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话都很少,似乎都不忍打破这难得和谐的局面。
吃到一半,餐厅忽然热闹起来。郁温擡头看去,发现是有人在过生日,是个小姑娘,看着没多大的样子,这家餐厅的桌子撑死也只能坐六个人,这群人也足足有八九个,愣是分了两桌,不过正年轻,即便是分□□桌也不耽误他们热热闹闹的。
小姑娘大概被瞒着了,看到侍者推上来的蛋糕和生日礼物,眼睛红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忍住摁着眼角哭了,有其他女孩子和她一起哭,最后所有人看向其中一个男生,那男生有些腼腆,大庭广众之下被看红了脸。
郁温和步西岸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被两个男生从背后掐背提醒的动作,男生憋了又憋,磕磕绊绊带头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现在的生日蛋糕款式越来越好看,蜡烛却只有一根,那么轻描淡写一束摇曳的火烛,却仿佛在女生眼里绽放成永不灭的长明灯。
郁温本来脸上表情和其他客人一样,多少带着点长辈看小孩过家家的淡笑,瞥见女生眸中烛火时,脸上本就淡的笑意转眼只剩薄薄一缕。
这时在他们前一桌的人议论:“看到没,学生时代男生女生玩在一起,要么有人已经暗度陈仓,要么就是有人有贼心没贼胆。”
“确实。”耳边步西岸忽然接一句。
郁温:“……”
这如果是别人,她大概要轻飘飘地嘲讽一句了。
可这人是步西岸。
她见过少年那颗“贼胆”,赤忱、热烈、纯粹又干净。
她无法张口嘲讽半句。
可她又无法给予回应,于是只好默默闭上嘴,假装吃得很专心,贯彻落实食不言。
饭后步西岸买单,俩人一起往外走,侍者为他们推门,门刚推一半,郁温和要进来的两人撞一个迎面。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城市裹在亮晶晶的霓虹灯中,头顶的星月被衬托得黯然失色,餐厅大厅清白敞亮。一门隔开两世界,门内人披着白炽灯的光,脸泛白,门外人裹着薄薄夜色,眼睛幽深。
他们无声对视。
先开口的是言宥旻身边的女性,她认识步西岸,有些惊讶,“步总?”
步西岸点头,却没说更多,也没主动为郁温介绍什么。
郁温目光还在言宥旻脸上,直到言宥旻露出淡笑,唠家常一样问:“郁温什么时候回来的?”
郁温感到胃里在痉挛,她强忍着不适,没什么表情地说:“有几天了。”
言宥旻点点头,“真是好久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郁温一笑,“你倒是没怎么变。”
言宥旻也笑,“还是老了点。”
旁边女人好奇地看了郁温一眼,随后挽上言宥旻的胳膊,亲昵地问:“阿旻,这是?”
言宥旻说句:“周老师没入室的徒弟。”
女人当即换下了情敌面具,笑着说:“原来是你呀,听说你一直在国外?也太忙了,周老师葬礼都没见你出席。”
郁温一怔。
女人隐隐意识到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言宥旻,言宥旻淡笑,“没事,礼到了就行。”
“就不在这叙旧了,改日再约。”言宥旻擡脚进门,和郁温擦肩而过。
回去的路上郁温一直很沉默,倒是步西岸在说:“她刚毕业没两年,现在在宥霓工作,父亲在检察院。”
郁温淡淡“嗯”一声,扭头看向窗外,车子缓慢行驶,风都没了速度。
抚青这两年以夜景出名,商厦轮廓闪着霓虹灯,连马路两边的地面提示灯都五颜六色。
路过一个路口时,步西岸打了转向灯,开去了另一个方向。
郁温察觉到,却没询问。
直到车子行驶在江边,江风裹着湿气,一层一层把内心的浮躁压下。
“下去走走?”步西岸把车停在路边。
郁温下车。
这会儿江边散步的人不少,有来旅游的年轻人,也有住在附近饭后消食的中老年人,江边晚上风大,吹得郁温头发有点乱飞,郁温正要从包里翻翻有没有什么扎头发的,步西岸忽然说一句:“先别动。”
郁温下意识停下,随后就感觉头发被身后人拢了起来,她微怔,偏头,下一秒耳垂被人捏了一下,又被提醒:“别动。”
“……”
他现在为什么动手动脚得那么得心应手?
头发很快被盘起来,不像扎的,郁温擡手摸了一下,好像是……钢笔?
她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头发是被步西岸拿一支钢笔盘了起来,她扭头,有点震惊,“你还会这个?”
步西岸轻描淡写两个字:“学过。”
郁温顺口一问:“学这个做什么?”
步西岸看她一眼,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你说呢?
郁温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走过江边整条路,一来一回也就四十分钟,回去的路上郁温有点累,她靠在座椅椅背上,微微偏头,昏昏欲睡间,车子似乎偶遇红灯,缓缓停下,旁边人忽然伸手抽走了她头上的钢笔,郁温一时不察,连带着扭过脸,然后半张脸压住了旁边人的手。
郁温一怔,清醒了一半。
她正要扭开,步西岸忽然动手捏了她的脸两下。
“……”郁温看向他。
他没什么反应地抽走手,反而如常道:“睡吧。”
恰好此时绿灯亮,车子再次缓缓驶动,郁温那颗心,就好像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江,月色茫茫下,有没有风,都在动。
之后的一路郁温再也没有睡着,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安全带解开的同时,她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我回去了。”她推开车门。
步西岸没应,反问一句:“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郁温抿上了唇,没有回答。
步西岸还是下午那一招,她不答,他自问自答:“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都是连锁,旧城区那块有几家,你看你想吃什么。”
郁温紧了紧牙关,扭头说一句:“其实这些年在国外忙得颠倒黑白,基本没什么吃早饭的习惯了。”
她有言外之意。
可步西岸却像没听出来一样说:“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改。”
郁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别人长大都是性格逐渐内敛,为什么步西岸反而像根刺?
她沉默,片刻,擡手关上了车门,扭头看向步西岸。
步西岸也看她。
几秒后,郁温说:“对不起,我想我这几天可能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
步西岸看着她不说话,仿佛在说:你继续。
郁温只好继续说:“我暂时没有那个心情。”
步西岸开口了,他说:“嗯,我不急。”
他不仅像一根刺,更像一根软刺,软硬不吃。
郁温不得不承认,纵使她嘴上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心里还是不免为步西岸这样的行为感到欣喜、高兴。
因为只有步西岸这份心,能让她在这始终摸不到底的生活浮动里,捕捉到一点点从过去到现在从未变过的踏实。
可她又异常地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她咬了下舌尖,疼痛击退她心中浅薄的摇摆不定,她再次开口,“步西岸,我……”
话未说出口,步西岸打断,唤她一声:“郁温。”
郁温微怔,看向他。
只听他说:“当年你走后,我身边没再出现过沈玉妍带来的任何东西,为什么?”
郁温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口话。
步西岸说:“前两年我才知道,是言宥旻帮忙清理的。
“我和言宥旻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郁温,你说,他为什么?”
郁温答不出来。
步西岸没有逼她非要说出来什么,因为答案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
时间太晚了,步西岸下车,为郁温打开车门,扶她下车。
他牵着她的手,倾身,俯首,在她唇角轻轻贴了一下,然后说:“回去吧,晚安。”
直到郁温到家坐在沙发上,她仍觉大脑昏沉,指尖唇角都发麻。
头顶悬月仍在,星光一点。
隔着厚厚的落地窗,郁温看着那皎洁一片,想:步西岸如此来势汹汹,她要怎么躲闪呢。
作者有话说:
早上更得不多,晚上九点有二更,大概也……多不到哪儿去。==
奖项已开,微博私信找我,微博现在私信只能收一条,所以找我的时候尽量一条发完。
66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