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危中执彼手
风火围堵那黑影蓦亮,赫然显现的是个身材粗壮,浓眉高鼻的国字脸大汉。
几个士兵一气将他拿下,他目眦欲裂,猛力挣扎霍翻了两个士兵。
更多人来将他扑倒,他意识逃不过后便不再动,干脆随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拉出了帐篷,丢到主帐子里头等候已久的窦矜等人面前。
还未擡脸,那在窦矜身后陪护的李根成便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手下意识虚擡指着他,浑身气得发抖。
“……”
“擡起头来。”
窦矜发话。
他未动,孟常一点下巴,那左右的两个士兵便捏住他的下巴让他强行擡起头来。
这下众人皆看清他的面目。
“……”
孟常神色也微变,李根成咬着牙隐忍不发,额头青筋暴起。
长幸观见他们这般反应,“他是何人?”
李根成突然大跨了两步,在那大汉身前重重跪下叩手,“陛下,此人是我队中弄石车的车夫长,唤作李效兴!”
“你们都姓李,他是你的亲戚么。”长幸问。
李根成腹中发涩,难堪道,“是臣表兄,失了双亲,来投臣……”
“李效兴。”窦矜对着他扯起一抹冰凉的微笑,眼底发寒,没有一丝情绪,“朕想听你的解释。”
……
待人被押拖出去,闻得血液喷溅和低吼,李效兴人首分离,留的李根成还跪在那里,连带孟常也有些为难。
李根成是孟常的副将,这丝线牵牵捋捋,总要捋到窦矜身边的左膀右臂上去。
让他先得斩长幸的爱婢,后要伏属下的至亲。
心下烦闷,未多表露。
淡道,“朕知你无罪,既你表兄已伏法,朕不再追究。”又看向一旁的孟常,“西乙,看好你的人,没有下次了。”
李根成伏拜:“谢陛下!”
窦矜牵过长幸的手出去,后边的孟常火急火燎都跟上来,“陛下,臣还有几句话想说。”
窦矜撇他一眼,“你想说的都写在脸上了。”
孟常跟他们在一边走,边兀自叹道,“李效兴为钱财奔命,自称扔石头的是他,亦说出那迷香的成分与我们找到的相同。
若是他利用外兵交接之时溜进去动了手脚,可他是如何清楚?
陈大人口风紧密,不会让下属随口说出换轮的钟点。”
“孟小将军——”长幸瞧他紧锁的眉头,轻声道,“你我都清楚,他有上线,今日之事或许便是他上线故意所指,要我们转移注意。”
孟常心想也是,“既是故意的,就算抓起来审也审不出什么了。”
“西乙,你更要当心。”窦矜提醒他,“此人对军内外了如指掌,总是试图斩去我的左膀右臂。”沉吟,“我身边得力的人,都有危险。”
这一行虽未抓住真正的那人,倒也有了新线索。
人在宫内高层。
而宫内高层,人就不多了……
孟常忍不住担心,“那……还五日后回去?”
“回。”
孟常眉头拧成疙瘩,“可这细作——”
“他知道我们在查他,既已抛出了烟雾弹,是打算暂时韬光养晦了,回去的路上不会有事,加紧防护即可。”
一大串说完,窦矜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同长幸散着步回到王府。
这个江山看似海晏河清,实则危机四伏,八面埋伏下,他无声捏了捏袖下的柔荑。
长幸会意,柔软的手穿过他的掌心,与他牢牢相握。
正如他们从征帝手中逃出来的那一晚,彼此依靠,聊以慰藉。
五日后,天色阴沉。
回宫的大军绕了远路不再经过洳雷峡谷,途中,辛姿频频掀起帘子望风。
这动静长幸自然忽视不了:“你是在看孟将军?”
她们回宫时周围换作了军队护送,那些宫中侍卫反而离得远了,一直在外围。
因此也可以说,车马附近都是孟常的兵。
辛姿脸略红涩,很快恢复正常,“女君子莫取笑婢,”将帘子放下,“婢是看那程副使还有陈大人之前还在,慢慢的怎的都不见了。”
“是么。”长幸也探出头去,果真找不到陈鸾和程药等人。
她心如明镜,知道是窦矜对宫内的防范手段,嘴上换成猜测的口吻,“许是陛下找他们谈话了吧?”
说罢翻过一页画本。
辛姿却有所察觉一般,“女君子,恕辛姿冒昧,这细作,是否出在宫中?”
她往常不会多嘴多舌,也从不显示好奇,此番会出口,大概也是因为收绿三人。
“是。”
马车微晃,长幸眼眸陈陈静静,回答了她。
辛姿抿唇,“奴婢能帮上什么忙?”
她放下画册,握住她的手,“……辛姿,我身边只有你了,若要帮我,便一定先看顾好自己,千万别被人捏去了把柄。”
甫入宫,百官众宫人都过来迎待,宫中立刻集宴一日。
宴会设在琼露殿。
殿内金碧辉煌,展袖的女姬慢歌细舞,帝后婚事又在几位臣子的口中提上议程,谁知窦矜忽然改口,说他不娶董维尔,改立神女为后,这样一来天子神女还可以共治朝政。
公然悔婚的言行一出,满座皆哗然。
那臣子们再次目瞪口呆,先不论他后半句,单前半句就够有问题。
但不好当面冲撞,只能避重就轻地告诫,“陛下为一国之君,可是要言而无信?!”
窦矜面不改色饮下一杯,方让那编钟乐队停下。
“卿先请安。朕自知有愧,明日便会亲自登门请罪,不日封董家女娘为浩然翁主,赐田宅丰帛,日后她出嫁,朕自当再备上厚礼一份,自不会寒了董尚书的心。”
“这这这这……”那臣子语涩候封,“这无先例!”
窦矜持起玉爵,势必再气他一气,浅笑,“便从朕这启了,卿可口渴?来,朕敬你。”
这事很快传到了后宫中去。
暌违半年,窦玥带着真宁再来到这处射场时,那未来的帝后二人,正在六郡良家子的灼灼目光之中投壶。
大家都着着飒爽的武装,唯有长幸依旧是御尚打扮,宽广直袖,大约是他们先玩了这游戏,临时起性也带着她一道玩儿的。
在关山她被养的丰润了些s,仅露出半边身子和脸,也能看出点螓首蛾眉,桃羞杏让的女子风致。
她站于窦矜身前,手外覆有他的手,窦矜在她耳边轻发口号,二人便一块擡臂。
抛出的箸于空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不偏不倚,登的一声掉进了壶口当中。
“好!”众人击节而赞,纷纷喝彩。
窦玥在后看着,心怀惆怅——他未曾用一届女子的身份拘束她,而是让她走到了众人面前发挥才干,还与她亲昵的那样自然。
可好物不坚琉璃易碎,这种恬淡的风花雪月真能长久?此前在公主府对长幸所言,句句出自她肺腑,她早早预料,长幸会走的,迟早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