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结局下:帝后共登台
长幸被男人找上门带走的事传遍了半个千叶,月阔格儿也不叫女儿替她去了,而是跟着女儿一起去弄个明白。
进沈楼之前,外头许多人围着看热闹,她带郑松诺别开人头,“让让,让让。”
满头大汗挤到了门边上,被人拦住。
长幸端着东西下楼看见她们,忙道,“是给我送药的朋友,快放她们进来。”
月阔格儿一路进,周围都是包袱、箱盒,来了许多衣装统一的男子搬运收拾,酒楼纷乱乱的,有种别样的热闹。
郑松诺不解,拉拉长幸衣袖,“姐姐怎么要走了?”
她对郑松诺解释,“姐姐回中原搞事业。”
“搞事业”这三个字,长幸有次无意中念叨,被郑松诺听了去非要她解释,她告诉郑松诺,是女子自己安身立命的意思。
“可是你要和别人走了······”
她蹲下去,拉住郑松诺的手,“姐姐要和他一起搞事业,他是大当家,我也是大当家。”
“那姐姐还有钱挣吗?”
“嗯,有的。”
“那就行!”
郑松诺笑着露出两只虎牙。
消息突然,月阔格儿不舍地拉她聊了半晌,弄明白那个什么权贵,什么野男人,就是当时那个很忙的心上人。
“外边都在乱传······”
她摇摇头,“捂嘴是捂不住的,指指点点总有,你不必在意。”
“他也真是,这么久才来找你,要我必先将他打一顿再说。若是哄不好我,我才不会和他走呢。”
“······”
长幸被她的话带歪,思绪走向了另一种隐秘的形式。
这几天她和窦矜确实都在打架。
床上打的,滋味嘛······
“哎,你脸怎么红了?”月阔格儿问。
长幸浅笑,“热的。”
二当家脚崴了,三当家只好早起备酒,还要做饭。
忙了一通从后厨房里出来,月阔格儿将药递给她。
她走了一半回来朝她们急吼吼地问,“这坨虫子以后去了中原还怎么喝,要不多带点吧,中原不是买不到?”
“这药不能积存,带不了的。”告诉月阔格儿,以后不必买了。
“你在我这还存了许多钱币,我还给你。”
“留着吧,松诺长大了给她上私塾用。”
“那你的身子——”月阔格儿打量她上下,“你不是说总有噩梦吗?”
她顿了一顿,笑起来:“无碍,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月阔格儿便仔细打量,发现她好像是气色红润了些,姿态也散着细碎的柔媚,羽毛一般,斟酌:“到了中原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再来找我们,你还记得我们住哪一片,对不。”
“嗯。”这一家帮助她良多,长幸除了钱银无以为报,打仗将酒楼的二楼转交给她们,另做了一深揖:“我到了中原,定会再去拜访。”
***
床上要的太多,她每日到下午就爱犯困打盹。
回宫的事宜似乎尘埃落定,长幸亦然近乡情怯,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不知自己能不能当好皇后,转念一想窦矜是她教出来的,他这个学生都能当好皇帝,那自己也不能退,不能怯,要做的和他一样好。
躺在矮塌上,牛皮擦着后背,怎么都热,她辗转难眠了一会儿却忽然困意堆积。
几个零碎地片段闪现,她瞳孔木然失焦再也思索联展不得,眼皮粘连,意识陷入一种异域的虚旷。
室内香还烧着。
到了黄昏,这边日头仍高照,太阳未有下沉的趋向,都尉按皇帝在中原的习惯开了饭。
“她人呢?”
“女君子还在午睡。”
窦矜看了看饭食,婢女见状要去唤她。
他摆手,“朕自己去。”
进了屋,两只异域香烧得特别浓,冲头得很。
帐内有个浮起的轮廓,长幸背对着门外卧枕而席。
窦矜脱了鞋,静静缓缓地走近了,掀开那帘帐,坐到了她床边,身下人缓呼吸着,他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看她睡颜。
睡到这时候还未醒,他想昨晚今早反复弄,确实将她累狠了。
思忖回宫之前不再纵欲,俯身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触感冰凉。
他在她上方低语,“起来了,吃饭。”
长幸还是那般睡着,没有苏醒的痕迹。
窦矜捏了捏她耳朵,“该醒了,长幸。找的中原厨娘,都是你爱吃的菜。”
她动也不动。
窦矜手放上她胳膊,开始摇她,“长幸。”
“长幸?”
窦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将她肩膀捉在怀里使劲摇。
他脸色渐渐由柔情转为凝重,最末化作了惊恐:“睁开眼睛,睁开眼,长幸。”
可怀中人一睡不醒,对外界没有丝毫的反应,
殿内的婢女们等得饭菜都凉了,左右环顾,“拿去温着吧?”就见都尉带着一行侍卫大步跑了出去,更搞不懂:“嗳,饭不吃了?”
窦矜将长幸自床上打横抱出了寝屋疾走,门外立即迎上侍从,他大声咆哮:“喊人,备马车!”
班善和属下全都赶了过来,“陛下,”他看到窦矜怀中的长幸,擦了落下的汗,“陛下去哪儿?”
“去——”他也跟个无头苍蝇一般,痴痴看着怀中长睡不醒的长幸呆了半晌,去哪儿呢。
老天,他该去哪儿。
忽然,想到什么:“去沈楼,你去西市对面,将一个叫月阔格儿的女人找到,让她带你去找给女君子卖药的女巫。”
“女,女巫······”班善迟钝了一下,额头上刺凉。
窦矜的目光能杀人,他忙撩开车帘,“是。”携人匆匆而去。
费了好一番功夫人都找齐了。
阔格儿带着一穿毛草的褐肤蒙发的中年女人上楼,窦矜手执虫丸,在研究后厨房剩下的那点药引,女巫看了一眼长幸,咕哝一通。
窦矜望向月阔格儿,“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亏空了太久,你没有早点来,魂要回故乡去·····我也不大懂。”
窦矜闭了闭眼。
觉得不公。
为什么?
为什么天把她送来给他,却又要一次次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朕不许。”
他睁开眼,“我要她醒过来。”
女巫又比划咕哝一通。
月阔格儿替她转达,神色变了又变。
“她在回家的路上了,但是回家后会死,因为她已经死了……灵魂飘在那里····你要自己过去把她叫回来,找到她,叫醒她,她就彻底留在这里再也不会走······”
班善都在外等候,不知屋内进行着一场邪秘的宗教法事。
女巫将他们手上的红绳以细线连在一起,让窦矜闭起眼。
一阵晕眩和迷幻,窦矜眉目浅亮,一束光极刺。
他下意识以手遮挡,发现漏进来的光五彩斑斓,不是日虹,也不是白昼,是夕阳。
火红的夕阳缭绕周围,眼前赫然立着峰门关,这景象是大漠夕阳下孤立的峰门关。
他在沈楼,怎么会来了这里?
他拿开手辨认一圈,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真的,因为峰门关左右,再无一物。
这里是长幸所陷入的虚境。
窦矜以为她醒不来的梦里必然如地狱,原来是这样平和壮阔的一片斑斓景象,四处环顾,没有寻到任何有关她的身影。
“长幸?”
他大喊一声,声被s火红的天地吞没,没有任何的崖壁回音,石沉大海一般化开了。
城门忽开,窦矜往上望。
一道青衣在城墙头边奔跑,黑发飘扬。
“长幸!”
她听不到。
窦矜拔腿往峰门上跑,一路猛上了楼,大喘着气到了城墙头边,已没任何人影,他左右踱步,眉心紧皱,“别走······”
腰间还有那香袋,他掏出里头的钱币往上空一抛,钱币翻了几翻落入他手。
“正往左,负往右。”
摊开来,他往右边跑。
天色在暗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得需得在天黑前找到她,拔开了脚步飞速起来。
一边跑那夕阳一边退,与他反向拉扯,远看去,如自昏黄奔向昏暗。
奔入尽头时夕阳忽而变色,成了烈焰般的金红,窦矜眼底觉得一片灼烧,低哑地喊了一声,脚下踩空跌了下去。
飞速的下坠中他勉力挣脱开外力,睁开了眼,而后身子着地重重跌在了楼梯之下。
他爬起来。
隔岸之处,长幸站在光下在与谁说话。
而那两个人苍白如纸,只有一个似人的轮廓。
“长幸。”
这景象实在诡异。
窦矜喊她,声线都变了。
这下她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来。
他在陌生的环境极度紧张,朝她伸出手,“快跟我回去。”
长幸已经在现代生活了几天,或者说,她以为自己一直在现代。
周围光怪陆离,她走在自己的家里去餐厅吃饭会突然去到古城墙,在城墙游走时又忽然到了放着课本的卧室。
思维陷入混沌,记忆也被揉成碎片,像是被分裂成了两个人。
眼前上刻还在谈笑的父母面容忽然变模糊,一切都淡去,扭曲。
窦矜不再啰嗦,夕阳已经西下,他上前拉住她的手便往那高不见层的楼梯上跑。
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记忆挤压,长幸头疼欲裂,下意识想要甩开他的手。
窦矜带她一气爬上了楼,霞光压身,他们沐在斑斓里到了城墙。
长幸被这变化惊住,左手边是高楼大厦,一个现代的城市,右手边是无尽的荒漠。
她彻底错乱,呼吸骤停:“我在哪里?”
窦矜焦急寻找峰门关的城门,回头看她一眼:“你在梦里。”
“我来带你回去。”
她头痛到极致,一些纷乱的片段打破前后顺序,一同涌入,她挤出两点冰凉的眼泪,似乎在其中拼凑出一些事实碎片:“你是,那个窦咕咕?”
窦矜找不到门,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满头热汗,兵尽粮绝之时,他无助得将她扯到怀里抱住了,“我是,你得跟我走。”
“可这里是我的家。”
她不久前还在和爸妈一起。
窦矜瞧着天色,发汗捉急,“汉宫才是你的家。”
她不放下,不妥协,就没有路可以走,没有城门可以开。
“跟我回去,求你了。”
长幸无法选择。
她的记忆实际是错乱的,挣开他的手立在峰门关之上,朝后看,城市内车水马龙,钢铁森林云立密集,朝前看,只有荒原和他。
摇摇头:“我,我不走。”
窦矜绝望,此时的长幸根本分不清幻象和现实,他不能跟她磨到天黑。
一咬牙,从城门飞跃而下,试图自外打开门关。
身体重重摔落。
而楼下确实有一扇门。
楼上还在困顿迷惑的长幸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窦咕咕,你有没有事?”
这还不是因为她不肯走,他简直要气笑了,黑着脸去推那门。
果然,门像是焊了铁一般无能撼动。
只有她自己下来才能行。
晚霞只剩下一点点了,而窦矜此生第一次仰望一个女人。
他仰起头,大声呼啸:“你曾说你不属于这里,那我便毁天灭地、扭转乾坤也要留住你!长幸,以山为谋,以海为誓,这些山谋海誓你全都忘了……其实你忘了也不要紧。”
最后一丝霞光让窦矜想要泪流。
继续道:“我会记得,我立誓要同你生时相携,死后同穴。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
昏暗的天色遮住了他的眼泪,长幸忽然不受自己控制地蹦出一句话,“你陪我死汉宫怎么办,百姓怎么办,我这两年就白离开了,我以为你懂了呢!?”
说罢这句话,她似被开窍,心狂跳着,手也发疼。
往下看,那手上的红线隐隐有崩裂之势。
有关红线的记忆又一次朝她狂热涌动。
窦矜的红线也快崩裂,连忙咆哮:“你离开无非是觉得江山社稷在我之上!”
“我答应你,”他哽咽,“此后江山社稷,广流众人皆高于你我,而你,你在我之上。”
“我们生当同携,死亦同往。”
瞬间,身后的高楼大厦灰飞烟灭。
有关汉宫,岭北,岭南,西域千叶的记忆暴风式地挤压过来。
她想起来自己是谁了,没命地往下跑去,跑到城门奋力推开了它。
“窦矜!”
她朝昏暗里大喊一声。
将失去希望的人喊醒,撒开腿朝他奔去。
窦矜脸上扬起大笑,也大步跑上前去,将她接住。
这一次,他们终于不是擦肩而过,交换而错,而是奔赴彼此了——
窦矜将她接到怀中,大笑着转了几个圈,气喘着揣到怀里。
最后一丝夕阳停滞在天角之处,将二人交颈项贴面的轮廓照成了永恒。
长信前路,灯火如故。
天子方启,帝后登台。
城门之下,生同携,死亡,他们亦同穴······
一阵微风扑面。
长幸在室内,精疲力尽地睁开了眼。
她伸开手拉扯那根细线,将那头窦矜的手拉过来。
窦矜也累极了,穿过她的掌心与她相握。
“我回来了,窦咕咕。”
外头,夕阳正斜。
一线红光融到了她的眼角、腮上。
像一抹胭脂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