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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缜是初四那日进的城,直到今日才算真正得了一日空闲。
他也想多陪陪佟穗,出门前便跟家里交待了,要等黄昏再回。
所以晌午的时候,萧缜带佟穗去了城里的一家酒楼。
近日城中颇为太平,酒楼生意瞧着还行,即便是这世道,总有人手里有些闲钱,也喜欢约上好友畅饮吃席。
萧缜要了一间雅间。
夫妻俩都穿着布衣,没想过要摆什么威风,可萧缜又是在县衙审问四大恶霸又是在城墙练兵,酒楼有伙计认出了他,机灵地去报给东家,待到厨房这边开始上菜时,东家便亲自过来了,给夫妻俩添了几道未点的酒楼招牌菜。
满满一桌,共八道热菜,四道凉菜。
萧缜笑问:“这么多,你看我们夫妻吃得完吗?”
东家殷勤道:“您为咱们守得城内一片安稳,这是我们酒楼一点心意,大人与夫人只管品尝,剩下也无妨。”
萧缜问佟穗:“要尝吗?”
佟穗:“太浪费了。”
萧缜便留下自点的一道凉菜两道热菜,剩下的让酒楼用食盒包好,等会儿派人送去萧家。
天已经冷了,饭菜放半日坏不了,傍晚热一热刚好吃。
待到结账时,萧缜坚持付了十二道菜钱。
坐在大堂的食客们看着东家与这对儿夫妻推来推去,明白了怎么回事,待萧缜与佟穗走出酒楼后,食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萧家真是不一样啊,我记得狗官在的时候,经常来这边的雅间,走时全是赊账,一文钱没付过。”
“还以为萧家早晚也会学狗官作威作福,现在一看,萧家那是清官的做派啊。”.
下午逛的是县城,遇到值得一看的地方,譬如县衙、粮仓、铁匠铺,萧缜都会带佟穗进去边逛边讲。
经过绸缎庄、首饰铺子时,萧缜刚露出进去之意,佟穗已经骑着骡子往前走了,丢下他不管。
萧缜只能追上来。
佟穗嗔怪他道:“刚在酒楼显露过你为官的清廉,现在带我去那地方,是想叫旁人说我贪图富贵吗?”
萧缜:“十二道菜确实吃不完,衣裳首饰买了真能派上用场,不一样。”
佟穗:“买了我不用,一样是浪费,再说了,你给我买了,家里其他人买不买?”
道理萧缜都明白,他只是想对她好。
一骡一马紧紧地挨着,萧缜看着她道:“先记着,总有能名正言顺打扮的时候,那时再陪你去逛铺子。”
佟穗笑着点点头。
逛得尽兴了,黄昏时分,夫妻俩回了萧家。
萧缜去书房见老爷子,佟穗被萧玉蝉拉到了东厢房这边的堂屋,柳初等女眷也被陆续叫了来。
堂屋的桌子上,摆着几匹彩色细布,还有两个首饰匣子。
萧玉蝉抱怨佟穗道:“布料首饰每人都有份,姑母非要等二嫂回来了再挑选,结果呢,二嫂跟二哥一直逛到这时候,让我们好等。”
佟穗真不知道会买这些东西,她交给两位长辈的钱也完全不够用啊。
萧姑母笑道:“这些是我买来送你们年轻人的,算是提前给了新年礼物。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既然搬到城里了,也该打扮打扮,整天灰扑扑的,白白浪费了好相貌。”
一个侄女三个侄媳妇,她个个都喜欢,乐意花这份钱。
盛情难却,又是大家都有的,佟穗只好乖乖排着等待挑选。
按照长幼顺序,柳初排在最前面,跟着是佟穗、林凝芳,萧玉蝉排最后。
萧玉蝉指着那匹海棠红的料子道:“这是我在铺子里就选好叫姑母买的,你们都别跟我抢。”
佟穗三妯娌可不是那种人,撇下萧玉蝉看上的那匹,三妯娌有商有量地分派了剩下三匹,柳初选的碧色,佟穗要了那匹牡丹粉,林凝芳要的是那匹竹青。
首饰有两样,玉簪与耳坠。
萧姑母:“都是普通的玉,好的姑母买不起,现在咱们也不好往外戴,图个物美价廉吧。”
这样的玉在柳初、佟穗看来已经非常好了,林凝芳明白萧姑母那话是对她说的,选好自己的那份后,她屈膝朝萧姑母行了一礼,瞧着手里的玉簪与耳坠道:“能与大嫂二嫂玉蝉一样得姑母惦记,是凝芳的福气,姑母再自谦的话,便是把我当了外人。”
萧姑母莫名地心疼起来,大侄媳有女儿陪着,跟自家人也都熟了,二侄媳父母双全家里和睦,只有这个三侄媳孤零零一个。贺氏那样的脾气,想必没跟三侄媳说过亲近话,她竟成了三侄媳在夫家遇见的唯一和善的女性长辈。
“好,是姑母说错话了,反正以后我送你们礼物都送一样的,你们最好全喜欢,哪个敢嫌弃,我以后谁都不送。”
四个小辈均笑了.
佟穗先将东西抱回东跨院,因为要赶着去吃饭,只能回来再收进箱笼。
可回来是夫妻俩一起回来的,萧缜见到炕上的东西,一样样看了起来。
牡丹粉的细布,摸起来比粗布舒服多了,萧缜展开布料,出其不意地将站在旁边的小妻子t裹了一圈。
被裹成蚕茧的佟穗:“……”
萧缜看看料子再看看她,道:“这就是牡丹粉?还不如你脸上的粉好看。”
佟穗瞪着他的胸口道:“快收起来,仔细弄脏了。”
萧缜:“这匹就别往箱笼里收了,趁着还不冻手做成新衣,过年了穿。”
佟穗擡眸看他:“这个年能太平吗?”
纵使萧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反王那边始终都是个隐患。
萧缜:“我说能,你信吗?”
佟穗与他对视片刻,点点头。
换成刚嫁给他的时候,萧缜说得再靠谱她都只是随便听听,如今,她是真的信。
萧缜也看得出她信了,笑了笑,将布料放在旁边,捡起那两样首饰给她戴上。
玉簪好戴,耳坠细细的,萧缜又长得太高,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一只都没能插./进她的耳洞。
佟穗不嫌他笨,就觉得他挨得这么近,呼吸都落在她脖子上,怪别扭的。
“我自己来。”
“我来。”
萧缜似乎跟这事犟上了,让她躺到炕上去。
佟穗只好照做。
萧缜将梳妆台的木凳搬到炕沿前,坐好了,一手捏着她薄薄的耳垂,一手捏着耳坠继续尝试。
佟穗一会儿看看他格外专注的眉眼,一会儿看看屋顶,一会儿再看看窗。
一对儿耳坠终于都戴好了,萧缜让她坐起来。
佟穗被他拉着胳膊,垂着眼面朝他坐在炕边。
容易害羞的新妇,被灯光一照,红扑扑的脸比什么牡丹花都好看。
萧缜扣住她的后脑,亲着亲着,站了起来.
次日,男人们早早去了军营,女眷们也为招待城里大户家的太太们做起了准备。
礼数这边有林凝芳提点,大家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再有擅长接人待物的萧姑母坐镇,小媳妇们也不至于太慌。
萧玉蝉是最不紧张的那个,对佟穗、柳初道:“你们只需记着,这些人家里再厉害都比不上咱们家,是她们要讨好咱们,哪怕咱们放个屁她们都得装作没闻到,又有啥好慌的。”
萧姑母正拉着绵绵说话,闻言捂住绵绵的耳朵,数落侄女道:“天天屁啊屁的,一点都不文静,等会儿客人来了可不许这样。”
萧玉蝉:“知道,装我还是会装的。”
萧姑母摇摇头,自家侄子多,二侄子还好,讲究点,老三老四老五都糙,少年时期在外面学了那些粗话口头禅拿到家里,比着似的粗话连篇,侄女耳濡目染的,说话也带了几分糙。
日上三竿,客人们陆续到了。
一共八家女眷,概因知道萧家来自村里,怕压过主人家的风头,这八家女眷都穿了细布衣裳,头上也只有两三样瞧着质朴的首饰。
有的只来了四旬年纪的夫人,有的夫人带了年轻的媳妇,还有的带着十五六岁待嫁之龄的姑娘。
如林凝芳先前提醒佟穗的那般,这些妇人们都把佟穗当成萧家的当家太太,做什么说什么都会打量着佟穗的脸色。
当然,贺氏、萧姑母也没有受到冷落,萧涉、乔家兄弟可都没娶妻呢。
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个时辰,女客们谢绝萧家留饭的好意,齐齐告辞了。
人走干净后,佟穗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在灵水村的时候,也经常有媳妇婶子的去萧家做客,可村里人说话比较直来直去,城里这些夫人太太们完全是另一种做派,举止讲究谈吐文雅,有的话似乎只是随口提起,细细一琢磨却暗藏玄机。
费神、费脑、费唇舌。
佟穗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书,才彻底将那些声音清出脑海。
天黑之前,老爷子等人回来了,聊起待客的事,贺氏很是激动,将今日见到的几个小姑娘都狠狠夸了一通。
萧野四个单着的表兄弟住在军营,还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了他们。
萧延笑道:“五弟还没开窍,娘怕是要白心热了,四弟、表弟们年纪确实到了,合适的话可以选一个。”
贺氏:“等你五弟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给他做主,娶回来他自然会开窍。”
夫妻之间,就是那点子事,媳妇漂亮贤惠就够了。
萧守义咳了咳。
贺氏反应过来,讨好地看向老爷子:“爹,您说是不是?”
萧穆这才道:“他们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急着成亲,可以安排,他们若不急,你们也不用在这上头浪费心力。反王在外虎视眈眈,卫县形势一日未稳,现在做成的婚约便都是虚的,女方家随时都能悔婚。”
佟穗悄悄看向林凝芳。
私底下林凝芳可告诉她了,今日来做客的那些姑娘,八成都不是家中嫡女。
越是望族大户,行事越是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