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开炮
楼越吃完晚饭,躺靠在沙发上看手机,谭啸龙挨过来,相当顺手地给她捏着脚。
阿姨见状,收拾完碗筷,就迅速退出了男女主人的二人世界。
“别躺着了,走吧,出去散步。”谭啸龙劝说着。
自从陪孕妻养成散步的习惯,他喜欢上了散步。他们两个人挽着一起,或一前一后,沿着小区往后山的公园散步,这能让他产生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这感觉是陌生新鲜的,并无经验对照。和同一个女人越相处越有亲密感,这种经历谭啸龙还没有过。
同时让他喜欢上的感觉还有,散步的一路上,总有人和他们打招呼。自从固定下散步习惯后,这块绿地四周的住户们,对他们从原先的不熟悉迅速变得熟悉。男人们客气地和谭啸龙寒暄,女人们热络地问候楼越:她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楼越说女孩。其他女人纷纷说,看她肚型感觉怀的是男孩。她不置可否,谭啸龙则跟着帮腔说,他也喜欢女孩。众人就明白了:这两人应该是通过技术手段提前知道了。
和她在一起时,谭啸龙发现,自己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就算他富起来已经这么多年,到了陌生的场合,别人不知道他是谁时,很少会对他这样友好亲切。人们会因为他有钱而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但那种神色中往往夹杂着质疑和一丝戒备的味道。
现在他们逐渐成了这个社区的一部分。在孩子降临前,他们已经成了让人熟知的家庭了。
谭啸龙几乎要惋惜,等搬到新房时,就会见不到这些人了。不过,那时候他们会认识新的一批邻居,按谭啸虎拿到的业主资料看,这些人非富即贵,有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可以说是上流云集了。有了她在身边,谭啸龙信心十足,他会交到更多朋友,不是生意场上的那种朋友,而是可以互相串门聊天的朋友。
“走吧,”谭啸龙又催促了一次楼越。她抱着手机,沉浸在呈几何式增长的热度里不能自拔。
“等一下,等我回复完。”楼越解释说,很多人看了她的文章后,在评论区讲述自己的遭遇。她自然是无法一一回复,但是遇到那些写得特别让人心碎的评论,她不能毫无表示,忍不住要多说两句安慰和启发的话。
谭啸龙听完她的解释,只问:“今天涨幅还可以是吧?效果好的话我继续投。”
楼越哭笑不得。“现在够了别买了,本来我写这个算是有感而发,火一下也正常。你买这么多流量,看上去就像,我为了打倒段grape楠下了血本了。”
正说着,段楠的电话来了。楼越拿着手机,给谭啸龙看来电显示,说:“来了。”她按下了免提,让她这场小小革命的资助人谭啸龙听听段楠有什么话要说。
电话里传来段楠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楼越,我知道你能写,我过去也经常鼓励你多写写东西,把自媒体做起来。可为什么是现在呢?这段时间我一天都没睡好过,网上说我什么的都有,但只有你做的事情让我痛心。”
楼越翻了个白眼,看看谭啸龙。她得到了他的鼓励,于是用有些挖苦的语气说:“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我觉得现在正适合。我做的事情怎么了?我问心无愧。你呢,你能这么说吗?”
“楼越,你也是个咨询师,你知道移情这种事情是很微妙的,我们在做咨询的时候经常需要利用这一点。我承认,可能有些边界我没有把握好,但绝不是她说的那样。‘性侵’?多可怕啊,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楼越沉默了几秒钟,说:“这里没有别人,没有法庭,没有仲裁委员会。如果你觉得你是无辜的,你应该会第一时间跟我说这事,如果你在乎我这个朋友怎么看你的话。但你躲起来了。”
段楠忽然激动地说:“现在很多人都想把我搞臭搞死,你在这个时候出来推波助澜?我不过是跟她以恋爱的名义发生了点事情,也罪不该死吧?”他清清嗓子,像是要准备发起一轮绝望的反攻:“你在网上挥斥方遒、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我都不知道,你楼越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道德洁癖了?”
他的重音气急败坏地落在道德洁癖四个字上,格外意味深长。
谭啸龙看见楼越眨着眼睛,摇着头,似乎卡了壳。段楠挂断了电话。
楼越扭头对谭啸龙说:“你听见他怎么说的吗?”
谭啸龙摇头:“我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他肯定不高兴了。”
“那是一点不假。”楼越哼笑了一声:“也好,反正闹掰了,我现在没有任何顾忌了。我要写得更犀利,向这些人猛烈开炮。”
“好!”谭啸龙捧场地说着,向她伸出手来:“先去散步。回来你再开炮也不迟。”
李秋伊长得很像她母亲。占彪从火车站接到了丈母娘后,回家的一路上,她都在跟他找话说,说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接。
比如,她一个劲地说,李秋伊不应该这么快怀孕,虽然“你爸妈应该很高兴”,但是他们还没办婚礼。家里亲戚问起她女儿的婚恋状况,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她现在来照顾女儿,待时间长了,别人会有想法的。
占彪完全不理解丈母娘弯弯绕绕的意思,他陪着笑脸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有孩子是好事,他们全家都很期待孩子的到来。他又提起自己工作职责的重要性,加上提拔以后更要好好表现,做点成绩出来,所以他也很感恩她能过来。
占彪进了屋,把丈母娘带来的行李和各种各样的袋子放下,然后从卧室里翻找出一些床品毛巾,又找出一只没用过的茶杯烫了烫,倒上水,请丈母娘坐下休息,喝喝水。丈母娘看着茶杯上印着的“大比武一等奖纪念”的字样,正想对女婿说点轻松自然的恭维话,占彪对她说:“妈,我得回去了。最近队里事情还多,周末没法休假。”
“噢,你赶紧去忙你的吧。”李秋伊的母亲说。
占彪一走,母亲就叹了一口气:“不能未婚先孕,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怀孕了,人家就把你拿捏住了,你看到,现在也不办婚礼,像个什么话。我刚才在路上提了这茬,占彪都没接话啊。”
“他确实工作忙,我不是给他找借口啊,”李秋伊说:“其实他很会照顾人的。他现在回家都抢着干活,让我多休息。”
“才干了几天,你就心疼他了?你现在怀孕了,他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母亲喝了几大口水后,说:“再说,我现在不来了吗?我接过他的担子了。”
李秋伊有些恼火地说:“妈,你为什么说话总这么消极,非要挑刺呢?”
占彪的车开到市局门口,就看见宣传栏已经全部换成新的了,大红色的边框,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重要讲话。最近的重头戏就是开会。占彪仔细一看,宣传栏一旁还做了红黄相间的亚克力标语牌:“不漏一案·不漏一罪·不漏一财·不漏一人”、“平安新海·法治新海”。
看来这后面会议还多着呢。
局长先做了讲话。“领导干部要提高政治站位,切实增强做好常态化扫黑除恶斗争的责任感、使命感、紧迫感。要深入学习关于常态化扫黑除恶斗争重要指示精神,全面落实中央和自治区、市委相关部署要求,进一步统一思想认识、强化责任担当、发扬斗争精神,不断为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新海、法治新海贡献力量。”
各部门领导也陆续做了发言。占彪代表刑侦支队表示,要充分发挥老刑侦人的优良作风,不怕苦不怕难,刨根挖底也要找出新海市黑恶势力的漏网之鱼。
局长对占彪的发言着重回应,说:“大家都要拿出具体的计划和流程,将目标和考核标准量化。比如说,我们能在一百天里,接受群众举报并有效回复多少起?实现重启立案多少起?打掉涉黑集团多少个?当然,我们新海市这些年一直都在民众满意度测评榜上名列前茅的,但这不表示,我们的工作就做到位了,我们还要继续深挖,争取在这场攻坚战里做出好成绩,对得起人民的期望……”
热烈的掌声响起,散会的序幕到来。
占彪把笔插回了笔记本里。局长继续说:“随着工作的深入开展,我们市局内部也要成立一个扫黑专项斗争小组,由我担任组长,副组长呢,就由占彪同志担任,小组的其他成员有……”
占彪脑子一嗡,他还以为小组组长由局长担任,副组长肯定是副局长担任。但副组长却给了他占彪。这是因为组织上对他信任,对刑侦支队重视,还是因为这是个烫手山芋?
楼越拿到同济大学的邀请函后,兴奋地打开来看。里面有食宿安排、餐券、咖啡券、日程表、通行卡、一堆展览的门票。
谭啸龙这才知道,她居然要出省参会好几天。他不是投了流量让她好好玩游戏了吗?她现在把舞台搬到网上,在家里怎么造都挺好的,前几天他还担心,她现在几乎都不愿意出门了。楼越对保护过度的谭啸龙解释说,她多去大场合露露面,和大佬们交流交流,这样有利于推进她的商业计划。尤其是她过去最大的业内人脉段楠,她不是已经用不上了吗?
谭啸龙一听,连忙将人马配置好,要司机、阿姨跟着女主人一起去上海。虽然这做法对她来说十分荒谬,但作为妥协,楼越也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