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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瓷翻了车 正文 第63章

所属书籍: 碰瓷翻了车

    周四早上,李照香的骨灰被葬到墓园,和蒋赟的爷爷合葬。

    这几日春雨缠绵,像是老天都在为这老人落泪。

    她一生辛劳,却不失傲骨,经历过丈夫去世、儿子英年早逝,含辛茹苦抚养孙子长大,抵御过癌痛折磨,谁能料到,最后却败给一块湿滑的路面。

    蒋赟撑着伞,和蒋建梅并肩站在墓碑前,蒋建梅已是多年没给老父亲扫墓,再次见面,竟是送别老母亲。

    一起来的还有很多袁家村的老街坊,钟叔、刚子叔、洪姨、王叔夫妻、于晖、小叶阿姨……很多人都签了拆迁补偿协议,五月以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此时都来送李照香最后一程。

    蒋赟私底下找到钟叔,说:“叔,我拿到那张银行卡了,上面的字是你帮我奶奶写的吗?”

    钟叔点起一根烟:“是,两年前吧,你初中毕业那会儿,你奶奶找我写的。她说你很会读书,以后估计能考大学,那张卡还是我陪着她去银行办的,她让我不要说出去,怕被贼惦记。”

    “谢谢叔。”蒋赟问,“叔,你签协议了吗?”

    钟叔眼神里露出一丝喜悦:“签了,我要的是房,我那屋小,只能赔两套。拿到房我报刊亭就不开了,看看能不能找个媳妇儿过日子,孩子也不要了,就想找个伴儿。”

    钟叔之所以一直没找媳妇,就是因为他在袁家村的房子很小,收入也少,一次拆迁,他就能拿到两套100多方的房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几天下来,蒋赟将悲伤深藏心底,已经冷静许多,见到蒋建梅后也没再责怪她。

    奶奶年过古稀,性格倔强,讲话难听,并不太好相处,姑姑没劝住奶奶出门,蒋赟可以理解。

    蒋建梅还带来很多医院发/票和李照香的病历本,按照钱塘低保政策,她可以报销一部分医药费。

    她的确花了六万多块钱,没有撒谎,蒋赟也就释然了。

    蒋建梅告诉他,她查过监控,李照香就是自己滑倒的,被路人发现时,身边是一个麻袋,里头装着她一路翻垃圾桶捡来的饮料瓶和硬纸板。

    蒋赟心酸得难以自持,从包里掏出一个厚信封,交给蒋建梅:“姑姑,这是奶奶留下的钱,我找她遗照时发现的,一共四万多,我给你两万,其余的,我要拿着上大学用。”

    蒋建梅很意外,没想到蒋赟会给她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她在钱塘待过三晚,在蒋赟的陪同下办理完医药费报销手续,周五晚上坐火车回家。

    蒋赟去送站,这些天,便衣警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没有让蒋建梅发现。

    蒋建梅进站前,对蒋赟说:“以后,你就要一个人生活了,如果有困难……那个……你可以给姑姑打电话,能帮的我一定帮,实在没办法的话,你也理解一下,姑姑真的很困……”

    蒋赟打断她:“我知道,姑姑,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好孩子。”蒋建梅心里愧疚,“我隔两年会来给你爷爷奶奶和爸爸上坟,实在是路太远了,你帮我多去看看他们。”

    蒋赟点头:“我会的。”

    蒋建梅说完后转身进站,蒋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明白,这应该是他和姑姑最后一次见面。

    佟跃东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走吧,我们送你回宾馆。”

    这一个星期,蒋赟一直住在梁军给他安排的小宾馆里,哪儿都没去,每天看书做题,吃饭有人送,需要什么东西说一声就行。

    梁军没有要求他上交手机,他可以和外界联系,但他选择把手机关机。

    蒋赟想要静一静,仔细地思考一下,接下来,他究竟该怎么办。

    梁军依旧倾向于让蒋赟出去避风头,并且明确提出,他可以去找他的亲生母亲翟丽。

    梁军对蒋赟说:“你奶奶去世了,你还未成年,按照法律,你必须要有监护人,翟丽是你唯一的监护人,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必须要抚养你,至少到十八岁。要不然,你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去待一年。”

    蒋赟就跟听戏似的,他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居然还能和福利院挂钩?要真去了,他的人生经历也算是精彩纷呈。

    当然,梁军说蒋赟是不能去福利院的,因为翟丽还活着。

    蒋赟万分不愿去找翟丽,说他再考虑一下。

    从火车站回宾馆要路过钱塘五中,蒋赟说:“东哥,我能去趟学校吗?”

    “嗯?”佟跃东八卦地问,“要去见你女朋友?”

    他好多次把章翎说成蒋赟的“女朋友”,蒋赟之前都没和他计较,这时候才郑重否认:“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不是去见她,我就是想去拿点作业本,都在我桌上,还有这一个礼拜的卷子什么的,我想拿回来,可以做做题。”

    “行。”佟跃东对司机说,“去五中。”

    佟跃东陪蒋赟走进五中,正是晚自习时间,几栋教学楼灯火通明,擡头望去,能看到靠窗位置一个个黑脑袋。

    蒋赟仰着头,望着高二(1)班的教室,心中悲凉。只过了一个礼拜,他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佟跃东说蒋赟最好别露面,由他去找陈涛,让陈涛去教室里帮蒋赟收拾桌上的书本。

    蒋赟同意,说自己想去学校转转,一会儿校门口传达室碰头。

    他自然想见章翎,细细思考后,还是放弃。

    学校里其实很安全,但他不想再看到章翎哭,也不想从她嘴里知道,章老师和杨医生现在对他是怎样的态度,更不想对章翎说,奶奶没了,他有多伤心,那样的话,他也会哭的。

    蒋赟逃避这一切,那些人是他的软肋,章翎、章老师、杨医生、奶奶……是他永远的愧疚。

    佟跃东往教学楼走去,蒋赟则去往操场。

    夜晚的操场不复傍晚时的热闹嘈杂,一个人都没有,黑漆漆的,篮球场的灯也灭着。蒋赟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阶梯看台上,看着篮球场发呆。

    他望向远处那几棵樱花树,花期将近,过几天就会是一树繁花。

    他记得很早以前,也是在这个阶梯看台上,他孤独地坐着,有个女孩走到他面前,歪着脑袋问:去医务室吗?

    他又看向篮球架,记起萧亮说的话,真可惜,五月的篮球赛,他要爽约了。

    还有艺术节,此时舞台还未搭建,章翎说她愿意为他去独唱,蒋赟摇头苦笑,他没机会听了,也不能给她拍照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坐了好一会儿,蒋赟觉得时间差不多,打算去校门口等佟跃东,正起身时,操场边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都穿着运动校服,可能是趁着晚自习偷偷溜出来约会的校园情侣。

    蒋赟悄悄转到阶梯看台后面,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

    那两人竟没去逛操场,而是向着篮球场走来,最后并肩坐在阶梯看台上。

    蒋赟躲在暗处,懊恼地翻白眼。他心情巨差,这种时候还要被迫吃狗粮,真后悔之前没离开,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娇滴滴的女声:“学长,谢谢你愿意出来见我,今天是三月十四日,是白色情人节,你知道白色情人节的意义吗?”

    蒋赟竖起耳朵,就听到另一个熟悉的男声说:“我不清楚。”

    卧槽,真是见了鬼,这俩人竟是乔嘉桐和许清怡!

    “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大家都知道,女孩子可以在那天向喜欢的男生表白,送巧克力。”许清怡顿了一下,继续说,“三月十四日是白色情人节,意思是……在这一天,男生要告诉女孩自己的心意。”

    蒋赟背靠阶梯看台的支架,心想:原来真的是许清怡在追乔嘉桐,不过没戏,乔嘉桐亲口承认过,他不喜欢许清怡。

    就在蒋赟满心以为乔嘉桐会一口拒绝时,却听他说:“我还没考虑好。”

    蒋赟:“???”

    他震惊极了,听乔嘉桐继续说:“你知道,我要考北航。”

    许清怡说:“嗯,我知道,因为章翎想考北航。”

    蒋赟:“……”

    乔嘉桐问:“你呢?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许清怡的语气像是很羞涩:“有是有啦,就是……说出来不太好意思。”

    乔嘉桐:“是哪里?”

    许清怡:“我、我想考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我想做演员。”

    乔嘉桐:“你也要去北京?”

    许清怡:“嗯,中央戏剧学院也可以,暑假开始我要去上一些专业课,高三会参加艺考。我的文化课还行,只要艺考上线,文化课肯定能过。”

    乔嘉桐很久没说话。

    许清怡像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学长,我知道你现在高三,学习很紧张,我不该来打扰你,可是,我怕你毕业了,我就见不到你了。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用现在答应我,我可以等,我就是想……如果我和章翎都去了北京,就算你俩在一起了,你可以……至少……能抽空来看看我。”

    乔嘉桐:“清怡,你这样我真的很为难。”

    许清怡:“学长,我知道,其实你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对吗?”

    乔嘉桐又一次沉默,蒋赟在黑暗中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许清怡说:“学长,我……一直想问问你,我究竟哪里比不上章翎?”

    这次乔嘉桐开口了:“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没有拿你和她对比过,我认识她比认识你更早,章翎……唉……”他居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烦躁,“清怡,你比她漂亮,比她温柔,比她更善解人意,只是,章翎总是会在我觉得她就是个普通女孩时,突然带给我一丝惊喜,那种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许清怡说:“学长,我觉得,那是因为你不够了解她,你也不了解我。”

    乔嘉桐:“清怡,我马上要高考了,现在真的没精力去想这些,你给我一点时间吧。”

    许清怡:“我不是在逼你做选择,我只是太喜欢你了,真的,学长,我保证,去北京后,我不会打扰你和章翎,我甚至可以不让她知道我的存在,我只希望你以后别不理我,可以吗?”

    蒋赟听得都要暴走了,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啊?说的好像乔嘉桐和章翎已经在一起似的,都他妈太会脑补了吧?

    然后,他就听到乔嘉桐的回答:“你放心,我不会不理你的,我其实……很欣赏你。”

    许清怡激动了:“学长……”

    蒋赟从暗处走出来,就看到一对依偎着的背影,乔嘉桐已经揽住许清怡的肩,许清怡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这其实不关蒋赟的事,他不应该生气,恰恰相反,乔嘉桐是他的“情敌”,情敌被别的女生勾走了,对蒋赟来说应该是件大好事。

    可是,听到刚才那些话,看到他俩相依相偎的这一幕,蒋赟却是愤怒了。

    他不能容忍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孩,被别的男生那样糟蹋!哪怕只是口头上!

    乔嘉桐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哪里来的自信心?以为章翎是他的私人所属物品吗?口口声声喜欢章翎,要考去北航,要追回章翎,转个身就对别的女孩说,你比章翎漂亮、温柔、善解人意。

    是不是有病啊?!

    就这种货色,以后章翎真去了北航,难道还要被他骚扰四年?

    一个星期来,蒋赟压抑、迷茫、痛苦、愧疚……此时此刻全都转化为一腔怒意,像是寻到一个发泄口,他从黑暗中冲出去,在乔嘉桐毫无防备时,一记重拳就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力道很大,直接把乔嘉桐给揍翻了,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许清怡蹦得比袋鼠都高,“啊”的一声尖叫,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异常刺耳。

    乔嘉桐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擡头看去,发现是蒋赟,心里又惊又气,揉着快速肿起来的脸颊,怒吼:“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蒋赟赤红着眼大步向前,揪住乔嘉桐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砰”的一拳又砸上去。

    乔嘉桐被打清醒了,知道蒋赟是真疯了,开始挥拳与他对打。

    乔嘉桐还记得两年前的那场街头打架,瘦小的蒋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揍得摔在地上嗷嗷叫,现在蒋赟也就长高了一些,乔嘉桐没把他放在心上,莫名其妙连吃两拳,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再狠狠教训蒋赟一顿。

    可真的打起来后他就后悔了,因为发现,他根本就打不过蒋赟。

    那少年仿佛把他当成杀父仇人,招招重手,疼得乔嘉桐眼泪都飞出来。

    许清怡在边上蹦蹦跶跶,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却丝毫没有去喊保安的意思,乔嘉桐都要崩溃了,想要跑,蒋赟根本就不放,连踢带打,竟是弄得他毫无还手余地。

    蒋赟又一脚把乔嘉桐踹翻在地,英俊潇洒的乔学长甚至抱住脑袋,叫得嗓子都劈了:“别打啦!我要高考!我要高考啊!”

    听到这句话,蒋赟燃烧的怒意才渐渐熄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乔嘉桐,咬牙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准,再去,骚扰,章翎!你在外面泡妞,不关我事,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一边泡妞,一边骚扰章翎,我告诉你,我会杀了你。”

    他最后踢了乔嘉桐一脚,才甩开手脚大步离去。

    许清怡看着地上狼狈万分的乔嘉桐,忍住要笑的心思,扑上去喊:“学长,学长!你没事吧?”

    乔嘉桐已是鼻青脸肿,撑了一下竟没爬起来,干脆躺在地上咻咻大喘气:“去帮我,叫保安,我要,报警。”

    许清怡:“哦哦哦,我现在就去。”

    ——

    佟跃东又一次被梁军骂得狗血淋头。

    他陪蒋赟去五中拿学习资料,那臭小孩竟然跑到操场上,把一个高考生揍得妈都不认,人家怒而报警,对方家长冲到学校找校长,说一定要严肃处理蒋赟,绝不接受私了!

    梁军头疼,佟跃东很委屈。

    在宾馆房间,佟跃东问蒋赟:“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自己没见着女朋友,看到人家在约会就嫉妒了?这心态可不好啊,有点心理变态了,你看我,都二十六了还没对象呢,我也没想要打人啊。”

    蒋赟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早就想揍他了。”

    佟跃东点头:“哦,我听说了,那家伙好像是你们学校校草,大高个儿,那……你是嫉妒他长得帅?”

    蒋赟不想再理他。

    佟跃东叹口气:“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打人啊,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自己和家人,你这一身功夫去对付一个高考生,真的过了。现在可好,人家揪着你不放,你说怎么办?”

    蒋赟满不在乎地笑:“怎么办?不如让学校把我开除吧。”

    佟跃东大惊失色:“啥?”

    蒋赟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要走,这不是个最好的理由吗?”

    佟跃东:“……”

    3月17日,星期一,天气晴。

    蒋赟依旧没去学校。

    升国旗仪式后,五中教务处主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出一份处分通知——

    高二(1)班蒋赟同学,于3月14日晚自习时间,在学校操场无故殴打高三(1)班乔某某同学,造成乔某某同学身体多处受伤,入院治疗,蒋赟同学的行为严重威胁他人生命和健康,给校园安全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为严肃校纪校规,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高二(1)班蒋赟同学开除学籍处分,即日生效。

    蒋赟同学需于一周内办理手续离校,乔某某同学依法保留追究刑事责任的权利。

    开除处分一出,全校哗然,五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对学生做过开除学籍这么严重的处分,高二(1)班连班主任到全体学生,集体懵逼。

    高三(1)班乔某某,还能是哪个乔某某?不就是校草乔嘉桐么!高二(1)班又是实验班,学霸打学霸,一个受伤住院,一个开除学籍,这是什么样的魔鬼剧情啊?

    邱远峰目瞪口呆:“不可能吧?”

    郭骏骁和方家豪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蒋赟疯了吗?”

    萧亮只有一句话:“卧槽。”

    吴炫宇:“……”

    梨子、林师妍和金盏担心地看向章翎。

    章翎已经石化,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十天她度日如年,时时刻刻都在想念蒋赟,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一直乖巧地上学放学,从不在章知诚面前使性子发脾气。

    她相信父母,相信老师,相信警察,相信蒋赟,相信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蒋赟会回校上课,他们会回归平静的生活。

    辛辛苦苦等待十天,竟等来这么一个开除学籍的通知?

    章翎怎么能接受?

    她有太多太多疑问,蒋赟上周五晚上在学校?他来干什么?为什么不来见她?他跑操场上去干吗?乔嘉桐为什么会在操场?蒋赟为什么要打他?

    最关键的是,他怎么会被开除?打架是这么严重的吗?

    被开除……天啊!那蒋赟以后怎么办?他还能考大学吗?

    章翎都不管纪律了,冲到队尾去找陈涛:“陈老师陈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周五晚上,你不是还来教室帮蒋赟收拾桌上的书吗?他那个时候就在学校?你知道吗?”

    陈涛像她一样迷茫:“我不知道啊,是他一个朋友来帮他拿的。”

    章翎崩溃了,急得团团转,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陈老师,你帮帮蒋赟吧,他不能被开除,不能被开除啊!他还要考大学的呀!”

    陈涛说:“你先别急,我一会儿去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高二(1)班众人,散落在各个班级的原高一(6)班师生也都惊呆了。

    薛晓蓉、孙妙岚、李婧、汤子渊、刘陈飞、王雨晴、杜善杰、王波……大家在人群里对视,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都难以置信。

    邓芳抚着心口,感觉真要被蒋赟气出心脏病。

    姚俊轩眉头皱起,心想:那个人是傻逼吗?

    许清怡像个没事人似的站着,赵思婷拉拉她的胳膊,问:“清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最近和乔学长走得很近啊。”

    许清怡一瞥她:“我不知道,关我什么事?”

    ——

    在梁军的安排下,学校出面给翟丽打电话,告诉她三件事:一,蒋赟的奶奶去世了;二,蒋赟因为殴打同学致对方住院,被学校开除;三,翟丽现在是蒋赟的法定监护人,必须履行义务,抚养蒋赟成人。

    汇总成一句话就是:翟女士,赶紧来钱塘把你这倒霉儿子接走吧。

    翟丽:“……”

    她倒也没推卸责任,在台城奔波两日,帮蒋赟联系到一所寄宿制高中,愿意接收蒋赟插班就读。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翟丽给蒋赟打电话,纠结地说:“蒋赟,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到台城后,上学时住学校,周末和节假日,我会在学校旁边给你租一套房子,我……我没办法把你带回家,希望你能理解。”

    蒋赟说:“我也不想去你家,就这样吧,挺好的。”

    多好笑啊,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生子,搞得像个私生子般见不得人,蒋赟也疲了,只想有个安稳的落脚点,去哪儿都一样。

    回学校办手续那天,夏云陪着蒋赟。

    刚好是高二(1)班体育课时间,教室里应该没人,蒋赟说他想去教室转转,夏云同意了。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件黑色带帽卫衣,拉起兜帽,帽檐压得很低,双手插在兜里慢慢走过走廊,透过一扇扇窗,能看到别班上课的情形。

    无人注意到他,蒋赟走到高二(1)班教室门口,迟迟不愿迈步进去。

    四十八张桌子还是老样子,四个大组,每组六排,他坐在第一组第五排,桌子上已经被陈涛清空了。

    他的身边是郭骏骁,隔着过道的左前方是章翎和吴炫宇,邱远峰在第四大组,他们还说过,等邱远峰轮到第一大组后,他俩就近了。

    还有梨子、方家豪、林师妍、萧亮、金盏……蒋赟的视线从一张张无人的课桌上掠过,每张桌子都很乱,书本卷子堆得高高的,文具散乱地摊着。

    教室后面的柜子上零星摆着几个水壶,大部分都被上体育课的同学带走了,蒋赟终于走进教室,发现章翎的水壶还在。

    这个水壶是运动会第一名的奖品,他有两个,还送了一个给邱远峰,萧亮他们都有。章翎为了不和大家搞乱,在水壶上贴上一个长颈鹿贴纸,又在蒋赟的水壶上贴了一个小熊。

    她是个很细心的人,蒋赟想,为什么不带水壶去上课呢?她从来不会忘记的。

    蒋赟拿起水壶晃晃,里面装满了水,他拿着水壶就离开教室,往操场走去。

    操场上,高二(1)班的学生正在跑圈。

    章翎没跑,她来例假了,心情也不好,请假后坐在场边休息。

    开除通知出来已过三天,她依旧没有蒋赟一丁点的消息。

    她实在忍不住,前天晚上冲爸爸发了一次火,被章知诚严厉批评,最后还是杨晔搂着她回房间,章翎在妈妈怀里放肆地哭了一场。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睛发直,脑袋里雾茫茫一片,总是在想,蒋赟在哪儿呢?被开除了,他以后怎么办?说好的一起考去北京,还能实现吗?他们不会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她就会哭。

    章翎把脸埋在膝盖上,有个人脚步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停留几秒,又走开了。

    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立刻擡起头来,发现脚边多出一个水壶。

    章翎猛地回头,就看到那个人远去的背影——高高瘦瘦的个子,戴着卫衣兜帽,走得很快。

    她没有叫他,跳起来就追,把这段路当成800米比赛的终点冲刺。

    那人很快就发现了,没回头,拔脚就跑,章翎慌了,她是跑不过他的,只能叫:“蒋赟!你站住!”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人跑了几步,在自行车棚边渐渐停下,站着不动了。

    章翎向他冲过去,也不管是在学校里,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背上,呜呜呜地大哭起来。

    “蒋赟……”她将他抱得很紧很紧,一遍遍地叫他,“蒋赟,蒋赟……”

    蒋赟挣了一下,章翎不放,蒋赟叹气:“你松手,我不跑。”

    章翎这才松开手,蒋赟转过身来,章翎终于看到他被兜帽遮着的脸。

    他似乎又瘦了,脸上好不容易被章老师养起来的一点肉,这会儿都没了,眉眼五官越发轮廓分明,那双咖啡色的眸子里刻着深深的眷恋之意。

    章翎揪住他的衣襟,仰着脸叫他:“蒋赟……”

    蒋赟微微弯腰,浅笑:“干吗哭啊?我没事,你别担心。”

    章翎哭得眼睛和鼻尖红通通,眼镜都花了,蒋赟受不住,摘下她的眼镜,撩起衣摆帮她擦拭镜片,说:“你换眼镜了?这副也挺好看的。”

    章翎又一次抱住他,不想让他走。

    蒋赟擡手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说:“开除是假的,学籍保留着呢,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别说出去,连你爸妈都不能说。”

    这话一说,章翎的心放下一大半,擡头看他,问:“是警察帮你办的?这几天你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吗?”

    “嗯,我现在很安全。”蒋赟揉揉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眼睛,“别哭了,我没事,就是得离开一段时间,去外地上学,明年高考再回来。”

    章翎问:“我怎么联系你?你会换手机号吗?”

    蒋赟说:“我奶奶身份证办的号已经销掉了,你应该知道了吧?我奶奶没了。”

    章翎点头:“知道,太突然了,你没事吧?”

    “一开始很伤心,现在好多了。”蒋赟放低声音,“章翎,警察说了,这一年多,我不能和任何人联系。”

    章翎狂摇头:“为什么?我不要!我不要!”

    “会有危险的,我得让别人找不到我。”蒋赟笑起来,捏捏她的脸,“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一会儿别告诉他们我来过,就让他们以为我被开除了吧,这对大家都好。”

    他不说还好,说了以后,章翎嘴巴一咧,眼看着又要哭。

    蒋赟好无奈,又是抱又是揉又是哄,最后说:“我不能再送你回家了,你记得好好保护自己,让你爸爸来接你。”

    章翎说:“你忘了?高三就住校了。”

    蒋赟恍然:“哦,对哦。”

    章翎拍了他一下:“傻瓜。”

    “你现在老是打我,以前明明很温柔的。”蒋赟叹气,“别的也没什么要提醒你,你向来比我靠谱,那个……乔嘉桐吧,你别再和他联系了,他这人太差劲,以后他对你说什么你都别信。”

    章翎哪儿还有心思去管乔嘉桐,急道:“我本来就没和他联系啊,我只喜……”

    “嘘——”蒋赟的食指竖在她嘴前,“说好了的,不提。”

    章翎闭上眼睛抱住他:“你答应我,明年高考一定要回来,我要见你。”

    蒋赟:“好啦,我答应。”

    章翎:“一起去北京。”

    蒋赟:“嗯。”

    他揉揉她的背,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章翎,我得走了。”

    章翎好舍不得,在他怀里问:“你什么时候去外地?”

    蒋赟笑着说:“就这几天吧,手续办完就走了,别问我去哪,我不会告诉你的。”

    章翎低头呜咽:“我还没给你买鞋……”

    蒋赟失笑:“明年给我买吧,明年我满十八了,记住,我应该是穿43码。”

    他松开怀抱,帮章翎戴上眼镜,章翎羞怯地擡眸看他,蒋赟也注视着她,突然,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说:“我真的要走了,帮我和你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对我的好,章翎,明年见了。”

    章翎呆呆地站在原地,蒋赟松开手,倒退两步后,转过身向教学楼走去,他背对着她,依旧戴着兜帽,左手插兜,右手食指中指合并,擡臂一挥,是那么洒脱又帅气。

    章翎小声说:“蒋赟,明年见。”

    头顶的天空蓝得很纯粹,微风阵阵吹过,是一个春日里的大晴天。

    章翎背后的操场上传来同学们自由活动的喧闹声,教学楼里也很热闹。

    樱花开了,团团簇簇缀满枝头,地上是一片被风雨打落的花瓣。

    比起孤寂的夜晚,白日里的分别显得不那么伤感,阳光和煦,会让人对未来满怀希望。

    章翎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蒋赟的身影,才摘下眼镜,揉揉眼睛。

    她试着做完几个深呼吸,心情终于平静下来,转身向操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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