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蛋糕的消灭程度来看,兰兰过了一个很顺心的生日,最后留了两口,用卫生纸托着,一口放在了妈妈照片前,一口放在了爸爸照片前。
她弄完以后又去收拾桌子,全程没有麻烦步西岸。
可能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郁温看得有些眼热,她别开脑袋看院子,此时临九点,夜幕高挂,星罗棋布,月悬枝头,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
再扭回头,她看到步西岸懒懒地堆在凳子上,他实在太高,家里估计没有一把适合他的凳子,他微微侧着身,长腿微曲,没什么表情地看兰兰忙前忙后,始终没有要起身帮忙的意思。
可能他有意锻炼兰兰。
他会走吗?
走去哪?
会转学吗?
郁温脑中思绪万千,几秒后忽然起身,步西岸闻声看过来,郁温说:“我出去一趟。”
步西岸点头,没问原因。
可能是去厕所。
也可能是给家人打电话。
他不干涉,不过问,也不抱有期待。
可是兰兰会问,她凑过来:“姐姐去哪儿啊?”
步西岸沉默几秒,说:“不知道。”
“你怎么不问问啊。”兰兰埋怨。
步西岸没说话。
兰兰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的口吻教育:“有什么事要问的,知道吗?你不问,别人怎么说呢?别人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呢?”
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
步西岸“哦”一声:“你刚刚和她聊什么了?”
兰兰倒是坦荡:“聊你老婆啊,我问姐姐愿不愿意呢。”
还挺得意。
步西岸擡手擦掉她脸上的奶油,“以后别问了。”
“为什么?”
步西岸再次沉默,几秒后,只说:“男女有别。”
“哦,那让她做我老婆吧。”
“……”步西岸挪开眼神,“你随意。”
他坐着不动,目光始终盯着院子门口看。
兰兰也跟着坐在旁边,捧脸盯着看。
本来步西岸没注意,期间瞥见兰兰的状态,启唇想让她找点事干,几秒后又闭上了嘴。
算了。
他也没资格说她。
郁温离开了十几分钟,再回来,手里抱了一小盒不知道什么东西,她站在院里,朝兰兰招手,兰兰开心地跑出去,郁温把东西放在地上,兰兰跟着蹲下,两个人扎堆凑一起。
看上去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岁。
但是很吸引人。
引得步西岸不由自主起身出去,他两三步走过去,居高临下低头一看,郁温买了一堆仙女棒。
察觉到他来,郁温擡头,还没点,她眼睛里已经亮晶晶,“有打火机吗?”
步西岸不抽烟,没有。
但是他伸手,“给我。”
郁温先拿几根给他,他接过,转身进了厨房,郁温和兰兰像两个小尾巴一样跟上去,然后看到步西岸走到灶台前,打开了灶台,用煤气灶点了仙女棒。
原来烟火气的烟和烟花的烟是同一个字。
兰兰很激动,“哥哥厉害!”
郁温忽然觉得好笑,尤其是看步西岸一脸面无表情拿仙女棒的样子,她有点想皮,也跟着说:“哥哥厉害!”
步西岸一顿,偏头看了郁温一眼。
郁温大大方方迎上他的目光,伸出大拇指。
兰兰也伸。
步西岸唇角一抿,“别乱动。”
郁温故意撞一下兰兰,学步西岸:“别乱动。”
兰兰撞步西岸:“别乱动。”
步西岸唇角弧度深一分,眼睛也被仙女棒照亮,可他偏偏嘴上一声“啧”。
看上去好像很嫌弃的样子。
可郁温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光。
口嫌体直。
拽哥真是好拽啊。
郁温笑着伸手从步西岸手里拿走一只,兰兰也要拿,步西岸忽然擡高手,兰兰直接伸手挂在步西岸胳膊上,步西岸居然就那么把她拎了起来。
郁温震惊地瞪眼,步西岸看到她表情,没忍住,偏头笑开了,他一笑,手上有些脱力,便把兰兰放下,兰兰趁机抢走仙女棒跑了。
厨房里,郁温手里拿着不知不觉燃尽的仙女棒,她看了看步西岸的胳膊,又看了看兰兰,几秒后又看了看步西岸的胳膊,忽然问:“你能拎起来我吗?”
步西岸一顿,想了想,说句:“可以试试。”
他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认真严肃,郁温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逗你呢。”
她说着摆摆手,边向外跑边说:“出来玩。”
步西岸看她被风吹起来的裙摆和纤瘦的身影被雪一样的火花包围,看她拿着光一样的玩意儿朝他挥手,她笑,全身都在发光,比月亮还亮。
步西岸扯了扯唇,心想大概也只有她能逗到他了。
他还想了别的。
想了更多。
但他一字未说,只是忽然放松了肩膀,靠在了厨房矮矮的门栏上,笑了笑。
九点半的时候周芊打来电话,得知郁温还没回家问她在哪,郁温一边弯腰躲兰兰的“攻击”,一边笑着说:“给朋友妹妹过生日呢。”
周芊“哦”一声:“替我跟小姑娘说声生日快乐,不早了,你赶紧回去。”
郁温说好。
挂了电话,她把周芊的话传给兰兰,然后看了眼时间说:“我该回去了。”
兰兰差不多玩尽兴了,不再为郁温的离开难过,只邀请她下次还来。
郁温说好。
步西岸就比较实干,只问她:“怎么回去?”
“打车啊,”郁温说,“附近能打到出租车吧?”
“能。”步西岸让兰兰在家,陪郁温出去打车。
俩人出去很快就拦到了车,郁温上车后,摇下车窗跟他招手再见。
步西岸站在旁边,擡擡下巴算应了。
出租车远去,郁温靠在旁边,脸上还挂着笑,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笑着说:“男朋友很帅哦。”
郁温愣一下忙不叠摆手说:“不是不是,同学而已。”
车子拐弯,进入更宽广的道路,但是太晚了,只有车子沉默地行驶,红绿灯交替闪烁,郁温看几眼,渐渐生出困意。
她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视线模糊之间忽然看到车外的后视镜里有一抹身影,在骑摩托车。
他戴了帽子,但是衣服没换,所以郁温还是一眼能认出,是步西岸。
她有些疑惑,不理解步西岸的做法。
送她上车,再跟着她?
还是她其实有别的目的地要去?
郁温一下子清醒起来,她没示意司机停下,而是一直盯着后视镜,直到确认,步西岸就是在跟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郁温回忆起小巷里,周芊对她说的那些话。
“说几句好话,送几次早餐。”
但这些都是明码标价的行为,每一次示好都意味着对方有想得到的东西。
那步西岸呢?
他好像没说。
如果她没发现,他应该一直都不会说。
“司机师傅,不好意思,停下车。”郁温开口。
司机停下,“有事啊?”
郁温摇头,“送我到这里就好了。”
她付了钱,下车。
她一下车,就和身后不远处的步西岸四目对视,他帽檐压得低,额前碎发有些遮挡视线,但他好像不在乎。
他视力应该不错。
郁温一笑,走过去。
摩托车大灯也亮,像一束光,照着郁温和她走过的路,她像携带着一方世界走过来。
灯关掉。
她笑问:“你要送我回家啊?”
他想过。
但他觉得不安全,也不体面。
她应该被保护在车厢里,而不是选择肉包铁。
所以他只能尾随。
“怎么下来了?”他不答反问。
“省钱啊,”郁温说,“这不是有免费的吗?”
步西岸看着她,几秒后把帽子摘下来扣在了她头上,他低声:“我开慢点。”
郁温“嗯”一声,上车,她确实没坐过这种摩托车,感觉很酷。
她身子微微前倾,呼吸在步西岸耳畔,步西岸浑身一热,冲进风里也降不下去。
一路无话,到家郁温下车,她看上去有点兴奋,千金公主好像都这样,并不会觉得别人在不怀好意惦记她,只把注意力放在新鲜事上。
“谢谢你啊,步西岸。”郁温说着递帽子。
步西岸“嗯”一声,伸手接,却不想下一秒郁温踮脚把帽子扣在了他头上,步西岸一顿,掀眸看她,郁温一笑:“礼尚往来。”
步西岸看着郁温脸上的笑,很想像教育兰兰那样送给她四个字,可他确实贪恋这一点不明不白的亲密度,于是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发动车辆,丢下一句:“走了。”
郁温闻声挥手,刚挥步西岸就转身走了,郁温看着车尾气和少年背影,叹了口气,心想步西岸真的有点难靠近。
可她确实想靠近一下。
因为她想让他给她补课。
唉。
第二天郁温睡到日晒三杆才醒,接到向芹的邀约电话,果断拒绝,中午吃了饭,下午就在家写作业了。
第三天如旧。
收假当天晚自习,郁温在家吃了饭才去学校,进班的时候人不多,快上课人才陆陆续续来。
杨姜看到她亲切喊:“同桌,好久不见!”
说着一把把郁温抱进怀里。
郁温好费劲地才从怀里扒拉出来,她轻轻喘气,“杀人犯法啊。”
杨姜大笑,使劲揉一把郁温的头发。
郁温来学校前洗了头发,吹了个半干,现在差不多全干了,她看班里人来得差不多了,就把头发扎了起来。
“散着多好看啊。”杨姜说。
郁温随口问:“扎着不好看吗?”
杨姜一顿,几秒后,说:“没想到你还挺自恋。”
郁温笑笑,拉着杨姜坐下,“问你个事。”
杨姜:“你说。”
郁温犹豫了下,声音压低,“你之前说步西岸寒暑假给人补课,平时呢?”
“什么意思?”杨姜问。
“嗯……我这不是数学没考好吗,想让他给我补一下,就是每天晚上放学在班里留一个小时就行,”郁温说,“周末我可以去他家里,也不是特别远。”
而且,他应该也需要这笔钱。
杨姜捕捉到了重点,“你去他家啦?”
“……啊?是啊,周末偶遇,陪他妹妹过生日了。”郁温说。
“偶遇?”杨姜斜睨,“你是有心贿赂他,还是真的偶遇啊?不是,你们俩怎么互相贿……”
“不是,”郁温哭笑不得打断,“我有那么势利吗?”
她急于反驳,没听到杨姜后面的话。
杨姜说:“好吧。”
你没有。
有人有啊!
她又说:“你别想了。”
等他找你吧,人家巴不得给你补呢。
郁温以为杨姜的话是“你别想了,这基本不可能”,于是叹了口气,“好吧。”
没一会儿,向芹和周武鸣来了,俩人又是一路打进来的,周武鸣上周拿走了叶全的几张试卷,这会儿来还,走过来一看叶全位空着,疑惑问郁温:“老爷还没来啊?”
郁温看一眼,“没有吧?我没见呢。”
“没来呢。”高卞说。
周武鸣:“怎么这会儿还没来,都几点了。”
向芹也问:“老爷一般来得很早吧?”
是的。
叶全一般来得都很早,因为他租房子住,周围隔音不好,所以他一般都是来班里学习。
郁温想了想,“请假了?”
“不可能,”周武鸣说,“初中发烧烧到三十九度都坚持来学校。”
说的也是。
郁温说:“要不等班主任来了问问吧。”
等关渠来了,高卞去问,真的得来一句:“哦,叶全啊,他请假了。”
“看来病得不轻啊。”杨姜说。
郁温点点头,“估计是,晚上放学去看看。”
杨姜说:“一起。”
郁温笑笑说好。
晚自习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向芹晚上没吃饭,拉着郁温去食堂,向芹买了面包,问郁温要不要买点什么,郁温摇头。
她回头,看到杨奇和步西岸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只不过他们从另一个出口进的,也从另一个出口出的。
这会儿食堂人虽然不多,但是他们也没打招呼。
郁温心里惦记着补课的事情,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往步西岸那边看,步西岸人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倒是杨奇察觉回头看了几眼,郁温看他回头就朝他笑笑,然后收回目光。
回教室后,步西岸和杨奇先回去的,路过步西岸的时候,郁温又看他一眼,他桌子上放着数学练习册,正在研究最后一道题,他看得认真,两指转着笔,完全不被外界来往的人影响。
可能他成绩好也不止是聪明吧,专注力和努力肯定也付出了不少。
郁温心里叹气,收回目光,回了自己座位。
她没注意杨奇,也没注意到杨奇始终盯着她,等她坐下后,杨奇又歪着头盯了一会儿,然后扭头看了步西岸两眼,几秒后又看向步西岸,最后在心里得出一个好像很值得人震惊又好像很合理的结论。
“步总。”他唤一声。
步西岸心思还在题上,随意“嗯”一声。
下一秒,他听到杨奇说:“郁温是不是喜欢你啊?”
步西岸一顿,不停转动的手停下。
他身子没动,只扭过了头,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冷漠。
“你说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