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不大的唐府都能被掘地三尺了,羽林卫一无所获,朱煜文脸色黑如锅底,他走到正厅看着不动如山的唐家老小,忽然问道:“我失败或是成功,跟你都毫无关系,是吗?”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问唐七。
可唐七是绝对不会意识到这点的,就好像发微博不加艾特,谁知道博主是跟自己说话?更何况是唐七这样的傻妞……
没人回答,也没人往唐七看,唐七当然不会说话。
于是朱煜文脸色更加阴沉,他挥挥手:“护送唐小姐回宫,传令下去,唐家人今天起不得出京!”
净宝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唐七:“唐小姐,请吧。”
唐家人目送着唐七,花氏忽然道:“皇上,能否让青叶整理些东西再走,臣妾这些日子给她准备了些衣物。”
朱煜文脚下不停,摆了摆手,意思同意。
唐六被奶娘背着,随着花氏和唐七一起往花氏的院子走,路上,唐六忽然道:“这般软禁,是想做什么?关起青叶,就能让别人不敢来了吗?她又不是鬼头军师,她一个人也敌不过翼王千军万马!”
“别说话。”花氏平缓的道,“皇上做什么,不是我等臣子能够揣度的,青菲,我道你还对青叶心存怨恨,现在你能这般,我已经很欣慰了,你爹他被那些富贵权势迷昏了眼,为了往上爬什么都愿意卖,我以前盲目不清,害了家中女子受了那么多苦楚,放心,不会有第二次了。”
“夫人……”青菲望着花氏,不知道说什么。
花氏把唐七拉进屋,拉出了箱子打开,从里面挑出一些细小的金银饰品,又拿出两个荷包,问唐七:“周围。”
“没人偷听。”唐七神奇的心有灵犀了一下。
“那么,这些你们拿着。”花氏从一个抽屉中拿出一叠银票和一袋子碎银,分别放在两个荷包中,递给唐七和唐六。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唐六接过荷包下意识地垫了一下,感到其中光碎银就分量不轻,不由得惊讶。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花氏苦笑,“我也算看了几本史书,一个家族走到这个份上的,一般都没有好下场,除了自救,别无他法了,如果指望你爹,哎……”
“青叶,你这般进了宫,肯定有狗仗人势的下人以为你失了宠,到时候如果缺食少穿了,就给他们塞点银子,别委屈了自己,银票别让别人看到,说不定有用。”
“嗯。”唐七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拿着碎银子,似乎在思考。
“至于你,青菲,这些银子藏好,世道要乱了,难免变故,早点给你们,也好做些准备。”
唐六沉吟了一下,将银票塞进衣里,点头:“夫人,你放心吧,我别的不为,就是为了娘亲,也要拼一把。”
“呵呵,傻丫头,没那么严重。”
唐七带着一包衣服和一堆钱上了进宫的马车,这一磨蹭,又已过了中午,朱煜文早已回宫,唐七继续在储华宫自己的院子住着,伺候的依然是恒星,不一样的是,她的院门口多了两个侍卫。
罪臣之女缘何还能重归秀女行列,其中的暧昧含义自然让所有人琢磨了出来,但是储华宫中的秀女投来的目光大多晦暗不明,少有传说中的嫉恨和不忿,实在是现在局势太不明朗,或许第二天自己也是罪臣之女,又或许刚嫁给皇上,皇位就易主了……
不是每个怀春少女都能对年轻英俊的皇帝一见钟情的,进宫的妞没一个傻的。
哦,除了唐七。
门口有侍卫,她就真的不出门,每天宅得欢欢乐乐,才不管外面风起云涌。
可有人看不得她清静,每晚爬墙。
“你有那么多钱,却没零食吃?”萨尔百般不相信,“我爬墙不容易,带不了很多啊。”
唐七耸肩:“他们说吃饱就行了,多的没有,说什么,不合规矩。”
“规矩,呵呵,规矩还不是强权定的。”萨尔放下小酒壶,“那就光喝吧,等等,你不会就挂着荷包要东西吧?”
唐七看看腰间鼓鼓囊囊装着碎银的荷包,点头:“是啊。”
“我的老天。”萨尔笑了,“难怪他们不给,你这小妖精也太磨人了。”
“……”
“又要开小灶,又不给小费,你耍他们呢?”
“我没耍他们,我真心要吃的。”
“我知道有什么用,这宫里哪要什么真心,钱才是真心!”萨尔无语,“我告诉你哦,反正你不缺钱,就跟他们交换,给钱,他们就会给你开小灶。”
“这样啊……”唐七若有所思。
第二天,萨尔再来,发现唐七还是没吃的:“你你你,你也太没用了吧,我教你的都忘了?”
“我给钱了。”
“你给钱他们也不给吃的?”
“嗯,都跑了。”唐七闷闷的。
“怎么可能!谁会给钱不要?”萨尔想不明白,“你说说你怎么做的?”
“我把荷包给他们,说全买吃的,他们就跑了。”唐七掂掂荷包,“钱都没要,也没给吃的。”
萨尔想了想:“你整个荷包都给了?”
“嗯。”
“噗!”喷出的红酒像鲜血一样,“青叶啊,可怜又可爱的青叶,你真是完全不懂啊……”
“什么?”
“钱在这,不是用来买东西的,是用来讨好的。”萨尔摇晃手指,“你给得太多,他们就会以为你要干什么,自然是不敢要的。”
唐七没多问,就抓住关键词:“讨好?”
“可能有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但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以后自己带吃的来吧。”唐七冷着脸道,“讨好什么的,我还没见到值得我这么做的。”
说罢,她把荷包扔给萨尔:“拿去,买吃的带来。”
萨尔哭笑不得:“我还要你包养啊穷丫头?”
“那你还老来这蹭吃的?”
“……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只是怕你寂寞来陪陪你。”
“……我以为你比较符合寂寞这个形容词。”
“好吧,败给你了。”萨尔笑容浅淡,放下了头发,浅金色反射着月光,像银河一样,他望着天空的繁星,低声道,“没错,是我比较寂寞。”
半个月后,西南翼王起兵反帝,听闻此消息,众人都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可意料之外的是,就连妹妹篡权都绝不支持的号称忠君爱国的方侯爷都加入了反帝大军,西南加上西北,还有封地东南沿海,虽然被削藩,但影响依旧的平王旧部,连在一起,转眼朱煜文手中就失了大半壁江山!
这几日,远离皇帝寝宫的人都能感觉到弥漫整个皇宫的狂躁气氛。
就连宫人的表情上都带了一股惶惶不安的感觉。
虽然说起来三地土财主都反了,但是朝廷的军队自然不会那般少,除了京城守军外,各个军事重镇都有大量部队守卫,这些军队的调用权限自然是被朱煜文牢牢握在手中,要说真要打,胜负还犹未可知,毕竟这一次翼王是公然叛出朝廷,于公理不合,说难听点都是逆天而行,不再会像上次那样以正统的名义而受到各地拥护。
朱煜文头痛的是,有重兵,无良将。
他自己有鬼头军师的名号,但毕竟军师和将军,还是不一样的,现在还不是他御驾亲征的时候。
这一日,秀女全都被邀请到御花园陪皇后赏花。
岑景初已经颇具六宫之主的风范,举手投足间风华盈蕴,沉静而明媚,她本就与秀女们同龄,穿上妇人装束却毫不显老,而是成熟与青涩并行,让人挪不开眼。
唐七自然是缩在最外围打酱油,听她们聊天赋诗赏花,没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带着一个熟人沿着湖走过来,看方向似乎刚从湖心亭走过来。
来人一殷红布甲,银色战盔,个儿高,精瘦而健壮,表情沉静却不显冷酷,见到岑景初连忙单膝跪下问安。
众秀女福身回礼时,岑景初笔直站着,接受那人的行礼,微笑道:“楼将军免礼,多日不见,气色不错。”
“承蒙皇后娘娘吉言,微臣感激不尽。”楼远征站起来,低头道。
“将军刚去见过皇上回来么?”
“回娘娘,微臣刚有幸承蒙皇上召见归来,正准备回府。”
“这样,那就不打搅将军了,将军慢走。”
“皇后娘娘万福,微臣告退。”
楼远征转身就走,仿佛没看到眼前那一坨坨莺莺燕燕。
岑景初微笑目送楼远征离开,转身道:“本宫倒想起来了,湖边锦鲤都出来了,正是最鲜艳漂亮的时候,这就去看看吧。”
秀女们自然纷纷附和,于是大部队浩浩****往湖边涌去。
唐七觉得前面那些女人瞬间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一个个都脚步轻快,笑容灿烂,她疑惑地跟在后面,锦鲤又不能吃,有什么好高兴的。
走到湖边,水中锦鲤只有两三根,蔫蔫儿地游着,女人们依然看得兴高采烈,可过一会儿,当一个太监走到皇后面前恭敬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刚才确实在湖心亭会客,但此时已经回往御书房的路上,皇上说了,天气大好,众秀女不必拘礼,玩得尽兴才好。”
唐七瞬间感觉到众多秀女身上的气息跟枯萎了一样,那叫一个消沉晦暗。
“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湖心亭休息吧。”岑景初笑容不变,然后也不问后面的意见,径直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