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晚饭点,沈星也没见到小神婆。
好像从她被扔进来到现在,她一直没见过小神婆。
哪去了?
沈星扒着窗户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发现院子里没活人动静,没忍住从屋里出来。
她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溜达溜达探探地形时,许午遇忽然从旁边小屋出来。
沈星在这两天大概能确定这小屋是许午遇的房间。
她看着许午遇,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一天天除了给老母亲办事就是在屋里憋着。
他好像不太懂什么叫,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去哪?”许午遇走到她面前问。
沈星没表现得心虚,很坦荡,但是脸上有故意的小心翼翼和委屈,她眼睛微微往上擡,下巴却往里缩,显得无辜。
“我想出去走走,我憋得难受。”
许午遇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真实目的。
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就说明有机会。
沈星乘胜追击,“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啊,这里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一整天都在小屋里,连个灯都没有,我难受。”
她说着露出隐忍的哭腔,要哭不哭的,比直接哭出来更惹人怜。
许午遇拧着眉还在犹豫,但是没犹豫几秒,在挣扎中点头。
沈星瞬间眼睛亮晶晶,她直勾勾盯着许午遇,“真的吗?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人好好。”
不说人很好,非要捏腔说好好,像在撒娇。
是给他的奖励。
这样下次他才能不再犹豫,允许她做更多。
就在沈星心满意足要出去时,许午遇忽然说一句:“我跟你一起。”
……哦,监视啊。
沈星好心情垮一半。
但是也没关系,总要一步一步来。
沈星自认有本事拿捏一个没见过女人的男人。
“可以啊,”沈星脸上看不出半分不悦,甚至微微噘嘴,嘟囔说,“正好我也缺个导游。”
许午遇说:“这里不是什么旅游景点。”
“喂——”沈星故意拖长音,“我不知道吗?我这不是自我安慰吗?总不能让我每天都清醒地告诉自己,我现在正在被软/禁啊,你不觉得这很残忍吗?”
许午遇果然不再说话,他微微垂眸,看上去有几分愧疚。
沈星目的达到了,也不再多说。
毕竟过犹不及嘛。
饭点的村子是沈星没见过的,家家户户烟囱都冒烟,都不用走过门口就能闻到很浓的饭香。
沈星本来只是想激发许午遇的愧疚,忘了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
她以前经常因为犯错被罚不吃饭,久而久之胃部好像能适应这种不规律饮食习惯,但是今天的饥饿感忽然非常明显。
她不由自主揉了揉肚子,有点憋屈得撇嘴。
这次倒不是装的。
许午遇看到,扭头问:“饿了?”
沈星昂头,眨巴眼睛。
许午遇说:“那先回去吃饭。”
沈星终于有机会问:“你妈在家吗?我害怕她。”
许午遇说:“不在。”
沈星问:“她去哪了?她怎么不看着我,不怕我逃走吗?”
许午遇答:“有点事,晚上才会回。”
下一个问题没回答。
不过他也不用回答,进村要上山要过水,小神婆当然清楚她一个小女生跑不掉。
沈星“哦”一声,小声说:“那我也不想回。”
许午遇停下脚步。
沈星后知后觉才停下。
此时二人已经相差几步远。
沈星像是反应过来,眼巴巴问:“我一定要现在回去吗?”
许午遇看着她,沉默几秒,说:“我先回去。”
沈星笑了,她重重地点头,“嗯!”
许午遇提醒她:“别乱跑。”
沈星还是咧嘴笑,“我不会乱跑的。”
许午遇这才转身。
他前脚转身,沈星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
她心里得意,自以为拿捏了许午遇。
然而在她没看到的角度,许午遇脸上的犹豫和温和也消失全无。
走的时候,他眼中的冷漠与平静,一如之前。
沈星没看到这些,目送许午遇离开,心情还算美妙,她转身继续往前,远远地,看见傻条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一边摇晃一边蹦蹦跳跳往远处走。
沈星对傻条没什么兴趣,但是她觉得有些事情也许能问问这个傻子。
于是跟上去。
傻条一路去了河边,他是真的傻,刚到河边就要脱衣服。
沈星很无语,为了阻止他只能高喊:“傻条!”
傻条吓一跳,忙不叠趴在地上,把脑袋埋进胳膊里。
好一出掩耳盗铃。
沈星走过去。
她越走越近,停在傻条跟前。
傻条还在装,但他显然听到了沈星的脚步声,否则也不会越抖越厉害。
沈星捡起木棍,拿木棍戳傻条的脖子。
傻条“嗷”一嗓子,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
他看到沈星,眼睛瞪得很大,“是你?”
沈星点头。
傻条不敢相信,他扒着沈星左看右看,最后把沈星一起拉着蹲在地上,小声说:“你怎么还没跑!”
“哎呀!你怎么不跑!”口吻非常恨铁不成钢。
沈星也没力气站着,干脆就坐着。
“不跑了,”她说,“我留下来嫁给许午遇。”
傻条吃惊地瞪大眼睛。
沈星反问:“怎么了?”
傻条猛地捂住嘴,疯狂摇头。
沈星眯眼,追问:“到底怎么了?”
傻条开始后退。
“不说是吧?”沈星拿起木棍。
傻条害怕道:“不打我不打我。”
沈星拿木棍指他,“那就快说。”
傻条犹豫着,左看右看,很害怕,很谨慎。
沈星朝他勾手指,“你小声说。”
傻条凑过来,捂着嘴,很小声:“许午遇要娶我。”
沈星:“……你知道什么叫娶吗?”
傻条想了下,“一起生活。”
沈星问:“你想和他一起生活?”
傻条重重点头。
“为什么?”沈星问。
“因为好,”傻条说,“他好。”
沈星冷笑,骂脏话,“好几把。”
傻条没听懂,歪了歪头。
沈星敷衍,“夸他好呢。”
傻条高兴鼓掌,“许午遇好几把许午遇好几把!”
“……咳,”沈星忙不叠捂傻条的嘴,“闭嘴!”
傻条委屈。
沈星威胁,“不准再说。”
傻条撇嘴,点头。
等沈星把手松开,傻条凑上来,声音非常小,嘴巴却很浮夸地张合问:“为什么呀?”
“这是秘密,”沈星说,“不能说,说了会被扔井里。”
傻条果然闭嘴,绝不再提。
沈星很满意。
她重新找块石头坐下,此时天色昏暗,河水也发黑,唯有头顶一点星月,河面波澜,掀起点点星光。
这河应该就是她那天来的时候过的那条河,她记得有一段河面雾蒙蒙,像进入另一个空间。
沈星想起当初罗华艳询问许午遇上学毕业的事情,她扭头问傻条,“你一直认识许午遇?”
傻条不懂什么意思,蹲在河边拿石头扔着玩,扔完还要问沈星,“什么叫一直?”
沈星换个方式问:“你什么时候认识许午遇的?”
傻条懂了,提起许午遇他挺高兴,也很有兴致,捧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说:“河里,河里!”
沈星觉得她自己可能真的被关出毛病了,不然为什么要对一个傻子心存希望。
“他为什么不去工作?”沈星决定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傻条忽然变得好沮丧,他双手捧脸,怔怔地看着河,喃喃道:“掉河里了。”
沈星问:“什么?”
傻条忽然开始大喊,他很生气,拿大块的石头往河里砸,一边砸一边喊:“掉河里了!河里!河里!”
石头一块一块掉落,扑通一声,又闷又沉,河面激起水花,晚风经由河面吹到人脸上,沾染着浓重的湿气和凉意。
沈星看着突然暴躁起来的傻条,有点发怵,她不动声色站起来,正准备悄无声息离开,傻条猛地转身看向她,沈星吓得直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怎么了?”她问。
傻条不说话,就盯着她,手里还拿着石头。
沈星不敢呼吸了。
这是她的下意识行为。
之前在那里,很多时候,危险逼近,黑暗里,她会屏住呼吸,以此来降低存在感。
忽然,傻条又凑近。
沈星睁着眼,看着他越来越近。
她手里也同样握一块石头,很小,但是尖。
她思考要从哪里下手。
但是傻条动作更快,他伸手要抓,沈星挥手就要划他的脸,可就在石头快要划到傻条脸上时,沈星猛然一怔。
她脸上的狠厉表情变得僵硬,原本微眯的眼睛睁开,里面一层茫然。
就是这个转变空隙,傻条把沈星捞进怀里,沈星的后背抵着傻条的胸膛,傻条手臂横在沈星身前,沈星抓住傻条的胳膊,转瞬之间,脸上再次浮现狠厉。
她正要咬傻条的胳膊,忽然整个人再次僵住,她低骂一句:“我服了。”
话音落下,沈星脸上表情彻底变了。
她身上的抵抗瞬间全部消失,微表情也不再挣扎,她扔了手里的石头,正要说话,傻条直接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往旁边钻。
沈星十分配合,她相信傻条不会伤害她。
等躲进角落,傻条才轻轻说:“嘘。”
沈星点点头。
傻条松手,“有鬼。”
沈星蹲着不动,她扭头和傻条说:“所以你是在救我,对吗?”
傻条点头。
沈星说:“那你下次可以提前说一声,不然会吓到她的,她很凶的,会打你。”
傻条听不懂。
沈星只好说:“下次不要那么突然,会吓到我,我害怕,知道吗?”
傻条隐约明白,咧嘴笑。
他声音还是压得很低,逼近气音:“好,我轻轻的,你不要害怕。”
沈星淡淡一笑,然后扭头看向河边。
河边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应该就是傻条口中的鬼。
其实就是村里人。
大概是饭后散步,所以来到河边,他们每个人都抽烟,白烟缕缕,在夜晚显得格外明显。
有女人说:“今天怎么没见傻条,他不是每天都在河边玩?”
有男人接:“骚/婊/子又惦记人是不是?”
女人也不生气,哼笑一声:“我惦记他不正常?真论身材和脸,你们谁比得过他?”
另一个男人说:“傻条脸确实不赖,反正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不然也要爽爽。”
“哈哈,那傻子,”女人又好笑又愤怒,“他妈的教都教不会。”
“操/你妈,你还教?怎么教的?跟老子说说,让老子也学学?”男人粗声粗气。
女人骂一声:“滚你妈。”
寥寥几句对话,沈星听得耳朵发麻,她不好意思再听下去,起身想走,却被傻条拉住。
傻条伸食指,“嘘!”
沈星小声说:“我要回去了。”
傻条还是伸食指,“嘘!”
沈星沉默几秒,忽然懂了,她问:“你不想让他们发现你是吗?”
也是。
听刚刚那些人的话就知道傻条过的日子并不舒坦。
沈星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如果是个聪明人,大概还知道躲藏,可他能怎么办呢。
沈星越想越难受,她低头看到傻条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道伤口,她拿起他的手,看了看,问:“为什么不找许午遇?”
傻条应该没听懂。
沈星说:“找许午遇帮忙。”
傻条这次听懂了,可他忽然变得好安静。
他摇头,低下头。
沈星看着他的后脑勺,他那么高,蹲在这却显得很小,月光下像一头失群的狼。
他外形条件那么好,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现在又这般委曲求全。
沈星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明明她也是小孩,却好像是长辈一样,温柔地说:“你不想让许午遇为难对不对?”
傻条不说话,开始扒拉地上的土石玩。
连傻子都知道沉默是避免尴尬的最好方式。
沈星也沉默,继续摸了摸傻条的后脑勺。
就在这时,那几个村民忽然提起了许午遇。
沈星一顿,擡头看去。
其中一个男人说:“傻条也就跟许午遇亲近一点。”
“废话,他不就是许午遇救下来的。”
“哧,到底谁救谁可不好说。”
“什么意思?”那女人问。
“这话我可一直没说过,我跟你们讲,那次我多了,我眼睁睁看着傻条把许午遇从水里捞出来的,许六啊,就在旁边露一个头,可吓人了,像他妈鬼一样。”
“现在许六确实是鬼了,”另一个男人说,“你别说,这许六死得真可惜,人长那么好看,最后他妈给淹死了。”
“确实,你看许午遇现在,虽然那次淹坏了嗓子,身子也不如从前,但是长得还是俊,小神婆家的人长得都不赖。”
“哎,你说是傻条把许午遇捞起来的?那小神婆怎么说是许午遇救的傻条?”有人问。
那人拍拍自己的脸,“面儿呗,她多爱儿子,他妈的接连生五个女儿都不罢休。”
“就这破地,儿子女儿都一样。”
这话一说,沈星明显察觉到几个村民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好一会儿,有一个人说:“说什么呢。”
那人把烟扔了,意味不明说一句:“多了,脑子迷糊了。”
女人也站起来,“走了,没意思。”
很快,几个人都走了,只剩下那个曾经见过傻条的人还站在河边。
沈星扭头看傻条,发现傻条正盯着那人发呆。
天色太暗,沈星其实没看清傻条的表情,但却从傻条身上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气场。
她想说话,但是蹲太久脚麻了,一时不察,歪坐在地上。
石头摩擦,在静谧的夜发出声响。
沈星人一僵。
河边那人果然回头,“谁在那!”
沈星咬住唇瓣,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傻条忽然冲了出去。
他一边傻呵呵地笑,一边假意提裤子跑过去。
那人看清是傻条,骂道:“傻条!”
傻条“嘿嘿”笑,“拉屎!拉屎!”
那人嫌弃,“滚蛋!”
傻条试图脱裤子。
那人问:“你又干什么!”
傻条喊:“洗澡!洗澡!”
“他妈的,拉完就洗,还挺知道干净。”说完,那人转身就走。
角落里,沈星看着傻条糊弄那人。
她想起刚刚傻条拉着她躲藏,不让她出声,她以为是傻条想躲着他们,可现在傻条明显不怕什么。
那他……难道是要她躲吗?
他在帮她?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傻条的影响,沈星总觉得要躲着村民走,所以回去的时候一直很小心。
快走到主路时,旁边忽然照过来一道光。
沈星一惊,看过去。
是许午遇。
不知道从哪来的。
他手里拿着手电筒,裤腿上有泥。
沈星一怔,“你、你怎么来了?”
许午遇说:“来接你。”
沈星耳根子有点热,她低头轻声“哦”一声,主动道歉,“对不起,待得有点晚了。”
许午遇没说什么,只说:“走了。”
他这次没先走,而是让出一点位置,大概是让沈星先走。
沈星看他手电筒灯光照的位置,是她要走的路。
沈星抿了抿唇,低低说一声:“谢谢。”
全程,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许午遇走到沈星身后,他目光盯着沈星的背影,看她走路时的姿态和动作。
有一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气质。
整个人的气质。
讲话的语调和看人的眼神。
都不一样了。
他又想起刚刚他躲藏在一边偷看她和傻条相处时的画面,最开始,沈星还是那个沈星。
后来……后来的那个沈星,有点像那天在船上刚醒来的沈星,也有点像早上许明七见到的沈星。
难道真的有鬼?
回到家以后,许午遇让沈星先回屋,然后从厨房拿出两个包子给她吃。
沈星接包子的时候动作很拘谨,也不太愿意碰到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一点都要小声道歉,然后匆匆低头。
和那个向他要创可贴的沈星不一样。
许午遇又盯着她看两眼,说:“在这别乱跑。”
沈星点头说好。
太乖了。
许午遇从沈星屋里出来,转身上了二楼。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这个沈星应该不敢偷看他在干什么,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地上了二楼。
推开门,屋里没开灯,只有淡淡一层月光。
“怎么样?”床上的人面朝墙躺着,声音很懒。
“她在傻条面前确实跟在我面前不一样。”许午遇说。
“你又不是傻子,”床上人轻笑一声,“谁会防备一个傻子。”
许午遇“嗯”一声,把自己看到的,猜到的都说了。
床上人沉默很久,说一句:“知道了。”
许午遇挠挠头,试探地问:“真的有鬼吗?”
“你也傻了吧?”床上人说。
许午遇被骂也不生气,反倒觉得很羞耻,挠头挠得更厉害。
好一会儿,床上人才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人格分裂吧。”
许午遇惊问:“什么?”
“说难听点就是精神病,”床上人说,“也是个没过什么好日子的人。”
许午遇听到这话,无声怔了一会儿,说:“她……和那个地方有关系吗?”
“有。”
“啊?那不是治病的地方吗?”许午遇问。
床上人闻声笑了,他忽然问一句:“早恋算生病吗?”
许午遇噎住,“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恋过。”
“凡胎肉骨,七情六欲,都是情理之中,”床上人说到这,顿了顿,忽然又说一句,“这几年,为难你了。”
许午遇怔住。
好一会儿,他很认真地说:“哥,我不为难。”
床上人不再说什么。
许午遇知道他不想继续聊,只能说:“我去做饭。”
转身离开前,他想了想,还是说一句:“哥,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我一点都不为难,我甚至觉得,成为许午遇,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如果我不是许午遇……”他苦笑,“我指不定在做什么腌臜事。”
“我就是,怕为难了你。”
屋里只有浅浅呼吸声。
门关上,许午遇胀着眼眶下楼。
路过沈星屋的窗户时,沈星忽然唤一声:“许午遇。”
许午遇回头。
院子里只有一盏灯,灯光不算亮,他脸上更浓的是月光,薄薄一层,照在他眼睛上。
他眼睛好红。
像要哭了。
沈星怔住。
许午遇主动问:“有事?”
他声音更低更沉,带着隐忍的沙哑。
沈星像不小心窥探到别人的隐私,忙不叠错开眼睛,她好内疚,低声说:“我可以去上厕所吗?”
许午遇说可以,然后转身去厨房。
从厕所出来,沈星犹豫很久,还是主动去了厨房。
厨房是大锅灶,烧柴,许午遇坐在灶口前,往里扔柴。
沈星走进去。
许午遇听到声响,回头。
柴火光很红,照的他半张脸都发红。
沈星把毛巾递给他。
“我洗过了。”她说。
许午遇看一眼毛巾,又看一眼她,说:“不用,你留着用。”
他重新拧回头扔柴。
沈星局促地站在原地,她攥着毛巾,盯看许午遇的两肩。
她鼓起勇气再次开口,“我来帮你吧。”
“不用。”许午遇拒绝得很干脆。
沈星尴尬得脸和耳朵都发红。
“你回去待着。”许午遇头都不回。
沈星没动。
“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许午遇说,“你乱跑,她说不定会把你绑起来。”
沈星被吓住,忙不叠跑了。
许午遇回头看一眼,没忍住扯了扯唇。
小神婆确实没多久就回来了,当时沈星闲着无聊正靠在窗户前盯看月亮,院子里忽然进来一道佝偻的身影,沈星一顿,有些害怕地躲在窗后。
小神婆先是看一眼小屋,又走向厨房。
许午遇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她回来了,他站起来,“妈。”
小神婆问:“她在屋里?”
许午遇点头。
“一直没出去?”小神婆问。
许午遇说:“刚才没看住,出去了一趟。”
小神婆皱眉。
许午遇接着说:“没见到人,只见了傻条。”
小神婆这才舒缓了眉,但还是说:“现在还不是让她到处跑的时候。”
许午遇犹豫着问:“真的要把留下来的吗?村里这两年没人要孩子吧?”
小神婆本来都要转身出去,听到这话停顿下来。
许午遇有些紧张。
几秒后,小神婆慢慢侧身,她看过来,昏暗无光的夜晚,她老去的面容显得狰狞。
许午遇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小神婆忽然唤一声:“小六啊。”
许午遇瞳孔皱缩。
“是不是做了几年许午遇,你真当自己有点能耐了?”
“我……”
“不要试探我到底想做什么,懂吗?”小神婆语气虽然年迈,但却很冷。
沙哑的声音像钝刀,在人最疼的伤口上磨。
疼痛无限放大。
很折磨。
许六低下头,“妈……”
“许六啊,”小神婆忽然转变了态度,这一刻,她真的像妈妈一样,“你知道你哪儿最不像他吗?”
许六慢慢攥紧了手中的一根柴,她听到小神婆声音很轻地说。
“他从不试探,也从不犹豫。”
此时的小神婆确实像妈妈,口吻在骄傲,在惋惜,在遗憾。
可她只想做许午遇的妈妈。
许六垂下眼睫。
只因为她是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蹦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