拖行女性的情况,立马到附近报了警,当时就是这位许警官主要负责处理。她们仨交代完始末,准备离开,那歹人突然发狠,嚷嚷着她们仨多管闲事,抄起椅子砸向她们。许漾动作很快,接住那把椅子,也制服了行凶的人。程程看警官长得帅又身手不凡,跟舒禾挤眉弄眼、一唱一和地约了人家的下班时间,去吃了饭。
那次夏灯没去。舒禾和程程第二次约许漾吃饭,叫了夏灯,却没说不是室友局,夏灯到了才发现有许漾。那天吃了烧烤,舒禾和程程一直套许漾的择偶标准,他几次三番说暂时不考虑,两人失去兴趣,也不再问了。分开时,程程问他要不要加个微信,他很直接地给了电话号码,说有事打电话。
舒禾问遇到危险可以给他打电话吗,他让她们直接打报警电话,打私人电话不视为报警。程程喝多了,施展她拿捏男人的功力,问他,遇到危险就想到他,要怎么办。许漾想了一下,又很直接地把片儿区办事处的座机号码给她了。舒禾和程程被这根木头麻到根儿了,不想撩下去了。
他还一本正经地对两人说:“这是报警分号,可以直接打到东光区春安路派出所,接到电话会第一时间出警。”
她们嘴上说好的,心里都没当回事。这对夏灯来说还挺有用的,有了派出所座机号,报警方便多了,就存上了。她跟许漾私底下没说过话,几次他打来,都是提醒她哪里有闹事的趋势,让她别出现。
她往往会回一个“谢谢”。
本来挺正常的事,被游风接了许漾的电话,事情就不正常了,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被他给逮到了。
她手扒着桌沿,刚张开嘴,游风先出了声:“敬佩这位许警官,提前闹事都知道。”
“……”
游风说这种话从来是严肃正经的语气,明明很讨厌的话,他一说出来,就让人觉得错都是自己的,他都是无辜的。
夏灯说:“你为什么跟人强调我在睡觉?”
“你不是在睡觉?”
“我在睡觉这件事重要吗?”
“我是陈述事实。”
夏灯看着他正经的脸:“你就是吃醋了。”
游风死鸭子嘴硬:“我没吃过醋。”
夏灯给他数:“周末、齐征、何公瑾,还有……”
游风放下勺子,双手搭在桌上:“记我的时候记不住,记这些男人你的记性就变得这么好了。”
“……”
明明夏灯占上风,突然他一招制敌,局势被扭转……
她说不过游风,但知道他的软肋,坐到他旁边的椅子:“因为是男朋友,所以要特殊一点。”
“我还得谢谢你?”
“那我不提你吃醋的事了,你能不能也不提我把你忘了的事。”夏灯讲条件。
游风说变就变:“那我吃醋了,现在来说说你忘了我的事吧。”
“……”
夏灯说不出来,耍赖了,悄悄牵住他手。
“别想蒙混过去。”游风话是这么说,但还是牵紧了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很有必要给她暖暖,是空调开低了?
夏灯被他单手揉着手,抬头是他疲惫感浓郁的俊脸:“房博士布置了新的作业,男朋友。”
游风眼都没抬:“自己写。”
“你说过,活着就是为了给我写作业,现在你写不了了,我可以不介意,但有一个条件。”
夏灯接下来就要说,别再提忘了他的事,别揪她的小辫子了。游风抬起头来,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活着就是为了给你写作业没错,但现在一只脚在鬼门关,已经不算完整地活着了。”
“……”
“你还要让我给你写作业,那我只能用这只几乎残废的手了。”
“……”
夏灯认输:“好,你提吧,怪我,对我发脾气吧,是我忘了。”
游风却没说,给她的手暖热乎了,伸手把汤端了过来,语调一改刚刚的,柔和许多:“怪过你。”
虽然很正常,但夏灯还是咬了下舌尖:“应该怪。”
“分手就不用忍了,也不用怪了。”
分手……
夏灯抬起头,眼睛略大,就这么看着他。
游风用好的那只手舀了勺汤,吹吹,喂到她嘴边:“又不愿意。”
夏灯没张嘴,看着他眼睛。她不喝,游风也没强迫,放下勺子,抬头:“我不愿意分手,那怎么能怪你?”
夏灯呆滞的样子有些木,像假人,但漂亮的假人也让人心花怒放,游风说:“你不走,就不分。”
夏灯心里乱跳,一潭死水已经泛起涟漪,现在又拼命震**,好像是从潭底向上延展的。他昨天也说过,“你不走,到死都是你”。
他把压力都给她了,最坏的人了。
“嗯。”
“嗯什么?”游风用鼻尖轻轻蹭她耳轮。
夏灯痒,就躲,但身子还靠近他,声音特别低,考验他耳力:“我不走。”
“什么?”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什么?”游风耳朵凑到夏灯唇边。
夏灯在他耳边说:“我问你你请假了吗?”她有暑假,游风可没有暑假,她知道。
“没有。”游风搂住她的腰,“不重要,告诉我你说了什么。”
“你没请假,你导师不说你?”
“反正在家,什么都没耽误。”
“是吗?”
游风沉吟数秒:“你应该理解不了在家学习的现象,你又没学过。”
“……”
夏灯要起身远离他,游风不让她起,认改了口:“学识而已,一家有一个懂就行了。我把你那份学了,你玩儿你的。”
夏灯仰头看他:“你这是把我当花瓶了?”
游风笑了,唇角浅跃,薄唇微张,白牙露出一点马脚,即便脸上都是青红的伤痕,也过于俊俏了。他很少笑,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给他的小潜水艇,但他的小潜水艇可不领情:“你笑什么?”
“不然呢?你一直以为你是什么?”
夏灯要回家了,坚持从他身上起来:“我要回去了,放开我。”
游风不放:“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小声说了什么。”
“我说,我爸妈要在平城待一段时间,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想办法照顾你自己。”
刚说完,妈妈的电话又打来,她趁机挣脱游风那一只好手,站起来接通了:“妈。”
“难舍难分吗?”
“……”
“你爸都忙完工作回来了,你还没回来。”
“我这就回去。”
“你要是舍不得跟他分开一会儿,那就带回来,正好你爸最近案子进展不顺利,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马上。”
夏灯匆匆挂了电话,也不收拾了,拿上包就要走,走两步返回,问游风:“我能戴你的帽子回去吗?”
游风轮椅的把手上就有个棒球帽,拿下来:“过来。”
夏灯走过去,低头,游风给她戴上。
夏灯要戴口罩的时候,游风提醒:“这就走了?”
“嗯。”
“就这样?”他暗示得很到位了。
夏灯知道了,口罩挂在一只耳朵上,俯身亲了他的脸。
“就这样?”游风还要问。
夏灯当没听见:“回家给你发微信。”
游风没说话。
夏灯走到门口还是返回来,跨坐在他腿上,避开他伤口捧住他脸,吻住他嘴唇。游风没反客为主,显然是没想到夏灯有这个举动。
夏灯怕他在乱想,告诉他:“不是因为你问我要了,是我想给你。”
游风看着她。
夏灯戴好口罩:“如果确定心意还是一成不变的,那用什么来证明我心里有你?
“夏灯的男朋友,你的夏灯走了。
“拜。”
夏灯说完就走了,留下游风被撩得一身火上不来、下不去。
你的夏灯……他晚上要睡不着了。
夏灯回到家,爸妈都在客厅等着了,偌大的空间,十米远的距离,压迫感也还是强烈,她硬是没敢上前。
她没挨过打,也没挨过骂,照理说不用怕,毕竟她爸妈永远宽容。但又给男生做饭,又是夜不归宿,总归是心虚的。
阿姨先迎上来:“回来啦,快先去泡个澡解解乏。”
爸妈都没扭头看,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脑。
夏灯点头,先去泡了个澡。浸在泡泡里,她双手搭在浴缸裙边,拿手机打字,屏幕上是她随便找的一部电影,好不好看她也不知道,因为一直就没看进去。
游风问她到家没。
她说:“到家了。”
“说你没有?”
“还不知道,等下我下楼吃饭,应该会说。”
“都推给我,会吧?”
夏灯看着微信聊天,眼睛在微笑都不知道:“都推给你不是会让我爸妈讨厌你?”
“你不挨骂就行。”
夏灯抿抿嘴:“都推给你,你就完了。”
智控系统响铃了,夏灯手伸到浴缸上装的智能面板,摁下接通,阿姨的声音传来:“吃饭啦。”
“好,这就下楼。”
挂断,夏灯再看手机,游风说:“我有信心让叔叔阿姨信任,别瞎担心,都推给我就行了。”
夏灯摁住说话:“好的,男朋友。”
游风看着这一句,也轻抿了嘴,好像只有抿嘴才可以抑制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虽然照他的肌肉记忆,即便是笑也不可能咧着嘴笑,但还是抑制一点吧。乐极生悲也不是毫无根据,还是得为以后积攒运气。
心里是这么想的,动作上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翻开手机,看夏灯最后那一句“好的,男朋友”。
贺仲生看麻了已经,自从他和沈佑回来,游风就像有病一样不停翻开手机,看一眼又扣上。
“你要不再去看看脑科吧?照个CT(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贺仲生提议。
沈佑也说:“胳膊腿的都折了你都不难受,再挂个精神科吧。”
游风终于抬起头,看这俩外人:“谁让你们回来了?”
“你让我们来我们就来,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你当我们是你养的狗?”贺仲生骂他。
沈佑直接把外边住了一宿的账单截图给他:“报销!”
游风看了一眼,九千七:“你俩怎么不住三万六的?”
“所以才说我们是兄弟啊,为了给你省钱,想都没想三万六的房,挑了一套九千七的陋室。”
贺仲生也说:“还就开了一间,你知道我俩是怎么承受前台几个姐姐异样眼光的吗?”
“都是为了你。”沈佑接得快。
游风把手机放下:“少恶心我。”
贺仲生笑了,不跟他耍嘴皮子了,抬抬下巴,调侃:“说通了吧,跟我们那大美女?”
游风这能告诉他们俩吗?
“不该问的别问。”
贺仲生跟沈佑对视,了然,对着咂嘴,沈佑又感慨:“这么俊的姑娘,眼光这么次。”
“这我得为大美女说两句了,人家原先的理想是行遍世界,然后在海边开酒吧,接收来自五湖四海的故事,以思考人生意义。可不俗呢。”
沈佑只看字面意思:“听着有那么点人类学的意思?怎么学了汉语言文学?”
贺仲生说:“咱学习是为什么?为了钱、名、个人价值。这些东西人家爹妈已经给挣下了,用她学什么?
“即便是她学了,咱们一茬毕业,也不在一条赛道上。
“我们要想跨越阶层取得成功,可不光要有实力,还要有运气,比西天取经都难。”
沈佑看氛围融洽,傲娇了一句:“那我是属于什么?”
贺仲生扭头看他。
游风提醒贺仲生:“寒门贵子,航大之光。”
贺仲生肃然起敬,瞪着大眼看沈佑:“兄弟这么牛?”
沈佑一看贺仲生这么大反应,又觉得刚才太装,收起了傲娇:“也不是寒门,父母都是工人,普通家庭,他们爱瞎侃,反正我也算是运气比较好的那一小撮。”
贺仲生不说话了。
沈佑也认可他前边对阶层的理解:“确实有些东西很难跨越,也很容易心理不平衡。我以前低谷期时也觉得不公平,心态放平和之后,只做手头的事,不再执着于结果,这样一来,一点好消息都像是意外之喜。”沈佑停顿了数秒,又说,“我这也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就瞎听吧。咱接着说大美女。”
贺仲生可不敢大放厥词了,他在三人当中混得最不行了,以为沈佑情商最高呢,原来智商最高,难怪跟他说话舒服。
被人向下兼容了。
“我还在这儿呢,闭上你俩那两张破嘴。”游风不让说夏灯。
气氛回来了,贺仲生知道,是又被游风降维抚慰了。不同于沈佑给予他的震撼,游风的双商他太习惯了。不想了,想什么啊,够矫情的,厚着脸皮继续说:“我们得不到,还不让我们说了?”
沈佑也很想知道:“一个眼界这么宽阔的超级大美女,为什么看男人的眼光这么次?这比我不知道她胸怀远大还难受好吗?”
贺仲生瞥游风一眼:“问他啊,还不是被他给骗了。”
沈佑也瞪向游风。
游风以前是不会搭理他们这种屁话的,但夏灯的吻像羽毛扫动他寂静的宇宙,他实在心情好,就赏了他们一句话:“你们怎么没骗来?”
“……”
夏灯洗完澡下楼,她爸妈已经坐在了餐桌前,她走过去坐下,叫了声爸妈,拿起筷子。
爸爸倒是很平静,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妈妈可不是,双手叠在面前,垫着下巴,看着她的漂亮女儿。夏灯被看得不自在,拿着筷子,久久夹不起东西。
妈妈这时候问她:“没胃口?”
“不是,我不饿。”
“吃了什么?”
“……”
夏灯只吃了一口糖。
妈妈当着爸爸的面不停试探:“他给你吃了什么?”
爸爸抬起头:“他?”
夏灯不自觉坐直。
妈妈微笑:“不是跟同学在一起玩儿了吗?我说她的女同学。”
爸爸没多想,看夏灯坐下到现在一口没吃,用公筷给她夹了菜,还有她喜欢的琵琶腿:“在平城待几天?”
夏灯立刻接话,生怕妈妈又冒出什么惊人的发言:“两个月。”
爸爸挑眉:“以前说在平城上学,不是还不开心?决定去涂州上大学时,说话都轻快了,怎么又变了?”
夏灯卡壳。
妈妈终于拿起筷子,嘴却没停:“正常,女大十八变,胳膊肘这就要往外拐了。”
夏灯突然发了冷汗。
爸爸意识到妈妈的反常:“今天说话不太对劲。”
妈妈拿筷子戳着牛油果酱:“别管我,我的小白菜被人摘了,难受着呢。”
夏灯呼吸一滞。
爸爸放下筷子:“案子的事?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妈妈冲爸爸笑:“身边的人要都像我老公这样心疼我就好了。”
夏灯心间一紧。
爸爸皱眉:“怎么比女儿变得还快,昨天不还说我不顾及你?”
“我错了,我可能只有我老公了。”
爸爸笑得无力:“四十岁了,又演起来了。”
“你少管我,吃你的饭,反正我也是被摘了小白菜的伤心人。”
夏灯待不下去了,站起来:“我有点困了。”说完拉起妈妈,“妈,你跟我一起!”
上了楼,关上门,夏灯松了口气。
妈妈还笑着:“还以为我女儿习惯了寡淡,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张皇失措的时候了呢。”
夏灯扭头对她说:“你让我找一个机会跟爸爸坦白,好不好?”
“哦,跟你爸爸坦白要找个机会,我呢?你妈知道时也难受,怎么没想到安抚我啊?”
“妈——”夏灯拉长音,像撒娇。
妈妈僵了片刻,像是久违一般,很快又笑了,拉着她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来:“说说看。”
夏灯不想说,扭过头:“说什么……”
“说说那男生。”
夏灯要把脸扭一百八十度了,这怎么说?她持续这种淡漠、拒绝沟通的性格已经很久了,早忘了跟妈妈说心事时的自己。
“他帅吗?”
“不帅。”夏灯说谎。
“那就是很帅。”
“……”
“你又不会说谎。”
“……”
妈妈轻轻拍着夏灯的手背:“能确定是喜欢吗?”
夏灯眼睛盯着沙发缝,深黑色的一条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妈,你当时是怎么确定喜欢我爸的?”
妈妈盘腿坐好了:“让我想一想。”
夏灯托住下巴,准备好好听一听。
妈妈边想边说:“我当年回国上学,生活技能为零,身在哪里都格格不入。你爸那时创业有些艰难,就在一个招聘中介那放了个人履历。”
“然后呢?”
“那时我需要一个中文老师,阴错阳差录用了他。他履历漂亮到让人以为是造假,但水平又确实高,就引得我想了解他更多。知道他缺钱后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他了,就在一起了。”
“我爸缺钱吗?”夏灯的祖母是夏润地产的当家人,即便她爸当年创业艰难,也应该不会是钱的事。
“他装的。”
“……”
“他故意把履历放在中介那里的,因为他知道我要找中文老师。”
许久,夏灯说:“我爸有点厉害。”
妈妈说:“手段只能证明他聪明,不能证明他爱我。”
“但是他爱你。”
妈妈点头:“嗯,他爱我。”
夏灯趴在沙发靠背上,想着父母的爱情,不自觉地嘟哝:“男人遇到喜欢的人,都是一样的。”
妈妈听见了:“那男生也装缺钱?”
夏灯摇头:“他什么都装。”
“那还喜欢他?”
“但是他爱我。”
妈妈浅愣,醒过神来轻轻梳理她耳边的发:“你呢?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吗?”
话题回到最初,夏灯已经能答了。
她望向远处街头风格的挂毯,声音悠悠的:“我在意他的所有,他的所有都能牵动我的情绪。他受伤我会疼,他冷落我我也疼,他好好的,我好像……也能好好的。”
妈妈看着她说起爱情时的懵懂样,唇角一直挂着笑。
夏灯回头:“这如果不是喜欢,我不知道什么才是。”
妈妈知道了,把宝贝搂到怀里:“挺好的。”
夏灯很久没被妈妈抱过,也是她寡淡太久的缘故,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妈妈并不在意,她好想这样的宝贝,很多年了,终于勉强见到了,哪怕是勉强。她的宝贝好像灿烂了一些,不是很多,但看到她偶尔没那么无动于衷,偶尔没那么寡淡无心,真好啊。
不用很多。
偶尔就好。
“可以告诉我,那男生的名字吗?”
夏灯从妈妈怀里离开,看着她。
“不会找他麻烦的。”妈妈假装有些难受,“什么时候我的事你也能这么着急。”
夏灯不犹豫了,立刻答:“游风。”
妈妈听到这名字,温柔的神情断裂在脸上,至少半分钟没重组,可是管理表情向来是妈妈的强项。夏灯察觉到不对劲,却没追问。
无论为什么反常,妈妈想说肯定会说。虽然有点不安,但她了解父母,他们从来尊重她的意愿,也就没因这一点反常纠结太久。
沈佑和贺仲生各自还有学业、事业要顾,陪不了游风太久,在他家待了两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