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面,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兰兰最先反应过来,电话没来得及挂,只神情复杂地指了指逢生,犹豫道:“那个……郁温姐姐,可不可以先把他……松开啊?”
逢生这会儿已经不嚎了,只是小声地抽气。
郁温见他疼得脸都白了,低声提醒说:“你慢慢直起腰。”
逢生不敢动,他本来身体就一般,从小没怎么锻炼,骨头很脆,这会儿感觉胳膊已经折了。
郁温见他没动,沉默几秒,上手摸了几下他的关节处,然后低声说:“没事。”
本来她也没用力,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有理智的。
“真的吗?”逢生小心翼翼地动。
等完全站直了,他才松了口气,兰兰看他没什么大事,也松了口气,这时电话那头的步西岸再次出声:“高兰兰?”
兰兰连忙“哎”一声应答,“在呢在呢。”
“怎么回事?”步西岸问。
兰兰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解释,她看了看郁温,又看了看手机,犹豫两秒,一咬牙把手机塞到郁温手里,“你来说吧,郁温姐姐。”
郁温觉得她想说的应该是:你来解释!
“……”郁温低头看一眼手机,轻咳一声,把手机拿到耳边。
步西岸已经听出她的声音,不等她开口直接说:“不是打算在家睡觉吗?”
郁温噎了一下,旁边兰兰已经去关心逢生了,她不停地扒拉逢生的胳膊背,确定他完好无损才一巴掌抽逢生胳膊上,低声教训,逢生老实巴交地听着,听完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兰兰也看过来,和逢生对视郁温没什么感觉,但和兰兰都市就莫名有几分别扭,也有点尴尬,她主动朝兰兰笑笑,兰兰也扯唇笑了下,下一秒,兰兰眼圈忽然红了,随后转过身,不再看她,郁温怔了怔,这才跟步西岸说:“临时有点事。”
步西岸“嗯”一声,看上去并不打算在电话里追问更多,只问:“什么时候回来?”
郁温觉得今天可能不太适合找徐广的小情/人了,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自己的进度条也太难推进了点。
理智告诉她应该不理步西岸,做自己的,可一想到步西岸那些可怜巴巴的瞬间,拒绝的话到嘴边变成了,“下午回去吧。”
“几点?”步西岸又问。
郁温无奈,“等哄好兰兰就回去。”
“嗯,”步西岸说,“那你路上想想怎么哄我。”
郁温:“……”
挂了电话,兰兰还在背对着她,肩膀微耸,明显在哭,旁边逢生不知所措,只会重复说:“怎么了?别哭了,兰姐……”
郁温拿着手机上前,走到兰兰身边,跟逢生说:“我来吧。”
逢生倒是听话,顷刻让开。
大概是察觉到她凑过来,兰兰侧过身,往旁边躲去,晾了郁温一下,郁温也不生气,大概也没什么资格生气,她把手机放进兰兰背带裤的大口袋里,声音带笑说:“长那么高了。”
兰兰“呜”一声,没忍住哭出了声。
人来人往里,郁温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以前倒是挺会哄人的。
只是这些年都在和一些挨了打也没什么大反应的人打交道,渐渐就忘了这招。
说起来,这十几年,她第一个哄的人,还是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步西岸。
“那么久不见,都不要抱抱我吗?”郁温拍了拍兰兰的后背,半开玩笑说,“你哥见我第一面就抱我了啊。”
兰兰闻声一顿,红着眼睛和鼻子扭头问她:“真假?”
郁温一笑,张开手抱住了她。
好像是下巴刚刚搁在郁温肩头,兰兰就忍不住眼泪决堤,她把郁温抱得很紧,几乎哭着说一句:“我好想你。”
郁温一下一下摸她的后脑勺,“我也想你。”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啊?”兰兰还在哭,“你都没有回来过。”
郁温轻轻眨眼,又垂眸,敛睫,说:“对不起。”
兰兰哭了很久。
郁温一直陪着她。
直到逢生在旁边说:“兰姐……你下午,有课。”
兰兰一双眼睛肿成核桃,嗓子也哑了,偏偏还要朝逢生凶:“闭嘴!”
逢生噤声。
郁温失笑,“现在怎么那么厉害?”
兰兰拿卫生纸擤鼻涕说:“我哥后来上大学了,爷爷没时间看我,就住宿了,厉害点能站稳。”
兰兰轻描淡写,郁温却大概能猜出其中艰难。
有时候,也许是要淋上一段冰冷的雨,才能脱胎换骨,长成理想中大人的模样。
像她一样。
“下午有课?”郁温问。
兰兰说:“翘了吧。”
逢生“啊?”一声:“不好吧……”
兰兰瞪他一眼,他又默默闭上了嘴,兰兰说:“我知道你有课,你先回去。”
逢生:“那要不我也……”
“回去!”兰兰打断。
逢生收了声,“好吧。”
“那我走了?”他跟兰兰说,又看向郁温,挥手告别。
郁温朝他点头,“放心吧。”
逢生这才转身离开。
“同学啊?”郁温问兰兰。
兰兰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是。
郁温便没多问,带兰兰去了附近一家猫咖。
这猫咖兰兰常来,大一的时候还在这做过一个月暑假工。
“你想喝什么?”兰兰问。
郁温说都行,“你推荐一款吧。”
兰兰给她要了一杯抹茶拿铁,又给自己要了一杯果茶,端到位子上的时候,桌子上跳上来一只美短。
郁温随口说:“这个比你家那只还要胖啊。”
兰兰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接了句:“是啊。”
接完才愣一下,“你去我家了?”
郁温这才察觉自己又踩了雷,她一时无言,沉默几秒,递给兰兰两张纸,“要不你再哭一会儿?”
兰兰要气死了,合着全世界都知道郁温回来了,就她不知道?
其实郁温并非有意瞒着,最开始她也问过步西岸,步西岸随口说兰兰在上大学,现在还没到暑假,她就想着那还是不要联系兰兰了,万一……她又走了呢?
回过神,郁温对上兰兰幽怨的目光,郁温也心虚愧疚,朝兰兰露出讨好的笑。
兰兰这才“哼”一声问:“你跟我哥和好啦?”
郁温说:“我们本来也没什么。”
兰兰说:“我都多大了,我马上都法定婚龄了,不用瞒着我。”
郁温不解。
兰兰说:“你不是在跟我哥谈恋爱吗?”
郁温一怔。
这下轮到兰兰不解,“什么意思?没有吗?不对啊,我哥之前就跟爷爷说他有女朋友,高中就谈了,我一想他高中谈的还能是谁啊,你呗。”
郁温没想到步西岸会这么说,她摸着冰冰凉的杯子,指尖一片湿迹,体温也不由自主跟着下降。
“不是吗?”兰兰又追问。
郁温敷衍说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兰兰只当她害羞,嘿嘿一笑,咬着吸管喊了声:“嫂子。”
郁温失笑,擡手捏她脸。
兰兰笑得更欢。
两个人在咖啡店一直坐到下午五六点,几个小时里,兰兰给郁温讲了很多事情,包括步西岸每年都要去她以前住的小区打听她的事,讲到一些事情时,兰兰会忍不住哽咽,郁温却没什么表情,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掀起一层又一层涛浪。
她仿佛看到了少年迎着日头,披着风雪,穿梭在没有尽头的城市里,只为寻找一个并没有留下任何方向的人。
什么是喜欢呢。
什么才是少年的喜欢呢。
可能是超越时空的热烈。
是风吹一吹,便能掀起熊熊火焰的一点星火。
咖啡店里忽然响起一首摇滚曲,是郁温熟悉的一个乐队,男人嗓音微哑,却唱出了坚定:别哭,前面一定有路,仿佛,幸福在不远处,你心里有我,你身边是我,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晚上陪兰兰吃了晚饭,郁温才驾车返航,回去的路上车厢始终在循环同一首歌,歌声像召唤,郁温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声声召唤中,一寸一寸松懈。
回到抚青已经快十点,她路上有意开得慢,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这一下午加一个晚上,步西岸也并没有打来一个电话催,大概自己有事要忙,现在那么晚了,他明天还要上班,应该已经睡下了。
既然没人等着,她便无所谓快慢吧。
就这样有意慢着,到小区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又在停车场待了一会儿才上楼。
这边住的都是年轻人,一大半都是在抚青上班的,一小部分是业主,但这个时间点,不管是上班族还是业主都已经睡下了。
电梯门打开,楼道声控灯亮起,郁温一擡眼,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也没完全站在家门口,旁边有护栏,楼外夜深月浅,他单手撑着笔电,右手时不时敲几下键盘。
听到声响,他回头,看到她以后又敲了几下键盘才把电脑合上。
走到她跟前,“吃饭了吗?”
郁温点头。
步西岸点头,“开门?”
这边房门都是密码锁,其实如果步西岸提前问她要密码,她应该是会给的。
他整天各种强势,对于进入她的生活各种信手拈来,在这种事情上反而好像懂了分寸一样。
郁温心情复杂地打开门,前脚进去,步西岸后脚跟进来,房门关上,步西岸把电脑随手放在玄关柜子上,郁温伸手要开灯,步西岸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随后将她整个人压到旁边的柜子上。
郁温“嘶”一声,腰肢后折,步西岸贴上来,他身上很凉,大概是吹了风的缘故,声音很低,凑上来时滚烫的呼吸喷在郁温脖颈处,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出声说:“腰……”
步西岸低笑一声,手撑在她后腰处,轻轻捏了一下,郁温差点腿软,随后听到步西岸说:“还没做什么呢,你就喊腰。”
郁温抿唇,“先放开我,开灯”
步西岸没放开她,也没开灯,反而更进一步,蹭了蹭她的侧脸说:“想好了吗?”
郁温还向后仰,但却退无可退,只能任由步西岸像猫蹭人一样在她脸旁脖子里蹭来蹭去,问:“什么?”
步西岸不满地“啧”一声,伸手捏她的脸。
客厅里窗帘,月光清浅,一点点亮,视线适应了黑暗以后就显得这一点月光都很亮,也因此能看到彼此的面孔眼睛。
郁温看到步西岸微微蹙眉,说:“哄我。”
他那么大的人了,身上还穿着正装,却说出这样的话。
太有反差萌了。
郁温忽然有点想逗他,“你几岁?”
步西岸原本捏她脸的手变成挤她脸颊上的肉,其实郁温脸上的肉并不多,甚至有点清瘦,但挤一挤还是能挤出金鱼嘴,这种状态总能减少她身上的清冷和疏离,步西岸看了会觉得有安全感。
他故意挤两下,郁温声音含糊不清,“松开。”
步西岸弯唇笑了。
郁温正要拍开他的手,他忽然松开了,郁温正要说话,整个人忽然被抱起来放到柜子上,悬空而起的过程让她心忍不住提高,她微微垂眸,和步西岸四目对视,一颗心摇摇晃晃。
最终,是她先俯首吻上了他的唇。
步西岸很顺从地张开唇,任由她轻轻进来,小猫喝水一样□□,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等她渐渐呼吸不过来,他温柔地退出,唇贴着她的唇,教她:“呼吸。”
郁温轻轻呼吸,就在她想要离开时,步西岸忽然强势地吻上来,刚刚那一声“呼吸”就像一道提前警示一般,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感觉自己像一条戈壁滩搁浅的鱼,直到舌根发麻,浑身发软,步西岸才放开她说:“哄得不错。
“比我想象中用心。”
郁温缺氧缺到脸红,说话都喘气,只能拿脚踢他,“让开。”
步西岸笑着握住她的脚腕,帮她脱了鞋,揉了几下脚踝说:“看你步数不少,累不累?”
郁温气息渐渐平稳,看着他摇头。
步西岸轻轻“嗯”一声,擡眸,看着她,口吻似哄小孩,“那你今天去那儿做什么?”
郁温沉默不语。
步西岸也没有就此打住,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先礼”,现在是“后兵”。
或许是黑夜深邃,使他看她的眼神并不似前几次交手那样温顺。
他这次并不打算敷衍了事。
大猫再温顺,月圆之夜,张开爪子,也会变成长着獠牙的恶狼。
“去哪儿了?”他指腹轻擦她的唇边,“嗯?”
郁温一眨眼睛,躲开他的眼神,“有点事忙。”
她说着推开步西岸,跳下柜子,随手打开灯,往卧室里走。
步西岸跟着她一起进了卧室,郁温打开衣柜,说:“我换衣服。”
步西岸走到衣柜前,把衣柜关上,拽着她的胳膊拉她一起坐在床上。
郁温隐隐有某种不安。
下一秒,步西岸就说:“我前段时间看到你茶几下面那几份资料了,最近在托人查,没查清楚。”
郁温微惊,擡头看他。
步西岸面色不变,“你是等我自己查清楚,还是现在告诉我?”
“你……”
“不说也没事,我可以继续查,”步西岸说着,忽然开始脱衣服,他脱了外套,又去扯领带,动作很急躁,声音却平稳,“我一天没查出来,你一天别出这个门。”
郁温不可置信,“你疯了?”
步西岸扯开领口扣子,“你以为我现在才疯?”
郁温哑口无言。
她看着步西岸眼睛一层一层变红,心忽然阵痛,她不由自主抓紧床单,很快步西岸的手复上来,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说:“我很害怕。”
郁温一个没忍住,反手扣住他的手,那他推到床上,她俯首去吻他的唇,他却躲开,郁温蹙眉,紧接着听到他说:“你又想睡我。”
他凭什么用这种语气?
“你没睡我?”郁温说。
是谁第二天不让人睡觉不让人下床的?
“嗯,所以抵消了。”
一人一次,不亏不欠。
郁温堵得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你亲我那么多次白亲的?”
步西岸轻轻挑眉,忽然翻身将她压下,“给你亲回来。”
说完,他张唇咬上去,力道并不轻,郁温没忍住出声,步西岸趁机钻进去,一副攻略城池的嚣张,郁温喘不过气,仰着脖子想要往后躲,可她头顶就是床头,根本没有退路,她含糊求救:“步、步西岸……”
步西岸用力吸着,郁温哼哼,手抓空,步西岸手张开,迎上去,二人十指相扣,等郁温缓过神,上衣已经被撩开,腰腹复上一层滚烫,她眼眸含水,舌尖发麻,说话都不清不楚,“不是抵消了?!”
步西岸忽然起身,他双腿分开撑在她两侧,西裤崩出大腿肌肉轮廓,单手把衬衣扬了,一手往郁温上衣更高处钻,一手解皮带。
有那么一瞬间,郁温脑海里蹦出那个夏天,她梦里的步西岸模样。
只是曾经少年已是如今男人,她也不是在做梦,他动作比梦中要凶,上衣里,他一手拢住,五指收拢,反复几下,俯下身,说:“你欠我一次。”
郁温恼羞成怒,蹬腿,“谁欠谁啊!”
步西岸单手就能把她两只手控住,压到头顶,他还尚未做什么,她已然失了城门。
可他却不是什么上位者的表情模样,他盯着她的眼睛,快要哭一样,声音也颤抖,说:“你欠我。”
他压上来,把她抱得很紧,张口咬在她肩头,重复:“你欠我。
“郁温,你不能一直让我不明不白。
“我……害怕。
“郁温,我害怕。”
他在攻掠,却也露出了脆弱。
他一直说,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