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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重新整合的七万右路军带着粮草完全走出了晋州,直抵京师辖内的沁县,距离洛城不足两百里。
与此同时,西边的韩宗平大军已经拿下黄河之北的运州全境,休整之后便要过河,东边的鲁恭大军因为一路都是平原,进军速度最快,这会儿已经抵达开封城外,正准备攻城。
如果右路军还被堵在晋城,韩宗平、鲁恭就得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步稳扎稳打,右路军负责的只是牵制朝廷三万兵力、稳固已经夺下的晋州后方,避免朝廷军沿着晋城、治州一线北上,截断左、中两路大军的退路以及运粮要道。
现在右路军超过敌我双方的预料突然冲了出来,顿时让朝廷压力大增,韩宗平这边则新增了七万可以调用的精锐之师。
韩宗平立即给萧穆、鲁恭下了新的军令。
鲁恭那边,由赵瑾、罗霄分别率领两万兵力围困开封、荥州,鲁恭亲率三万兵力一路西进赶赴虎牢关。
萧穆这边,七万大军即刻过河,之后兵分两路,由萧穆率兵五万直逼洛城,萧缜带兵两万从西边进军虎牢关,与鲁恭里应外合。
三路大军围城,窦国舅与他手里的五万兵马绝对不敢离开洛城半步。
南边的朝廷军要防止东陵趁机发兵一直没有调用,甚至在右路军冲出晋州之前,窦国舅都不觉得有必要调用南军,自信凭借京师剩余的十五万大军与长安的十万援军便可击退韩宗平,而如今,就算他想调用南军,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坚守城池等待援军。
韩宗平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趁南地援军抵达洛城之前攻下城池。
以鲁恭、萧缜之勇,虎牢关很快就会落到自己手里。洛城被萧穆围着,崤函的五万守军如果去救洛城,崤函一空,韩宗平的七万大军便可直驱而入,崤函守军不动,韩宗平则可集中兵力与长安的十万援军厮杀,同时等待萧缜、鲁恭从虎牢关那边分出兵力来攻崤函,又是一场里应外合.
用两天的时间拿下沁县等黄河北岸的四个小县城,简单休整后,右路军顺利抵达了黄河岸边。
十一月的北地已经非常冷了,而自打入秋之后,黄河便进入了枯水期,有些河段水浅到人可以直接跨过去,有的河段甚至还露出了大片河床。
萧穆便派人寻了一处这样的河段。
众将领们率先来到河边,萧涉左右看看,难以置信地道:“这就是黄河?我瞧着怎么跟咱们家的灵水河差不多?”
萧穆:“十根手指尚有长短之分,更何况几千里的黄河河段,况且现在是枯水期,等夏天你再来看,又是一个样。”
萧涉嘿嘿笑:“管它呢,我要过河了!”
年轻儿郎一甩马鞭,第一个朝对岸冲去。
萧延、萧野等人不甘落后。
佟穗稳稳地跟在老爷子身边。
今日是个阴天,再看看这处实在不怎么威风的黄河河段,那种萧条败落的景象,佟穗竟由此想到了被一帮奸臣贪官占据的洛城。
四月的时候,他们还在一千五百里外的朔州,与洛城隔着千山万水。
短短七个月,过了这条河,他们距离洛城便只有一百里。
若非亲自跟着老爷子一步一步走过了这一千多里,若她还待在小小的桃花沟,佟穗大概做梦都梦不出那一座座城池一处处险关是如何拿下来的。
过了河,萧缜就要带上两万兵马出发了。
他只点了原右路军麾下的五千步兵,再对廖洪安道:“将军是只想立个简单的投诚之功,还是跟我们一样,为大将军攻关破城,尽表忠心?”
廖洪安既已彻底背叛了朝廷,与其因为投降随便拿点军功赏赐,不如挣个大的!
他朝这位比他年轻了一轮的萧二爷拱拱手,道:“这一带我熟,愿为少将军引路!”
两人整兵离去。
佟穗望着萧缜的背影,皱着眉头对老爷子道:“一万五都是降兵,二爷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萧穆道:“他是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想让咱们带着廖洪安去围洛城,万一廖洪安反水,与驻守洛城的五万大军里应外合,咱们就危险了。”
见孙媳妇忧容更胜,萧穆笑道:“放心,老二收服降兵最有一手,再说那一万五兵马的指挥都是咱们自己人,廖洪安只是空挂将军的虚名而已,早已指使不动降兵,他自己也清楚,不会做傻事的。”
萧野凑过来,打趣道:“关心则乱,说明二嫂惦记二哥比咱们惦记二哥的还多。”
佟穗:“……”
萧穆瞪了一眼四孙,肃容道:“少扯闲话,出发!”
初八下午,五万右路军抵达洛城城外。
不久前还嘲笑黄河水浅的萧涉,远远窥见洛城,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纵使这群出自卫县的将领们已经领教过太原城的气派,今日还是被都城洛城的巍峨震慑到了。
洛城不但城墙高达八丈,前面还有一条蜿蜒流淌的护城大河,河面最宽可达十五丈,最窄段也有四丈多宽。
在护城河与城墙中间,还挖了一条两丈来宽的壕沟,沟前设有两排拒马架,不用想,壕沟里面肯定也预先埋了桐油,随时准备给敌人安排一场火攻。
“齐云,这城墙你爬得上去吗?”孙典扭头问齐云。
齐云:“只要梯子够长,只要守军的攻势不要太密,还是可以一试的。”
萧穆让这群年轻人议论了一会儿,才道:“再难打的城池只要做好准备也能攻下来,且先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搭好后,萧穆叫来手下的一众指挥,分头派遣差事。
登城需要云梯,现有云梯长度不够,立即叫随军工匠们加长。
过河需要沙袋,明日起便由乔家兄弟带人去附近百姓家里采购麻袋,另派一队士兵去挖土填袋。
右路军这边忙忙碌碌地做着准备,次日,洛城城门居然大开,走出来一位公公。
公公手持圣旨,乃是替窦国舅来劝降萧穆的,称只要萧穆率领右路军投降,窦国舅会封萧穆为侯,继任新的蓟州总兵。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萧穆只叫人将这位公公扔进了护城河,正好试试护城河的深度。
护城河很深,幸好这位公公会水,艰难又狼狈地游了过去。
初十黄昏,虎牢关传来捷报,萧缜、鲁恭已经攻下虎牢关,留下五千兵力守关,二将带着三万兵马赶赴崤函去接应关外的韩宗平大军。
十一下午,围困荥州城的罗霄送来捷报,荥州守将听闻虎牢关失守,率领一万守军投降,如此,罗霄也率领三万兵力去了崤函。
十五这日,崤函传来捷报,关城已经归我军所有,鲁恭将率三万步军赶来洛城与萧穆合兵,萧缜、罗霄率领一万骑兵两万降兵步军继续往西支援正与长安援军激战的韩宗平中路军。
同日,朝廷从许昌一带调集的五万援军终于赶了过来。
鲁恭让萧穆继续围着洛城,他带着三万将士去拦截援军,交战两次便让这第一波南边来的援军折损七成,剩下三成乖乖投降了。
十一月二十,鲁恭率军回到洛城城外,潼关那边的中路军也传来捷报,长安守将战死于韩宗平手下,被打到只剩六万的长安援军投降,这时,中路军便组成了一支十五万的大军。
韩宗平让五万将士t退回长安以防西梁偷袭,他亲自率领剩下十万大军赶往洛城。
传讯兵将战报送到萧穆、鲁恭手里,萧穆朝鲁恭赞道:“大将军才是真正的用兵如神,不说运城的三万守军如何难打,长安那边的十万援军有一半都是精锐骑兵,大将军只用七万兵力就拦住了他们,且只用一万伤亡就换取了四倍的敌兵折损,还有鲁将军在冀州平原的势如破竹,攻城如摧枯拉朽,这都是实打实的战绩啊,不像我们,全靠取巧才夺得了龙行径。”
鲁恭笑道:“您老不必自谦,咱们这三路大军互相接应,少了哪边都不会如此顺利。”
萧穆感慨道:“老夫蹉跎一生,有幸在暮年投靠大将军麾下,又幸得大将军委以重任,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鲁恭看向老爷子鬓边清晰可见的银丝,又佩服又惋惜:“可惜没能早与您老相识,不然咱们一起打草原外敌,那才叫痛快,现在虽然也赢了,可自家人跟自家人打……唉!”
萧穆跟着叹息道:“都是窦国舅等奸臣的罪过,若非他们祸害朝堂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数万大好男儿又何必自相残杀,只盼大将军到了,能说服窦国舅开城投降,莫再让洛城里面的将士百姓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承受战火之苦。”
鲁恭颔首,只是神色凝重:“就怕他冥顽不灵,非要拉着全城百姓与他陪葬。”
佟穗站在老爷子身后,默默地听着。
忽地,帐外传来一些人语喧哗,似乎在说“下雪了”。
佟穗跟着两位将军走出大帐,刚刚驻足,鼻尖一凉。
佟穗仰头,看见零零散散的雪花正在从高空飘落。
萧穆擡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他掌中,过了一会儿,才被老爷子掌心的温度融化。
但落在地上的雪花就没那么容易化了,只会越积越多。
萧穆心中一动,看向鲁恭,鲁恭恰好也看了过来,两个将军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道:“天助大将军!”
一场小雪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且连着下了三天。
十一月月底,当韩宗平的十万大军终于兵临城下,洛城那条护城河已经被冻得结结实实,壕沟里也填满了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