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易浦城知道,华小桑的酒量是一杯倒,此时根本是晕乎乎的在跟他讲话,他是绝不会发出冲击波偷袭她的。
等他发觉她对于危险完全无动于衷,已经来不及了。尽管她的精神力自动反弹,抵御了他大部分力量,剩下的一小部分,还是足以将她一头打进水塘里,呛得连声咳嗽。
他站在岸边,颇有些意兴索然:“出来,好好打。”
赫赫有名的华小桑,像脆弱的羊羔在水里扑腾:“混……蛋……我……不会……游泳……”
等易浦城把也不知是醉晕还是溺晕的她捞出来,皇宫侍卫也闻风赶来。易浦城可不想担上攻击同僚的罪名,把她往衣服里一裹,就跳出了皇宫的高墙。
易浦城带她去了河边。那里风大,应该能把她吹清醒。
这晚月色清稀,河水澄澈。岸边的草地蓝得像丝绒,他抱着她,不紧不慢往前走,一路见到不少流浪汉,或是躺在桥墩下,或是脸色苍白猝然倒地——最近瘟疫越来越流行了。
易浦城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将她丢上去。女人身上的肉还真软,扔在地上居然哼都没哼一声。易浦城坐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儿星空,又低头看她。
跟记忆里还真是不一样的。鹅蛋脸尖了一点,五官好像完全长开了,这么安静睡着,轮廓都显得很醒目。湿漉漉的军装贴着她的身体,裤腿袖口还在滴水。易浦城蹙眉,先把自己上身脱了个精光,只穿军装长裤,再脱掉她的军装军裤。
她身上只剩白色衬衣和短裤。衬衣齐大腿根,遮住短裤。旁边有流浪汉经过,盯着她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的胸部轮廓,吹了声口哨。易浦城沉着脸瞪他一眼,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用自己刚刚烘干的军装衬衣包住。
可怎么还不醒呢?
易浦城也累了,搂着她的腰,仰面倒在草地上。女人的身体如此的软如此的热,就像……不知道像什么,反正手感很好。易浦城眯着眼,大手沿着她的胸口一直往下摸,摸着摸着就睡着了。
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清晨很冷,周围没什么人。易浦城是被怀中的□声吵醒的。他这才发觉华小桑有点不对劲——脸色潮红、精神不振,一摸额头滚烫无比。
“靠!什么体质!”易浦城真像把她丢进河里。
他忘了眼前的女人只是普通人类,又不是他这样的机械人,被这么吹一晚上风,能不感冒发烧吗?
最后易浦城没办法,只好把她抱回了家。
所谓家,是易浦城在帝都买的间房子,平时落脚用。只有钟点工在打扫,看到他抱个女人回来,有点讶异,但也不敢多问。
他抱着华小桑进房,刚想把她丢给钟点工照顾,手却被人拉住。低头一看,是她滚烫的、纤白的小手,抓住了他的尾指。
“冷……”她迷迷糊糊嘟囔,“好冷……”
易浦城知道发烧的人时冷时热,耐着性子,从旁边拖过来床被子,将她裹住。谁知她虽然意识不清,反应却很灵敏,将他一拉,两人一起倒在床上。而她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到他高大的身躯上,头埋在他温热的胸膛,声音有点焦急,好像生怕他走:“妈妈、妈妈……”
易浦城:“……”
——
后来,有人问易浦城,为什么死心塌地追求华小桑。易浦城笑得云淡风轻:“我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华小桑对此嗤之以鼻。
但事实是,那晚他看到曾经被自己视为天神般不可战胜的少女,在自己怀里,鼻涕眼泪胡乱的流,那种滋味当真难以形容。而看着她纤细雪白的胳膊,缠绕自己结实粗壮的手臂;看着她黑色长发散落在自己的胸膛上,痒痒的软软的……好爽。
两人也没真的做,但华小桑醒的时候,的确是没穿什么衣服,躺在他的臂弯里。而他的一只大手搭在她屁股上,捏得很用力;另一只手还握住她的手,她整个人几乎都被他箍在怀里。
“你、做、了、什、么?!”华小桑猛的从床上跳起来,全身都笼罩在雪白刺眼的精神力光芒里。
易浦城也醒了,胳膊往脑后一枕,特别闲适的看着她:“华小桑,我对你的身体很满意。做我的女人吧?”
华小桑一个光波劈在他头顶,易浦城迅速倒退数米,撞在墙上,才避过这凶猛的一击。华小桑也知道自己酒品稀烂,怨不得别人,一摔门,走了。
易浦城当机立断,开始追求华小桑。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艰难的,但也是在他计划控制中的。
华小桑当然不接受他。
虽然时光族观念很开明,并不排斥机械人。甚至还有时光族长老,劝华小桑接受易浦城——他实力很强,在军中也有影响力,与她联姻,对我族很有好处。唯一的缺憾是机械人没有繁殖力,你们不会有孩子。但是有什么关系?
华小桑还是不干。
易浦城没追过人,但是心性足够狡猾,看多了无师自通,他总结出四字真经——死缠烂打。
于是华小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她上战场,他领着部队侧翼护卫;她去荒芜行星开垦,他打扮得像个农民开着拓荒机朝她频频微笑;她回光之星球休假,他人在帝都离不开,就托一帮已经混得很好的光之子们,天天送情书……到最后,连皇帝陛下某次召见华小桑时,都开口了:“丫头,你在犹豫什么呢?别说你心里没有他。我听说他上次战斗负伤,你连夜动用太空堡垒,私自跳跃了数百光年去看他。这事他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了……”
华小桑满脸通红:“陛下,你怎么这么八卦?工作时间不要讨论私事好不好?”
从皇宫出来,没走几步,华小桑就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便见易浦城穿着简单的军衬衫长裤,高大爽朗的跟在身后,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阳光从他身后的树林透射下来,映得他的脸明明暗暗如雕塑。
永恒的雕塑。
看着他赤红的机械人眼睛,华小桑好像听到了时光叹息的声音。
她终于对他开口:
“易浦城,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
“废话。不想我折腾这些做什么?”
华小桑慢慢走近他,隔着一道金黄明亮的阳光,看着他不羁的容颜。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考虑清楚,我们可以在一起。”
易浦城嘴角的笑意逐渐放大:“一百个问题,都是小菜一碟。”
“你是机械人,我是人类。你不老不死,百年、千年,都有永恒的生命。可是我顶多活到一百多岁,而且我会老,会丑,会走不动……”
易浦城的眸色也沉下来:“华小桑,你不必将我想得太肤浅。我只……”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从你散漫又得意的对我说,你叫华小桑那一刻开始。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体内电流的阵阵悸动。对,我就是这么欠扁,我喜欢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欺负我的女人。
身为机械人,只有铁石心肠,不是那么容易动心。你老也好,丑也好,对于机械人而言,躯壳和皮相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华小桑却摇头:“不,我不是担心你将来嫌弃我。你凭什么嫌弃我?我这么好!我只是想……
易浦城,你是机械人,意味着我们不能有后代。而我终有一天也会死。那么易浦城,如果你真的爱上我,如果我们全心全意相爱。将来只剩你一个人,要怎么度过千万年的余生?你真的要跟一个无法陪你终老的人类在一起?我想起那一天,我就……”
好难过。
机械人,我的确爱上了你,可是我真的不忍心,跟你在一起。
易浦城沉默了。
过了很久,久到华小桑已经决意离去,却被他一把抱住。
从来玩世不恭的机械人,眼中只有赤红的坚定:“如果我们能够相爱一生,你死之后,我用余生铭记。”
——
相爱的日子,是世上最甜蜜的时光。两人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立刻动用各种关系,调动到同一支舰队,易浦城任指挥官,华小桑屈居副长。假公济私什么的简直天经地义,白天,易浦城坐在指挥舱里,华小桑就坐在他大腿上。有时候一起处理公务;有时候没有事,吻着吻着就去了床上。易浦城是这样热烈而强势的男人,只把时光族第一战将制得服服帖帖。当然,她真要有什么坚持的事,他也会听她的意见。
也有种族主义者问过华小桑:你干嘛跟一个机械人在一起?机械人是否有真正的爱情,这一点都还没得到学术界的论证。
华小桑答:我要学术界论证我的爱情干什么?
易浦城听到这件事,淡笑不语,回头命令机械卫兵,把那人狠狠打一顿。
……
华小桑最喜欢的,是在宇宙里流浪。
当然这不是指真的流浪,而是跟易浦城开一艘飞船,两个人满宇宙的飘。有时候会在无人的荒芜行星带,连续跳跃数千光年;有时候跌落野蛮人聚集的星球,两个第一战将苦逼的当了几个月的劳役,直到总部派军队过来营救,两个人穿着野蛮人给的,树叶编织成的衣服,亲亲热热上了飞船,只见满船飞行员捧腹大笑……
也有吵架的时候。易浦城是从军队最底层拼起来的,那里鱼龙混杂,他身上沾染了很多痞气,很多时候,无论打仗还是生活,都是个活脱脱的流氓。可华小桑系出名门,十六岁就任舰队指挥官,虽然性格跳脱,做事却一板一眼。两人呆在一支舰队,意见难免不同。譬如要征服某个星系的土著人,易浦城的想法就是先派奸细降落星球表面,占领主要军事要塞、俘虏军事领导,再发动突然袭击。而华小桑却坚持遵循银河系法规,向别人发出通告,等对方拒绝臣服再发动大军。
易浦城就嗤笑:这种土著我见多了,根本不会服。你这样只会造成士兵更多损伤。
华小桑:任何人都有自由的权力!
易浦城:……好吧,听你的。
转头他就命令士兵,偷偷执行了自己的想法。等华小桑发现的时候,大局已定。
于是华小桑气鼓鼓的走了,丢下副长的印鉴,自己驾驶单人机,回了光之星球。易浦城哭笑不得,只好跟上级告了假,开着飞船赶紧追过去。
华小桑躲在房间不见他,门外是一大堆看热闹的光之子。易浦城在门口软硬兼施哄了半天,华小桑也不出来,旁边的光之子们鼓噪无比。
最后易浦城也没耐心了,一掌使用精神力,打破她房间的墙,轰然巨响过后,烟尘弥漫。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而他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单膝跪倒在地:“小桑,嫁给我,你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怪罪我。”
华小桑气得全身发抖:“有你这么求婚……有你这么道歉的吗?”明明是他错了,他还得寸进尺来求婚了。她怎么会在气头上……答应他?
要不要答应他?
旁边也有人笑:“傻啊你,不会选她心情好的时候求婚啊!”
易浦城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我没求过婚。那我等你原谅了,再求婚。”说完有些卒郁的样子,把戒指往怀里收……
“等等!”华小桑想都没想就喊出口。
周围人全笑了,易浦城也笑了。
华小桑脸一板,把他的戒指抢过来,低头看了看,傲傲的答:“我还没答应你呢。我考虑考虑。兴许考虑完了,我就拒绝你了。”
尽管这么说,易浦城还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低头热烈的吻着她:“嗯,你慢慢考虑。我等着。”
华小桑脸一红。
她才不要考虑呢。她早就想嫁给他了。
——
被喜欢的男人求婚的女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吧?
华小桑躺在床上,举着戒指对着月光,傻笑了半个晚上。
明天要怎么跟他说呢?
易浦城,我勉强考虑好了,暂时跟你结婚吧。可你不要太得意,要是你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一脚把你踢到黑洞里去……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小桑收起戒指坐起来:“进来。”
是哥哥和族长。
哥哥神色凝重,母亲眼眶通红,看到她,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小桑……”
哥哥的嗓音有些干涸:“小桑,我有件事要对你说。代表皇帝陛下和时光族族长。”
华小桑的心,倏地一沉。
这天晚上哥哥和母亲离开后,华小桑一个人对着月亮,呆了很久。
最后眼泪哗哗的往下掉,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得泣不成声。
易浦城,易浦城。都说好梦易破碎,我们的未来,我们甜蜜的未来,怎么破碎得这么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