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放下手机的时候,他的同事刚走过来找他有事,抬头看他脸色,愣是停了一下,才小心翼翼过来:“楚望,你,还好吧?”
“嗯?”楚望硬挤出一个笑,“好,我很好啊。”
这厉鬼一样的神色配上一个笑那真称得上青面獠牙了。同事更不放心了:“你要有事儿你直说,那个,别憋着啊。”
“没事,”楚望摇头,“真没事,你有事吗?”
“没,哦哦,不,有,那,那个,不是来了新人嘛,上头意思交给你来带,你看怎么样?”
“我来带?”楚望指指自己,“来的不是治安大队的吗?跟我这个刑侦的有什么关系?”
“你最近也没什么事,带人熟悉下业务嘛,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楚望有不好的预感,“领导想把他调到我们刑侦?”
“警校成绩是不错的,估计有希望吧,所以真有可能是你未来同事。”同事拍拍他的肩膀,“后浪凶猛,兄弟,好好表现啊。”
楚望僵立在原地,他倒不是说真起了什么危机感,而是立刻就想到了方才给他打电话的齐静堂。
他也曾经因为莫名的原因调过岗,明升暗降,个中滋味谁尝谁知道。他那个时候就有点明白,现在更是体会得透透的。
最近确实懈怠了工作,王有理他们体谅自己,洛可可酱的案子一直没逼着他结,但他一直拖着也不是事儿,现在更是明显影响到了他的工作。
他自诩在刑侦队表现不算垫底的,但现在竟然要他带新人?虽然没说是差的来带新人,但是带新人至少得是闲的吧!
他已经成为他们大队的闲人了?!
楚望被这落差感打击得一愣一愣的,又想到方才齐静堂给他打的电话,他脸都扭曲了。
老齐是真的鬼迷心窍了。
盛琳又不是傻子,写这文会有什么后果不知道,这文针对的谁总知道吧?!她把枪口对准了谢如意,莲华扣了扳机,转头说她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字,都是梦里写的吗?!
而且还话里话外意思他的行动盛琳都知道,要他少往外处说?什么外处,他还能给谁说?他在怀疑谁真以为他楚望不知道?难道林娅会害他?林娅又不是疯了才帮盛琳!
盛琳真的太阴险了,躲在后面把齐静堂当枪使,摆明了认定他不会对齐静堂说什么,他也确实快憋疯了,满口的脏话无法倾吐,只剩下一腔怒火。
到底怎么了?!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坏胚当道了吗?他和谢如意就求个正义还有错了?
那就别怪他楚望不客气!三年前差点毕不了业他没气馁,现在就更不可能怂!否则他就不是楚望,是楚汪汪!
楚望回到办公室,看着自己桌上那堆资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他按住额头,轻喘一声,喃喃道:“冷静,要冷静。”
“如意动不了,只能靠我了,不能什么都不做。”
“但万一动了刚好在她计划内呢?”
“她敢吗?对付警察?”
“如果她真的是跟那些案子有关系,她敢……”
“那就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被动等死!”
“干!”
楚望一把拿起手中的材料,刚走出办公室门,还是犹豫了一下。
要不要跟谁商量一下?老齐肯定不信,如意鞭长莫及,林娅……
楚望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动摇了。
林娅喜欢盛琳,他知道。虽然自己在和她聊案子的时候,她并没有偏袒过她,可是他知道,她曾经疯魔一样搜她的资料,也曾熬夜看她的作品,在还不知道盛琳的时候,就曾经拿她的画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桌面。
或许她不是故意在通风报信,是盛琳太狡猾,女孩子聊天就是容易什么都往外倒,盛琳又是个擅长话术的,可能三两句就把自己的情况套完了。
再说吧,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他也无路可退了。
楚望径直走到大队长的办公室,敲门走了进去,大队长正在看材料,抬头看是他,有些惊讶:“小楚啊,好久不见了。”
楚望有些拘束,小学生一样抱着材料站在桌前:“鲁队。”
刑侦科的鲁队前阵子一直在跑另外一个大案子,但局子里的事情显然没放下,一见楚望就猜他为什么来:“案子又有想法了?”
“鲁队,”对于队长的威严,楚望还是心有余悸的,但大概因为许久不见,鲁队还不会像王有理和副局那样一见他张嘴就翻白眼儿,所以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把材料放到桌面上,认真道,“我想申请对盛琳的搜查令。”
鲁队眉毛一挑:“盛琳?那个画家?”
“对。”
“你好像对她特别上心……是因为丽城那事吗?”
“绝对不是!”楚望斩钉截铁,“鲁队,你有时间吗,我跟你说。”
鲁队叹口气,合上了自己的材料,点头:“你说。”
楚望一阵激动,翻开材料道:“其实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半小时后,楚望回到了自己办公室,面色沉凝。
王有理坐在里面,他早就听说楚望进了队长办公室,见状笑道:“吃瘪了?哎,正常的,你说鲁队也不是傻……”
“他同意了。”
“啊?”
楚望的表情也像在梦游:“他同意,调查盛琳了。”
“啊??”王有理还当自己听错了,“不会吧?”
“嗯,一切后果我自负。”
“哦。”这就合理了,王有理拍拍胸脯,还以为鲁队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脑子瓦特了,转而开始对楚望不放心,“你这么有把握?”
楚望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哎,”王有理看明白了,摇摇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鲁队也是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把握吧。”
“师父……”
“哎,别叫我师父了,我没教好。”王有理拿着茶缸子起来,捶捶自己的腰,“好事,有朝气是好事,你别以为我在阴阳怪气,没有,趁年轻别留遗憾,可以的,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还是可以跟我说,我掂量着来。”
“谢谢师父。”
“那你现在怎么着?不结那个案子了?”
“对,鲁队答应帮我申请盛琳的搜查令,”楚望重新绽开笑颜,“他听了我说的,也觉得盛琳有问题。”
“鲁队给你站台就好。”王有理点头,“那加油吧,小伙子。”
“对了师父,你有空吗?”
王有理看了看他,明白过来:“带新人?”
楚望:“嘿嘿嘿。”
“你真把劳资当保姆啦?!”王有理哭笑不得,“得得得,你做你的吧,我真是,我也就表示表示,你还真提要求了。”
“不是要求,是请求。”
“滚犊子!”
看王有理走出去,楚望的笑容却收了起来。
刚才王有理问他有没有把握的时候,他满心的欢喜居然全消失了,有种自己是被国王问能不能打倒恶龙的勇士。
他能打倒吗?他甚至不知道恶龙在想什么!
其实他根本没指望在盛琳家里搜到什么,他想不出自己会搜到什么,他只是想借这个理由把盛琳拉入司法的泥潭,最好她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这样人们就会知道警察有足够的证据对她进行搜查,难道这还不够证明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清白无辜吗?
不就是以暴制暴嘛,谁不会玩?就看谁头更铁!反正他的WB就十个粉丝,光脚不怕穿鞋!
楚望这样给自己打着气,心跳却快到不像是激动,更像是恐慌。
这边齐静堂给楚望低声下气打完了电话,还是觉得很不安,问盛琳:“你觉得他理解了吗?”
盛琳看起来挺开心:“大概会更生气吧。”
“啊?我怎么道歉都不行?”
“因为不是我道歉,所以反而显得更不诚恳吧。”
“盛琳……”齐静堂拖长了音调,“你放过我吧,我很脆弱的,经不起虐了,有什么事咱商量着来好不好?”
“你在这儿犯事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呀。”盛琳笑着指指前面,一座古老的石桥跨在砚溪上,端端正正的。
齐静堂无言的看了一会儿那座石桥,其实他刚才就看了很久了,现在被盛琳一指,心境又完全不一样。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座桥,当然不是因为她来过,只因为他俩那共同的牵绊。
“是啊,”他叹息着,搂住盛琳,感觉第一次发现怀里的她那么瘦弱,仿佛自己用点力就能挤碎,他忍不住用了点力,“我为什么没跟你商量呢?”
他下巴搁在盛琳的头顶上,问:“如果跟你商量了,结局会有不一样吗?”
盛琳想歪头,但被齐静堂的下巴架住了,只能艰难的耸耸肩,平淡道:“应该会不一样吧,只不过你的选择更好。”
“哦?”他还以为盛琳的意思是会阻止他对林显贵下手,却没想到结局反而会更差?“为什么?”
“我会让你别自首,”盛琳笃定道,“不会被发现的,没必要自首。”
“……”
“当然,考虑到这样会有的心理负担,我现在觉得,自首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没什么心理负担又达成了目标,性价比很高。”
性价比很高?
齐静堂打死都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在盛琳眼里竟然能跟性价比挂上钩,他觉得脑子都有点混乱了,仿佛自己是被夸奖了应该惊喜,但事实上他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一样,连思维都一起动弹不得。
“吓到了?”感觉到齐静堂的僵硬,盛琳笑了一声,艰难的转身,抽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抬头凝视他,“静堂,你为了守护小希而杀了林显贵,如果让你因为这个给林显贵偿命,我会气死。”
齐静堂怔愣着,他看着盛琳的眼睛,那双常年因为情绪淡漠而没什么光彩的眼睛,宛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却又清澈宁静。
他忽然有点想哭。
因为她说,小希。
那个被林显贵毁了一生的女孩,他并不算熟识的小青梅。
他为了守护她的未来而杀了林显贵,但也是因为她的存在,让他得以判过失杀人和减刑。为了不让她受到二次伤害,所有媒体宣传都没提到她在齐静堂这个案子中的作用,但只要法院知道,警察知道,他就获得了足够的同情。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只提过一次小希的名字,但盛琳竟然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显然她一直放在心上。
他在她心里,是无罪的。
齐静堂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叹息:“盛琳啊……”
“嗯?”
“你真可怕。”
“哈?”
“我真的要被你玩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