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贪心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谭啸龙给楼越面前的酒杯倒上酒。
“没什么辛苦的,不是还有你请的两个护工轮班吗?”楼越举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像喝水似的。谭啸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她缓了缓,接着说:“有人来看他的时候,我作个秀而已。”
“你应付得了,那我就放心了。”谭啸龙说。
这段时间他急得百爪挠心。真要是作秀也就罢了。她还跟占彪逢场作戏起来了。有一个采访里,占彪靠在病床上,楼越拿着勺子给他喂饭,没吃两口又给他用纸巾擦一下。占彪那受用的样子,看着真叫他窝火。要是可以的话——谭啸龙幻想了一下,趁着占彪现在是个废人,叫人动点手脚把他了结了,岂不快哉。
有天晚饭过后,他在客厅里和阿萍一起看到那个采访短片,他一言不发。阿萍也一言不发。就是这时,他知道她知道了。不然,她至少会对占彪的事件发表一些悲天悯人的言论,问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占队长。
弟弟谭啸虎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哎哟这不那谁——”然后他就哑了火,也一言不发。
楼越喝完脸就红了起来。她往沙发上一躺,把脚放到闷闷不乐的谭啸龙的大腿上,往他两腿之间推推。“好不容易见到我,你怎么一点也不猴急了。怎么,生我的气了?”
谭啸龙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捉住她的脚尖,一脸严肃地说:“我没生气,我就想知道,你准备管他到什么时候?”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把酒杯放到了桌上,起身跨过谭啸龙的腿,骑坐在他的腰上,俯身将脸向他的嘴上贴去。他的胡子没有刮好,有点刺挠。他仰视着她,擡头纹在额头上齐刷刷地冒出来。她低头看他,任头发复盖在他那有些委屈的脸,然后俯下身来,隔着自己的头发亲吻他,在隐隐绰绰中接触到他迎合的嘴唇。
也许是酒精的原因,她阔绰地伸出舌头,钻进他的嘴里,探索着。“这几天你没少抽烟吧!”她说。
谭啸龙发出一阵半是叹息、半是喘息的声音。“烟我是抽了不少,”他咬着她的头发,不情愿地说,“因为我……想你啊。”
她好像不想他。她迷上了她的新角色,一个可歌可泣的英雄的妻子。他看得出来,她非常胜任这个角色。这么重要的角色,他能不让她演吗?
之前她好像很喜欢她作为他谭啸龙情人的角色。她把这个角色视为情趣。她对他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要他假意强迫她去做,然后她再卖力地做起来,做得让他叹为观止,应接不暇。最后,她还要问他是否满意她的服务。这让谭啸龙感觉怪怪的,但,他是满意的。
对这个角色她是不是已经腻了?他能提供的那点奢靡和温存,怎能抵过她骨子里对正统的归属感。她终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属于那个电视屏幕后制造的世界,伟大,高尚,充满了值得歌颂的人物和事件,每个被选中歌颂的人,必定有一段光荣的历史。他们早就准备好做这样的人,而他谭啸龙的历史不堪回顾。
她现在又在用那种xpt看穿他的眼神看他。她研究着他,说了一句:“你想我啊。我也想你啊。”她说得那样平淡,谭啸龙想,根本不能和她在电视上说到占彪时流露出的那种深邃相提并论。
“哦。”他拍拍她的脸,好像在说,他知道她是在哄他,但他不是很介意,因为他没资格要求。
“你难道怕我在医院伺候他,伺候上瘾了,乐不思蜀了?你是不是傻?”楼越仰起头笑得直抖,弄得谭啸龙的两腿之间也跟着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出于习惯,他开始松开裤腰,让压力弹出。
“今天晚上你不要睡了,我要你好好伺候我。”她看着他那里,放肆地说:“我当然想你了,想死了。”她用手抓握住了他,慢慢地坐了上去。
这句话和紧随其后的动作,让谭啸龙马上陷入了狂热。他用激烈的连续重复动作让她猝不及防,发出了尖叫。他无法抑制这样的激烈,他希望用他能给她最激烈的刺激,唤起她曾经的迷醉。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哼哼唧唧起来了,但是谭啸龙知道,她真喜欢的时候,她会羞涩又疯狂。现在她只是……游刃有余地呻吟。
谭啸龙的心乱了,动作也没了章法,开始忽快忽慢,腾挪转移,玩起九浅一深的把戏。她终于叫他停下来,指责他:“别这么瞎玩。你在干嘛?你这段时间找别的女人了?”
“我,怎么可能?”谭啸龙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心思去跟别的女人睡觉,就说她楼越这个女人吧,他谭啸龙再看不懂,也起码懂得一条:要是他干了别的女的,他俩就彻底完了。
占彪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她一知道她老公的破事,一点没耽误时间就跟他谭啸龙搞上了。
谭啸龙心里舒坦了,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别瞎琢磨事儿。我只想干你。”他一下一下地压制她,慢慢地进出,看着她脸上的绯红逐渐沁染到了胸口。还是一样,没错,他还是有这点本事的。她迷离地看着他时,想问的话忽然就到了谭啸龙的嘴边,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刚才他连她想不想他都不敢直接问,现在他却想问一句蠢话,以前听见他都觉得好笑的蠢话。
“你爱我吗?”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像刚才喝的红酒一样。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谭啸龙感觉自己又难以控制地激烈了起来,没有回答的房间一下变得十分寂静,只有这种激烈本身带来的声响,绝望地重复着、加强着。谭啸龙心凉了半截,却听见她哼哼唧唧地答了一个字。
谭啸龙大出一口气,使劲地在她嘴上脸上胸口上亲起来。“再说一遍。”
她不说了。
行了。他不能太贪了。
周莹在食堂里吃着饭,刘峰端着饭盒坐了过来。
“刘队长,你这个代理队长当的感觉怎么样?”周莹头也不擡地戏谑着。
“哎,我累得都老了好几岁。队长真是不好当啊。我现在就等着盼着占队长早点回来。”
另一个同事不请自来地加入了两人的对话:“哎,说不定他就不回来了。到时候你就是真正的刘队了。”
周莹和刘峰同时皱起眉头。“啊呸,你这个人,说什么话呢?”周莹说。
刘峰说:“占队长已经出院了,除了不能跑跳,身体好得很。我才见过他,我知道。”
“我不是说他不回市局了。”同事摇头晃脑,高深莫测地说:“我是说,他可能不回咱们这个办公室了!懂了吗?”他的手往桌上一拍:“个人一等功,你当闹着玩呢?”
周莹和刘峰看了看对方。
“同志们今天加会儿班啊,”河东派出所赵所长打开办公室的门,说:“你们多去几个人去体育馆那边,留一个在办公室接电话。”
“治安大队的人手不够吗?”李秋伊对面的同事叫唤着:“赵所,我都准备回家给孩子辅导作业呢。”
“哪里够,武警也过去了。你们也去遛遛,露露脸。”赵卫东说:“现在的明星我都不认识,有那么火吗?”
李秋伊说:“很火的,一票难求,黄牛票太贵了,我的工资根本买不起。”
“那你过去好了,在外面还能听个响。”同事对李秋伊笑嘻嘻说:“我留下来值班。”
“人家小姑娘才来多久,你让她去执行外勤,那里人多拥挤,还热。”
“我不怕,所长,我去。”李秋伊说。反正在家也是胡思乱想,不如去看看热闹。
“我们这么多人一个车坐不下啊,李秋伊,你要是男的,我们还能勉强挤挤。”男同事开着玩笑:“你选一下,是坐谁腿上。”
“那个小李,一会儿你坐我车。”赵卫东说道。
谭啸龙把车开出了一环路,来到了体育场附近,拐了个U型弯,打着方向灯,一大波人群涌过来,他等了又等,最后按着喇叭加速突破重围,马上插进了辅路。楼越回头看见,人山人海在马路边溢出,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停在路边,每隔着十几米就有警察站在路边维持秩序。
谭啸龙加速朝体育场的地下停车场通道驶去。
楼越感觉不太对劲。“这里怎么了?”
“今天晚上这里有个大明星开演唱会。”谭啸龙得意地从外套的胸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抽出里面的票。“看,”谭啸龙指着上面的字:“超级VIP。就在舞台边上,近得可以看见唱歌时嘴里蹦出来的唾沫星子。”
“在大屏幕上也能看到,”楼越奇怪地说:“你对这个歌手感兴趣吗?他是年轻人们喜欢的。我们来看这个是不是有点格格不入?”
“你不是说要有点文化生活,不能天天在床上待着、一干就是一宿吗?”谭啸龙说,“我反正无所谓。看谁都一样。”
楼越拿过门票翻看。谭啸龙四处找着停车位,听见楼越悠悠地说:“流行歌手的演唱会是娱乐活动,文化生活是指戏剧、画展和音乐会之类的。”
“这唱歌的,难道不算音乐会吗?”谭啸龙疑惑地问。
楼越笑了起来,笑得谭啸龙莫名其妙。
停好车后,随着一路指示牌,绕过排队检票的长队,谭啸龙拉着楼越从快速通道入场。根据票上的指示地图,超级VIP坐席就在舞台边缘。他们找到地方的时候,入场的人还不多。
楼越看着地面上划分的分割线,对谭啸龙说:“我们应该就是这片地方了。””妈的,什么VIP,这么贵,连个座位都没有。”谭啸龙恼火地说:“我都不知道,现在钱还能这么赚法?”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贵都无所谓,花了钱叫人站着,真不像话。
“这样不好吗,想多近就有多近,”楼越逗着谭啸龙,抓住舞台边缘,作势要爬上去。这时,一大群年轻人小跑着进场,他们头上戴着、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应援灯牌和荧光棒,五颜六色的闪着,加上这些孩子们激动的嬉笑尖叫声,楼越顿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这群年轻人正是自己学生的年纪,可能其中就有自己的学生。
她站回了地面,后退两步,搂上正在为没有座位而不满的谭啸龙的胳膊,感觉自己和他两个人在年轻人眼里,一定就像那种人傻钱多还偏要赶时髦的中年夫妇。
一阵嘶嘶作响传来,像后台里传出的低语。舞台上开始释放出大量烟雾,暖场的音乐声四起,巨大的屏幕上随机切换着画面,镜头一会儿扫向正在调试音响的乐队成员,一会儿扫向观众席。灯光也开始变幻出各种色彩和形状,围绕着楼越和谭啸龙四周,地面像转动起来似的,天上落下无数彩带和纸片,漫天飞舞,实景配合着灯光模拟出的同样的幻象,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边界。
楼越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然后看向谭啸龙,他正仰着头四处张望,像个孩子。
这也是谭啸龙的真实一面,楼越又一次忍不住想,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时候,会不会难过害怕?他的噩梦到底是什么样?
舞台上方四处扫射的光柱划过她的脸,停了下来。
“小李,已经开场了,没什么事情回车上吹吹空调吧。”赵卫东背着手走到仰头望着场外大屏幕的李秋伊面前:“还是你要在这里看?”
李秋伊不好意思地说:“赵所,我在这儿看一会儿。”
“行。你热了就回去坐会儿,车没熄火。”
李秋伊见赵卫东回到车上,马上拿出手机,对着大屏幕拍起来。
周莹的手机收到一条又一条的消息,打开一看,都是李秋伊拍的短视频。
[你也在演唱会现场吗?]周莹回复道。
李秋伊解释,自己在体育场外执勤。[近水楼台先得月,场外看大屏幕也很清楚,虽然我只能看到传送的画面,但声音是现场的哦,嘻嘻。]
周莹看完消息,放下手机,对梅开二度的相亲男伴笑了笑说:“我一个派出所的朋友,正苦逼地在场外加班呢。”
“公安系统还数你们部门的最舒服,基本上能按时下班吧?以后也能方便照顾家庭。”
周莹忍不住撇过脸去,看着体育场的远处,翻起了白眼。终究是没有形成爱情的形态,连个幻影都来不及攒出来,实在可惜了。
男子接着说:“我也是难得没事,今天结束的早,有人送我这票,不用也浪费了,就喊你一起来放松一下。”
周莹没说话。看着周围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们,她露出了又羡慕又迷茫的表情。
音乐声和尖叫声响起,周莹立刻看向舞台,只见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对男女。
光柱的强光消退了,楼越得眼睛刚适应,就发现镜头对准了她和谭啸龙,场上的几面大屏幕上都是他们的实时画面。她又惊又怕地转过脸去,但欢呼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身边的年轻人们也面带善意的笑容鼓动着他们。谭啸龙有些不自在地向周围看着,骂骂咧咧地说:“这他妈是在搞什么?”
她觉得他这个样子非常可爱,以至于自己的恐惧已经不重要了。她望着最大的屏幕上的自己,她的脸和那个英雄妻子并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她的头发上挂着彩带,她的眼睛闪着光,她转过脸看自己身边的男人,满脸笑意。而他还在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大屏幕上的画面,他下意识地就笑了,用手指着给楼越看,摘掉她头发上的一根彩带。
看着大屏幕上他们巨大而高清的脸,楼越发现,他们看上去很般配。她比自己感觉得要年轻,而谭啸龙……一点也不像罪犯,看上去体面而温柔。她和他只是一对登对的男女,他们拥有的快乐,是身边这些年轻女孩不可能体会得到的。她身边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迷上了这样的两个形象。
欢呼声依然继续着,楼越视死如归地在谭啸龙脸上亲了一下,看着他惊讶的样子,笑得很甜。
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谭啸龙对楼越耳边大声喊道:“你现在不怕被人看到啦?”
楼越摇摇头。一波又一波热烈的掌声、笑声、尖叫和口哨声,提示着屏幕上的男女再来一次,刚才的不够劲儿。她凑近还在迷茫的谭啸龙耳边大声说:“我不怕,我不怕了!你怕吗?”
谭啸龙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一把搂住她的脑袋,几乎是同时,他们迎上了彼此,嘴唇重重地撞在一起。这一次深沉得多,她感觉自己好像淹没在海水里,浮浮沉沉,海水一会儿淹过她的口鼻,一会儿落到她的胸口,让她心跳加速,将她托举到更高的地方,再让她坠落。
谭啸龙的嘴里有烟味,所以他的舌头有点畏缩,但她用热烈主动的舌头告诉他,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谭啸龙接受了她舌头的邀请,和她唇齿相依地粘在一起,这大方的展示令全场立刻轰动,喝彩声震在耳膜上,音浪高的不可思议,震得他们都有些颤抖,于是都伸出手来拥抱了对方,稳住身体。
在人们的围观嬉笑和直播大屏幕前,楼越和谭啸龙终于忘情地吻了起来,舌头和嘴唇都在有条不紊地无缝衔接着,如胶似漆。淹没在呐喊助威声的海洋里,他们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但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楼越感觉自己好像赤身裸体在海滩上奔跑,并且毫无羞耻感。身后甩得远远的是一个模糊的声音:「你越来越像你妈了。」
在一阵眩晕中,她明白了,她不怕了,她再也不会怕了。让所有的定义和名称都一边去吧,她和他,就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做爱做的事情。
“新海的朋友们,你们好吗?!”
男歌星喊完话,拿着话筒对着观众席,观众报之以狂热的回答。
“我发现,新海人很热情。也很火辣,我刚上来,就被塞了一嘴狗粮。”歌星为自己的临场发挥感到洋洋得意,这个环节不是在所有城市都有这么好的效果的,有些入镜的情侣就显得很尴尬,非常僵硬不配合。那时候,他就不得不开玩笑说:你们不是跟自己对象出来的吧?完了完了,等着明天跪搓衣板吧。
但那个效果会有点尴尬,不会像现在这样,全场发出的爆笑声是善意和放松的。
谁不爱看一对夫妻或热恋中的情侣大大方方忘我地秀恩爱呢?
「昨天演唱会上这段视频,我在现场!(附视频)」
评论区:
「我和我妈说他们好甜,我妈说有伤风化不要脸」
「两口子亲个嘴怎么有伤风化了」
「这两人看着好有激情,肯定不是原配啦」
「老夫少妻吧,男的头发都白了」
「明显不是夫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婚外情」
「怎么一看就知道,你是过来人你有经验?」
「他们看见被镜头拍到,不仅不躲,还又亲了一遍,婚外情这么嚣张的?」
李秋伊看了十几遍视频后,开始在评论区输入:
我认识这个女的。她是谁我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