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鹤唳的伤,怎么着也得养小两个月的。
可是耐不住人家急着上阵杀敌,而且所有人都囊中羞涩,在青山为怀木快摘光了崇山峻岭里的灵芝仙草,得以拖延了大半个月后,终于无奈的被半哄半赶了出来。
怀木倒是百般挽留,奈何独木难支,感觉很不好意思,只能连夜炼了许多实用的药膏和药丸给备着,亲自送他们到山下。
此时鹤唳已经能走,在青山面前乖巧的可以,小媳妇似的一声不吭,让走就走,让休息就休息,完全没有二话,只是时不时闹点小脾气,倒不像是捣乱,更像是撒娇卖乖,总惹得青山哭笑不得,忙前忙后一副二十四孝丈夫的样子。
但就连双胞胎都知道她肯定暗怀鬼胎,差不离就是找机会溜走,奈何在青山宠是宠了,却盯得并不紧,她要一旁散步溜达都由得她去,从来不担心她走丢,而鹤唳也都会老老实实的自己回来,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乱子都没出。
但双胞胎作为敏感的小孩子,每次鹤唳独自溜达去了,也不见青山做什么,却不大敢在他周围玩耍,幸而青山话少脸却不冷,和苏追三人处的还算不错。
自从青山进山猎了一头人熊,剥了熊皮给鹤唳做了个新铺盖后,粟特族的三只就已经被他的武力彻底慑服。
纵然是野生动物遍地走的古代,整块的毛皮依然是稀罕物,苏追说说净身出户,但还是偷渡了一块皮子,像不动产一样当做救命钱宝贝着。而能独自猎熊的青山在他们眼中,此时显然就是一个人形的“造钱机”,武能猎人熊,文能采仙草,只要他愿意,日进斗金不是梦!
所以鹤唳为什么还要嫌弃这样的男人啊!
瞧,又踩他了!青山!拿出你家主的威严来!
等等,他们好像不是夫妻哦……所以鹤唳你还是从了青山吧!
双胞胎啃着青山打来烤好的小野猪蹄子,满嘴流油,眼珠子却瞄鹤唳,满脸期望,一旁同样被投喂的苏追心里默默泪流。
这次下山,不需要商量,路线自然而然的改向了洛阳,虽然青山一口比苏追还要不标准的中原官话,但是全程都是他在拦车和问路,言谈举止间说不出的从容优雅,就和传说中魏晋时期的名士一般,引得过路的车把式还有商队纷纷邀其“夫妇”搭乘,连着苏追叔侄三人都搭上了顺风车,一路出了京兆府,走了三日,到了蒲州。
这是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唯一一个大城市,出了蒲州再往西,再想进城补给就只能进河南府,直奔神都洛阳了。
蒲州位于黄河拐角三角洲处,西邻黄土高原,南挨华山秦岭,东面太行山,从它开始起,便进入了东部绿洲,可见其地理位置之扼要。
城虽不大,但是人流密集,比起街宽路广的长安城,竟显得更为热闹。
青山谢过了搭他们的商队,带着鹤唳和苏追三人直接进了路边的食肆,要了五碗茶。
叔侄三人诡异的沉默,他们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青山和鹤唳去洛阳要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苏追还带着两个小孩,实在不能趟这个浑水,而就算他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也没这个本事趟进来,可看一路上乖巧得诡异的鹤唳,他就心里打鼓,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们休息。”青山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他一路打猎的战利品,用布包了老大一捧扛在肩上,“我去卖皮子。”
“要不我们帮你吧!”苏追连忙站起来,他在碧游观花光了盘缠,一路上全仰仗青山照顾自己和两小,实在是有些伤了男人的尊严。
要知道**已经编了鄙视他的歌儿用家乡话唱一路了。
“不。”青山直接拒绝,他拍了拍鹤唳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径自走了出去。
鹤唳响亮的哼了一声。
苏追似乎意识到什么,心里虽然有些泛酸,但还是坐下来露出微笑:“那,鹤唳,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鹤唳抬头,她的脸还是病态的苍白,唇色却极红,像是抹了血,一笑,甚为瘆人:“怎么?想带我私奔吗?”
“啊?”
“看来不想。”鹤唳手撑着下巴,“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什么?”
“哎,人家昏迷的时候,还会送花给抱抱,人家一醒来,就躲得远远的,你们男人呀,啧啧!”鹤唳一脸幽怨,“就喜欢欺负我们可怜又搜柔弱的软妹纸。”
苏追听得脸都红了,嘟囔:“有小孩在这呢,不要乱说!”回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你,你真的乱说,你刚醒来时你送你花的你自己不要,这时候怎么说我不送啊!”
“啊,苏追,你送花被拒绝啦?”小机灵**立刻抓到重点,死命嘲笑自家小叔叔,“笨蛋笨蛋笨蛋!”
“哈哈!”鹤唳笑了一会儿,忽然收了笑,“如果我让你再帮我摘一束花,你去不去?”
苏追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定定的看了鹤唳一会儿,点头:“当然愿意。”说罢,他就站了起来,拉着两个小的,“**,阿鲁,走了。”
“咦,可是你茶还没有喝呀!”**叫,被阿鲁拉了一把,收了声,有些垂头丧气,“哦,走啦…”
“我们去打听一下有什么好玩的怎么样?”苏追意识到鹤唳不想正正经经的道别,便拉着两个小的,在外头推起独轮车,看到上面摆的箱子,顿了顿,又飞快地看了一眼鹤唳,见她凝神望着远处,丝毫没看过来的意思,更加沮丧,又招呼了一下小的,往远处走去。
刚进入人流,他忽然就有些迷茫,之前与鹤唳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刺激又美好的梦,一转头就会醒过来,他几乎有些舍不得迈步……
“等等!”鹤唳的叫声。
他几乎光速转身,像摇着尾巴似的咧嘴问:“怎么了?”
别说双胞胎了,连鹤唳都被他的迅猛吓了一跳,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朝他招招手,拍拍身边的凳子:“过来过来,坐下。”
苏追带着俩小的屁颠屁颠的过去又坐下,问:“有什么事呀?”
“陪我聊天。”鹤唳笑眯眯的,“你们家乡的茶也是这个味道吗?”
提起家乡,苏追来了兴致:“当然不,我们不加这些,我们喜欢加糖,加奶,阿鲁特别爱喝。”
阿鲁红了脸,**很是不忿,虽然没喊出来,但嘟囔也响响的:“色鬼苏追,为了女孩子连侄子都卖……”
苏追脸皮没厚到装听不见,尴尬的喝了一口茶。
“是嘛!那一定特别好喝了!”鹤呖却很捧场,兴致勃勃的样子,“来,还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和我说说。”
她这次还对着双胞胎,于是叔侄三人一起眉飞色舞,各种自夸加抱怨。
“我们那的烤羊肉好吃多了!”
“就是!这里的人放香料都好吝啬!”
“后妈都不这么抠!”
这下鹤唳都乐了,听得很开心的样子,还时不时的应和两声,四个人聊得很欢,以至于旁边路过一支富丽华贵的队伍,叔侄三人都毫无所觉。
“但其实这儿有一点好,我们更喜欢各种香料,但你们这儿喜欢调味,有时候吃起来特别鲜嫩……”苏追说着,旁边**和阿鲁咽着口水。
这两日青山虽然烤肉,但顶多抹点粗盐,吃着是鲜嫩,但到底不如正经做的东西好吃,一会儿工夫已经引得馋虫大动,恨不得等青山大大赚了钱回来,抱着他大腿让吃一顿美味的羊肉。
“好了,停。”鹤唳忽然道,打断了三人美美的幻想,神色蓦地一变,从刚才的热切好奇,瞬间变为木然冷漠,“就说到这。”
话题戛然而止,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见鹤唳此时突然又笑眯眯的嗲声道:“对不住呀,又利用你们了,我不想你们被发现,又不想你们显得太僵硬,就只能把你们又叫回来咯。”
苏追发愣。
“我刚才呀,看到一个眼熟的车队要过来呢。”鹤唳说着,指了指她刚才望着的方向,随后手指顺着车队行进的路线一路过去,“这个车队你也见过哦。”她挤了挤眼,“他们会伺候女王大人,还会打马球。”
“……他们!?”苏追立刻忘了方才那心里的一点不快,连忙望过去,却见远处似有人流徐徐,但已经看不真切,“有羡羡吗?”
“没看到。”鹤唳幽幽道,“也没见我的小伙伴们。”她思索起来,“听说我老公把燕舞打退了,难道,小满为了照顾燕舞,把羡羡带起一块先走了?哎呀!我想不明白啊,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好到都能一起行动了,天呐,在这儿同生共死的……小满就算了,这个伪正太……可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假燕舞?没有莺歌的燕舞,那还是燕舞吗?”
苏追又找错重点了:“老,老公!是哪个老公?怎么,怎么觉得这个老公,不是我以为的这个老公,而是……”
“就是我家相公啊。”鹤唳歪着头,一脸甜蜜蜜的,“他多好啊,又可靠又厉害,还能任打任骂,要嫁就嫁这样的人,是不是?”
苏追惊了:“明明你刚才还……”对他翻白眼的,“一路上还那么嫌弃……”
“傲娇有人爱,懂事遭雷劈,以后你家妹子折腾你,你必须相信她是喜欢你的,懂吗?”
苏追混乱了,都来不及伤心了,他回头看看,以为是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鹤唳演戏来着,可左看右看没看到,他忍不住好心道:“你跟我,不需要这样子。”
“人家真心的啦!”鹤唳双手捧脸,一脸幸福,“不过在他面前,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我偷偷摸摸开心的。”
什么鬼,好像知道了一点不得了的事情。
苏追明显感到手边两个小孩儿抖了抖,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他也不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相比青山直接说出他的计划,并且用行动慢慢潜移默化,鹤唳显然是打算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爱慕青山那样的演起来。
所以如果没有外人揭穿,目前的局面就是,青山打算收服鹤唳,所以前后打点殷勤备至,鹤唳想分道扬镳但暂时没这本事,又不能态度变太快,干脆把自己设定成了一个保持着傲娇表面但是默默的被青山吸引的怀春小女生?
鹤唳知道青山的打算吗?青山会被鹤唳骗到吗?
这两人累不累啊!
苏追反正是心累了,一点都不打算管,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带着两个小孩夹在这两人之中,似乎比去洛阳还要可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辞。
“鹤唳,那个,虽然很舍不得,但是我们……”
鹤唳突然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苏追心一跳,抬头看,发现她的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怎,怎么了?”
“羡羡。”
“啊?”
“别回头……好了,过去了。”
鹤唳松开苏追的手,往后望去,那儿是一个精简的牛车,车厢前面一左一右坐着一男一女,分明就是那个小满,还有羡羡!
“有意思……他们应该是追着刚才的大部队去的。”鹤唳缓缓站了起来,吩咐苏追,“去,问问刚才那个车队去的哪?”
苏追一头黄毛,问什么问题别人都不觉得奇怪,当即颠颠的去问了好两个人,回来报告:“说城外黄河边鹳雀楼有诗会,请了新到蒲州的贵人还有西都长安的胜者佑吾扬威队去参加,好大的阵仗呢!”
“鹳雀楼……”鹤唳莫名觉得很耳熟,“咦,是不是有什么诗来着?”
“什么?”苏追虽然会中原文化,但是还没到懂诗的地步,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哎呀,最后赢的是佑吾扬威啊,我一直觉得天长地兴更厉害的。”他一脸可惜,“羡羡大概要伤心了。”
“她伤心什么。”鹤唳冷笑一声,“天长地兴胜负和她有什么关系,那个吴彦祖在不就行了?”
“吴……你是说严青镕?你看见他了?”
“是啊。”鹤唳施施然出食肆,她身上带上行动不便,举手投足都慢悠悠的,硬是走出了淑女风范,“乖乖的跟在大车子旁边呢,帅得不要不要的。”
“你要去哪?”苏追跟上去,“青山还没回来呢。”
“等他找不到我了……”鹤唳一步不停,悠然自得,“就是离婚的时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