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王若含的下巴淤青了好大一块。
她对着镜子,擡高下巴反复看,方春华催她吃早饭了才下楼。
“你今天休息吧?吃完赶紧回家去。”
王若含一手拿汤匙一手捧着手机:“容欢今天约我逛街,逛完再回家。”
“不着急见霍骁啊?”
王若含擡眸看她妈:“霍骁学校也有事,他说下午再回去。”
方春华哦了声,又问:“容欢找你干嘛?”
王若含刷着手机回:“说是想看看婚鞋。”
方春华奇怪道:“她们家不是开大公司的吗,没个姐妹朋友什么的?怎么约你看婚鞋啊?”
王若含耸耸肩:“我哪知道啊,而且我怎么了?我不能和名媛做朋友?”
方春华瞪她一眼,指着她说:“昨天晚上还跟我哭呢,今天就又神气了是吧?吃完赶紧滚,还你老娘一个清静。”
王若含偏不如她意:“我不,我明天还来。”
中午在约好的商场碰面后,容欢一见她就抓着她的胳膊四处查看:“我才听秦也说,你没事吧?”
王若含抽回自己的手:“有事还能站你面前啊?”
她指着自己的下颚:“就这青了一块,其他地方都没事。”
容欢松了口气:“还好,你说说你。”
王若含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道理我都懂,师傅莫念。”
容欢叹了声气:“要不你申请回口腔科吧?”
王若含笑了笑:“你当口腔科就安全呢?有一次一男的,刚做了牙就去咬核桃,断了,硬说是我们给他用劣质材料,来医院闹,秦也被他带了一掌,脸颊也肿了好两天呢。”
容欢瞪大眼睛:“我靠?什么时候的事?”
王若含想了想:“就去年前吧。”
容欢回忆起来,气愤道:“他骗我说是关后备箱被撞的!”
一楼尽是奢侈品大牌,容欢气鼓鼓地像只扑扇着翅膀的小母鸡,王若含抱住她安抚道:“好了好了,你说你好歹一大家闺秀,怎么有的时候比我还粗俗?”
容欢顿了顿,咳嗽一声,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王若含愣住:“你不是容氏的人吗?”
“姓容是姓容,不过我和那个容家其实隔得很远,得往上追溯好几代的那种宗亲,你懂吧?”
王若含呆楞地点点头。
“容家做生意发达了,其他旁枝都来攀关系,我家就是这样,我爸呢在公司占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我们家其实就是普通家庭。”容欢呼出一口气,说出来舒服多了,“我比较幸运,上学的时候成绩好,我有个小叔,现在是容副总,他老婆过世得早,没留下孩子,他也没另娶,他就问我爸妈要不要把我过继给他,他会资助我上学,将来会在公司提携我。”
王若含接着她的话茬说:“但是等你将来有出息了,就得做牛做马回报他。”
容欢品了品这话,倒是话粗理不粗:“差不多意思吧,容家内部一直在争权,我看见那些个叔伯就烦,非得一人独霸,大家共同繁荣不好吗?反正我不理解。”
看来豪门也有豪门的烦恼,王若含想擡手挠下巴,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容欢拿开她的手:“您悠着点吧。”
两人走进鞋店,已经提起打过招呼,店员把准备好的高跟鞋拿给容欢试穿。
王若含坐在旁边,突然想起一事来:“那你调部门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要结婚,你小叔恨你没有事业心,罚你去个偏远部门吧?”
她这话把容欢给逗乐了,不顾形象地在高奢店的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呀姐?是我自己申请的,那儿轻松一些,同事人也好,大家伙每天就研究一些有的没的的保健品,又没什么业绩压力,我最近上班可快乐了。”
王若含问:“你怎么突然图轻松了?”
容欢反问她:“人不图轻松图什么,难道图辛苦吗?”
她站起身,跺跺脚上的鞋:“这双好看吗?”
香槟色鞋身,鞋头的方夹闪着碎钻,王若含很喜欢,点头如捣蒜:“好看!”
容欢说:“以前大家都说秦也高攀我,其实是反的,他是真少爷,我是假千金。所以我心虚啊,我就逼自己得努力一点。求婚之后,我就想,两个人结婚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我们得先把自己的人生过好了,等到我存款存够了,我工作稳定了,我思想成熟了再去考虑两个人怎么在一起。但哪是这么回事啊,一个人的舒适区加上另一个人的舒适区就是两个人的舒适区吗?”
王若含将目光移向别处,若有所思。
容欢又踩进另一双缀着珍珠的缎面白色婚鞋,问王若含:“你和你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啊?”
王若含摇摇头:“还没定。”
容欢从镜子里看向她:“我和你说啊,求了就早点定,别拖,越拖问题越多,看看我和秦也,折腾这么久。”
王若含问:“那你后来怎么又决定结婚了?”
容欢转过身,回答她:“离不开他呗,反正都确定是他了。”
“你不心虚了?”
“我后来想通了,我为什么要心虚呢?我漂亮聪明身材好还会赚钱,他才该心虚,咱们女的就该自信一点,你看你,长得这么可爱,谁找你做老婆谁要烧高香去呢。”
王若含用力鼓掌:“说得太好了!”
容欢最后还是没选定哪一双作为婚鞋,王若含选择困难症比她还严重,给不了意见。
犹豫了半天,容欢一挥手说:“让秦也挑去吧,他的新娘子他负责。”
回到公寓,王若含发现霍骁竟然还没回来,她拨了个电话。
霍骁说快了,在路上了。
背景音里有“欢迎光临”的机械声,不知道他去买什么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王若含从沙发上起身。
霍骁打开门,迎面被王若含撞个满怀。
他往后踉跄半步站稳,抱着她说:“想我了吗?”
王若含拖长尾音:“想——”
霍骁带上房门,摸着她的头发问:“我不在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王若含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过了几秒才出声:“嗯。”
霍骁:“什么?”
“那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霍骁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好,你说。”
王若含咬了咬下唇,开口道:“就是昨天医院有人闹事了,患者是个三岁不到的小男孩,手术失败没抢救过来,家长挟持了我们护士长的女儿,威胁医院承认是我们操作失误。当时小悦其实是和我在一起的,我去病房里把她一个人留在护士台了,所以我可能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就觉得我有责任,我不能让小悦出事,不然我会内疚死的。”
霍骁一直安静听着,轻抚着她的头发:“所以你个小莽夫就冲上去跟人搏斗了?下巴疼不疼啊?”
王若含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霍骁“嗯”了一声。
王若含瘪着嘴:“我妈告诉你的是不是?”
霍骁捧着她的脸,进门以来还没好好看过她的伤势,青紫了一大块,本来皮肤就白嫩,那淤青醒目又狰狞,他心疼坏了。
“我不是故意不说的。”王若含圈着他的腰,眼里蒙了层雾气,“昨天在电话里,我哭哭啼啼地和你说了,除了让你着急也没什么用是不是,而且我怕你又说什么辞职的事。我就下巴青了一块,护士长今天告诉我,那个人已经被警察拘留了,官方澄清了医院的清白,小悦受了惊吓但也没什么大事,问题现在都已经解决了,没事了。”
霍骁问她:“你想换工作吗?”
王若含摇摇头:“我不喜欢中途遇到事就放弃了的那种感觉,我没有办法预知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也没办法做什么保证,但我不想辞职也不想换工作,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有更好的更轻松的地方我一定去试试。”
霍骁又说:“那你说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怎么就能哭哭啼啼地找你妈呢?”
“那是我妈诶,我什么样子她没见过啊。”
霍骁捏她脸蛋:“那我也一样,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王若含没话反驳。
霍骁拉她在沙发上坐下,他在回来的路上去药店买了药。
王若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生我气了吗?”
霍骁面无表情地说:“没生。”
“我觉得你在生。”
霍骁:“真没生。”
“那你对我笑一个。”
霍骁咧了咧嘴。
王若含摇摇头:“笑得不好看。”
霍骁加重手里的力道,疼得王若含倒抽一口气:“你轻点!”
霍骁勾起唇角,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我真的没生气。”
王若含小声说:“可是我上次没告诉你,你还凶我了。”
“那个时候让我更生气的是,在你有事的时候,秦也在你身边,而我却根本不知情。”
王若含哦了一声:“所以是吃醋了。”
霍骁不想和她一般计较:“你妈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告诉我,她和你爸爸太早就离婚了,你跟在她身边,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所以你不想,或者说不会依赖人,让我理解你一下。”
王若含垂下睫毛:“她还说什么了?”
霍骁顿了顿,轻飘飘地说:“嗯,还聊了聊你的情史。”
王若含瞳孔地震:“她和你说我的情史干嘛呀?”
霍骁嘴角含着笑意:“不知道,可能是让我多了解你一下吧。”
王若含抱着脑袋:“有这么了解的吗?”
霍骁在她下巴上吹了吹,盖上药膏盖子:“好了,这两天忌口啊,不吃辛辣的。”
“哦。”
“王若含。”
他揪了揪她的耳朵。
“到。”
有一缕阳光照进来,把茶几分割成明暗两面。
霍骁轻轻开口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情感充沛的人,但又收放自如。”
王若含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啊?”
霍骁向她解释:“意思就是你可以轻易地给出自己的感情,也可以轻易地收回。”
王若含隐隐约约懂了:“说我爱得快放下得也快呗,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渣女呢?”
霍骁挑眉:“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王若含掐他腰:“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霍骁抓着她的手握在掌心:“我想说我和你不太一样,我的情史比较简单。”
王若含捏紧拳头:“你几个意思?”
“你先听我说完。”霍骁压下她的手,“我就谈过一个,和叶婵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两家人也熟,感觉在一起就是众望所归的事情,所以就这么谈上了。我不太会爱人,或者说我在爱上是有些吝啬的,你把自己放在最后,而我不一样,我从前一直觉得人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是我遇到了你,我真的是把我所有积攒的情感都给了你,也不打算收回来了。”
王若含的两只手腕被他握着,她捶了下霍骁的胸口,说:“我知道了。”
霍骁问她:“知道什么了?”
王若含低下头,不好意思说,情史简单又怎样,在说情话这件事上霍骁可是甩她好多条街。
霍骁等了半天,终于听到一句答案。
王若含说:“不管有事没事,都可以多麻烦麻烦你,你不会嫌我烦的,知道了知道了,以后还会屁大点事都来打扰你的。”
霍骁快气吐血了:“我是这个意思吗?你怪不得上学的时候成绩差。”
王若含出拳打他:“什么嘛,还人身攻击我?”
霍骁凭借体型优势把她整个人控制在怀里,他从背后贴着王若含的耳朵说:“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被你需要,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王若含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我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