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58】/首发
沈玉娇:“……!”
裴瑕:“……”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这份格外长久的沉默,在上元灯节喧闹的笑语中,显出几分诡异的味道。
谢无陵脸上的笑容却无半点僵凝,眉梢挑起:“怎么?是太惊喜了,还是不认识我了!”
裴瑕眉头皱起,只觉荒谬。
沈玉娇也万万没想到,谢无陵说的“下次再叙”,竟然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和裴瑕面前!
“你……”她喉头有些紧张地发哑,一只手撩起半边帷帽轻纱,乌眸里盛满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
“听说长安的上元灯节可是难得的盛况,这么大的热闹,哪里少得我谢无陵?”
谢无陵黑眸定定望着轻纱下那张略施粉黛的清婉脸庞,薄唇轻翘:“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这可不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真的是巧遇么?
沈玉娇神情复杂,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刚要开口,牵着的那只手忽的紧了些,她微诧擡眼,便见裴瑕目光淡漠,平视着谢无陵:“不知谢郎君何时来的长安?”
“前不久刚来的。”谢无陵将个面具顶在头上,嘴角虽勾起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多日没见,裴郎君还是一点没变。”
依旧这么的令人讨厌。
裴瑕自也读懂他眼中敌意,只淡淡道:“谢郎君倒是比半年前憔悴不少。”
谢无陵嘴角一僵,这姓裴的是在阴阳他变丑了?
是,他在宁州整日训练,风吹日晒的,的确是黑了一圈。这一路从宁州回长安,长途奔波,风餐露宿的,也瘦了一圈。
但歇了这么半个月,他自觉也恢复不少精神,今朝出门前还特地换了身新衣袍,跑去小世子那里要了块香饼子熏呢。
“我们这些为生计忙碌奔波之人,自是比不上裴郎君好命,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谢无陵目光往裴瑕脸上扫了遍:“听说长安贵族男子也好傅粉妆扮,瞧裴郎君这唇红齿白的,难道也扑了粉?”
他说着,还一副要凑上前瞧瞧的模样。
裴瑕眉头拧起,朝旁避开:“谢郎君还请自重。”
沈玉娇站在一旁,看着这两男人的唇枪舌剑,头皮都发麻,连忙出声:“谢郎君,你今日是一个人来逛么?”
谢无陵听她这别扭的称呼,知她是有意避嫌,心下稍黯,面上却不显,只道:“我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又无亲无故,可不就只能一个人逛。”
又扫过面前两人袍袖下牵着的手,嘴角轻捺:“哪像二位,成双入对,情意绵绵,实在是叫人羡慕得很呐。”
沈玉娇眸光一闪,手指下意识想松开。
却被裴瑕牢牢地握住,他并未看她,只平静望着谢无陵:“长安灯会的确是难得盛况,谢郎君初入长安,就遇上这般热闹,最适合细细品味。裴某与内子先去别处,便不打扰你逛灯会的雅兴了。”
“裴郎君这话就见外了。”
谢无陵提着那盏栩栩如生的螃蟹灯挡在两人面前,一脸混不吝地笑:“都说人生三大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现下可不就是他乡遇故知?我一个人逛灯会无趣得很,既然有缘碰上,裴郎君应该不介意一起逛吧?”
裴瑕脸色微沉。
他知道眼前这人是个无赖,却不想竟能这般厚颜无耻。
然而下一刻,谢无陵更加“厚颜无耻”道:“裴郎君若是介意的话,那也没关系。总归我与娇娇才是故知,你逛你的,我和娇娇一起逛也是一样的。”
多年养气的功夫,在这一刻有些失控。
“谢郎君还请自重,内子的闺名岂能容你直唤?”
裴瑕嗓音透着几分冷:“至于你说的故知,内子一后宅妇人,能与你有什么故交?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还请慎言,莫要污我妻清誉。”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裴氏君子对待恩人的态度?我今儿个真是开眼了。”
谢无陵眉梢擡起,似笑非笑般瞥了眼裴瑕,又垂下眼,略带委屈地对沈玉娇道:“娇娇,你从前与我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还与我说,君子有容人之量,小人存忌妒之心……你看,我都不介意和他一起逛了,他反倒急着和我撇开关系,就差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滚了。他真是你口中所说的君子么?你可别被他骗了。”
裴瑕蹙眉:“你莫要胡言乱语。”
“我哪里胡言乱语了。”
谢无陵冷嗤了声:“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我是恩人,好嘛,这大老远的在长安碰上了,不说请我吃顿饭喝顿酒敬个地主之谊吧,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还不乐意让我跟你们一起逛。唉,我就说嘛,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都一个样,眼睛都长到天上去,哪瞧得上我们这些人。只可怜娇娇还被你蒙在鼓里,真以为你是什么雅量高致的正人君子呢。”
“罢了罢了。”谢无陵摇头叹道,又将手中那盏透着薄青色的螃蟹灯递给沈玉娇:“今日是万家团圆的好日子,既然他不待见我,我也不好让你难做。这盏灯是我亲手做的,你调动机关还能动……”
他说到这,瞟了眼裴瑕:“裴郎君,相识一场,这大过节的,我送盏灯给夫人赏玩,你不会也不容吧?”
裴瑕眸光轻闪,知道这人在给他下套。
若是连盏灯都不容,倒真坐实他口中那句妒夫。
可笑,他和玉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怎会因这么个无赖而生出妒忌。
“谢郎君有心了。”
裴瑕说着,平静看向沈玉娇:“这灯的确有几分巧思,玉娘若喜欢,便收下吧。”
沈玉娇面色悻悻,理智告诉她,不该收下这盏灯。
可谢无陵那双眼中满怀着热切与期待,还有他手上那被竹片刮伤的小伤痕——
万家团圆日,他孑然一身,寒风里也不知等了多久,只为给她送一盏灯。
唇瓣轻抿了抿,她又看了眼裴瑕,见他神情淡然,似乎真的不介意这点小事,心下微微松口气,她擡手接过那盏灯:“多谢。”
“你与我客气什么。”
谢无陵见她接过灯,眼底笑意也有了一份释怀。
他今日本来也没抱什么指望与她一同逛花灯会,只想着做一盏不一样的花灯,博她一笑,便已足够。
“你们继续逛吧。”谢无陵看着沈玉娇:“逛灯会,你得开心些。”
沈玉娇触及他眼底那份笑意,有些于心不忍,捏着灯问:“那你……不逛了?”
“我一个人有什么好逛的?别人成双成对、家家团圆,我混在里头,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回去睡觉。”
谢无陵扯了扯唇:“没准在梦里,能梦到一家团圆呢。”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沈玉娇分明从那笑里看出无尽的落寞。
她知他的执着,更知若不是遇上自己,他大可不必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受这份冷遇。
“大过节的,高兴点呢。”
谢无陵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如江南烟雨无尽愁,不由提高语调,故作轻松地笑:“你能收下这盏灯,我就很欢喜了。”
说着,他又看向裴瑕,方才眼底那份温柔深情瞬间化作冷淡:“你既不让我陪着,那今夜你就得哄她高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再往前走百步有灯谜诗会,往西边有放河灯和孔明灯的,河灯和孔明灯一起买能便宜三文钱。子时衙门会放焰火,往南走上城墙,是最佳观赏地,你最好现下派人去占位置,免得晚些去了没有好位置……对了,那里风大,你若是带娇娇去看,给她裹严实点,别叫她受了风寒。”
他絮絮叨叨念着,裴瑕心下也愈发沉闷。
明明自己才是玉娘的夫婿,怎么弄得这谢无陵如正房夫婿,喋喋不休嘱咐自己照顾好妻主。
余光扫过沈玉娇凝眉望着蟹灯的模样,裴瑕薄唇紧抿。
这谢无陵实在狡诈,一招以退为进,将玉娘一颗心彻底勾偏了。
若真叫他这样走了,以玉娘的性情,怕是要愧疚许久,这一整夜也不必再逛了。
“既然谢郎君已探查好了路线,若不介意,便与我们夫妻俩一同逛吧。”
裴瑕目光澹然地看向谢无陵:“有朋自远方来,我夫妻二人自是不亦乐乎。方才是想着谢郎君或许另有安排,我们自然不好打扰。”
说着,他握紧沈玉娇的手,垂眸看她:“玉娘,你觉得如何?”
沈玉娇:“……”
上一刻她还觉得对不住谢无陵,现下见裴瑕这般包容豁达,她忽又觉得有负裴瑕。
若是早知今日出门会是这么个情况,她干脆窝在院里烤梨吃好了。
“我觉得……”她目光飘忽着,见两个男人都直勾勾望着她,头皮更是发麻。
罢了,事已至此,他们俩都不介意了,破罐子破摔吧。
“那就……”她深吸一口气:“一起逛吧。”
裴瑕微笑:“好。”
谢无陵挑眉:“那咱们先逛这大鳌山,再去猜灯谜?”
沈玉娇这会儿脑子有点发麻,根本不想考虑其他,漫不经心“嗯”了两声。
他们说是就是吧。
于是接下来,裴瑕牵着她的手,走在右边,谢无陵替她提着花灯,走在左边。
三人各怀心思围着这座大鳌山走了一圈,都没说话。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沈玉娇瞥了眼谢无陵脸上那个黑漆漆的昆仑奴面具,没话找话:“你怎么买了个这样的面具?”
谢无陵面具戴在脸上,只两个洞眼里露出双漂亮的眼睛:“你不喜欢?”
沈玉娇心下讪讪,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把“喜欢”挂在嘴边。
她垂下眼:“只是觉得不大好看。”
“那没错了,我特地挑了个最丑的。”谢无陵道:“你夫君我……”
裴瑕不冷不淡乜去一眼。
谢无陵笑意微凝,心里骂骂咧咧,看什么看,要不是你小白脸横插一脚,娇娇这会儿本该老子牵着!
心里默默念着“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改了口:“若我没媳妇也就罢了,有家室的男人,还是得低调些,买个面具戴着,省心也省事。我可不像某些男人,自持长着一张好脸,就爱出来招摇过市。”
这阴阳怪气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沈玉娇好气又好笑,偷偷瞪了谢无陵一眼,你别总攀扯裴瑕。
谢无陵领会她的意思,并不服气,但也没多说,只仰脸望着那大鳌山:“这玩意还真大,绕着走这么半天也没走完。”
话音落下,裴瑕忽的开口,看向谢无陵:“你此次是随霍小世子一同进京?”
谢无陵和沈玉娇皆是一怔。
沈玉娇眼波轻转,心下暗想,看来裴瑕果然早就知道谢无陵去宁州从军之事。
谢无陵也想到了这一层,又回忆起前几日与沈玉娇见面时,她知道自己参军的惊愕——
看来这小白脸在娇娇面前,也不是那么坦诚嘛。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看向裴瑕:“是,我去宁州参军,颇得霍帅器重。只是不知裴大君子是如何知道我随小世子一同进京?难道你一直关注着我?”
裴瑕眉心微动,默了片刻,道:“先前金陵来信,说你前往宁州。”
谢无陵眯了眯眼,这人竟承认了。
没意思,还以为他会装一装。
沈玉娇见裴瑕直言了,心底掠过一丝微妙,却也没有立场指摘。
正沉默着,裴瑕又开了口:“你戴着面具,是怕被长公主的人盯上?”
谢无陵:“……”
这小白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裴瑕还偏过脸,很是贴心地与沈玉娇解释:“听说长公主看上霍小世子身旁的一位美貌亲卫,谢郎君在侯府当差,或许知道些内情。”
沈玉娇不尴不尬扯了下唇:“……是么。”
她也没想到裴瑕竟误打误撞问出她心中忧虑,于是也顺势,睁着一双疑惑眼眸看向谢无陵:“那美貌亲卫,不会是你吧?”
谢无陵此刻只庆幸他戴了面具,不然他这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真的没地方放了。
一想到那日夜里,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头,等着接小屁孩出宫。
忽然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停在了身边,车帘掀开,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妇人紧紧盯着他,一脸痴样地喊着:“靖怀阿兄。”
他当时只觉莫名其妙,这妇人虽保养得当,但那年龄都能当他娘了,竟还喊他阿兄?莫不是吃醉了酒。
他刚想把车赶走,那妇人又跌跌撞撞下了车,身边的宫人都惶恐喊她“长公主”。
谢无陵出生市井,哪曾接触过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物,登时也骇了一跳,忙随着其他人一道行礼。
那贵妇叫他:“你擡起头。”
谢无陵只得擡头。
那妇人又痴了,盯着他的眼:“像,真是像极了。”
谢无陵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她又问了他一堆,最后还上前,伸手就要摸他的脸:“你可愿意入我府中?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只要你想,我都能给你。”
谢无陵的确很想要高官厚禄,但这种出卖男色、背叛沈玉娇的事,他绝不会做。
“我当时就躲开了!”
谢无陵推起面具,双眸诚恳地看向沈玉娇:“我和她说,我家里已有妻室了。”
尽管这个理由好似并未打消那人的痴念,但霍小世子来得及时——
“那小屁孩……我是说小世子,他虽然平日里嘴巴怪毒,真遇到事,还是很护短的。他说我是他的心腹亲卫,那长公主也不好与霍府夺人,便上车离开了。”
虽然不知这事怎么就传开了,且传出好几个版本,弄得霍府中的其他亲卫都拿这事调侃他“艳福不浅”。
“这福气谁要谁拿去,老子才不要。”
谢无陵解释完,只恨不得牵着沈玉娇的手到心口,他神情无比郑重:“娇娇,我谢无陵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
“谢郎君莫要胡言。”
裴瑕颀长的身影挡住谢无陵的脉脉眸光,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一片疏冷:“我裴氏的祖坟,可容不下姓谢的鬼。”
谢无陵一噎:“谁稀罕入你家的坟,你别往脸上贴金。”
沈玉娇:“……“
又来了,这俩人。
“大过节的,你们别说这些晦气话。”沈玉娇看了谢无陵一眼,又轻晃了下裴瑕的手:“郎君,我有些饿了,不如找个地方坐着吃点东西吧?”
裴瑕垂眸,看着妻子娇柔面庞透着请求,胸间那股窒闷也稍稍压下。
罢了,何必与这地痞饶舌,自降身份。
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有家生意不错的食铺,他道:“那边似有浮元子和馄饨。”
沈玉娇现下只想用吃食堵住这两男人的嘴,忙不叠颔首:“就去那吧,今日上元,须得吃一碗浮元子才算应景。”
于是三人便往那食铺走去,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
铺里帮忙的伙计是老板的女儿,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生着一双圆溜溜的眼。见着这一桌的客人,男子生得俊美,女子生得俏丽,忍不住多瞧好几眼。
“不知三位客官要吃些什么?我们这儿有炸圆子、浮元子、小馄饨、桂花米酒……”小姑娘嘴皮子利索报了一堆。
沈玉娇道:“我要碗浮元子就好。”
“好嘞。”小姑娘脆生生应道:“娘子想要什么口味的,我们店里有黑芝麻、红豆沙、玫瑰糖渍、花生馅……”
“花生馅不行,她吃花生会起红疹。”谢无陵将昆仑奴面具放在一旁,看向沈玉娇:“其他三样各点一碗,你每个都尝尝,如何?”
同吃同住那些日,谢无陵每日都变着花样给她买好吃的,渐渐也摸索出她的口味,更知晓她有些嘴馋,见这个想吃见那个也想吃,只是多年教养叫她得保持矜持,饭桌上不可贪食失礼。
“都点,可以么?”她咬了咬唇,有些犹豫:“还是点一碗吧,点多了我也吃不下。”
“那又没事,你吃剩下的,我吃呗。”谢无陵无比自然道,偏头吩咐那小姑娘:“除了花生的,其他口味各来一碗。”
那小姑娘心下暗惊,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位娘子并非与那白袍郎君是一对,而与这红袍郎君是一对?
可她方才分明瞧见,白袍郎君一直牵着这娘子的手啊……
她压下心里困惑,去问那白袍郎君:“那郎君你呢,吃些什么?”
裴瑕看了眼沈玉娇,道:“三种口味各来一碗,我与娘子分食。”
小姑娘:“……!”
没猜错,他们才是一对。那这红袍郎君是?
谢无陵脸色微青,盯着对座的裴瑕,心头暗啐,学人精。
无论如何,最后一共上了六碗浮元子。
沈玉娇硬着头皮,另要了个碗,从每碗都舀了几个浮元子——
这一顿,三人都吃得格外撑。
沈玉娇也很是后悔,早知吃个浮元子都能吃成这样,她就点碗鲜肉馄饨一了百了。
吃得太撑,三人坐着消食,大眼瞪小眼。
沈玉娇如坐针毡,反观两个男人,却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
“谢郎君打算何时离开长安?”
“……小世子仁厚,让我们天气暖和了再走。”
“嗯。”
裴瑕颔首,沉吟道:“霍世子此番返京,应当不会再回宁州?”
“宁州海盗皆是些穷凶极恶之辈,霍帅为着小郎君安危着想,让他回长安避一避。”
谢无陵思忖:“起码要待个六年吧,十六岁他也正好能娶媳妇,给霍家留个种再回宁州也好。”
裴瑕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余光扫过面色微窘的沈玉娇,只觉这谢无陵言辞实在粗俗,怎可当着女子面前说这些。
也不知玉娘流落金陵那段时日,是如何容忍这等粗鄙之人。
然而也是这粗鄙之人,知晓玉娘吃花生会起红疹
这一点,自己为人郎婿,却从未得知。
是她与谢无陵说过,还是不小心误食花生,起了红疹被谢无陵瞧见?
他们俩在金陵那座小院,到底相处到何种地步,以至于谢无陵说出吃她剩下的饭菜,竟那样自然……
捏着茶盏的长指不禁拢紧,裴瑕下颌微绷。
桌上又静了下来,无声尴尬在弥漫,沈玉娇忙道:“不是说前头有灯谜诗会,还能放孔明灯么?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不若去前头看看?”
她的提议,两个男人一向无异议。
于是三人离开食铺,继续朝前逛。
这一路上,除了各色花灯可供赏玩,还有卖各式小玩意的摊子、热气蒸腾的点心铺子,以及各种杂技百戏的艺人,走钢索、吞剑、摔跤相扑、舞马斗鸡、钻火圈、吐火变脸,直叫人目不暇接。
这份热闹繁华,稍微冲淡了三人行的窘迫,两个男人不斗嘴时,上元灯节还是很有意思的。
猜灯谜时,裴瑕百猜百中,给沈玉娇赢了好些花灯。
沈玉娇一手拿不下,留了一盏最精美的琉璃金鱼灯,其余的都由谢无陵赠予了路人。
等到放河灯时,要写新年愿望,谢无陵非说不识字,要沈玉娇帮着写。
裴瑕提出代写,谢无陵不乐意:“难道你想偷听我的愿望不成?”
裴瑕冷笑:“谁稀罕。”
谢无陵等得就是他这句话:“既不稀罕,那便把笔给娇娇。”
见他们为这种事都能吵,沈玉娇头都大了,最后找了卖河灯的老板代笔,两个男人才算消停。
猜完灯谜,放完河灯,时辰也已不早。
三人便一齐往南边城墙而去,迎接上元灯节最为盛大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