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翎唱完了,台下响起掌声,她呼出一口气,一点也不在意结果,拿着吉他起身鞠躬,准备下台。
舞台边突然有一阵小骚动,一片起哄声中,秦学恺抱着鲜花走上台,把花送到章翎面前。
底下有人喊:“亲一个!亲一个!”
秦学恺自然不会这么做,只说:“唱得很好听,祝贺你。”
章翎接过鲜花:“谢谢。”
她果然止步于10进5,输给了那位铁肺小王子,不用再唱第二首歌,不过也赢得校园十佳歌手的名号,还有了几个小粉丝,说想再听她唱王菲的歌。
下台后,秦学恺问:“章翎,刚才那首歌,是唱给你前男友的吗?”
章翎说:“他不是我前男友,是我上高中时最好的一个朋友。”
“他现在在哪儿?”
章翎失笑:“你没听歌词吗?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其实,如果有心去找,章翎知道自己可以找到蒋赟,去缠着夏云哭闹,她应该会松口。但章翎也知道,蒋赟与她告别是经过深思熟虑,就算她主动去找他,对两人的处境也没什么帮助。
校园歌手大赛结束后,秦学恺像是明白了什么,主动结束长达半年的追求,消失在章翎的生活中。
很快,暑假来临,章翎回到钱塘,这一年有暑假作业,要做一份问卷调查,比较繁琐,章翎就没去实习。
她得到一个好消息,吴炫宇经过一年辛苦复读,这一年考了700多分,北大清华随便挑,也算是让一帮老同学安了心。
【梨子】:@吴炫宇,九月北京见!
【章翎】:+1
【方家豪】:+1
【林师妍】:+1
【吴炫宇】:[OK]
在做暑假作业的间隙,章翎报名学车,考到驾照,还和爸爸妈妈去大连玩了一趟。
她都不知道,那时的她和蒋赟只相距380公里。
大二开学后,一群青涩的大一学生入学,章翎也成为学姐。
她对学校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每天就是马不停蹄地为着学业忙碌。
计算机专业在大一时以公共课、基础课为主,相对难一些的就是数学分析课。到了大二,专业课陡然增多,一门门都很要命,每一门的作业都不简单,章翎和室友们每天都过得紧绷绷,连做梦都是从#includestdio.h开始的。
沙河校区大且空旷,一到秋冬季,风特别大,碰到沙尘暴季节,狂风卷着沙,建筑上的墙皮都能被吹掉。
女生们走在路上一个个被风吹得头发乱舞,还得捂住裙摆,对面路过的男生都瞪大眼睛好奇地看她们,平时再女神,这会儿也都变得狼狈不堪。
“呸呸呸。”赵媛吐掉吹进嘴里的沙子,说,“我男朋友在市里,那边根本没刮风!我们这儿的妖风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章翎拨着脸上的乱发,低头走路:“别说话了,都是沙。”
她越发不想摘掉眼镜,至少眼镜还能挡风沙。
北航是一所典型的理工科学校,校内男多女少,章翎所在的6系,大班二百人左右,分为六个小班,女生一共只有二十多个,被打散分到六个班里。
章翎和苏以晴在6系4班,赵媛和曹嘉恩在5班,男生们都很照顾女生,章翎每次去上课,就算到得晚了,前排座位都为女生们留着,一群大小伙子都笑嘻嘻地看着她们,好像在欣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
当然也有例外,班里有个大佬叫何星砾,身材中等,戴副眼镜,典型的IT男外形,专业课特别厉害,只是为人高冷,对女生态度很一般,入学一年多,章翎几乎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有一门数字逻辑课,老师布置的作业需要三人组队完成,章翎和苏以晴自然在一起,两人坐在第二排,小声讨论着要找谁组队,身边响起一个声音:“要不要我带你们?”
章翎转头,发现说话的竟是何星砾大佬,她问:“可以吗?”
何星砾面无表情:“不愿意就算了。”
章翎忙说:“没有不愿意啊,我们愿意的,谢谢你,何星砾。”
这一次作业不复杂,章翎和苏以晴在何星砾的带领下完成得很出色,还被老师作为示范在课堂上演示。
作为感谢,章翎和苏以晴主动请何星砾去校外吃饭,两个女生私底下交流,觉得大佬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难以接触嘛。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来临,北京再次落下大雪,章翎不再像去年那样激动地跑出去堆雪人、拍雪景,而是窝在温暖的寝室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敲代码。
许清怡发来微信。
【许清怡】:学委,我记得你很喜欢王菲?
【章翎】:是啊,她是我偶像。
【许清怡】:我有个朋友,给了我两张王菲演唱会的票,她很多年没开演唱会了,12月30号在上海,你有兴趣吗?你想去的话,我俩一起?
【章翎】:!!!!!
王菲这场演唱会门票都是几千块钱的价位,还远在上海,章翎就算很想去,也不好意思让爸爸掏钱,原本计划是在线看直播。
收到许清怡的消息后,她真是又惊喜又意外。
【章翎】:你哪个朋友这么大方?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
【许清怡】:你怎么知道是男的?就不能是女的吗?
【章翎】:是女的呀?
【许清怡】:不,是男的,我不想和他去,你去吗?
【章翎】:真的可以吗?
【许清怡】:可以啊,票又不花钱,不过路费和酒店要自理,听完了咱俩可以在上海住一晚,第二天一起回钱塘,还能回家过个元旦。
【章翎】:我去我去,谢谢你![大哭]
所以说,很多事都不能早早地盖棺定论,比如,几年前的章翎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和许清怡坐在一起听王菲的演唱会,一起尖叫呐喊、挥舞荧光棒,一起泪流满面。
有一天,她会和许清怡一起坐飞机、坐高铁,一起吃饭逛街,一起住在一个酒店标间里,各自占一张床,穿着睡衣敷着面膜,漫无边际地闲聊天。
两人在演唱会现场拍过几张头碰头的合影,许清怡发到高一(6)班微信群,发出后半小时,底下安静如鸡,竟是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估计都被整懵了。
“什么玩意儿?”许清怡不开心,对章翎说,“我告诉你,我有乔嘉桐的微信,我要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
章翎叫:“不要了吧?别找事了!”
许清怡睁大漂亮的眼睛:“谁找事了?我就是要让他看看,咱俩有多大气!”
章翎仰面倒在床上,随她去折腾。
许清怡发完朋友圈又发微博,丢开手机,问床上躺尸的那个人:“章翎,你在你们学校唱歌那个视频,我看了,你自己写的呀?写得真好,那歌是唱给蒋赟听的吧?”
章翎缓缓转头:“你还去看这个呀?”
“嗯。”许清怡趴在床上,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章翎说:“很多原因,他不想我去找他。”
许清怡托着下巴:“那你自己怎么想的?你想去找他吗?”
章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他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了解,我和他,很难有结果。”
许清怡:“就是他家很穷?”
“差不多吧。”
“这有什么?”许清怡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谁规定男的一定要比女的挣钱多?你不能挣钱啊?你那学校毕业的,以后再读个研,一年起码几十万吧?”
章翎被她逗笑了:“我都没发现,你思想居然这么进步。”
许清怡很得意:“我都说了,这叫大气,男人算什么东西?”
这一年的除夕夜在章翎的舅舅家过,小summer已经是个光荣的小学生,遵循家庭传统,当着一屋子大人的面表演拉小提琴,拉得和锯木头似的贼难听。
喻明芝很捧场:“summer真棒!”
杨鹤听得翻白眼:“我还是怀念翎翎小时候表演的弹琴唱歌,这事儿真是要讲天赋,强求不得。”
杨晔问她:“鹤鹤,你都三十了吧?什么时候喝你和小牛的喜酒呀?让我们翎翎给你做伴娘。”
杨鹤大叫:“啊啊啊我聋啦!姑姑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全家大笑,茅医生看着正在吃水果的章翎,笑道:“翎翎也二十啦,有没有找男朋友呀?”
章翎抗议:“舅妈,我才十九岁半!”
章知诚立刻帮腔:“嫂子,翎翎还小呢。”
“小也不小咯,可以找对象了嘛。”喻明芝摸着章翎的脑袋,“翎翎现在多漂亮啊,个子高,皮肤白,一定要找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才行。”
章翎脑子秀逗了一下,问:“外婆,小伙子要有钱吗?”
喻明芝笑得慈祥:“不用很有钱,对你好就行,你妈找你爸时,你爸哪有什么钱?对吧?”
章翎:“哈哈哈哈哈!”
章知诚:“……”
大二下开学后不久,四月初时,软件工程课的老师布置了一项期末大作业,让大家先行准备起来,在大班内四、五人为一组,做一个小软件,内容不限,符合软工流程和理论就行,五一过了报上组团名单。
通常这样的作业,都是一、两个大佬带几个菜鸟,大佬需要写代码,菜鸟们负责PPT和文档之类的散活。
有过上个学期的愉快合作,苏以晴提议去找何星砾带她们,章翎便厚着脸皮去找何大佬,提出自己和苏以晴想加入何星砾的小组。
何星砾同意了,又另外找来两个男生小周和小雷,三男两女组队成功,还在课余时间找地方讨论过项目内容。
当整个项目的计划和前期准备都差不多做完时,五一小长假来了。放假第一天,章翎收到何星砾的微信,叫她下楼,说有事找她。
章翎以为是项目上的事,立刻跑下楼,何星砾等在楼下,双手负在身后,章翎跑到他面前问:“大佬,找我什么事?”
何星砾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手里提着一盒小包装蛋糕,很不自然地说:“买给你吃的。”
章翎:“……”
不得不说,IT男们追起女孩也是很让人伤脑筋,打出的都是赤/裸/裸的直球,叫章翎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没伸手,说:“谢谢,那个……我吃过饭了,你自己吃吧。”
何星砾眼睛里的光黯淡下来,说:“那晚上,我能请你吃饭吗?”
章翎说:“对不起,我晚上和室友约好吃饭了。”
何星砾:“明天放假,你想去看电影吗?”
章翎汗都要下来:“对不起……”
何星砾脸黑了。
五一结束,软件工程课老师让课代表收集组队名单,何星砾是五人小组的组长,下课后,他找到章翎,冷冰冰地说:“抱歉,我和2班的一个同学约好了,想做一个比较难的软件,不能带你们了,你们去找其他人吧。”
章翎:“……”
苏以晴在寝室里忍不住骂脏话:“这男的真是臭不要脸!这也太现实了吧?活该找不到女朋友!说好一个月了都能放我们鸽子!这种时候再去哪里找人?人家大佬早就组完队了!”
章翎在联系小周和小雷,那俩男生平时擅长划水,课业还比不过章翎,高级程序语言原本就是选修,这时候也没有真正上java或C++语法课,为了做作业,大家都是买书自学。
小周和小雷收到消息后都开始哭唧唧,萌生退意,想去别的组碰碰运气。他俩要是走了,章翎和苏以晴也只能散伙,各自去寻求插/到别的组里,人家还不一定同意。
章翎想了半天,在何星砾退出后的项目群里对另三人说:
【章翎】:代码我来写,就做个小软件,我们四个一起吧?别人能做出来,我们也可以。
章翎买了几本专业书,开始硬啃,接下去的一个多月,除了上课,她几乎都窝在寝室里敲代码。
翻着《java从入门到精通》,她安排给两个男生和苏以晴任务,两个搞文档,一个搞曲谱对应时间,每天争分夺秒,边学边做,终于在截止日期前做出一个音乐类小游戏。
测试成功后,章翎爬到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感觉头发都快秃了。
事后,她回想这些事,不管是秦学恺,还是何星砾,亦或是学校里其他向她表示好感、想让她做女朋友的男生,章翎都觉得很神奇。
他们总是能轻易地喜欢上一个女生,轻易地表白,被拒绝后又轻易地放弃,接着又去追求另一个女生。
何星砾更是奇葩,被拒绝后居然还公报私仇,也算是给年轻的章翎上了一课。
和室友们一起过完二十岁生日、又考完期末考后,章翎回钱塘过暑假。这一次她没再躲懒,在舅舅的介绍下进入电信公司实习,成为渠道部的一个小小培训助理。
章翎第一次拥有工位和电脑,日常工作是给渠道部内训管理专员做培训资料收集和整理,经常要顶着烈日跑各电信营业厅。
八月初的一天,她和一位女同事一起在营业厅处理完工作,出来后找了家饭馆吃午饭。
这家饭馆是明档点菜,几位大厨就在玻璃后面做菜,客人和大厨互相都能看见。
章翎点菜时,一位年轻的小厨师一直在玻璃后瞅她,瞅着瞅着,章翎也发现了,擡头看他,小厨师冲她笑,还热情地挥挥手,章翎很纳闷,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她回到桌边去吃饭,先两道菜是服务员端过来,第三道菜上来时,端着大汤碗的换成那位陌生的小厨师。
他把汤碗放到桌上,又开始瞅章翎,章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问:“你好,有事吗?”
小厨师说:“你是章翎吧?”
章翎:“嗯,你是……”
小厨师很惊喜:“我叫曹华,哦,你可能不认识我,以前我俩念过一个初中,十六中!”
章翎晕菜了,她只在十六中待过半年,班里同学都快忘光了,印象里也没有一个叫曹华的人。
小厨师接下来说的话更叫章翎傻眼:“我是赟哥的好兄弟,赟哥,蒋赟!你总认得吧?我那会儿一直和他一起玩,还陪着他去偷看你,所以我记得你,你都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章翎的同事“噗”地笑了:“哪家小伙子这么有出息,初中就知道偷看女生啦?”
章翎呆呆地看着草花,在一个小餐馆里骤然听到“蒋赟”的名字,让她差点忘了今夕何夕。
草花还在乐呵,抹抹手说:“那你先吃,我去忙了,我和收银说一声,一会儿买单就说你是曹华朋友,能打折!”
他要回厨房,章翎叫住他,问:“曹华,你现在和蒋赟还有联系吗?”
——
下午2点,饭馆午市打烊,章翎没走,和草花面对面坐在桌边。
草花给她拿了一罐可乐,说:“我在这儿上班两年了,现在已经不是学徒,可以自己做菜了,我高中里就学的中餐。”
章翎开口:“曹华……”
“你叫我草花吧,就音不同,大家都喊我草花。”草花笑得很憨厚,“赟哥一直喊我草花,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草花。”章翎轻轻叫了一声,问,“你刚才说,蒋赟初一时偷看我,是什么意思?”
草花挠挠头:“他没和你说过吗?我想也是,这么丢脸的事,他肯定不会说。我那时候都没想到,他能和你上同一个高中,上高中后你俩还成了同桌,赟哥那会儿可高兴了,告诉我的时候,我看他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章翎:“……”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蒋赟对章翎的态度实在是一言难尽,她可真没看出来他有多高兴。
草花说:“赟哥告诉我,他小学就认识你了,你是小学里对他最好的人,他后来成绩变好,就是因为你对他说要好好学习。”
“我对他说要好好学习?”章翎惊呆,指着自己问,“我什么时候对他说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草花眨着眼睛:“他没告诉你,他小学时就认识你吗?”
“他是说过,但……具体的没说。”章翎想起很久以前在袁家村的小空地上,蒋赟承认过,小学时就知道她,两人还说过话。章翎问他说了什么,他说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好像是一次春游也不知道是秋游。”草花冥思苦想,“他被班里的男生欺负,你救了他,把那些男生赶跑了,然后你把所有吃的都给了他,让他吃饱了肚子,还告诉他不能打架,小学生要好好学习,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一直记着,记得可牢,后来才开始拼命学习。”
章翎目瞪口呆,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都忘了是几年级发生的,春游还是秋游?在公园里,她遇见一个个子瘦小的男孩,被一群男生摁在地上打,她把那些男生赶跑了,又把书包带过来,把零食分给那个男孩吃。
她说了什么?全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小男孩就是蒋赟吗?
草花没理会章翎的呆滞,继续往下说:“赟哥说他小学时很惨的,之前他不是在武校待过几年么?这个他告诉过你没?他在武校过得很苦,被虐待,后来好不容易被救出来,回到钱塘上小学,成绩特别差,脾气还暴躁。”
草花叹口气,“那会儿他和他奶奶吵架,他奶奶也是绝,为了罚他,就不给他饭吃。他饿极了,就去偷校门口小卖部的面包,完了被抓住,揪着衣领送到班里。后来他们班的人都喊他小偷,女同学骂他笑他,男同学就打他。赟哥其实打架很厉害,单挑的话,没人打得过他,可那群男生每次都是组团去打他,他那会儿人很矮嘛,再厉害也打不过几个人啊,所以就三天两头挨打。”
说到这里,草花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赟哥告诉我,在小学待的那几年,只有你一个人对他好过,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后来,他升上十六中,我和他一个班,他发现你也在十六中,哎操,他差点疯了,拉着我去看你,说‘这个就是章翎,这个就是章翎’。”
草花学蒋赟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章翎几乎能想象出蒋赟当时的表情。
草花:“每次出早操,赟哥都要看你们班的队伍,就为了多看你几眼。下课了,不上我们那层楼的厕所,非要下楼去尿尿,就为了从你们班门口路过,偷偷看你几眼。”
章翎:“……”
“你听我这么说,不会觉得他很变态吧?”草花不好意思地笑,“其实不是这样,只有在说到你时,赟哥的话才会多一点,平时,他都不怎么说话的,也不会笑,就……心事很重的样子。我问过他,为啥这么不开心?他说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那会儿我和他都很不合群,只有我俩做个伴。唉……如果没有赟哥,我都不知道在学校里,我要怎么待下去。”
章翎知道那个人是谁,是余蔚。
草花又想起一件事:“哦,对了,赟哥说你小学时就是班长,上初中后肯定还会做班长,所以,我们班第一次选班干部时,赟哥就去竞选了。他从来没做过班干部,竞选时说他期末能考第一,如果考不到就卸任,然后他还真选上了,因为大家都想看他笑话。”
章翎问:“他考第一了吗?他初中时成绩应该不错的。”
“没有。”草花摇头,“你听我说下去,这事儿说来话长,赟哥肯定不会告诉你,但我一直觉得你应该知道。”
章翎问:“什么事?”
草花看着章翎:“赟哥和我说,他做班长,就是想有机会能和你见到面,说几句话。他想象中,每个班的班长可能会一起开个会什么的,不过后来一直到你转学,他也没能参加过那样的会,可能十六中本来就没有吧。”
章翎心里突然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问:“你们是几班?”
草花:“初一(4)班。”
章翎轻呼一声,真的是初一(4)班?
初一(4)班的班长……是蒋赟?
草花还在说:“我知道你是初一(1)班的,你们在二楼,我们在三楼,我们班和(3)班是一批老师,你们班和(2)班是一批老师,所以我们班和你们班平时都没什么交集。”
章翎承认:“我不认识别的班的人,谁是班长,我都不知道。”
“我想也是。”草花笑了笑,说,“章翎,你知道吗?初一的时候,赟哥为你死过一次。”
如果猜得没错,章翎知道那是哪件事,只是从来没想过,那件事居然和她有关,她的心脏都抽起来,问:“草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赟哥可能不想让你知道。”草花神情变得严肃,“但我决定告诉你,反正他在那么远的地方,也揍不了我。”
对于那件事,草花还历历在目。
那是初一上的冬天,期末考前不久,十六中举行了一次文艺汇演,章翎上台去唱歌,唱的是王菲的《明月几时有》。
蒋赟在台下听痴了,演出结束后,天天都在哼这个歌,草花也不敢去说他,只能任他唱。
那是章翎第一次在十六中表演节目,除了云涛小学的毕业生,别的学生都是第一次听到。很多人像蒋赟一样,都被她美妙的嗓音折服,这其中包括一个初三男生,在听完章翎的演唱后,对很多人说觉得章翎很可爱,想追章翎。
那个男生成绩很糟糕,三天两头打架闯祸,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家里又有钱,在学校里小有名气,有不少无知少女暗恋他。
暗恋他的女生里有个初三的小太妹,除了不会好好上课,别的什么都会。她知道自己心仪的男生居然看上一个初一小妹,自然妒火中烧,和几个小姐妹商量,决定让章翎吃点苦头。
她们找到一个初一(1)班的女生,那女生在班里也天天被欺负,太妹们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办事,就要脱掉她的衣服拍裸/照,女生吓坏了,说愿意帮忙。太妹的想法简单粗暴,就是让这女生趁着出早操或是上体育课的时候,在楼梯上推章翎一把,把她推下楼。
女生得到指令后,好多次想下手,又不敢,犹犹豫豫好几天,自己都要崩溃了,天天被太妹打骂催促。
就在她决定下手的那一次,被蒋赟发现了,捉住她的手,一无所知的章翎才逃过一劫。
蒋赟和草花一起逼问那个女生,女生才哭哭啼啼地把太妹们的计划说出来。
事关章翎,蒋赟哪能袖手旁观?他领着草花找到太妹,问她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章翎。
那时候的蒋赟还未满十三岁,个子比太妹都矮,人很瘦,顶着一头小卷毛,也没开始变声,就是个小男孩模样。太妹们看着他像只炸毛小公鸡似的站在面前,一个个都乐得大笑。
蒋赟说这事儿必须一次性解决,让对方讲条件,只要他能做到,一定去做,只是她们必须保证,以后绝不能再欺负章翎。
章翎才上初一,距离太妹毕业还有半年,蒋赟又不能时时保护她,想到之前她差点被人推下楼梯,他气得恨不得杀了这几个人。
为首的太妹走到蒋赟面前,拍拍他的脸,说:“行啊,小朋友,我可以放过她,条件是——你代替她,自己滚下楼梯去。”
草花在边上叫:“赟哥,不能答应!那很危险的!”
蒋赟擡眸与太妹对视,问:“是不是我滚了,你就保证再也不会去动她?”
太妹说:“是啊,我保证。”
于是,蒋赟就走到三楼楼梯边,指着草花说:“他也听到了,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
草花吓哭了,上去拉蒋赟:“赟哥你别傻了!这真的不行!”
蒋赟挣开他的手,说:“你别怕,我不会有事。”
太妹说:“先说好,你要是摔死了,可不关我们的事,我可一个指头都没碰你啊。”
蒋赟点头:“是,我自愿的。”
话音一落,在草花满眼惊惧中,蒋赟就当着他们的面直挺挺地摔下楼梯。
草花凄厉地喊:“赟哥——”
蒋赟的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台阶边缘,哼都没哼一声,继续骨碌骨碌往下滚,最后躺在二楼半的平台上,不动了。
鲜红的血液从他脑后汩汩流出,很快就在地上洇成一滩,草花吓傻了,“嗷嗷”叫着飞奔下去看蒋赟,也不敢动他,慌得手足无措,只一声声喊:“赟哥!赟哥!”
三楼的那几个太妹也吓坏了,有人问:“他、他会死吗?”
为首的太妹再也不敢嚣张,惊慌地说:“死了,也、也不关我事,是、是他自己摔的!”
后来,有老师闻讯赶来,拨打120,救护车把昏迷过去的蒋赟送去医院抢救,谢天谢地,他没有生命危险,只剃光头发,在后脑勺缝了好几针,留下一道四、五公分长的伤疤。
蒋赟摔落时右手腕还被扭伤,所以缺席了那年的期末考。
太妹们没有被轻易放过,尽管她们一口咬定是蒋赟自己摔的,老师们却不信,说哪个傻子会自己主动去摔楼梯?
学校对她们做出处分,并且要求她们合力负担蒋赟的医疗费。
“这件事当时在十六中闹得很大。”草花问章翎:“你知道这件事吗?”
章翎早已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件事,范欣言也知道,班里当时议论纷纷,也就是从那件事以后,章翎对做班长有了心理阴影,后来再也没做过班长。
原来,那件事居然还和她有关?
原来,那个被初三女生合伙欺负、被推下楼梯的初一(4)班班长,竟是蒋赟。
原来,他不是被推下楼梯,是自己主动摔下去的,是为了……在当时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她。
那个傻瓜,究竟还为她做了多少蠢事?
草花还没说完,继续说道:“赟哥大难不死,痊愈以后,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整个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那年寒假我去看他,他对我说,他活过来了。”
章翎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啊?”
“嗯,我也不太懂,但他说他活过来了,我印象特别深,我还以为他脑子摔傻了。”草花说,“他告诉我,他决定好好上学,以后考重高,他说你肯定会考重高,他要争取和你考上同一所学校。我说这很难啊,十六中都没人能考上重高,赟哥说你一定可以,他也可以,就是不知道你会考哪所重高,说还有两年半,到时候找机会问问你。”
章翎已经要崩溃了,问:“后来呢?”
“后来……”草花笑了,“后来不是开学了么,他发现你转学了,他就……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