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需要与喜欢
秋色明媚,射场内的几株黄杏在光熙下如碎金流转。
“袅袅——?”
男子们继续试炼手法,归来的长幸见着她们面露喜色,随即摘了头间辛姿为她所簪的一枝秋花,弯腰递给翁主把玩儿。
小丫头刚会走路,粉面玉圆的让人闻之喜悦,“她长得好快呀。”
“女君子也越发出挑了。”窦玥夸赞她身上微妙的变化,又让乳母抱起孩子,自上前去跟窦矜请示,“臣请跟陛下借一会儿御尚,太妃在长林宫等她呢。”
窦矜正在试送来的新武器。
太妃找长幸这还是头一回,他以手来试牢度,期间只淡淡瞥了窦玥一眼。
“做什么?”
窦玥瞧他面上不在意,实际跟母鸡护崽似的,淡笑着解释:“几位公主们都到了适婚之年,找她一起商量公主们尚婚的婚事。”
窦矜嗯了一声,这才放人。
频繁进出宫中总是不便,既又要她过来管家便回住了长林,不同的便是这次她带上了自己的女儿真宁,到了长林殿,太妃处在浓郁的茶香之中,一擡眸便唤她们二位过来。
那黑檀木的案上摆了些漆盘果点,并几摞活页竹册,“吾倒是有几个中意的,陛下交由吾处理,可一个人哪能轻易拿定主意,遂请御尚也来帮忙看看。”
既然是古代的包办婚姻,长幸所言前后都很谨慎。
好在太妃挑选的儿郎与元呈,元寿她们年纪相仿,都是风度尚好的世家子弟。
册子上被人用毛笔勾勾画画,太妃末了道,“匈奴早前派了使臣来,想请求一位大公主和亲,当时陛下与御尚都在关山呢,吾未敢应承,倒是陛下来信让吾将人选定好,快快把这些个小公主们都陆续嫁了。”
长幸端敬听着,但笑不语。
“这是御尚的主意吧?”太妃瞧她一眼,轻笑,随后命人收掉册子,“御尚宅心仁厚,可匈奴来势汹汹,吾朝一直拒不和亲”
她就知道,太妃今日约她前来,并非纯粹商讨。
“也并非我一个人的主意,同朝廷商讨过了。此番匈奴来使意在贪图财银,予之公主他们必然不会善待,这些大公主们都为先帝血脉,身份亲贵,如若轻易割舍,不亚于贱卖,怕只会让匈奴看低。”
她说话时太妃一直暗地里注目她,充满探究的意味。
长幸笑笑,“此举并非扰乱朝政,只是以我对匈奴的了解,他们要完汉朝的公主,必然不会满足,还会继续要其他的东西,直接给一笔钱财暂时牵制,倒是真的省事了。”
窦玥在一旁仔细添茶,并不多话。
太妃颔首,“御尚莫要多想,吾是出家的人了,怎会指摘御尚与陛下的决定。”
叹口气,“如今公主们的婚事陆续定了,·但这头一桩,便是陛下的婚事——”说完看着长幸,意有所指,“陛下有意纳后,可这册封御文迟迟未到吾耳中,可是陛下有什么顾虑么?”
倒也并非太妃多管闲事。
若要王宫稳定,开枝散叶是最基础的,诺大的皇宫,孙辈里如今还只有真宁一个小翁主,莫说大臣,就连后宫也看不过去了
且太妃瞧她端神凝思时气质出尘,眉眼生风比寻常女子更显灵媚,床帷之事也是过来人了,从长幸的神态变化里就能看出,她与陛下已经生了夫妻关系。
这样没名没分的,跟在他身边有什么好?
于是屏退了下人,开始以长辈的身份劝她:“陛下这些年身边空空荡荡,外面的女姬一个个送未见他多看一眼,吾请算过,这次月初六便是黄道吉日——”
“茶快凉了,”窦玥将一碗茶汤分推到太妃面前,“这橘皮人参茶凉了便苦,热时才甜,太妃趁热饮尝。”
窦玥了解一二,年过半百求孙心切的太妃怎会去想,这世见真有女子主动不要名分,陛下未曾同长幸商量便出口悔婚纳后,而长幸私底下根本没有答应窦矜。
这事才僵持不下,一时没个定论。
那太妃有些尴尬,顺势捧碗喝茶。
催婚乃是千年来恒古不变的话题,趁那太妃未注意时,她朝窦玥单向眨了眨眼。
再待过半刻,事皆议完,窦玥送她出了长林殿。
“方才多谢长公主替我解围。”长幸浅笑。
“女君子莫客气。”窦玥上前一步拉住她搭在袖中的手,避开外人,“不要忘了,那天我对你说过的话。”
晚间房内,辛姿便瞧她自己在那边待着出神,眉宇间轻微皱起。
“女君子有心事?”
她这才从脑中太妃、窦玥,还有窦矜这几个人五面八方的声音里回过神。
仓促地摇摇头。“你方才是不是在和别人说话?外头何时来了人?”
“啊是陛下身边的全庞。”
“哦,他来做什么。”
长幸手边翻着考古劄记,心不在焉地随口问来。
翻来翻去时,露出皓腕上的那根红绳。
辛姿看着红绳,考虑到长幸与窦矜回宫后又变得若即若离的关系,犹豫一瞬决定顺水推舟,不再掩饰真相,“他来问女君子今晚饭食可用了?吃的什么,”说到一半暗笑,“还有明日要穿哪一件衣服。”
长幸的表情自然变得古怪,不解:“他问吃问穿做什么。”
“其实陛下天天都问呢,只是不让婢告诉女君子。”
看出长幸眉宇间松动,片刻又复立,她放下手边裁剪缝补的女工,“女君子何必纠结到愁眉不展?婢虽不知为何女君子拒绝同陛下成婚,致使如今和陛下怄气,但女君子与陛下不是一直心意想通么?”
“心意相通?”长幸将这四字咬在喉间反复品味,良久,鼓起勇气:“辛姿,我实话同你说罢。”
张了张唇,在辛姿殷切的目光中将脸埋进手心中去,闷闷道,“其实我不敢确定,他对我的感情是出于喜欢还是出于需要。”
说罢感受到辛姿的沉默,又自己将脸擡起来,抱住膝盖,弯下腰,有些气馁,“我怕这只是一种依赖和需要罢了。”
窦矜十六岁时就被她碰上了,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男女之情为何物,一心打打杀杀闹个翻天覆地。
最初他们两个互相都只同战友一样相互扶持出生入死,难保如今不是他看她顺眼,又离不开她才在床上说出的那些情话。
莫说那些廊角下的厮混可能是出于身体的生理变化,他又刚好和她走的近闹出来的,就连他们的初次都是因为她的病,不得已而为之。
原来是为这个在纠结,辛资叹气,随后又笑了。
“女君子大事聪慧,小事灵活,唯独这细节末枝上呆头呆脑的。”
又继续捡起手边活计,娓娓道来,“若单单只是需要,犯不着玩这些花样。唯独喜爱才会下意识想要亲近,哪怕粘上一点关系那感觉都是甜的。”
“”
“女君子如今同陛下怄气,陛下便偷偷派人打听。问吃的,是因为女君子吃得什么,陛下也想尝尝,问穿的,是看女君子穿的什么颜色,陛下也想穿个对应的,这还不是喜欢?”
说罢手上打了个转将那细细长长的绳子化结,再用剪子剪断,一个男子的足衣便成形状,她欣赏着,豁然开朗,“人的感情多般复杂,陛下需要女君子和陛下喜欢女君子,这二者并非相悖,相处久了,谁又真的分得清呢”
她游走在辛姿柔和的声线中,忽而觉得哪片地方深深塌陷了一块,被莫名的情愫击中。
虽然他们之间就算互相喜欢亦不能化解根本矛盾,但辛姿的豁然开朗也让她豁然开朗,她决定和窦矜先化干戈。
还有长幸觉得,辛姿是恋爱了。
便反问到她身上。
“那我瞧你这几日都在做鞋袜,你说是给你阿父的,可那是现下年轻人时兴的样式。”她瞥了一眼辛姿手边的料子,一脸了然的样子,“为孟小将军做的罢?所以懂得这样多。”
辛资瞬间面庞酡红,羞涩起来。
“一块玉就将你俘获了?”
辛资羞的左右转了转身,无地自容,并袖鞠手道,“女君饶了我吧,快别问了。”
她知道辛资的心上人是孟常。
反观孟s小将军,一双目总是喜欢黏在辛资身上,像个呆鹅子。
孟常自不必提比窦矜还大几岁,同龄人里孩子都上私塾了,辛资则与她同岁。
汉代人口稀少,为生育男女成婚也早,多半在十四岁议亲。十七十八成婚都算晚的,她自己不关心这些,差点耽误了辛资的婚事。
这下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她要全这对有情人。
“辛姿,你帮我个忙吧?”
“嗯?”
她笑笑,“教我做个香囊。”
于是挑灯连夜做了个崭新的香袋,以浅红作边,云雷淡蓝挑花作腹袋,加上抽绳,单系带,第二日带在了袖中。
翌日,秋季贵族多穿白,长幸着了单纹粉白的深衣,果然瞧见窦矜大白袖内的单衣也露了点红边。她跟在他身后,找了个机会在散步的园内拿出这东西,帮他系上了。
拍拍手,“还蛮搭的。”
窦矜有些意外,“无功不受禄,说罢。”
她挥挥手,示意他弯腰过来,几个字一出,窦矜神色变了,浮上一层园内浓郁的秋黄,略展喜色。
“知道了。”
随后抱了抱她的腰不算,还想直接低头来亲热。
两人隐在落错参差的花草中,可周围还有下人,长幸脸才被他唇擦过便侧头挣开了,“喂,君子端方,不宜白日宣淫。”
窦矜咽了咽口水,转首离开,“好。”
那三个字,说的是,“晚上聊。”
***
晚间,长幸跟到了书房,直接说起辛姿。
“你先去问问孟小将军,他若是表态了,我便放辛资与他出去约会游玩。”
他以为她说的会是答应立后的事,结果是为孟常辛姿牵线搭桥,有些失望,“既然互相喜欢,那便直接赐婚。”
“这不行,太草率了。”
“辛资整日跟在我身边,孟小将军关山之后也忙于你交代的公务,粗略算一算二人相处时间甚少,得看到了对方不好的那一面还能喜欢,那才是良配。”
他不以为然,“如若都你这般先约会游玩,耗上个大半年才决定人选,民间嫁娶多有谈崩之。”
“多多考察又怎么了呢?”
皱眉娇嗔的模样,落在他眼中煞是可爱。
窦矜一笑,突然将她自垫上抱离抱到自己身上。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过后,窦矜答应做媒,“好,待我明日传话于他。”
他脸靠过来作势要亲她,续上白日在园内未曾完成的亲热,长幸不防被他亲了好几下,稍微推了推。
一旁桌上炉子里的香烧的正浓。
她看了一会儿那炉子,许久未亲热,觉得自己也想要,最终就没有推开他。
正如辛姿所言,需要和喜欢谁又分的清呢,他分不清,她也分不清明了的便是,在一起时,很欢喜。
他得了允许,一下一下来啄她的唇,而后便是不再顾及的深吻。
水声潺潺,自口齿传出。
长幸微微回应,暗地里还拉住了他的袖子,得了极大鼓励,他将她一把抱起抱到榻上,搡身瘫倒,边亲她边去解她的腰带。
动作并不急迫,却带着力量,叫长幸被触碰之处都燃起一阵火热。
那双手揉捏细腰,她扭了扭有些难受,闷声哼了两声,似沾了水的琴弦。
窦矜欲念升腾,眼底漆黑,自松动的衣沿边把那滚烫的手伸了进去……
守夜的婢子默默退下,退至远处守候,无人敢听墙角。
时断时续的动静,女子低语男子诱哄,偶然还有压抑的呻吟和粗喘的呼吸,藏于床间,让人筋骨一软,浑身潮热。
……
她自行翻转过去。
为放她休憩一会儿,过了那段欲仙欲死的潮汐,那物顶得缓而深,窦矜在她之上,去吻她的背脊。
唯有的月色下裸露的肌骨似霜似雪,滑腻无比。
他的手滑至腰蹭过腰窝到股下去找到花核,长幸猛然呼吸急促,压住喊声。
窦矜喜欢在床上玩儿花样,且没有情事上放不开这一说,就当吃饭喝水一般,他没有一点羞耻感,当然这也符合他一贯的变态形象。
但她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学的这些手段,是不是偷偷去看书……
她已经没办法多思考,窦矜捞着她的一只脚擡高,还要过来亲她的脸,这将二人摆成了一个奇异的姿势,结合在一起。
他很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姿势,胆大程度让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都自愧不如。
“嗯……慢点吧。”长幸快喘不过气来,喘着气提醒他。
慢慢的,也下起了雨。
她累的浑身无力,听着雨滴打在叶上的声音,团在他怀中晕晕睡了过去,不知今夕何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