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很温馨,但是郁温没什么感触,她坐在沙发上,目光有点呆滞地落在桌子上的文件袋山。文件袋是普通的牛皮纸袋,纸质有粗粒感,仿佛能透过这一层薄薄的纸摸到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良久,郁温才伸手打开文件袋,内容是她想要的。
这些年,她走南闯北,帮助了不少人,也结识了不少人,正职在编记者有渠道,没人管的民间记者渠道就更多了,她有人盯着,很多事情伸不了手,只能通过帮助别人卖别人一个又一个人情,以此换取这些“渠道”。
其实这些内容那么多年她也都推算出来了,只是如今猛地铺在眼前,她还是有点恍惚。
当初周芊病重,言宥旻殷勤地忙前忙后,后来又因为急于手术,只能去国外。
然而到了国外,母女俩才发现,言宥旻根本没有一同。
甚至,周芊也没有生病。
那医生大概也是被收买了,检查什么的也都是在做戏。
郁温想不通,在扑面全是陌生空气里,难以置信地问周芊:“为什么?”
周芊却很平静,她像早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样说:“走吧,我以前和你爸来过这儿,当时你爸因为乐趣投资了一个农庄,去看看。”
郁温没办法那么平静,因为她知道自己登机前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放弃了什么,她记得少年肩上的风,也记得他驻足在办公室门外的身影,更甚至,记得模糊视频里,他面对步澜庭一家的不耐。
她什么都记得,现在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能接受。
“我要回国。”郁温说。
周芊依旧很平静,“怎么回?回去哪儿?回去之后呢?”
郁温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做回答。
可她郁渐湿润的眼眶替她表露了答案。
周芊叹了口气,摸她的头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郁温没忍住在人来人往中哭出来,她埋进周芊的怀抱,低声说:“你不知道。”
周芊仰面,长长叹气。
后来郁温问周芊:“爸爸的事情……是不是有误会?”
“你觉得呢?”周芊问。
郁温说:“我不知道。”
周芊只说了一句话,“你生日那天,你爸爸跟我说,他还年轻,不会让你受苦。”
所以他不会跳楼。
即便真的是生意失败,他也会勇敢面对,遵从法律判决,而不是在女儿十六岁生日的第一天,送上一份死亡。
郁温懂了,此后没有再问。
她知道这些也都是周芊自己的猜测,很多事情都需要证据。
只可惜,她们太弱,这份证据也来得太晚。
郁温字字句句翻看文件,当初郁学舟签署的那份合同确实有问题,工程材料这块纰漏很大,可是郁学舟当时喝多了,再加上是言宥旻从中担保,他便没有多想。
也因此,家破人亡。
郁温一哽喉,把所有情绪悉数咽回肚子里,继续往下看。
文件内容很详细,连当初工程负责人信息都列了出来,这人以前就是个混日子的,后来因为亲戚关系居然直接当上了小领导,楼塌人死,出那么大事,他半点责任没负,反而在后来这几年自己开起了公司。
郁温盯着那几行个人信息,指腹始终摩擦在亲属行列,良久才翻页。
言宥旻当初动作那么大,牵扯的人员必不可能只有一个混日子的,往后翻,果然能看到几位在职领导,其中一位甚至在前两年还上过表彰大会。
郁温全都看一遍,把文件放在了一边。
这些,总要慢慢来。
她还想知道其他事情,比如言宥旻这么做的原因。
坦白说,郁学舟待他并不差,俩人年龄有差,却一见如故,后来的很多生意,都是郁学舟带着言宥旻做的,有时候郁温就会想,一个人做了那么多坏事,是不是根本不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言论,午夜梦回时分,是不是也根本不会想起旧人的笑颜。
尽管是早有准备,一下子接收那么多信息也让人疲累,郁温放下文件,没有藏着掖着,就那么随便放下了桌子上,转身去了卧室。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有种不知道什么时间的感觉。
她恍恍惚惚地做起来,屋里窗帘没拉,渐变的红橙色照了满屋,温暖得一点也不像白日的尽头,风吹得窗帘轻动,地板上影子摇晃。
郁温坐在床头,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包裹。
她像一只重回草原的羊,看着熟悉的环境与落日,却满目惊慌,不知所措。
就在她还想继续躺下时,手机忽然响了,郁温随手摸到手机,瞥一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
她接通,对方似乎在翻看什么,纸张哗啦轻响,然后说一句:“我在门口。”
是步西岸。
郁温心情一时难以形容,她重新扭头看向窗外,短短一瞬,窗外光景已变——红晕褪去,只剩一丝残存的黄,可黄迹轻描淡写,却宛如抽丝,不动声色缠上了郁温的眼睛和心窝,一点点吸食走郁温周身的孤独。
她就那么盯着窗外,拿着手机,好一会儿才状似叹口气说:“你怎么说也是一个总裁,不忙吗?”
“总裁也要吃饭睡觉过日子,”步西岸自顾自地说,“想吃什么?前段时间兰兰在社交软件发现了一家中餐,想去尝尝吗?”
郁温沉默几秒,说:“我换个衣服。”
步西岸说好。
挂了电话,郁温仍然在床上坐着,也不知道缓了多久,她才动身换衣服。
出门时偶遇隔壁的小情侣,两个人正有说有笑,看到郁温,小女生热情地打招呼,“姐姐,出去吗?”
郁温笑着点头。
小男生手里拎着一袋小蛋糕,主动打开袋子说:“姐姐,要吃一个吗?”
郁温看到是浮闲记,她愣了一下,小男生说:“这个特别好吃,他们家新品,刚刚排了老长的队。”
小女生也说:“真的,无敌好吃。”
郁温笑着拿了一个,拿完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能再拿一个吗?我朋友就在门口。”
小情侣异口同声:“当然可以!”
郁温笑着又拿了一个。
走到小区门口,郁温手里还剩一个小蛋糕,她刚走到车前,车门打开,步西岸在驾驶座上没下来,郁温坐上车,把小蛋糕递给他,步西岸看她一眼,说句:“没手。”
“……”爱吃不吃。
郁温正要收回手,步西岸低头直接就着她的手把蛋糕叼进了嘴里。
蛋糕特别小,一口就能吞下,步西岸叼蛋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舌尖轻轻□□了一下郁温的指尖,郁温察觉,手指蜷动,步西岸却一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的状态,含糊不清问:“中餐?”
郁温已经随便了。
她感觉她已经看出步西岸的意图了:她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做他想做的。
吃饭睡觉过日子。
是的,他没有说追女友或者别的,他说的是过日子。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郁温偏头看向窗外,人/流景观一帧一帧地倒退,好像一不小心,就能退到十几年前。
如果……
如果,该有多好。
“这边六七年前才开始规划,基本走的都是网红路线,配合互联网宣传,热度一直很高,两三年前已经基本成为抚青热门打卡地点了。”步西岸一边开车,一边在旁边介绍。
郁温无心应答,只默默听着。
一路上,每过一块区域,步西岸便会开口介绍,他那么话少一个人,现在却不厌其烦地说一些有的没的。
他不过是,想要把郁温错过的补回来。
他亲手补。
到了餐厅,步西岸把车交给侍者,他带郁温往里走,这家店没有包间,步西岸提前订了角落的位置,又在窗边,视野很好。
点餐的时候有菜单,也可以扫码点单,步西岸不习惯扫码,直接把菜单交给郁温,郁温刚把菜单接到手里,本来坐在对面的步西岸忽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郁温看了他一眼。
步西岸没迎她的目光,状似认真翻看菜单说:“一起看,省事,这个鱼想吃吗?”
郁温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能也跟着把注意力放在菜单上。
点完菜,侍者拿走菜单,步西岸没动,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郁温也不想提醒,显得自己很小气矫情,毕竟更亲密的接触都做了,但她又不想那么闷闷吃下这个“亏”,就在摆弄餐具时,故意把动作往大了放开。
然而她一放,才发现步西岸不知何时往旁边挪了挪,就好像提前预知她想要做什么一样,整张桌子那么宽,他却只占一点点,明明那么高的人,显得特别委屈。
偏偏他还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好像在说:我这样总行了吧。
郁温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把动作收了收,自己也往里面坐了坐。
旁边的步西岸没说什么,也没看她,只是在帮她倒水的时候,借机往里挪了挪。
两个人都没有再就座位这个问题说什么,氛围微妙又和谐。
作者有话说:
说个事,本来入V应该更两天停一天,但我有点私事,明天可能更不了,后面又要上千字收益榜,所以下一章更新要在周六早上九点了。
太抱歉了,这章留2分评就有红包。
抽奖关注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