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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光磊叔侄野心颇大,占了朔州之后还想图谋天下,但他们收拢招募的士兵们绝大多数都不会真地惦记推翻朝廷封侯拜将,图的只是除掉老家这边的贪官恶霸们,图的是自家能分到田地,以后能过上安稳日子。
施光磊叔侄帮他们除掉了贪官,他们便愿意拥护这叔侄俩,如果这次来攻雁门关的是以狠辣扬名的李纲兄弟,小兵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性命大概会拼死抵抗,可过来的是萧家,给七县百姓分田分地分粮且从来不杀降兵的萧家,前面三日小兵们听着外面的种种劝降之言已经军心动摇,此刻施光磊一死,军心彻底溃散,越来越多的小兵选择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短短半个时辰,军营里的喊杀声便平复了下去。
老爷子叫人灭了火,开始清点两边损伤。
萧家这边一开始靠箭雨射杀、阻拦了众多敌兵,少量逃出来的敌兵被萧守义、萧延父子俩率军两头围堵,乃是以多打少,混战中基本是两三个人打一个敌兵,配合之下只阵亡了十二人,另有四十余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势。
而前来夜袭的一万守城敌兵,共有三千余人死在箭雨大火刀枪之下,伤者高达百余人。
这还是他们投降得够快,不然被堵在山路上,此战必将全军覆没。
降兵们被看守在一处,周景春、周桂等军医先忙着为自家受伤的将士医治,因为战前就做好了充足准备,连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伤者的周桂都不慌不乱,冷静地为士兵们处理着伤口。
萧延收集了十二个阵亡小兵身上的木质兵牌,交给老爷子。
有的兵牌上染了血,有的兵牌似乎还残留主人的体温。
萧穆一一看过,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将一把兵牌递给佟穗:“拿去给主簿吧。”
身为主将,他只能争取以最小的伤亡换取胜利,却难以做到保全所有将士们的性命。
佟穗默默攥紧那把兵牌。
战场上的尸体是没有条件运送回去的,只能原地焚烧。
萧家的一万大军押送这六千多降兵来到雁门关下,大营那边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城关上只剩一队弓箭手了,见到萧延扔上来的施光磊的人头,立即开关投降。
雁门关内有关城,又忙碌了半个时辰,佟穗终于带着周桂回了老爷子拨给她们的一间营房。
周桂的衣裳上沾了些血,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今晚两边伤兵们的各种惨烈伤口依然给周桂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不过,当她跟在佟穗身后进了屋,瞧见里面熟悉的一方炕,周桂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连着睡了几晚帐篷,今晚终于又能睡炕了。”
佟穗取下皮甲,温声道:“不早了,简单洗洗就睡吧。”
与守城那日的战况相比,今晚的埋伏战已经算是轻松。
周桂确实累得够呛,脱了衣裳擦擦脖子手脸再洗洗脚,要上炕的时候,瞧见姐姐朝她敞开了被窝。
佟穗笑道:“怕你夜里做噩梦。”
周桂一边钻进来一边反驳道:“我才没那么胆小。”
因为疲惫,姐妹俩很快就睡着了。
雁门关已破,昨晚老爷子发了话,允许半夜打了一场漂亮仗的将士们可以睡到自然醒。
可佟穗习惯早起了,见表妹睡得香,她悄然穿好衣裳,叫两个健硕女卫守门,她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微亮,佟穗一眼瞧见了单独站在旁边山头高处城墙段上的老爷子。
佟穗一路跑了过去。
当她来到老爷子身边,一张脸都跑红了,气喘吁吁的。
萧穆笑道:“急什么,我又不会被风吹走。”
佟穗:“我怕错过日出。”
萧穆笑着望向东方,佟穗还真没白跑,就在此时,一轮红日缓缓跃出天边层叠的云层,金光万丈。
等红日完全跳出来,萧穆才问:“昨晚熬了那么久,怎么没多睡会儿?”
佟穗:“在下面望了三天的城关,睡觉前就想着今早一定要来看看。”
萧穆摸了摸近在眼前的城墙,远处望着雄伟,离得近就能发现这城墙已经有些破了,那是被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侵蚀出来的。
他道:“再厉害的天险都得靠人守着,换个稳重的守将,只要他闭关不出,光靠咱们一万兵马不可能破关。”
佟穗:“祖父不必谦虚,您叫三弟骂的那些话句句都往施光磊的要害上扎,施光磊能忍住三日已经够沉得住气了,他之所以轻敌冒进,根本还是施家为政不仁,他担心军心动摇手下将士背叛,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如果施家对待朔州一带的百姓如同萧家对待七县那般,施光磊又怎么会担心将士背叛?
萧穆笑道:“是啊,万变不离其宗,任何战术归根结底都是攻心之战,只要是人t,只要将对方里里外外都摸个透彻,总会发现可利用之处。”
佟穗:“拿下雁门关,代县就好打了,不知道二爷、四弟那两边的进展如何。”
萧穆:“代县仗着有雁门关,这边守军多,里面兵力肯定空虚,阴县那边没有天险,只能靠阴城守军拖住咱们的人马,只要老二他们能攻下阴城,便可一路畅通奔赴朔州。”.
阴城位于朔州的正东北方,两城只隔了一百里地,乃是戍卫朔州的重镇。
阴县原是代王施毅的地盘,施毅攻下朔州后本是周围最大的势力,奈何北面出了个统领七县的萧家,无论萧家对付李纲兄弟的战术还是收揽民心的本事都让施毅深深忌惮,为了防止萧家通过应县来打朔州,施毅特意在阴城驻守了两万大军,交由他的长子施金虎亲自带兵。
以两万守城军防备只有四万兵马的萧家已经足够了,没想到又来了韩宗平的十万大军。
施毅不想投降,顺王齐恒也不想投降,为了应对韩宗平的大军,齐恒干脆放弃了他占据的那几个小县,带着五万兵马来朔州与施毅合兵。施毅势大,齐恒臣服得心甘情愿,再加上施毅为了表示诚意娶了他的女儿,齐恒越发要支持女婿了。
翁婿俩合兵后,邓军师建议分别往东北方的阴城、西北方的鲁城各增兵两万,再加上东南的雁门关、西南的定武关,凭借大军与天险将朔州围成铁桶一般。
齐恒觉得此计甚好,因为女婿的十万大军已经派出去六万守城守关了,齐恒便从自己的五万兵马里分出四万,由两个儿子分别带去支援鲁城、阴城。
朔州这边一共留了五万守军,凭借城池之坚定能安然无恙,施毅担心年轻将领容易冲动,又把身边的邓军师派去了阴城,让邓军师辅佐他的儿子施金虎、妻兄齐云镇守阴城。
施毅想,一位军师、两个虎将、四万大军,守阴城应该够了?
阴城。
施金虎已经连着几晚没睡好了,他不怕萧家爷孙几个,却怕韩宗平。
等啊等,这日哨兵终于来报:“禀世子,萧家那边发兵了,约有步兵一万、骑兵三千!”
施金虎急着问:“只有他们吗?韩总兵没派人?”
哨兵道:“没有,将旗上写的全是萧!”
邓军师摸了摸胡子,对施金虎、齐云道:“根据王爷送来的各地战报,看来这次萧家是为韩总兵做了先锋军啊,由韩总兵攻打外围一带小城,萧家来咱们这边啃硬骨头。”
施金虎难以理解:“韩总兵这不是明摆着要萧家过来送死吗?萧老头真就傻傻地给人当刀了?”
邓军师嗤道:“萧家祖上是世袭的千户,正经的朝廷武官,萧老被上峰陷害才蛰居村野,但他骨子里还是忠君报国那一套,宁可给韩总兵当刀为萧家赚个为国为民的好名声,也不屑跟咱们这种百姓出身的造反势力为伍。”
他两次去说服萧穆与王爷结盟,萧穆都拿年迈胆小只想戍卫七县说事,结果韩宗平一来招降,萧穆立即胆大了,不就是图韩宗平那边的“名正言顺”?
施金虎才不管萧老头怎么想,高兴道:“萧家若与韩总兵联手来打我,我还要怕上一怕,现在他们就来了这点人马,我又何惧之有,直接带兵杀出去就是!”
邓军师连忙拦道:“世子万万不可!萧家虽然兵少,但萧二等兄弟都是猛将,且极擅练兵带兵,萧二亲率的三千骑兵更是堪比两万步军的战力,我们这边的四万士兵守城足矣,正面交锋绝不是萧二兄弟的对手。”
施金虎比了比自己的拳头:“他萧二是猛将,我与齐云难道差了?对了,齐云,你怎么说?”
齐云虽然是代王施毅的妻兄,今年刚刚二十一岁而已。
齐家是舞狮之家,家中子弟皆身手矫健,齐云则是其中翘楚,寡言少语、武艺绝伦。
面对施金虎的询问,齐云垂眸道:“我过来之时,父亲与王爷都特意交代过我,让我谨遵军师之令行事,不可擅自做主。”
施金虎瞥眼面露笑意的邓军师,气得脸都青了。
邓军师再次为他分析道:“世子可知,韩总兵为何不亲自来打朔州?”
施金虎不理他。
邓军师也不尴尬,继续道:“因为韩总兵在防着大同的赵总兵,与其亲自啃朔州这块儿硬骨头还要担心腹背受敌,不如把朔州交给萧家。韩总兵明着是去收服周边小县了,其实是在观望朔州战情,萧家赢了,他们自会过来接管,萧家败了,韩总兵必然会放弃朔州,保留兵力继续南下,以攻打朝廷为先。所以啊,咱们真不用急,萧家三路兵马久攻不下自会打道回府,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胜。”
施金虎:“……胜是胜了,就是胜得憋屈。”
邓军师:“这叫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以待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