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一道,52741很熟。
矿种就是这么发家的,一度造就“群星国度”,入目所见皆为国土,文明鼎盛之时,威震全星域。
然后他们的殖民船队就发现了天蝎文明。
……一头磕死。
往事不堪回首。
天蝎星有点莽,喜欢打仗,但又很傻,不爱养成,跟强盗似的,看你不爽打一顿就走,之后谈赔款,收保护费。
像个保安。
矿种走的是细水长流路线,哪里有好东西,过去,有文明的话就谈生意,谈不拢打,打服了……就没谈的必要。
血债是累累的,但业务熟练以后,多半该是能谈下来。
所以他们一直觉得天蝎在那鼓吹“去殖民化”,就是针对他们矿种。
毕竟要不是有钱有实力的矿种在,大联盟早成了天蝎星的一言堂了。
话题远了,现在52741想知道的是,自家的“地面办事处”,到底有没有进行二次殖民。
她想了想,佯装无事道:“皇上居然对船队没兴趣?”
卓令吾挑眉:“他富有天下,何必在乎那点蝇头小利。”
说人话吧大爹地,“蝇头小利?”52741毫不掩饰笑容,“我们对这个成语的认识是不是有误差?”
再富有天下,远洋贸易带来的,一般都是新世界的东西,那可能不代表珍贵,但绝对意味着新奇。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让富人再次意识到什么是“珍贵”的东西。
卓令吾笑而不语。
“上次远航你们买到了什么?”52741问。她不问带回了什么,因为身为圣所的人,她应该清楚船队带回了什么,所以她只能拐着弯问相府买到了什么。
“都是些令人趋之若鹜的新奇玩意儿。”卓令吾道,“凭吾等薪饷,怎会负担得起?倒是有一好友购得一套白琉璃杯,很是有趣。每日里光照之下,总有些时候色彩万千,家里人喜欢,便摆到了显眼处,好时时赏玩。”
说罢,他貌似随意的往小圆一指。
52741看过去,发现那圆盘竟然被两根支架撑着,立在小湖旁的假山顶上,太阳一照光芒四射,透彻如冰。
这位置……加两炷香跟供起来也没多大差别了!明明稀罕的要死,还一副“也就那样”的样子,直接点会死吗?!
52741看着那玻璃盘子愣了一会儿,其实她也觉得挺新奇的,水并不是他们矿种的生命之源,但很多文明都会有类似容器,玻璃作为其中主力,其历史源远流长,倒是非常稳定长寿的材料。
她会做。
但她当然不会做。
没听人家叫它白琉璃嘛,明摆着还没搞懂那是什么,她要是做了,就是插手人家文明正常进程;她插手了,就是揠苗助长;她助长了,这文明就不纯粹了,她还犯了暴力干涉它星文明进程罪。
嗨,到时候光文明进程调查就恶心死人。
见52741傻傻抬头的样子,卓令吾挺满意的,道:“若有机会得见神光,便着人招你来一道观赏观赏。”
“神光?”52741想了想,“多半在雨后初阳时得见吧?”
卓令吾一愣,随后一惊:“仿佛还真是如此!”他端详着她,“你如何得知。”
52741这一句纯粹是为了面子,她必须全方位的不让土著看扁,但也知道绝对不能装过头,所以转头就谦虚了:“平时爱看些圣所中的书。”
“为父自诩博览群书,竟不知还有这等有趣?”卓令吾显然很有兴趣。
“如果连你都觉得这类书存在的意义只是有趣,那你们永远只配将白琉璃供在山顶,而不是捏在手里。”52741指指山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只是个盘子吧?”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卓令吾反正是快半辈子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了,连皇帝都没有过,但是现在52741一讲,他不仅没生气,细思了一会儿后,竟然还笑了。
“为父开始期待你成为皇后那一天了。”
……哦很遗憾这个我着实没法和你达成共识。
52741在卓令吾眼中笑出了一副矜持的样子,心里却连连摇头。
等她当了皇后,送走了人权普查团,她跳起就走,绝不会有半丝儿犹豫!
两人各怀鬼胎,居然还相谈甚欢,以至于52741回到自己小院休息时,卓令吾居然着人摘下了那个白琉璃盘,一路大张旗鼓的护送,穿过若干房院,硬是送进了她的院子里。
庞妈激动得要昏过去,52741却束着手在一旁看着,只听老福郑重其事的把盘子放在桌上后,出门还不忘大喊一声:“老爷说了,这翡翠白琉璃盘,任凭六小姐处置!”
“哦。”52741应了一声。
“谢老爷,谢老爷!”庞妈快哭了,搓着手看着盘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大概是想起了盘子原本的待遇,眼神逐渐往房顶上面飘去。
52741打了个呵欠:“当果盘吧,也放不了几个桃子。”
“什么?!”庞妈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这盘,当,当桃子,哦,不不不,当盘子,不,不不,果盘?!”
她差点跳起来:“小姐!你是不知道,这盘子啊,它原本……”
“我知道,被供在山顶上,”52741不耐道,“可它就是个盘子啊,等等……”
“什么?”庞妈双眼一亮,大概以为她改主意了,“小姐,还是放屋顶上吧?有神光!”
神你个头。
“一直在外头放着,都是灰,洗一洗再用。”
“……”
52741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载体突然这么疲惫,她很快就就陷入了梦乡,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一大清早,她就被外面纷纷扰扰的声音吵醒了,躺在那听了一会儿,她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叶氏来了,来关怀亲女儿了。
庞妈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小姐昨儿从老爷那出来,便早早的睡了,约莫实在是累了。”
“我就知道,我这亲娘实在不称职,就该过来看看,都怪勰儿,还诓我说她精神尚可,定会过来找我。”叶氏娇娇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卓司勰的声音响起,有些无奈:“娘,我也只说了大概,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和父亲对谈累了呀。”
搬出卓令吾来,叶氏便更怕了,嗫嚅:“我也没怪你,哎,更没怪老爷,嘤……”
眼见亲妈又要委屈哭,卓司勰怕了,赶紧催庞妈:“司思怎的还没起床?”
庞妈有些无奈:“昨儿小姐睡早了,老福带去的家生子都没挑,现在能贴身伺候的只有老奴一人,这不是……”
“那别招待我们了,先管司思洗漱啊。”卓司勰催道。
“老奴这就去。”
52741叹口气,她本来觉得自己每一步都火急火燎的,既然很快就要“出嫁”,和这些亲人也没有交集的必要,费心费力,结果看来这一关是实在躲不过的,只能起身道:“我起来了。”
庞妈本来愁眉苦脸,此时立刻松了口气:“老奴伺候小姐洗漱!”
“哎……”52741表情比她还愁。
她不知道在另一边,朝堂上,还有更发愁的人。
哦不,已经不是愁了,是气。
元以臻快气死了。
他站在龙椅前,全身都在抖,咬牙切齿:“你们,再说一遍?!”
下面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人,有老有少,有文有武,闻言异口同声:“望皇上顾及大体,娶贤纳淑,充实后宫,福泽社稷!”
“你们听不懂朕的话吗?!朕欲立淑妃为后!”
“皇上!”礼部的老头儿颤颤巍巍举起双手,拜倒,“皇上尚无龙子,又后宫空虚,独立新后,难稳民心啊!”
“哪个百姓会管朕娶几个老婆?!”元以臻大吼,“你们不就是想把自己女儿塞给朕吗?!啊?!”
“臣等惶恐!”群臣又叫,“皇上!先帝在皇上这般年纪时,已经有了皇上了!皇上!恕臣等无状,皇上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大元,为这江山社稷考虑啊!”
“歪理!朕现在不生,难道就是生不出吗?!”
“臣惶恐!”
“惶恐?你们惶恐?哈!朕看你们一点都不惶恐!你们有恃无恐!”
元以臻气得在龙椅前来回走,陡然看见一旁的宰相卓令吾。
他一直没出声,也不和那群催婚的群臣为伍,全程都只是垂眸站着,事不关己一般,那么显眼夺目,元以臻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对他道:“卓相!你也这般以为吗?!皇后新丧,朕就该立刻充实后宫吗?!”
卓令吾面无表情:“皇上既要立新后,那要充实后宫,也无可非议。”
元以臻:“……”他居然中立?!居然不帮自己!
眼看小皇帝要急哭了,卓令吾又道:“臣以为,皇上想娶谁,要娶谁,是皇上的自由,做臣子的,没道理管那么远。”
元以臻精神一振:“对!宰相说得对!你们好大的胆子,都敢管到朕的后宫来了!”
卓令吾又道:“然群臣拳拳之心,还望皇上体谅。”
元以臻一愣:“什么?”
卓令吾却不再说了,只是束手低头:“臣,言尽于此。”
元以臻气性上来了:“朕要你说!”
卓令吾沉吟了一下,缓缓跪下:“君要臣死,臣唯有一死。”
元以臻一口气没上来,他站那怔愣了半晌,终究无力的坐在了龙椅上。
卓令吾不便当众说出的话,他如何能不明白呢?
若骐背后是镇北大将军萧定,手握北疆十万常驻军马,是朝中现在顶尖的战力。
可如今大元百业俱兴,文强武弱,重商轻戎,文官才是他应该拉拢的对象,他独宠武将之女,满朝文官又如何心安。
早就有礼部的人呈上了朝中适龄官宦之女的名录,他翻也没翻便扔了出去,可他知道,若骐命人将其捡了回来,收在他的桌边。
她知道他不可能只娶她一个。
只有他在傻傻的坚持,自以为在于天斗,与群臣斗,却只感动了自己。
可他就是不想让他们如愿。
这群蛀虫,在他这要权,转头又问西方圣所要利,表面上还个个要名,仿佛一个两个多么清廉自持,两袖清风。
现在好了,还想把自己女儿嫁进来,当他的亲家?想得美!
他打光棍都不便宜了他们!
既然那么想共富贵,那就看看他们会为了做他亲家这滔天的富贵,努力到什么地步!
元以臻冷笑一声:“要朕充实后宫也可以,可也不能一下子就塞满,不如这样吧,一个个来,先后新丧,后宫无序,先来两个给朕打理清楚了,我们再逐步,充实,如何?”
元以臻都妥协到这份上,群臣自然无话可说,齐呼:“皇上英明!”
“那此事便交给礼部办吧,挑几个能帮上忙的,入宫即封为贤妃。”
“臣领旨!”
“还有事吗,无事退朝!”
元以臻不想看到这群人,没等下面有谁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大殿。
一旁群臣仿佛打了大胜仗一般低声讨论起来,起身慢慢往外走。卓令吾跟在身后,与他们都不扎推,只是出了殿后,他的学生李岱堂自不远处靠近,走到他身边。
“老师,都已安排好了,”他有些迟疑,“老师,恕学生愚钝,您是如何说服他们这么多人,这般……逼皇上……”
“不用说服,”卓令吾平静道,“我只要放出消息,皇上独宠萧定的女儿,欲将北疆和西疆都交予萧定便可。”
李岱堂一点就通:“所以武将不服,文臣不安,便一道上奏了?!”
卓令吾冷哼一声,一把年纪了,还是没忍住那一丝丝的得意。
李岱堂大为敬佩,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压抑着激动:“学生拜服,五体投地!”
“雕虫小技而已,非君子所为,若不是情非得已,为师也不愿意轻易这般作为,”卓令吾肃着脸叮嘱,“行事还需光明正大,方无愧于心。”
“学生谨记!”老师教的真真儿的,学生便也应得诚诚的,只是正事终究不那么光明正大,“老师,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一定要把六小姐的身份登成庶女?她不是已经是您的嫡女了吗?学生找礼部的昔日同窗改这个时,他很是不安呢。”
卓令吾叹口气:“没点争议,又如何引起注意呢?”
李岱堂到底还是年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而晚上,仿佛在印证卓令吾的话一般,元以臻冷着脸翻看仕女名册时,眼神在某个“庶”字上,停留了一会儿。
“全德,”他问,“卓相前些日子不是迎回来一个女儿吗?”
全德躬身:“回皇上,是的。”
“那女儿的娘亲,貌似是扶正了?”
“回皇上,是的。”
“那这女孩儿,应该是嫡女呀。”元以臻沉吟了一下,眯了眯眼,笑了一声,“卓相这是不想把女儿嫁给朕啊。”
全德还弓着身,诚恳道:“相爷一贯宽正高洁,不媚不谗,方才有如今的好声望啊。”
元以臻听了,想到群臣中还是有人懂自己,不跟风塞女儿,还是有点心酸的感动,想了想道:“既然这样,明日请卓相来,帮朕参谋参谋吧。”
“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