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想要外调的事,王家也开过几轮家庭会议,兄弟几人把酒说话,两个弟弟都表示让王安石放心,家中有他们在。王雱祖母最了解王安石这个儿子,没有多劝,只让他别去太久,两个小的才刚满一岁多,别让孩子将来连爹爹都不认识。
王安石自是都应了下来。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就是父子俩单独说话的时间了。王安石把剩余的《资本论》留给王雱,叫王雱只能送给看得懂的人,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决计不能送,太浪费!
和韩琦他们不同,王安石还是很担心儿子的,总觉得韩琦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千叮万嘱要王雱别着了他们的道。
王雱说:“我觉得韩相公他们还挺好的。”
王安石听了冷哼两声,显然很不赞同王雱的话。在他眼里,韩琦这些人之间早就达成利益联盟,别看韩琦看着秉公为民、私心不重,实际上儿子与吕家结了亲,与文彦博、吴育、赵概等人又都是同年关系,在许多事情上共同进退。若是他想改一些东西,首先反对的一准是韩琦这些人——现在韩琦没怎么样,不过是因为没动到他们头上而已。
王雱把王安石的分析听完了,摆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没想到韩相公是这样的人!”他和王安石保证,“爹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师朴他虽然娶了吕家的小娘子,但吕家小娘子可不少。别的不说,子进就刚得了一个妹妹,正好比弟弟他们小一岁,将来我让弟弟他们去把人娶回家!您可是一下子生了两个,竞争力比别家强多了!还有,师朴好像也刚得了个女儿,不过这辈分好像有点乱了,我回头再琢磨琢磨。”
韩忠彦和吕希纯可都是他的同窗,感情深,结个亲!
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王安石怒道:“你两个弟弟还不到两岁!”
王雱语重心长地说:“爹您这就不对了,两岁怎么了,我孩子还没出生,我都已经想过了!您这儿子都生出来了还不上心,就不怕以后阿雭他们娶不到好媳妇?”
王安石想揍儿子了。
他把王雱打发走,拿出一本崭新的本子,在上面记录今天发生的事。
等原原本本地王雱的话记下来之后,王安石对这次对话给予了自认非常中肯的评价:韩老匹夫,教坏吾儿。
王雱小小地作了个死,又回去和司马琰感慨他爹没有远见,还煞有介事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还好弟弟他们有我这个哥哥。”
司马琰只能第无数次感慨,王安石不愧是将来能当宰相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
第二日一早,王雱去给他爹送行,司马光他们也正逢休沐日,都一起来了。不管平时讨论起来有多少争议,王安石放着朝官不做主动要求外调的选择还是让不少人心悦诚服,至少司马光和韩维几人就觉得王安石拗是拗了点,心胸抱负却确实是世间少有。
王安石一走,知制诰的位置空缺了一个,韩琦他们试图把司马光提拔上去,但司马光沉迷台谏工作,准备先在谏院干两年,再到御史台干两年,然后学王安石那样去做点实事。
这还是刘沆定下的规矩,台谏不挪位置的话干个两年就该外调,免得台谏变成一言堂。
司马光坚决上书辞职,不太乐意干这活儿。好端端一个肥差,王安石干了一段时间就不想干,司马光压根不想上任,可把一些眼馋这位置的人气坏了。你们不想要这位置,能不能别表现得这么嫌弃?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争取了!
朝中清流们看向司马光的目光慈眉善目多了,觉得这司马光很不错,有清流的风骨,有台谏的坚持,假以时日必定成为清流扛把子!
文官这边做了调动,武官那边也有了变动,狄咏回朝后暂时没有外调,他顶替了赵滋在禁军中的位置。而赵滋则被安排去密州训练水师,主要是赵滋很有挑事精神,朝中许多主和派看他不太顺眼,一个劲地弹劾他,所以官家把他外调了。
密州之地在京东路沿岸,包含着后世的胶州、青岛等地,只是这些地方如今还有些荒凉,算不得什么大州县。朝廷有意在这儿设置隶属于北方的市舶司,因此先让赵滋驻扎到密州板桥镇,接手京东路水师的训练,顺便杀杀海上盗匪、打击走私活动之类的。
今年武举会和科举一起开,王雱的小伙伴武兴将成为第一批通过武举进入军中的年轻将领,和后世的军校一样一毕业就是小军官级别!
和武兴一起来京的郑思去年落榜了,今年磨刀霍霍再战春闱,郑思这家伙看着少年老成,实则遇事容易紧张,和王雱完全是截然相反:王雱是越重要的时刻越能超常发挥,他则保准会发挥失常!去年一年里头王雱特地抽空给他补了补课,只要郑思没慌到忘了写字,王雱觉得他今年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小伙伴们马上能一起来搞事情,王雱欢喜得很。开春之后,冰雪渐渐消融,他踏入仕途以来在洛阳做的准备也要正式显露在所有人面前:春天河运恢复之后,众人惊喜地发现原来有些缩减的汴河水量又回到了鼎盛时期的充沛,江水浩浩汤汤,充盈于密布开封的宽阔水网之中。
这个丰盈的水网,奇迹般与洛阳那边紧密相连。而对于洛阳各地来说,这更是一个令人惊奇的春天,原本将河道扩宽、引流往开封水网之后,洛阳这边的水系恐怕会有枯竭的危险,可王雱前面几年的工作不是白做的,他通过巧妙的设计将整个洛阳水系清整了一遍,长期从上游的源头引流以供两大水系运输之用。
整个过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工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变动,只是依托于地形地势、借助自然之巧因势利导地进行改造。没到近年春天双向复航的这一天,没有人能看明白王雱前面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他是和其他官员一样在搞简单的水利工程。
只有官家和韩琦、赵概这些看过完整设计图的人知道,王雱做成了。
他真的用普通的工具、不多的人力、少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财政投入,完成了一项足以供大宋再长青百年的巨大工程。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提出这个计划,只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去做。直至回京任职,他才提出要去做那都水使者。
现在看来,王雱在这方面确实有惊人的天赋。
韩琦甚至有些为王雱担忧,因为这种能力实在太出众了,甚至可以用“多智近妖”来形容。世上有多少君主能够容忍这样的人存在?只要他想,他能做到许多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不过,当看到王雱眉飞色舞地跑去和官家邀功说自己“做得超级棒,计划完全没有出半点差错”、官家还一脸骄傲自豪仿佛自己儿子有了大出息的时候,韩琦觉得自己还是省省好了,压根不需要替这小子担心太多。
该担心的应该是有没有人拿这个做文章,然后把官家惹恼了革掉对方的职!
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法往外解释了。总不能说官家做了个梦,觉得王雱是老天送给他、送给大宋的,早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漕运永远是许多人关心的重要领域,不少人都注意到洛阳往开封的水路快了不少,开封往四周的水路运输也都更便利了,充沛的水量早早就够容纳足够多的货船同时往来!
官家再一次在朝堂上提出迁都之议。
这一次王雱有资格上朝了,他目前还在三司干,掌握了许多“不可言说”的证据。他记性好,哪怕韩琦与蔡襄把账目抹平了,他也还记得不少。当官家如他所愿再次提出迁都时王雱自然没有再干看着,他持着朝笏出列,开始了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朝会发言,为迁都之议摇旗呐喊。
这一次,众人终于直截了当地感受到王雱这个被台谏敬而远之的邪乎玩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了。王雱先是若有似无地擦着边指出一片问题,这些问题都若有似无地与朝中不少人有干系,若是深究下去,往后朝会上就得换一批面孔了,许多人通通得去海南岛吃海鲜!
接着王雱话锋一转,表示只要迁了都,不仅这些问题会迎刃而解,还对大家都有极大的好处。当然,大家都不是想要好处的人,两袖清风,高风亮节,从不贪图功名利禄。迁都主要是对百姓好,对朝廷好,对大宋的将来好,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共创美好大宋!
司马光听了王雱一通话,感觉,自己这女婿还是很有当谏官的潜质。若是让王雱到台谏去,怕是没别人什么事了!
赵概这个资深台谏官员倒是很淡定,因为他早就分析过王雱那些折子,充分了解一个事实:只要王雱想动嘴皮子,其他人都闭嘴吧,绝对比不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