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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灯 正文 第22章 少年天子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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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少年天子启

    征元十七年春末,征帝不治,猝然崩逝,谨葬于皇陵,奉于汉太庙,庙号太祖元武皇帝。

    一时天下抚击失神,明黎庶殒涕,四海皆悲、蒙遗王诏,令年十七岁太子窦矜继位,其母姜皇后封国舜太皇太后,续于昆仑山道家修身,道号无追法师。

    新帝字自述,谥为“宏”,年号改征元为宏元。

    启宏元元年,史称汉宏帝。

    人性是复杂的,征帝之恶已经蓄积多年,唯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征帝的自罪书涕血而不绝,洋洋洒洒三百余字,按其意愿张贴于朱雀门前的皇城,随抄录有几十份,派送各诸侯之下的驿站,示与众人。

    他自忏其生前颁布法令失去公允,铺张淫秽,剥离民心,导致人民揭竿而起,末了,希望百姓能给除掉奸吏的新王一个机会,给汉朝一次机会,给他的儿子一次机会,代替他为人民造福。

    长幸问过窦矜对自罪书的感受,他只说了一句。

    “他唯独爱这姓窦的江山,不想亡国被迫交给了我。”

    ***

    继位大典那日天郎气清,艳阳高照。

    冕服拖尾一丈,用布千尺寸,须得玄色上装朱色下装,上下都绘制翻腾金黄的夔龙,腰上佩有组玉佩,为了帮窦矜穿戴,一帮奴婢忙碌的围绕着他。

    全则飞黄腾达当了秉笔,待到要帮他戴上那玉制十二排的流苏冠冕,窦矜擡手拦住了。

    他自己将冠冕自托盘拿起,双手拖稳对镜自戴,应该是历史上第一位自己戴冠的皇帝。

    大号吹鸣,巨鼓打响。

    崇德殿前,百八十公卿持冕板朝拜,窦矜祭过天地,踏着地毯,步步向前走到了那个位子。

    转身,他一拂大袖,缓缓坐了下去。

    “吾皇荣登大宝——”

    “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窦矜藏于冠冕珠帘的眼睛灼热,刺向太阳。

    ***

    观过礼,长幸承窦玥的请去了未央宫拜见她。窦玥已经是大长公主,封号宏文大长公主,刘昭仪也算熬出头了,专心退休享福。

    窦玥当长公主时一直居住在种满桂花的桂风殿,因为辈分升高,改住到了皇帝钦赐的长林殿,依山傍水,更加恢弘。

    她知道她的来历,未曾要她行大礼,笑道,“女君子如今可是大汉第一位女官了。”

    窦矜继礼一成,圣旨便发派到了她暂居的椒房屋,他给她封了个后宫的女官御尚。

    这个官职有点类似贴身宫女御侍,但又不一样。

    窦矜和她都不想她当个贴身宫女,于是找了藏书楼里的书,在犄角旮旯的文字里抠出这个,是前朝所记录在内的女官之职。

    做什么上面写的很模糊,因为模糊,也有了可以发挥的空间。

    窦矜提议想要复立御尚,明文可帮助皇帝处理一些书卷次政,在旁抄录,行劝诫之职。

    对比新朝各种要重新整治的内容,这只是一件小事加上她来历特殊,虽打破了女子不在朝的传统但只有一个人,不为成片之势,那些言官也就没有多反对了。

    长幸经过礼仪司内的嬷嬷所教,练了个人模人样的古代规矩,已经习惯进屋脱鞋。

    她踩着袜,现学现用得朝她鞠了一礼,微笑道,“也恭祝大长公主荣迁御所。”

    两个人岁数差的不多,也聊得来,窦玥有家姐之风,举手投足都很得体大气,聊了一会儿,她留长幸在长林殿用午饭。

    皇帝册封恰逢皇帝发丧,中午按例,会有给群臣哀悼对言的全素宴席。

    长幸开口解释,“我也得去参加。”

    窦玥笑,“我倒忘了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可是乘了车来的?这里离正殿有些路。”

    她摇摇头,“我走路来的,这两旁风景甚好,皇家居所其一无二,我想多看看。”

    “嘴巴真甜。”窦玥笑,“我差人送你回去。”

    “多谢大长公主,不过我有四位婢子陪同,在偏殿等候呢。”

    正要出去时却闹了个乌龙,门开时一位小女娘跌倒摔了跟头,头朝地哇哇大哭。

    长幸目瞪口呆。

    原来门外早聚集了人一直在偷看。

    她徒然起身离开,众人你叠着我我叠着你,躲之不及,慌忙散开的时候教最前边的绊倒了,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大跟头。

    窦玥闻声出来,瞧这一幕哭笑不得,“这是我的十二妹妹阿厦,元寿大公主。”

    随即训斥自己宫中的奴婢,“怎得也不禀报!”

    那两位宫人垂手跪下认错,“大公主们说想要悄悄瞧一眼,不让奴禀大长公主。”

    那小姑娘哭的大声,连被一旁更大的孩子打了后背,伸手过来捂住嘴退到一边,估摸怕得罪了长幸。

    窦玥又给她介绍,“这是她的姐姐阿玲,排行九,元呈大公主。”

    因为国丧,上到国君下至奴仆全都服丧,聚在这里白花花的一片,跟下雪一样。

    她想到周迅的那个好多人啊的表情包。

    偷偷道,“好多公主啊。”

    窦玥让元寿退到一边去,不许哭了。

    “她们听说陛下找到了一位天上的神女带回来,一直想亲眼见见。今天不知谁嘴碎放了消息。”

    目光掠过地上跪着的婢女,那一瞬的眼神带着狠厉。朝着她时又立马变成和顺温柔的神色。

    “肯定是知道你在这里,才都过来了。阿父走后抛下这一群年幼的姊妹,她们并无恶意,女君子不要计较。”

    像窦玥这般身份s的主公,能管理后宫绝不是心慈手软的角色,长幸心里明白,窦玥的手段了得。

    她不希望牵连无辜,连摇头,“不会,不用为难下人。”看了一圈,对这些小公主们笑笑,“我很好相处的,以后可以一起玩儿。”

    这些公主们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你拉我带的一溜烟跑了。

    只留几个好新心驱使过了本能的小姑娘。

    长幸好似动物园里的大猩猩,被她们围住干站在那观赏,一个七八岁左右肤色稍黑的公主,拉着长幸熏了熏香的袖子,凑到鼻尖闻了一口。

    “好香啊,这是仙子的味道?”她问,“你真的是神女?”

    眼中还都是懵懂。

    窦玥斥责她行为无礼,纠正她道,“阿檀,你要唤女君子才是。”’

    长幸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笑了下,公主便也跟着咯咯笑,鼻子下流出一点鼻涕来。

    她想这丫头是个呆孩子,说话憨憨的,穿戴衣服也不整齐,再看旁边的小公主就聪慧多了,眼神伶俐,开口就大声唤她。

    “女君子!”

    但她是公主,嫌少跟除了长辈以外的任何人行礼,摸不准长幸的定位,叫完人立马偷偷看了眼窦玥。

    窦玥轻声提醒,“行平礼吧。”

    平礼便是见宗亲中更年长的平辈所行之礼,表兄阿姐之类的,公主乖乖行了,长幸也回了一礼。

    这时候,外头通传,陛下身边的内侍来寻女君子回去。

    长幸与她们行礼,矮了矮身。

    “公主们都很可爱,只是我来的匆忙没有预备见面礼,待我下次与你们见面,提前准备些礼物相赠。”善意笑笑,“礼轻无贵,届时请公主们不要嫌弃。”

    窦玥喊她们到自己身边来,“听见没,女君子有事,你们不许缠人。”转对她道,“这些年幼的姊妹们都调皮,耽搁你了。”

    说罢,派人跟着那内侍,将她与四个婢女一期送到崇德殿旁边宴客的兰汀殿。

    她提议让长幸乘她的车座赶路,长幸婉拒了。

    窦玥今日这般殷勤体贴,不乏一些自降身份的举动,将自己摆在低处,应该是因为窦矜刚上位,她想要讨好他身边红人的心理罢。

    长幸回去的路上一直唏嘘这种帝王的专制。

    如今先帝去世新王继位,对她们而言就是换了一片天,什么都是未知的。

    之前与窦矜有过节的惶恐,与他没有过节的也得担忧自己的下场,毕竟窦矜当太子时就那么喜怒无常,恶名在外了。

    不论大长公主,还是她底下那群尚不谙世事的姊妹们,生养她们的太妃们,这众多女子都依着宫中的俸禄生存。

    没有什么尊荣是永久不变的,窦矜让窦玥继续行这打理后宫之职,万一哪日他心情不好,或者就是看她不顺眼了要收回,这尊荣就没了。

    这么一想,窦玥的小心谨慎,长幸理解颇深。

    一行人到了兰汀殿,程药刻意出来迎他。

    “程药?”他身着官服,长幸惊喜的笑笑。

    程药有功,被提拔在曹阳当官,是个左副军使。

    这四个字听起来像是武官,实则是个架空的头衔,他到了归车院坐阵,这归车院中的养的一些人都挂着空职拿着俸禄,唯一的作用,便是皇帝处理国政时可以提点主意。

    都是有才有智的年轻文官,窦矜安排得挺合适,这样他以后就能研究他那些怪书兵法,时不时倒腾一些科学仪器了。

    老友重逢,这几日都没机会见过他,长幸看了眼他的袖下,“你的手好点了?”

    他擡起来,上头还有一些纱布,是那日为了拉铜丝所伤的,“无碍无碍。女君子今日气色尚好。”

    内侍咳嗽两声。

    程药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以君子之礼相待,一路谦逊着步伐陪同她进正殿,“那晚我实在太惭愧,看你出去了却无能为力。”

    那天他叫的特别大声,一直喊她名字让她进来,她至今印象深刻。

    但程药是一个武力值比较弱的文人,长幸就算让他一起出去,他也帮不上忙。

    “那车与车之间狭窄,只有我好穿过程副使,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程药听完,作了个弦泪的假动作,“女君子当真是女中豪杰,受我一拜吧。”

    长幸被他逗笑了。

    说罢就进了正殿。

    殿内左右坐着穿各色官服的群臣,也都在帽上服了白麻,不待长幸观察仔细,一道目光便杀来,她不觉看向上首。

    窦矜换了室内之服,玄色带绿,外着白麻,头上改流苏大冕为方便喝水吃饭的常冕。

    他面色如常,眼睛盯了眼她旁边的程药,放在案几的手落在膝盖,轻轻扬了扬。

    只是一个小动作长幸便秒懂了,提步走去站在了他身边。

    程药还想参拜,发现窦矜根本不看他,已经在那仰着头跟长幸说话。

    一旁跟着被派去找长幸的内侍,连将这碍事家伙拉到了归车院的坐席,让他在自己的空位坐下。

    “程副使——”内侍面挂笑容,“陛下要您去接您就只去接,御尚是陛下钦点的女官,生疏有别,日后少说闲话罢。”说完深深鞠了个手,弯腰退下。

    留程药在原地面对着食物沉思。

    侍女们捧着为祭先帝的冷酒鱼贯而入,程药趁机往上首处撇去。

    长幸安静跪坐于他身后,静若处子,姿态清冷娴静。

    窦矜似乎要讲什么悄悄话,抖开袖子以手挡面,长幸便附身过去,将耳凑到他那儿听。

    程药错开目光,回到桌面,窒闷闷得将酒一饮而尽。

    这举动看呆了一旁的同僚,“程药,陛下还未喝呢”故意倾身装作聊天,帮他挡了一挡上首那处的视线,“快放下,别让陛下看见。”

    程药一笑,连忙放下酒杯对他道谢,将这笔轻轻揭了过去。

    陛下怎有功夫看他。

    他眼中只容得下长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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