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相救后相拥
几人跑下城楼后,有两名士兵驱着一架车马来接应他们去与窦矜会和。
那马儿飞奔起来。
车轱辘嘈耳,风俗掀起布帘,长幸看见那空中所射的信号弹划过,如末日的彗星,刮破云层窥见一点裂缝,她的心中也忐忑不安。
火把燃着了宫内外,远山情况不明,兵马的撕叫是城外传来的。
程药判断,“孟小将军已经与他们交手了。“
御军集中到了宫内设法,城外驻扎的正是孟尝亲自所带的部队。
“王相雀能这么早,看来偷偷走了水陆,没有水兵拦截吗?”她此前听他们谈论,水上也有水关,隔五十里便有船舶的人把守查验,护城河外也应该有官兵才是。
这个问题,程药暂时也没法儿回答,但按照往日经验,“也许是城内那官僚叛变了,故意放进来的。王贼打的是清君侧的名义,这只不要脸的泼猴儿一路上都在集结部队,起义的流民不知内情也加进去了,就如滚火石——“
他指了指远处烧到天边的的火光,“这越滚,便越燎原。”
长幸唇角紧抿,“他们,的确占上风。”
美人愁思,眉头紧蹙,一旁的程药见了,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他以清风一笑来化解她的愁绪,“女君子,我们仍可按计划进行,请君入瓮。”
长幸微微笑。
二人心照不宣。
未央宫前殿为上朝的崇阳殿,外面是满一百二十的高楼阶梯。
平时大臣们上朝,便是一步步走过这里。
而如今已经驻满了应敌的方阵,入眼皆是兵器盔甲反射的冷光。
士兵带他们上去,长幸提起裙角飞奔,程药哎了一声,便在后头追。
他今日大概没看黄历,上楼下楼,又上楼!
气喘吁吁,脸上全是吹散的冷汗,爬了二三十阶,两只腿彻底软了,累得半死晕坐在地,双目无神,嘴角微动。
伸出手来跟长幸求救,“女女君子,且慢。”
长幸憋了一秒,好在没笑出来,让带路的士兵将军师擡上去。
窦矜并不再殿内,他与武将头领和丞相等人在沙盘前商要。
沙盘里不是别的,正是整个皇宫的微缩模型,这模型的精巧,让长幸第一次见到时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草一木,皆栩栩如生。
到了顶峰,她与窦矜、司马等人打个照面。
“来了?”他道。
害程药好跑,并非他要摆官架子,而是身临高处视野宽阔,能将两军对抗的局势一览无余。
这里平日可只有皇帝和大臣能走,窦矜破了这个规矩。
他让兵将聚集,将指挥台设在这里。
此时也已经穿戴了盔甲,这身金甲寒衣冷冽锋利,比其他人的都更浮华嚣张。
“嗯。”长幸微笑。
其余人同她扣手,长幸也施于一礼。
战时一切从简,他们继续忙碌起来,与程药再对一遍烟雾弹的抛掷,随她在旁观听,插两句话也会回答。
窦矜对外宣称神女有益,尊她为女君子,这些人也得接受她一个女子参与进了战事。
神女,等同于窦矜的幕僚。
“左,右皆有高墙,既可埋伏射杀,文合院的东,西,南处都有弓弩手,只是——”
那武将将棍挪至东南方向,“这里通着未央宫与景观池,水边难设高墙,我们建了沙墙,因叛军提前到还未建成合适的高度,如此,这一处防守是最弱,容易突围。“
将领气色紧绷,“已经过了半更,按照计划,孟将军也要撤退过来了,殿下?”
那荷花池,武将大约不知具体名称。
它叫听举台,是曲水流觞的好地方,也是长幸受册封的那条内河,风景优美。
丞相几人建议,还是要行围堵之势。
那西南与左右形成十字路口,长幸耳边听不见声,她望着模型发呆。
既然东,西已经有了防守,北边是他们所在的高台,成了临水的T字,有些像像海峡。
“马车。”她脱口而出。
众人瞧她,她立马对那将士说,“可以用马车,马车能快速驱来,再把轮子和马卸走,前后堆上三辆,他们就推不翻了,成了一道屏障,无路可走。”
这个办法非常粗暴直接,还真没人想过用车马来堵的。她生活在智能移动时代,汽车随处可见,思路就比较清奇。
“怪妙的,可不一定有那么多车架。”
程药没进过宫,还没见识过皇家的车马库存,不敢打包票。
“殿下?”
这回,轮到她与那将士一同看着窦矜。
“宫内寻常有五十几架。”窦矜发话。
“这还不够。”那将士道。
窦矜想起来了一个大东西。
“宫内有打造一架黄金花车,长三十多尺。够吗?”
那将士被这十几米的数字惊住,还是黄金打造。程药也觉诧异。
果然,挥金如土王家兮。
“够了!”
丞相与司马一直没有异议,唯独此刻变了脸色。
皇帝车驾才刚打造,还未使用,窦矜擅自处置,就是以下犯上!
他们一反常态,要来阻拦,“这不合王庙规制啊,花车乃陛下在寿诞出城的御用之物,殿下不可擅毁!”
窦矜语气平淡,“就算是现在也不行?”
“不行!”丞相高声道,-‘无论何时,君臣,礼法,皆不可崩坏!”
他点点头,立刻下了令让将士去派马拉车,“将国库打开。”
丞相脸色顷刻间变得铁黑。
“殿下!”司马不耐窦矜这般的年轻轻狂,开始大声哀嚎。
武将尚不能与文士般将宗法礼制高于一切,是靠浴血打下的田宅爵位,而程药和长幸也未曾见二老如此失控的模样。
马车拉出直奔听举台而去,黄金打造的巨物,滚在地上,也是天地雷鸣。
丞相手指长幸的脸痛斥,“妖女,妖女啊。”
窦矜一挪脚,挡在错愕的她身前。
“罪不在她。丞相和国舅莫要因小失大了,守住皇宫要紧,礼制什么的,方可日后再谈。”
吃粮饷的王朝都快没了,反贼杀进来命都要保不住了,还在这里讨论君臣礼法,他觉得可笑。
那一刻,长幸感觉窦矜骨子s里有一股草莽英雄的精神。
这解释了他给长幸的感觉总是不似寻常的封建君主。
大汉建立在崩坏的基础之上,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老人恪守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流氓。
***
朱雀门大开,进来一股断断续续的溃军,孟常领头在前,好似受了伤。
待溃军全部进入,孟尝高声大喊,“下钥——!”
那些人却因匆乱,在门被关上的前一刻被追上来的叛军乱箭射死。
王相雀跟在一高头大马的武将身后,与孟尝隔空一望,恨意与得意一并爬山脸眉。
旁边的武将嘲笑,“孟小将军,受降饶你一名,别为窦矜卖命了!”
孟常不理,连连携残军往宫内溃逃。
破了朱雀门,武将要趁胜追击,王相雀腹黑,尚且拦住了他。
孟常是一员猛将,平日里硕果累累。手底下的兵一对五皆可,今日竟然打输了,有些蹊跷。
但那武将高铎年轻好战,他乃是高王之弟,最得力的地方候将一路上被王相雀这个儒学生耳提面命早已经有了不满,现下打了胜仗,哪里还肯听他的话。
非要乘胜追击。
他看清王相雀的小人面目,什么清君侧,无非是一边利用他一边又怕自己分一杯羹。
毫不留情得将他甩下。
“兄弟们,踏平王宫——!”
“冲——冲啊——”
嚎叫声中万马而过,入了皇宫奔腾。
王相雀无法,骂了句蠢货,自己扬马跟了进去。
最好是如他预判那样,皇宫人力预备不足,三万大军压境,那个孩子再加几个老人,就算有再大的能力,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
这已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要亲自将窦矜分尸,报仇雪恨。
高铎追去孟军,哈哈大笑。
他要一展宏图,直取巅峰。
孟常带军驶入崇阳殿,一举拳头,那身后的一群溃兵得了信号,齐齐得扬绳调转方向。
待高铎等人进了大殿,他一拉缰绳,飞速奔走的马儿受惊,扬起前蹄。
“”
方才还受伤痛嚎的兵将都目光凛凛的直坐在马上,列开一排,孟常打头的身后,满殿的方阵盔甲围得水泄不通。
一声信号,两边的弓箭手喷出,上方左右皆有弓弩。
“上当了,哈哈哈,窦矜,你以为我会怕吗?你在哪儿,出来求饶!”
高铎望向那北面的最高处。
果然,窦矜被人包围,负手站在中央,以王者之势睥睨一切。
在他的身前,有千军万马。
“此刻投降,不杀。”
那六字的劝降布卷一出,高铎冷笑。他隔空做出一个挑衅的动作,表示不降。
孟常右手一提,其余人等也都刀剑出鞘,声震山河,破云而来。
“杀——!!!”
信号弹在空中升起。
御军与孟军和高铎在大殿厮杀。
在他身后赶来进宫的那条长龙,七拐八拐得携在狭小的御道,左右的高墙之上,得到信号一直埋伏的弓箭手立刻将万箭齐发。
万箭穿心,如竹林咂地密密麻麻铺来。
身中痛呼之声不断,箭兵换了一批又一批。
自俯视,马在其间横冲直撞,方才的高墙此刻都成了避无可避的死穴,成了一条绝望的黄泉路。
再继续缩小俯瞰,赤黑的回字形御街,密密麻麻塞着白黄的人马蠕动,犹如动龙戏珠。
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尸体。
所剩的残军拼命往后逃窜,不料又有竹筒铺天盖地从高处丢下,弓箭手全都以湿布捂住了嘴,反军毫无防护,被这土星和硫磺产生的浓烟熏的眼瞎口吐,滚下了马。
毒气散尽之后,喧闹的人声终归于寂静。
天上望去,剩下千万尸体,没了生息的血水自伤口流出,凝固,染红了御街。
两万人的乱葬岗,残忍而悲壮。
***
前殿还在厮杀。
窦矜也下了场。
死伤各半,高铎听得援军没有了声音,知道已经覆灭,他的后路没了,咬牙吞声,红着眼杀了一个眼前的御军,于交战之中四处寻求。
如窦矜等人预料的那般,他还是一扬刀斧,带了兵往西南角冲去,意图朝着那边突围。
黄金车马重几吨有余,本是要弄两只马戏团的大象来拉的,靠人力去推难度非比寻常,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因此等他们带兵来人时,车马还存有眼大的豁口,没能关紧,宽度可供人出入。
坏了,差一点点。
那帮人看见了这一丝希望,高呼着奔杀而来。
长幸和程药都在车马之后指挥,孟常即刻带兵来追,御军被高铎的后军绊住脚。
一时局势犹如夹层三明治。
长幸程药等人在左指挥有限的一千士兵推车,隔着一层车同高铎逼近,而高铎的身后一半是正向突围之君,一半是反向与御军交手的后军。
也因此,孟常等人一时半会过不去救援。
那花车与马车的一点天眼要是被豁开了,就犹如朱雀门真的失守,危险的就是程药他们。
隔着缝隙,高铎看见了有女人。
长幸也看见了他。
士兵还在咬牙推行。
“扔烟雾弹!”
长幸对程药焦急地大喊。
“扔到马车对面,他们过来了!”
好在还有几百筒硫磺,他们两人和仅有的空余人力,将那烟筒倾飞出去,“快快——”
马上就要关上了。
离着十几米,高铎扬起手中长矛朝这边劈来,将那豁口硬生生挡住,士兵推也不动,去拔还需要时间。
长幸眼看拦不住了,拉住袖口里准备好的铜丝,“程药!接着——”
她身形最娇小,利用那缝隙滑了出来,高铎冲她砍来,长幸也在那一瞬精准得滚倒。
带着铜丝一起。
那铜丝极细,一端连着她,一端连着那边的程药。
顷刻间绊倒了高铎和身后几人的马,马腿受伤,再也站不起来。
在程药的惊惧之下,士兵们拔下大矛,门在她身后合上了,“女君!”
高铎没了坐骑,提刀针对她而来,张嘴獠牙,“啊————!”
长幸不知道自己这幅已经不透明的躯体,还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刺穿,她不敢冒险送了人头,爬起来便跑。
可哪里是武夫的对手。
身后的兵没了最后一丝退路,只有被宰的命,毒气蔓延,高铎恨意灭顶,一边被呛得泪眼模糊,一边大叫着掐住长幸的咽喉。
她挣扎不得,涨红了脸。
那手起刀落,马上要将她劈成两半。
一根长箭就在此时划破空气。
它逆向飞来,在刀落的前一秒,刺穿了高铎的脑袋。
箭孔的血沿着他的脸,滴落在长幸的脸上,一滴,两滴。
滴到她的眼里,染红了视线。
高铎直直地倒了,她也一并瘫倒在地,愣愣朝前望去。
几米开外,窦矜手尚在弦上。
只趁那方才两秒的烟雾吹散,他得以撇清了她的方位。
他救了她。
长幸变得什么也听不见,她被自己的劫后余生吓到了,不知时间如何流逝,也不知道四周都没了声。
窦矜身边的孟常略见这惊险一幕,尚在惊惧,窦矜最先发现长幸有难,一直喊他救。
他却错了时机,害的长幸差点一命呜呼,此时愧疚垂头。
窦矜将弓扔给他,径直朝长幸这边走来,并伸出了一只手。
“结束了。”
长幸看了看那只手,沾满血腥并不干净,她没觉得嫌弃,下意识递了过去,立刻被他握住,一把将人拎了起来。
窦矜的盔甲破了,胳膊也受了伤,脸上有灰。
反观她,也是失魂落魄。
情绪万种,化为轻笑,“女君子,多谢。”
这一笑,她喉咙里滚了细细的声音,激动得上前将他一把抱住,靠在他的身上。
窦矜愣住,孟常连忙退到一边。
她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声音哽咽,“窦咕咕,能,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也多谢你救了我”
若不是此时。
若只有他。
她好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