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唤她女君子
天旋地转,有马激烈拉扯的撕名贯穿耳膜,马车轰隆一翻,等车再自个儿转回来时,身子因惯力创开了车门,她以手控制却死活扒不住门,下秒便连滚带跌跌出了马车躺到了地上。
这下是装不成了。
睁开眼,眼前已经赫然是高扬的马蹄,就要往她身上剁去!
好在长幸反应机敏,当即往边上一滚,免了遭殃。
一双手及时伸来拉住了马缰,调转了方向。
那马估计撞了车后受惊十分严重,焦躁不安还在原地乱闯。
拉着马的窦矜三两下跨上了马去,不知他是以什么速度跑来的,用刀划破身边那人的外披将马眼用布一遮,手段强硬得很,那马跺了跺脚,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动静已经引来了一群百姓,叫那些穿常服的士兵侍卫驱赶,围住了附近,不许人通流,那些人也就只好散了。
长幸趴在地上保持原位,一动不敢动。
觑着那些群众被赶之前,还这指点那谈论一副十分恋恋不舍的样。
这看热闹还真是几千年的传统,刻在骨子里了。
窦矜安抚了马,将缰绳丢给下人,径直朝已经半跪在地请罪的三人大步跨去。
马的主人有个同行小子,孟尝也与他们跪在一处。
几人都将头垂了一垂,不敢作声。
窦矜脸色说不上好,拍了拍那人的脸,“程药啊程药。”
长幸还趴在地上没有反应,他放了那人的脸,又左拐往扑在地上的长幸那边走去。
一个刚“封”的神女,不到半盏茶时,这滤镜便打碎了,碎的一塌糊涂,碎的打滚吃灰,碎的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
窦矜将将蹲了看她。
发现她睁着一双眼,用口型问他:“现在怎么办?”
好在她机灵,方才躲过去了。
窦矜脸色在暗中由阴转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开始轻笑,佯装很惊讶的语气。
“神女醒了?”
孟常与两位老臣等人闻言都是一惊。
那两臣老连忙凑来观察,“唉,此女灵脆,才化成人还未定神。定然受了惊了,罪过,罪过。”
说罢,二老立即朝趴在地上的她深深一拜。
还拉了拉窦矜,请他也一同赔罪。
窦矜蹲在那儿也懒怠行礼,微微躬身。
“能起来么?”
长幸:“”
她恨不能以腕捶地,以头撞墙。
自己坐起了身,扶着额头掩饰住半边神色里的尴尬,并装模做样扫视了一圈,露出一副失忆懵懂的天真模样,“你们是什么人?”
神女清醒不失语,一时那请罪的几人,大臣,还有士兵都看向她,或新奇这女子身份,或探究这神女,惶恐于她出声。
窦矜是这里的最高级别,他来发话最合适。
于是,他立刻指了指自己,开始与她对台词。
“我是窦矜,是大汉的太子,我身后的这两位——”所指之处,众人皆不与她直视,恭敬叩手,“是汉朝的臣子,刘羽相和董大夫。其余人则是我的手下,大汉的职民。”
长幸哦了一声,窦矜便扶着她站了起来。
被众臣和火把围绕着,面对陌生突兀的环境,她内心还是有些惶恐,看了窦矜一眼,学着他的样子慢慢挺直了腰背。
袖手之后,与他面对面地站在一处。
“谢谢。”
这是长幸在公共场合与他说的首字。
轻巧,细弱,掷地有声。
接着又问,“你们是要带我去哪里?”
窦矜看着她的眼睛。
“回家。”他道。
长幸总是劲劲儿的很有意思,喜欢闷气也会自我开导,窦矜都看在眼里。
但在那个诺大的深宫中,她以为的家里,她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窦矜未再多言,翻身上马。
“先迎神女回宫。”
那请罪的几人还有些踌躇,在原地左右为难。
窦矜侧身看了眼他们,既然长幸无事,他就提不上有多生气了。
虚惊一场。
他十分平淡地说,“程药,你初次进宫就冲撞了我朝贵人,回宫再收拾你。中郎将,带他上你的马。”
“诺。”
那唤作程药的面色还发白,似乎怕马,孟常给他使使眼色,赶紧将他一把捞了上去。
两个大男人同乘一骑本就别扭,可怜孟常为了顾及程药,愣是落在队伍最后,迟了一刻进宫。
窦矜自述给她备了个天仙下凡的册封仪式,计划盖一栋洛女宫拿来给她当住所用。
本是她装晕回宫,过几日等接了大臣回来便让她面见世人,正式登台唱戏。
结果因为这个不长眼的程药,她也装不下去了,刚在几位婢女的帮助下换好一身干净衣服,用过饭,窦矜风风火火地穿过偏殿,在门外停下。
他先屏退了下人,在外人面前不好与她不客气,待人走了便也不装了。
直接道,“我为你介绍他们,走吧。”
“介绍谁?”她堪堪问。
“司马,丞相二位。还有刚刚那个害你出丑的小子。”
她听到后边来了兴趣。
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害自己出丑。
只是,她目前还无名无分的,怎么个行动的法子呢。“我现在就出去,有点太仓促了吧。介绍完又能说什么。”
“还未曾正式窦咕咕,你是个工作狂。”
窦矜歪着嘴笑,他听不懂她的某些遣词造句,但意外能和她心思想通。
“你不必紧张,他们同你一样。”
“一样什么?我今日弄不懂你。”
“都是我的谋士。”
她暂居的这处场馆也是窦矜选的址,选在未央宫左首,仅次于中心御殿,和右首的东宫齐平,是之前太皇太后所住之地,算是宫中最尊贵的女子所住之处。
做戏要做足,可另一方面,作为现代人的她对这种特权优待感到惶恐和不适应。
不等她多想,也只得跟随窦矜的步伐悄悄迁徙在这处皇宫之中。
七拐八绕,发现两边所行的御道之处人烟稀少不比平时,连林立的铁灯都有了些肃杀之气,她的头脑又回到了那晚的夜里。
窦矜看她一直左右观望,解释道,“宫内如今警戒。”
这句话将她拉回现实,想到有一场恶战在即,长幸颔首问他,“谁吩咐的?”
“我吩咐的。”
看来如今宫中大小事务,已经基本是他做主了。
程药,孟常等人在东宫偏殿的次书房青云楼等候,不是她从前所呆的地方,青云楼隐蔽性更好,门后是一片阑珊的竹林。
几人见了窦矜先是行礼,后见他身后紧跟的长幸,“神女来了。”
窦矜好似提前跟这些智者和老臣解释她的出现和存在,反正几人见了她并不惊讶,也没有吹胡子瞪眼的夸张反应,只是继续同她相行,做君子礼。
长幸应下,手脚不灵活,还有些陌生和局促,她稍微拱了拱身,使出一个印象中还可以的礼节。
“各位大公,我名唤长幸。”
司马白眉白胡,气质儒雅,对她微笑道,“神女学性甚好,这人教之礼,自天下凡,也一见便通了。”
“不敢,虚忘之处尚多,还得多请人指教。”
长幸有些词穷了,她说不出太文绉绉的语体,确实像个初来乍到的女娃,未曾受过任何教化。
窦矜她得有个更方便的称呼,窦矜直问,“神女太过笼统,舅舅觉得平日称什么好?”
他问的便是姜丞相,也是他的舅舅。
丞相内敛少语,方才一直未曾插话。
他恭恭敬敬瞧了眼长幸,缓缓道,“可唤女君子。”
“子,美也,女君子,含智美之意。神女所化,正是知危难在即,来帮我汉朝渡劫而来,殿下觉得如何?”
窦矜转头问长幸,“你喜欢吗?”
长幸点点头,“多谢丞相。”
司马与那丞相便笑,窦矜在一旁令他们坐下,并唤在那站岗的程药和孟常。
“你们也来坐。”
程药就是那个不长眼的。
“女君子——”他是个温面红唇的俊雅公子,先是赶忙跟长幸弓手道歉,说自己和书童原先并不会骑马,对马儿缺少了解,差点中伤了她。
原来御皇军兵力不足,程药是窦矜为了对付王相雀不远千里搬来的救兵。
不仅程药,司马,丞相,都是他的文武大将。
虎符被盗一事,窦矜嘴严多疑也不信外臣,前后只告诉了这两位姜家司马、丞相,虽然爱发癫但智谋不差,这个长幸知道,况且他最近正常多了。
这个程药,是江都二郡郡公的义子。
他少读史书,三能算珠五岁写经,从小便是天才,因才气名盛在两郡也有些影响力,旁人都敬他是个儒士,虽早早进仕在江南郡作官,他却在官途正盛时调转了头,充当军师报国。
后被窦矜手下的将军所纳,成了幕僚。
窦矜一直荒废学业,不提程药这等人才,就连那只早s年皇帝送他练手的军队也没有得到善用,扔在边关不管,暴殄天物。
此次程药受中央所谴,随了部队回了都城,还半路折返至江郡各地游说,用小诸葛的影响力,帮窦矜拉了地方兵回来壮势,皆是各郡地主养的精兵。
时间紧迫,为了追上前军,他将车马换成了裸马只练习了半日便上路,马未能吃到青草,一路狂奔,饿了跟人一样垫点干粮充饥。
等到上街马被甜味儿迷住了眼,当然馋的徘徊不动。
他百般功夫都试过了,后用扇柄猛得一扎马屁股,马跑了起来,但是是在街上飞窜。
程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脑力文士,只能在马上随风掉泪,哀声哭嚎。
他的书童都比他会骑马,在后面拼命追他,两马相碰这才撞到了太子队伍。
听完这长长一串儿,长幸呼出一口气,“还好是撞到了我们。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城内奸细众多,岂不是泄露了军机。”
程药闻声,面上不免一晒。
他擡扇问,“女君子不生我的气了?”
这里人多,长幸为了符合神秘优雅的人设,矜持地浅笑了一下,“我何曾说我生你的气啊?”
程药面如春风,不再苛责自己,“是了。女君子是圣人,何曾有那样多七情六欲。”
长幸:这个还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