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鬼成洛女神
窦矜向她靠近。
惹得长幸步步后退,“你这个太子,整日咕咕疯疯,什么是不是的,有话就说!”
他笑了笑,望着她,明明一张鹅蛋脸粉白面,稚气未脱,遣词造句却与他针锋相对不相上下。
缓缓笑,“当鬼不如作神,既然来了,来者即为客,长信宫嘈杂不好休憩。不若你喜欢哪里,我另辟给你安身,此外,还想借你那灯一用。”
“你衣食无忧,要我的灯干嘛?”长幸将灯甩到后头。
这是她穿来的赠品,不卖。
窦矜显然不懂,且这男人霸道惯了,要来强抢。
“万事俱备,孤只缺一盏引灯。”
长幸当然不给,一个箭步要跑。
她的身板小,腰细弱如丝,轻易被他拦腰手绕到后头,拿走了那盏吊竹灯跳开了欣赏。
神情极度顽劣。
她气死了,“方才还说我是洛神之后?不知道不敬鬼神,要遭天打雷劈的——还不还给我?”
两句丢去,那灯似有感应一般,灭了。
窦矜一愣。
且室内原本的烛光一同齐灭,陷入昏暗。
浅蓝月光从窗中渡身,将她笼在一团光中,朦朦胧胧发着光,竟真的有些化羽飞仙的不真实之感。
而这美仙有些生气,秀眉蹙起,三两步要来夺回她的灯。
窦矜讪讪。
此物烫手,趁她来拿便一下松了手。
长幸的头发因跑而飞扬擦到他的胸膛,下秒,灯回到了她手里的瞬间又亮起了,他的神情起伏,最后诧异得看着她,因着无法解释这现象,不得不噤声。
“少嚣张,”这下轮到她占上风了,冲他甩了个脸子,“窦咕咕,水能载船,亦能覆船,若你还想要你的汉宫,下次瞧见我躲着走罢。”
他听汉宫二字,轻嘲。而后反应过来,平淡着皱眉,“你叫我什么?”
“咕咕,你一直自称孤,此二字很合。”
窦矜厌恶地抽搐嘴角,“随你。”
“我本不稀罕给你取小名”她想了想,挂起一道神神秘秘的微笑,“明后日还有雨,大雨。”
窦矜眯眼,似在探寻她这句话的真假。
“打赌。”
“若成真,那你莫再烦我。”长幸老神在在,摇摇摆摆地走了。
如是这般,窦矜想着在藏书阁里的场面一夜未睡沉。
第二日才天蒙蒙亮时,他掀开帷幕唤来全则,“什么声音?”
竟是毫无睡意的嗓音。
全则道,“是雨,殿下,又下雨啦。”
他叫全则开窗。
外头果如长幸所说下起了大雨,一时泥土飞溅,青草香苦,远处山林只有朦胧轮廓。
窦矜眉一挑,“服侍孤穿衣”。
中途,瞧着低眉顺眼给他穿鞋的全则,想起来一件事,“昨日你派人来洒扫的不错,孤让你将功补过了。”
全则还有些傻楞。
窦矜道,“你妹妹的那只手,不砍也罢。”他的脸色仍旧是那种笑意,桃花眼更显阴柔,全则激动之余,只怕是他的陷阱。
窦矜懒得跟一个下人解释,“你自去领人,将她发配了别宫。退下。”
天降甘霖,大地遍泽,是最吉兆。
和窦矜猜想的一样,汉帝那边会有动作,刚吃两口早米,皇帝身边的王索就到了。
“哟,太子起了?”那王索没想今日都未打更,昼夜不分的窦矜还起的怪早,“正巧,陛下请太子前去景彻台参典,送谷牌。”
窦矜嗯了一声,继续吃他的两口肉糜,也不叫他走,也不叫他坐。
王索没敢多吭声。
窦矜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疯子谈不上对谁偏爱,对谁的厌恶却很明显,王美人是他的姊妹,王相雀是他的远亲,窦矜借疯使疯,拿刀追着王索跑过。
事后只说自己梦游,拒不承认要杀他的事实,这让征帝也汗颜。
撑着等窦矜持吃完了那碗粥,王索才敢开口请他移驾。
今晨,龟壳占卜后,国师禀明汉帝要为这福泽作祭天大典,在最高的观彻台举行。
一时间百官群臣皆至天梯两边等待,擡头的远远望见东宫仪仗。
窦矜着着玄衣,红腰带和长裾上挂满钰玦,一身飞腾狰狞的玄兽蛇身。
他在百官仰望中走上天梯,双手接了丞相递来的骨牌,交予天子,而后天子亲手将骨牌入鼎身,洒酒,归花,送牛羊。
是为——天子祭。
随着丞相一声令下,而后棍鞭落地,一串编钟的礼乐瞬间震耳欲聋。
磅礴雨水中天雷劈响。
当朝天子与天子后并立。
百官齐齐跪拜天地,这次王相雀亦然,“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征帝大笑。
窦矜的耳里都是此起彼伏的风雨。
他站在最高处,看到远处方正的屋影,皇后称病居在未央宫不出,连这样的仪式也不能出现。而那个与她狼狈为奸的人,就在他眼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要毁掉这一切,毁掉这些宫瓦这些墙砖。
未央宫的西边就是长信宫,屋角的檐铃一直在不断晃荡,他忽然笑了一下,想到那个非人非鬼的提灯女,她只在夜晚出现。
*
皇后起初是假病,后面不知是忧思成疾还是怎么,真病倒了,躺在榻上日日药不断。
长信宫彻底被冷落,只有那扶苏整日对着长幸这只灯垂泪。
大抵抱怨皇后的不念旧情,把她给抛弃了还不给姐姐报仇,又抱怨汉宫现在天天闹鬼,总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没了的,想跟父亲求个情回了家去。
结果没过两日,这扶苏就被征帝宠幸,纳入了后宫。
起因是王美人这半年荣宠不衰的,近两日还查出了身孕,无法侍寝。
时隔一月,已入初冬时,长幸于藏书楼再见窦矜,彼时,他还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得阅读竹简,当个闲散皇太子。
“s来了?”他伸手,“洛女坐。”
再无他话。
长幸不过是来看书打发时间的,他这样安静,算她运气好了。
看了几行,内心开始抓耳挠腮。
“你认字不全?”窦矜嘲笑她,“不怪。我朝与秦,书写确有不同。”
“可要我帮——”
“不用!”
“嗯。”
他收回视线。
长幸无语。
跟他交锋过几回,发现他确实很能读懂人心。
是个心机boy。
连她都能隐约判断出,是那王美人估计使了什么法子,叫皇帝又注意到了王家扶苏,皇帝的后宫和政治舞台,几乎是被王家给包围了,窦矜怎会不知?
“太子,你母亲病了。”她放下书简。
窦矜没有过多表情:“想好时,她自然会痊愈的。”
长幸,“窦咕咕,你父亲宠妾灭妻,已经是不仁不义,他还重用王家外戚,现在王家近乎独大。”
“——你是想说王家蛇蝎之心昭然若揭,而我却无动于衷是么?”
窦矜忽然大笑,如他们初见那般癫狂,击节而赞,“好!好!好哇!”
长幸匪夷所思他的反应,“什么意思?”
“吾同尔。”
她忍不住骂他,“汉宫主窦,不姓王,现在还是元征,挽救还来得及,你想最后被他们王家砍头吗?还是说等你父亲遭了殃,你好当个傀儡皇帝受他们的控制?”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窦矜看着她,眼中有血丝,桃花眼染上了更多得阴翳。
“傀儡?”他继续笑,“吾会自颉头颅,血洒黄土!”
“”
从那日他要跳井,长幸就有这种想法。
现在,长幸终于敢确定。
——这个太子,他是厌世的。
死前的她十五岁,也是自闭厌世,最后成功把自己折腾死了。
她叹气,“你就如此不喜这里吗?”
窦矜于竹卷后嘲弄,“洛仙几般大?何出此言。”
“若算来人间的年岁,比你少一度春秋,我不言假,你也别撒谎。”
“我没撒谎。”他哼哼。
长幸激他,“那你否认什么?因为母不爱父不疼,所以讨厌这有什么好掩饰的?”
窦矜额头青筋暴起,下意识要找人拿他那只青铜剑,“你!”
“还是冷静些,你可是砍不了我了。”她凉凉地微笑,随后敲敲桌子,“太子请坐好,听我说。”见窦矜不肯买账,僵持在那里,嘴角去掉三分嘲讽挂上点真诚,“莫气莫气,我同太子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