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魏然的运气忽然变得很差。
以往合作了很久的人关系破裂;他曾收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为他行方便,现在也被人检举,正在调查中;情人陪伴他度过易感期,又要了本来不打算给的东西,魏然本来很谨慎,在温时离开后,都是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但那样的滋味太难颜与熬,他已经十年没尝过得不到满足的苦头,所以找了情人,情人找他要了一套房和一笔现金,不算太多,他觉得不值,但还是给了。
这些事不太不小,单看也不算什么,但凑在一起,就令他焦头烂额了。之前违反规定的事又被人挖了出来,旧事重提,又要重新上交材料。
许太太仍被拘留在看守所中,温时依旧没有如他所愿那样来恳求自己,但魏然已经顾及不上这些了,反而对温鸣打来的每一通电话都很烦。
他原来很享受这些,偶尔会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吊着这个眼光甚高的前亲戚,现在却不可能为这些小事而开心了。
遇到的事太多,魏然一个人搞不定,就想要放下面子,找人帮忙。不知为何,朋友人也都拒他于千里之外,连一点小事都不帮。
工作室里合作的人也怨气连天,每天不停抱怨,魏然没有办法,一次又一次去找人,想要解决这些事。
有个人被缠得烦了,无意间说了真心话:“你是不是得罪谁了,有人在背后整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局外人才看能看得清楚。
魏然是白手起家,出身不好,所以很注意维持与外人的关系,在外头轻易不会得罪人,所以也没想到这里,但一桩又一桩的坏事,怎么会那么凑巧?
他继续追问,那个朋友不胜其烦:“谁知道呢?我不清楚。”
*
一整个三月,温时过得都算不错。
惊蛰过后,天气很快转暖,太阳越发温暖,温时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的花园,和猫、不算忙碌的工作以及患病的陆惊蛰一起度过。
没有严格谨遵医嘱,不是在密闭的空间,但效果没有差别很大。
陆惊蛰和医生都是这么说的,温时也就信了。
在此期间,温时的两个弟弟,温鸣和温允打过几次电话,但不再要求温时对魏然服软,或者将母亲从看守所中捞出来,而是询问温时本应打给母亲的赡养费的去向。两人知道离婚之后,温时每个月会定期给母亲打一笔钱,母亲会分给每个小家庭一部分,两人合计过后,可能觉得母亲进了看守所,卡也封了,温时应该把钱打给他们,这样还更好,不需要从母亲手中领钱,反而能多的一笔。
对于这件事,温时没有很意外意外,然后直接拒绝了。
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温时才十七岁,往后的十年里,和他们也不太见面,所以不怎么熟悉,显然低估了这两人的脾气。
温允说要来找他,要属于他们的钱。
挂断电话前,温时轻松地说:“你可以试试。”
总之,在此之后,他们没再拨通过温时的电话。
温时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办,高昂的幼儿养育费,或者花销巨大的摄影艺术爱好,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唯一需要上心的只有戒烟。
戒烟的日子不算难熬,温时的烟瘾不算大,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也许是三月的天气都还好,温时没有心情差到非要抽烟不可的程度。
陆惊蛰来的频率更高了些,工作还是很忙,偶尔会在这边开视频会议,温时会很注意不发出声音。
只要一次意外,温时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陆惊蛰叫住了,他说:“温时,拿来我给你削。”
温时不喜欢吃带皮的苹果,又怕麻烦,所以总是不削,陆惊蛰在的时候,会帮他削苹果。
温时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又下意识听从了陆惊蛰的话,走过去,将苹果和水果刀递给陆惊蛰时瞥到了电脑屏幕,上面分了好几个窗口,里面的人神情各异,他没敢多看,默默走远了。
苹果很好吃,但温时有了心理阴影,吃的很艰难。
进入四月后,白昼的时间拉得更长,陆惊蛰下了班,晚上还有个会,中间有两个小时休息的时间,还是来了温时这里。
两人吃了一顿很简单的饭,陆惊蛰做的,温时的厨艺很一般,尤其擅长糊弄学,经常吃速食食品,陆惊蛰经常会让他醒了就发消息,再点外卖过来。
吃完饭后,两人去了起居室,温时怀里抱着电脑,靠在沙发扶手上,很放松的样子,陆惊蛰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他看了眼表,距离离开还有半个小时,问:“温时,你想过之后做什么吗?”
温时一顿,视线从屏幕处移开,其实他本来就不专心,有陆惊蛰在的地方,他的注意力就无法集中在工作上。
他将手中的电脑放下了,坦白地说:“我只读了高中,还没念完,很蠢。”
陆惊蛰便问了一些其他的,问温时有关未来的打算,工作和生活上的安排。
大多是陆惊蛰说,温时在听,偶尔回应一两局无关紧要的话。
陆惊蛰很擅长社交,但他的话没有那么多,和别人在一起,再亲近的朋友,也不会有这么多话题,更不会像一个人唱独角戏,总是在问,总是在回答,就算温时不说话,他仍有很多耐心。
温时的回答很慢,有点像是敷衍,其实不是,他只是还没想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陆惊蛰不会对除了温时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这样,不会等这么久。
陆惊蛰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也会很自然地考虑温时的将来,温时才二十七岁,年纪很小,之前遇到的人都很糟糕,没有人支持他,陆惊蛰希望温时能做喜欢的事,能使自己有成就感的工作。
于是认真地问:“你打算读书吗?”
温时对德语很感兴趣,学了很多年。如果要在国内读书,得自己考进去。但是语言又有所不同,有条件的都会出国去当地学习。从距离上来说,德国太远了,但飞机也可以抵达,陆惊蛰就觉得也不算很远,如果温时真的想去读。
随着谈话的深入,温时慢慢蜷缩着身体,抱住了膝盖,像是不太有安全感。
屋里很暖和,他穿的衣服很薄,布料柔软,贴着后背,温时真的很瘦,脊柱微微凹陷,看起来很脆弱。
他的脸贴着膝盖,就那么偏着头,微卷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脖颈、脸侧和后背,眼神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好像没有清醒。
温时想过,等离开的时候,就剪掉过长的头发,现在就算了。
陆惊蛰许久得不到回应,叫他的名字:“温时?”
草莓的味道似乎变得苦涩,可能因为现在是即将退市的时节了。
温时回过神,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低声说:“我……没想太多。”
与未来有关的事,治疗结束后的打算,温时都没想过,他对将来没有太多期许,又太过留恋现在。
但现在又注定不会长久。
也许是发现温时很抵触这个话题,陆惊蛰静了几秒钟,说:“抱歉。”
好像是他的错,是他问得太多。
温时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该说抱歉的是自己,但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惊蛰站起身,走到温时身边,用指节微微蹭了蹭温时的脸,像是在哄他,有什么想说,但最后没有说。
温时心情更加低落。
陆惊蛰离开后,温时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没睡着,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只好起身,顺着楼梯,走到了卧室里。
房间很开阔,桌子的花瓶是空的,墙角摆放了一个唱片机,按照温时的喜好,摆放了很多书,有很多原版珍藏的旧书,都是陆惊蛰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带来的。
温时再不聪明,也猜到是陆惊蛰特意找人收集的。
房间的抽屉下还有一盒没拆的烟,温时撕开外包装,手指都握住烟尾了,最后还是没有抽。
重新开始治疗后,温时向医生问了很多次,预期治疗时常是多久,但都没能得到答案。
温时问了很多次,都没能得到答案,所以写了很多次倒计时,也没能填下准确的日期。
他将笔记找了出来,一如往常地写下自己的愿望,这一次多写了一句话。
“希望是明天。”
写得很平常,泪水模糊了句号。其实想得更多,希望永远不要结束,希望那个明天永远不会来临。
但那是温时不会写下的真心话,是隐秘的、不能触及、不敢承认的真实自我,那么胆怯、卑劣、笨拙、不知悔改,只知道所谓的喜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