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的任命顺利到不可思议,对文官转武官朝廷还是比较赞同的,毕竟一些文官的骑射功夫也不算差,王韶还在武学任教数年,精通兵学,去广南正适合。
没到年底,狄咏也没到开封,王韶已经彬彬有礼地送交趾使者南行。他带着个精通交趾语言的学生,一路与交趾使者进行着亲切友好的交流,晚上则与学生将从交趾使者嘴里掏出来的话与过往的消息比对。
最终王韶得出一个结论:满嘴谎言!
怪不得王雱从一开始就想把它收拾老实,自从侬智高叛乱之后,交趾发现大宋广南之地守备薄弱,渐渐不满足于当归附于大宋的小国,而是时刻在作死边缘试探。
狄咏看着温和,在这些事情上却底线严明:谁敢越境搞事就打死谁。这些人被收拾狠了,完全忘记是谁先过境挑事,还有脸哭哭啼啼地派使者去开封告状!
王韶本来就是没事也想找点由头出兵的人,面对这浑身破绽的交趾,他心里满意得很:他可以找出上百个理由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先把他们打服了,再让他们按照王雱的要求和大宋开放贸易。王韶在心里制定完完整的计划后,正巧碰上北归的狄咏。
南方气候湿润,水土养人,待在广南之地数年,狄咏这厮养得更俊了,他还学会了煲汤,亲自熬了一锅香气扑鼻、滋补养生的广南特色汤让王韶先尝尝南边的饮食。
狄咏与王韶畅谈一宿,第二日在旁人面前又是秉公办事地点头话别,一人往南、一人往北,各奔前路。
这时候王安石却做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决定:他想申请外调。
知制诰这职位有的是人想干,但王安石干得不得劲,他觉得这位置离官家和宰执太近,离百姓太远,而他有许多想法想要去实践。
母亲已老,儿子还小,他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弟弟已经长大成人,长子也已经能撑起这个家,王安石想趁着自己还算年轻,多去做点实事、多累积点经验。在赵曙面前碰壁之后,王安石想明白了很多事:想光靠一张嘴去说服这样的人是很难的,他得拿出点实绩来。
王安石首先是和王雱商量。
父子俩关起门聊过之后,王雱决定支持王安石的决定。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王雱帮忙说服了吴氏和祖母,剩下的事就好办了,王安石只需要上书申请外调便是。
在那之前,王安石打算先把小妹的婚事定下来,免得他离家后耽搁了。
和王安石相熟的一圈人之中并没有太多适合的人选,和王雱相熟的倒是有一堆。王雱已经把人筛选出来考校过一轮,听王安石这么一提倒是有了主意:“小师弟倒是不错,不过还是要看小妹自己的意思。”
他说的小师弟自然是范纯粹。他小时候常寄住在范仲淹家里,范仲淹也放心把范纯粹交给他调教。这小师弟有他几个哥哥的好品质,正直可靠,人也挺聪明知趣、懂事孝顺,是个能包容的。
两家一向交好,虽则论辈分可能有点混乱,但王雱只要咬定从他这里的叫法来算,两小孩就是同辈。
最重要的是,长得还挺俊秀!
就是两个小孩都还挺懵懂,也不知到底开窍了没。
王安石倒是很霸气:“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雱毫不犹豫地拆穿他:“你把这话去跟娘说说看!”
王安石不吭声了。
他连外调的事都没和吴氏商量,还得让王雱从中调和呢。
王雱让王安石先别急,让一家人好好过个年。由于年前年后各种讲座很多,听了对范纯粹挺有益处,所以前段时间王雱已经帮范纯粹写信给范仲淹说让这小师弟留在开封过年。
王雱把“已经把你列为妹婿候选人”的事儿和范纯粹透了个底,范纯粹欢喜得手足无措。他从小就爱跟在王雱后面跑,与小妹自然是认得的,小时候他们还常常一起早起锻炼!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他只能偶尔见上小妹一面,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亲亲近近地说话了,心里一直有点莫名的失落。
听王雱说会考虑让自己当妹婿,范纯粹哪能不高兴!
王雱见范纯粹在那傻乐呵,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光:他怎么千挑万挑,挑了个傻子?
王雱一拍范纯粹脑袋:“赶紧收起你这傻样,谁能看上这样的啊!”
范纯粹紧张地敛起笑,一脸君子端方的模样儿,瞧着依稀有点像他二哥范纯仁。
王雱蓦然想起被范纯仁支配的恐怖岁月,又忍不住敲了范纯粹一记,敲得范纯粹委屈地看他,眼神里的意思是“我要怎么样才可以”。
王雱觉得不可能可以的了,在正式定下小妹的婚事之前,他会一直看这小子不顺眼。
确定范纯粹这边有意,剩下的只能交给吴氏去试探,两小孩若是有那么个意愿,订婚程序就可以走起来了。
小妹自从过了十五,已经被吴氏试探过好几回,这次听还有特定人选,心里有些紧张。
私心里她是不想太早嫁人的,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像他们家一样能包容,女孩儿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妹认识不少同龄的小伙伴,并不是所有女孩儿的生活都能像她这般自在。
小妹对王雱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一听人选是一起长大的范纯粹,眼睛有些亮:“是哥哥选的吗?”
吴氏也不瞒着,边替小妹打理着乌黑柔顺的长发边说道:“对,你哥哥选的,你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最了解你俩。而且两家知根知底、亲如一家,你若有意,肯定能和你兄嫂一样好。”
小妹面上有些羞涩。
她最羡慕的就是哥哥和嫂嫂,他们成亲后虽不是时刻在一起,却永远亲密无间,嫂嫂永远支持哥哥要做的事,哥哥也支持嫂嫂去做想做的事。
情爱之事她还不太懂,但若是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拥有这样一桩亲事:两个人相互理解、相互帮扶,不管大事小事都一起面对。
知女莫若母,见女儿如此神色,吴氏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范仲淹年事已高,范纯粹去信之后便让范纯仁来京,请了媒人正儿八经地登门说亲。两家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结果自是大吉,两家从此定了姻亲关系。
既然定了亲,范纯粹就不好继续寄住在王雱家中了,先跟范纯仁回了洛阳,去西京国子监入读,立志要考个功名再娶小妹过门。
王雱当着范纯仁的面宽慰他弟:“也不用急,我们家还养得起小妹,多留小妹几年也是无妨的。再有,你要是实在考不上也不怕,还可以荫官不是吗?”
范纯仁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王元泽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瞧不起人吗?!
回去的路上,范纯仁就黑着脸教训他弟:“都是定了亲的人,以后不能再胡混,给我好好读书,一天都不能懈怠。你算算看,你已经比你师兄晚好些年了。”
满腔欢喜的范纯粹被范纯仁训怂了,乖乖点头。回到洛阳后拜过父母,范纯粹还见着了到洛阳养病的大哥范纯祐,他这大哥身体虽然不好,早年却是跟过胡瑗好几年,尽得胡瑗真传的。
范纯祐听了二弟转述的话,也觉得该对范纯粹严加管教,于是和范纯仁一起轮流盯梢,非要把范纯粹逼成栋梁之才不可。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王雱送走范家兄弟,美滋滋地去和司马琰说起自己干的事儿,很为范纯粹的未来掬一把同情泪。范纯仁就够可怕的了,听说他们大哥范纯祐也在,太惨了!
司马琰道:“既然你同情他,为什么还故意说那种话?”一般兄弟听了那种话肯定都会气炸!
王雱理所当然地说:“玉不琢,不成器!”反正又不是他面对两个可怕的哥哥,有人能帮忙管教未来妹婿,多棒!王雱美了一会儿,又有点担心,“你说纯粹会不会被他两个哥哥教坏?要是他们把纯粹教得跟他们一样,那就太可怕了。不行,我得多给纯粹写写信,让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美好,顺便也让他活动活动思维。”
司马琰觉得王雱最好还是不要有女儿了,未来妹婿都被他这么折腾,女婿岂不是更可怕!
小妹订婚的事刚了,狄咏也终于从南边回到开封。王雱一点都不知道避嫌,大大方方地拉着小伙伴们为狄咏接风洗尘。
苏轼的新差使改在开封了,轮到他弟苏辙到外地任职,有他在席上自然热闹得很。
狄咏没谈军中之事,反而说起南边的美食,说广南四季如春,鲜花馅饼很具特色,便是冬天也有不少能做馅料的鲜花,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城中家家户户都能闻到花香。而且广南山林密集,猎物无数,许多北边没有的野味都能尝到,倘若将士们外出训练便能入山打打牙祭!
苏轼听得心向往之,想到王韶已经去了广南,不由说道:“看来便宜子纯了!”
一群人吃吃喝喝,到月上柳梢才各自散去。狄咏暂时没有差遣,隔天便转去洛阳陪狄青过年。
此时王安石已经将申请外任的折子递上去。
过了初一,官家才看到这折子。正巧他邀了王雱入宫钓鱼,顺便问王雱知不知晓这事。
王雱自然是据实以告,这都是他们父子俩商量好的。
官家虽觉得王安石这人有点拗,和王小状元不大一样,见王安石做这样的决定仍是对他大为改观。官家问王雱:“你可知你爹想去哪儿?”
王雱道:“不晓得。”他少有地正色以应,“我爹的想法肯定是哪里需要人便放他去哪里,只要能让他放开手做事,他到哪儿都一样。若是我帮他跟您要好任地好职位,他肯定会追着我打!”他又和官家一起回忆上回自己被王安石追着跑的恐怖记忆,一脸的敬谢不敏。
官家听王雱这么说,也不再多问。
这小孩言行无忌,但都是于朝廷有利才开口,从不会为了私利求方便。旁人都觉得他对王雱崇信得过了头,其实细想一下,王雱什么时候越过界?
官家又给王雱添了层滤镜,觉得王雱浑身上下就没一处不好!
他很快批复了王安石的折子,让韩琦他们商量着给王安石任地。这批复意见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这任地不需要多好,但要有发挥余地,还要王安石能当一把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台谏:奸佞小人!
清流:奸佞小人!
官家:我的状元郎真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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