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两点是最令浅见厌恶的时刻。而此时正好是这个时刻。
尸体共有三具,分别是永井智宏、堀内由纪、赤冢三男。而中原清也处于假死状态。
立花虽然没死,但也睡得不省人事。
浅见身处这种难以置信的惨剧的罪恶之地,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自己并没有那种不能抑制的恐惧感,也许是因为死的都是名人的缘故吧。
现在凝视着他们凄惨的死相,却觉得他们好像马上就会说着“啊,睡得可真舒服”,挺身起来。
因为他们的生活本身就处在虚构与现实之间极其暖昧模糊的境地。也许连演艺圈中的同行们都难以辨别他们何时是真、何时是在作戏。
所以尽管活下来的人或因恐惧而战粟,或因愤怒而哆嗦,可看上去只能令人疑为又在作戏。
但是,赤冢的死还是给人相当大的打击,因为他可称得上是时下最红的笑星,如今已经是一具尸体而已。广野五官扭曲,现出愤怒之色。
“那个老头儿他……”广野对谷川秀夫和浅见说道。
广野打头,谷川、浅见依次尾随其后,在路过中原清的房间时,神保照夫和光子注意到三人神态有些不同寻常。于是疑惑重重地走出来跟在三人身后。
“赤冢先生怎么样了?”光子问完后,只见浅见一声不响地把头向左右晃了晃。
“啊?该不会是……”光子说不出话来,不由得停下脚步,在一慌神之间,眼看被大家给撇下了,于是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广野停住了,一扇红木制的大门堵在五个人的面前,在选材和工艺上都与其它房间完全不同。这扇厚重的门扉像是在向众人宣布这是主人的房间。
广野没有踌躇,一开始便铆足了劲儿,上前敲门。
“加堂,开门。”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喝道。
没人答应。谷川也上前和广野一起使劲敲门。
“真结实呀。”站在纹丝不动的大门前,谷川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回头朝浅见发了句感慨。
“我们把它踢破吧。”神保用鞋跟果断地踢了一脚,被弹了回来,一不留神,摔坐在地上。但是,谁也没有嘲笑他可笑的样子。
广野使出浑身气力,将整个身子朝门上撞去,这次本应会对门造成相当大的冲击,但大门却丝毫不见有松动。
于是神保和广野一同朝门上撞去。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很明显与撞门声不同。
“是枪声吗?”
广野顿时神情紧张地回头问道,大家都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没动,侧耳倾听。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根本听不到任何响动。
留在中原房间内的人们也都一个个出现在走廊里,一同跑了过来,三岛京子、芳贺干子、白井美保子、令奈……最后连中原夫人幸枝也撇下徘徊在生死之间的丈夫,一边喊叫着“等等我”,一边在后面赶上了大家。
加堂房间门前一张张惊骇的脸面面相觑,人们呆若木鸡地站立着。
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片冈清太郎惊慌失措地跑了上来。
“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了枪声。”
“就在房间里。”
谷川朝加堂的房间呶了呶下巴,反问道:“你没有房门钥匙吗?”
“有串各房间的钥匙,我这就去拿,请稍等。”
片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回来了一串钥匙。
每个客房的钥匙都在上面,其中惟一的一把电子钥匙大概就是加堂房间的。
片冈哆哆嗦嗦地把电子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向右一扭,“咔嚓”一声打开了锁。
片冈退到一旁,没有得到允许直接进入主人的房间毕竟多有不便。
“谷川先生,请。”广野说。
“哪里话,这种场合还是最好由侦探先生先进,那就拜托您了。”
谷川朝浅见点了点头。
“大家最好往后退一退。”
大家紧张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全都贴墙壁站立。
浅见在众目睽暌之下,轻轻地把门朝里推去。
2
浅见马上就闻到了一股火药味,他放开手飞快地后退,惟恐有人从里面向外射击。
但是,室内却没有任何有人活动的迹象。
浅见小心谨慎地朝房间里窥探,里面弥漫着烟气和臭味,一位老人伏身在右边的一张宽大桌子上。
“加堂先生!”
浅见不禁失声叫道并赶上前去,其余的人也都跟着一起拥进屋子里。
“啊,女人们最好不要看。”
浅见说的时候,女人们已经踮着脚、挺直身子从他身后向里瞅着加堂了。
只听一个个“呀……”、“不……”,失声悲叫,尽管如此,可谁也没有离开现场的意思。
不知是血还是脑浆的粘稠液体从加堂孝次郎头部的右侧流到了桌子的中央,他就像是溺在这“海”里似的,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请问,是不是已经死了?”片冈从众人的后面,声音颤抖地问道。
“死了。”广野愤恨地说道。
“大开杀戒之后,又死得这么干脆,这老头儿,在想什么呢?”
对此,谁也没有吱声。
浅见从各种角度用心观察握在加堂手里的手枪。
“好像是用枪直接顶在头上,然后扣动扳机的。”
加堂握枪的手搭在桌上,并且贴近耳边,头部的弹痕让人联想到当时枪口顶着脑袋的情形,伤口周围绽开,显然是因为枪口离头部太近而被打花了的缘故。
鲜血沾在枪口上,现出暗淡的光泽。想必当时手枪是被紧紧地握在手里的,死后尸体一僵直,把手指从扳机上掰开,那可就很费劲了。
加堂曾经如帝王一般支配着整个电影、戏剧、电视世界,尽管这样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死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为此而哀伤。非但如此,还对像赤冢这样的实力派艺人死于加堂之手而抱以极大的愤慨。
“这老头为了什么要杀死由纪呢?”神保哀声道。
“我丈夫不也一样吗?你们说他究竟对加堂先生做过什么呢?又不像中原先生那样,遭毒手还有原因可寻。”
京子话音刚落,就听中原幸枝尖叫道:“你胡说!”
“我丈夫无论话语如何尖刻,那也不过是些黑色幽默而已,根本就没理由遭人毒手。”
“中原夫人,别激动,中原先生还没有死。”
“当然不会死。你说还没死是什么意思,听你的口气我丈夫好像不久就要死了似的。”
“别误会,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谷川皱起了眉头。
“可是,为了什么呢?其目的是什么呢?”光子诧异地说。
“我简直不能相信人们将会这样一个个的死去,就好像是在看恐怖电影或者侦探连续剧一样。”
“电视剧吗?……的确……”
浅见顿觉眼前一亮,重新又恢复了往常那洞察一切的机敏眼神。
“或许会有遗书之类的东西。”
谷川打开桌子的抽屉查看了一下,却没发现此类东西。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也没有理由杀这么多人呀!”白井美保子悲伤地说道。
“加堂先生该不会是精神错乱了吧,我看只能这么解释了。”
她也曾和加堂一起联抉出演过影视作品,因此无法对这位老人恨之入骨。
“不管怎样,噩梦般的惨剧终于落幕了。”谷川用手轻轻抚着妻子的肩头安慰道。大家也都释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所有这些命案是否加堂先生所为,我认为这样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浅见对谷川的发言持否定态度。
谷川对他投以惊异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还没弄清加堂先生是不是犯人。”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光谷川,大家就像是看一个异端者一样,全都把目光投向浅见。
“我说错话了吗?”浅见心里一阵慌乱,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可不是吗,加堂就是因此而自杀的,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自杀的确是发生了,可是他是否杀人……或者说谁有证据断定是加堂所为呢?”
“你这种侦探真是少见啊,证据该由你亲自去找呀!”
“当然,我是要去调查的,可如今什么也没找到,所以我搞不清加堂先生是否真杀了人……”
“这个人真差劲,因为受雇于加堂先生,所以自然不会讲雇主的坏话了。”广野轻蔑地说道。
“不,我没有那种偏见。”浅见认真起来,争辩道。但是除了光子,其他人谁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就在这时,那首奇怪的歌曲突然又响了起来,就是加堂唱的那首“一个人要谋杀另一个人……”。
3
“怎么又是那首晦气的歌曲呀!”女人们悲声叫道。
“哎呀,找到了,就是这个。”神保在对面说道。
他站在安放在墙边的音响设备前面,指着其中的走带装置说:“这支歌的真面目原来是这个,而且因为这台装置大概是带计算机控制的录音电话,所以拨打110和119时的恶作剧也是加堂先生的杰作吧。”
神保一边说着一边摆弄起这套装置来,马上就听到那个不负责任的“119”的应答声,“……很快就会到达您那边,所以……”
“果然如此。”神保欢呼道。作为被人公认是惟老婆是从的神保,这可真称得上是立了一件了不起的功劳。
“我,对音响非常感兴趣,所以马上就搞明白了。”
如果他不这么沾沾自喜的话,反而会更好。
“可是,这个声音好像不是加堂先生的呀。”谷川歪着头,确定地说。
“因为那是种演技,而且是加堂先生最引以为自豪的着名演技。”神保说。
“是吗?”
虽然谷川在这个问题上仍旧有些态度不清,可是也没有再提出反驳意见。
浅见唤来片冈,问道:“门的对面是卧室吗?”浅见指着与音响设备相反的方向——加堂自杀的那张桌子后面的门说道。
“是的。”
浅见走过去,打开通向卧室的那道门。在握住门把手之前,特意盖上手帕。卧室里并排摆着两张单人床,而且对面还有一道门。
“对面是化妆室和浴室,当然也有洗手间。”
浅见轻手轻脚地朝里面走去,生怕踏乱了地板,从而给事后调查取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其他人在门口提心吊胆地看着浅见。
浅见观察到没有从卧室、化妆室、浴室直接到外面的门,卧室和浴室的窗户都是又窄又长,就其宽度而言,人是钻不过去的。
卧室还有衣柜,虽然将衣柜里和床底下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人藏匿过的痕迹。
“这下越来越表明犯人就是加堂先生。”谷川抛出最后的结论,似乎对浅见的细致工作有些不耐烦了。
浅见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反驳他,所以只好沉默不语。
“下一步是等待天亮呢?还是从这里逃出去呢?”
因为侦探靠不住,所以谷川作为领导征求大家的意见。
“或许那样做有些危险。”浅见谨慎地说,“因为刚才在外面用枪射击的不是加堂先生。”
“的确如此,因为根本就找不到加堂先生出入这栋建筑物的行踪。”谷川首肯道。
“而且,开走那么多的车想必也不是加堂先生所为。”
“是吗?那么说是有从犯了?”广野也没有异议。
“难道加堂先生虽然在这里自杀了,可仍旧死不瞑目吗?”美保子不安地询问丈夫。
“嗯,也许是吧。”
“到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广野的视线落在手表上,然后坚定地抬起了头,“能不能行,我一定要试试看,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索性逃出去。”
“不行,那样太冒险了。”片冈阻止道。
“还是我去吧!”
“但是,也许我说的不妥当,那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因为不但奔跑需要耐力,而且也许还要进行格斗。”
“没关系,这些年我没少吃苦,别看我外表瘦弱,实际上我很有韧性的。”片冈曲了曲臂膀,让人感觉其动作中总有些历史剧、古装剧式的历史陈旧感。
“我去看看情况。”片冈来到窗边,把头伸进厚窗帘里向外张望。
“外面实在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片冈摇了摇头,离开窗边,径直就要离开房间。
“你去哪儿?”浅见问道。
“去外面求救。”
“你不能去。”浅见说。
“你不是刚才同样遭到枪击了吗?不能明明知道危险还要去硬闯。”
“可是,那是我的义务呀。”
“既然雇主加堂先生已经死了,也就不存在什么义务了,现在你我都是同一处境的人了。”浅见想强调这一点。
“那,怎么办好呢?”
“还是我去吧。”广野站出来说道。
“令奈小姐你怎么想呢?”浅见问谷川女儿说。
“我……我、那个、我也不知道。”令奈躲在母亲白井美保子的身后,怯生生地低语。
“看,现在广野先生可不是一个无牵无挂的自由身了。”
“你说到哪儿去了。”广野满脸通红,此时的架势有些不合时宜。
“那就是说谁也不用去求救了吗?”中原夫人说,“如果不快点找医生来,我丈夫他也许真的会死掉的。”
“那么中原夫人,你能撇下中原先生不管吗?”谷川说。
“不知道,可是不那样的话每个人都会死的。”幸枝带着哭腔说。
4
“我来照顾中原先生。”芳贺干子说完就要离开房间。
“请你不要多管闲事!”幸枝夫人堵在门口说道。
“你嘴上那么说,现在不也没有守在中原先生身旁吗?”
“好,我这就去,我可不是开玩笑。”
“正是因为任性……”
“没错,任性固执是我们家一贯的家风。”幸枝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她一个人去没事吧?”光子对浅见说。
“你陪着去吧。”
“好的。”光子朝幸枝跑去。
“我们即使就这样呆在这里,也仍旧毫无办法。”谷川说。
“该怎么办好呢?大家可不可以想个办法呢?”
“所以,我说要从这里逃走……”
“不,那不行。”
“对了,如果拿着这把手枪,应该能够逃脱吧。”神保指着加堂手里的手枪说道。
“可是,那可是证据呀。”浅见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可是要是死了,一切可就全完了。”神保突然正言厉色道。
“……由纪死了,我虽然活着也觉得毫无生趣……”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从加堂手里取下手枪,好像摆弄这种玩意儿很有经验似的,熟练地推上保险,取下弹匣确认子弹数。
“还有五发。”“咔嚓”将弹匣复原。
“请交给我吧。”片冈说着,便向神保伸出手去。
“只要有枪,我也能逃出去。”
“可是,你会使枪吗?”
“您说到哪儿去了,我参加过军事训练,虽然只当过一年的海军飞行预备练习生,不过使用手枪我还是会的。”
片冈从踌躇的神保手里把枪硬是夺了下来。
“这样合适吗?”神保朝谷川望去。
“真的没问题吗?”谷川担心地问片冈。
“交给我好了。”片冈挺直胸膛,将手枪收在怀里。
“那我就去了,如果能走到湖尻,也就有店铺,所以不必担心。”
“到湖尻,需要多长时间。”浅见问道。
“我想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由于是夜路,也许要多花些时间。”片冈行了个礼便去了。
“要当心啊。”芳贺干子皱着眉头,担心地说道。她一定在想,刚才逃脱失败时,是被片冈救下来的。
远处传来打开厅堂大门的声音,干子跑到窗边,其他人也都跟着站到了窗边。
窗帘对面依然漆黑一团,在呼啸的寒风里能听到踩着沙砾缓慢行走的脚步声。大概片冈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边向前走吧。
突然,沉闷的枪声回响在森林、树木间。
“是气枪!”浅见叫道,大家马上绷紧了神经。
沉闷的枪声再次响起,紧接着石了路上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突然脚步声消失了,之后“当”的一声,很明显是手枪的射击声,清脆的枪声在重山之中回荡,一定是片冈在反击。最后脚步声消失了。
“打中了对方?还是被对方打中了?”广野不安地说。
“不……”令奈靠在广野的臂膀上,一种异样的紧张感袭上每个人的心头,似乎这一举动并没给人以不自然的感觉。
“怎么办?”谷川回头问浅见。
“别出声!”浅见把手指贴在嘴唇上示意道。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人们听到再次踩动石子的轻微脚步声,但是却没有一开始那么轻快了,听上去拖拖拉拉,像是拽着什么东西似的。
“是不是负伤了?”谷川问道。
“也许伤了,也许是在匍匐前进。”
“匍匐是什么意思。”干子问道。
“就是爬着前进。”广野告诉她。
气枪又开始射击了,沉闷的枪声响了两声。
“听不到石子被踩动的声音了。”神保把手贴在耳朵上,一脸的悲壮。
“可是,在黑暗里如何看到目标呢?”谷川不解地问道。
“是不是使用了红外线望远镜呢?”神保的确挺内行。
“是吗?那可糟糕了。”
“片冈先生要是积极、灵活些就好了。”广野说。
“那怎么可能呢?因为连对手都看不到。”
“但是,如果循着枪声的方向回射,对手也会胆怯的。”
可是,之后气枪的枪声也听不到了,脚步声也消失了。
“什么也听不到了,片冈先生不会死了吧?”美保子不安地问丈夫。
“也许已经成功逃出去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如果片冈亡故了,她妻子可就惨了。”
“是啊,他夫妇二人过得一直都不如意。”
“现在说来倒也无妨,我听说片冈先生演艺生涯的结束全是因为加堂先生的缘故。”
“嗯,有这样的传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浅见饶有兴致地问道。
“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年了。”
“是更久以前,将近有三十年了。”美保子说道,“那时候大家还都年轻,片冈就和现在的广野一样,能把一个个时髦男人的样子演得活灵活现。”美保子在说这句话时,眼神恍如梦境,她还在回想着日本电影繁华兴旺的年代。
“我呀,那时候还没碰到现在的丈夫,对未来可是充满了憧憬。”
“喂,可在我面前你就没有了那些憧憬对吧。”谷川苦笑着说道。
“片冈先生为什么会因加堂先生的原因而离开演艺界呢?”浅见把大家的话题引回了正题。
“那是因为立花馨女上的事。”美保子说。
5
“加堂先生好像喜欢立花馨女士。”
“不仅如此,加堂先生还是馨女士参加新人大赛时的评委,而且他还是馨女士第一部电影的主角,所以作为加堂先生来讲,是想自己亲手培养馨女士的吧?”谷川好像在回忆过去的事,他继续说,“那时候大家还都年轻……是呀……从那时起到现在差不多有三十年了,我们也都上了岁数啦。”
“片冈先生和馨女士后来怎么样了?”浅见继续追问道。
“最后,片冈先生和馨女士两个人终于还是结了婚,不过,据我所知,公司那边在此之前还曾想把馨女士藏起来一段时间呢。过去可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演员要是结了婚,其演艺生涯差不多也就随之结束了。片冈先生居然要把他们刚刚苦心栽培起来的招牌女演员娶走,这谁能接受的了?但是呢,公司那边倒还好说,加堂先生这边可就不好办了,他不断向公司高层施加压力,最后压垮了片冈先生。”
“原来是这样啊,于是片冈先生就退出了演艺界,是这样吧?”
“单是如此也还好啦,可片冈先生这人的霉运接二连三,后来又挨了打,别说工作了,连命都差点儿没保住。难得的是,馨女士她始终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总算使他勉强撑过了大约两年。到了后来,可能是出于对演艺圈的憎恶,听说馨女士最后好像是跟着片冈先生去了高知县,或许是别的地方,总之,此后很长时间里就再也没有他们的音信了。”
“加堂先生为什么要雇佣片冈夫妇?”
“我觉得作为加堂先生来说,是想借此赎罪吧。”
“不过,你所谓的赎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嗯……我总觉得……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有点莫名其妙呀。这只有问加堂先生本人了。”
“哦,我想起来了,”美保子说,“或许,加堂先生打算给片冈夫妇遗产,所以才叫他们来。”
“什么遗产?”浅见追问。
“这个呀,对了,我总觉得肯定有封遗书藏在什么地方,上面就写明了这件事。”
“有道理,照您的话说起来,这还是一桩美谈了……但是,事实上却发生了这种穷凶极恶的犯罪行为……好像有点奇怪哟。”
“所以说,在加堂先生眼中这不就是赏罚分明吗?被害人是因为遭到了加堂先生的怨恨,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别胡说了!”突然,三岛京子就像一头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棕熊一样发出了一声怒吼。
“你们这群人,自己没被杀就不要随便乱说。我丈夫对加堂先生做了什么,你们怎么知道!就算是他说了什么或是写了什么不好的话,对不起加堂先生,也不该杀人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反正那个老头子时日无多,要死就自己见鬼去。可我丈夫他才五十岁出头呀,不过分吗?你这个家伙,这个混蛋!”
京子突然举起了台灯,看准加堂的头砸了下去,就听“咣当”一声厚钝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液体在加堂的头底下变成泡沫散开了。
“呀——”,女人们都吓跑了,可激动的京子还不想停手。
“住手!”谷川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夺下了台灯。京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目光中一片茫然。
“你对一个死人那样做有什么用呀!”谷川在责备京子,可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她现在就像绷紧的绳索突然‘扑哧’一声断开一般……”神保小声说,当然谁也没笑。神保的本意也不是想开玩笑。的确,一连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一般的女性,精神上恐怕是难以承受的。
“把大家带到对面去吧,让他们休息一下。”谷川对妻子和女儿说。包括芳贺干子在内的四位女士都出去了。留下了谷川、广野、神保和浅见四位男士。
“好像有点冷呀。”广野缩紧身子说道。
“可能是吧,到了黎明气温总是会下降的。我们把壁炉点着吧。”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壁炉。
“既然这房子里有壁炉,刚才为什么不用呢?”浅见觉得无法理解。
“因为整幢别墅都已装备供暖设施,那个壁炉不过类似于一种装饰,我们平常很少点着。”谷川似乎在刻意强调自己属于别墅族。
“原来是这样啊……”浅见一边咳嗽一边在考虑着其它的事。“如果我们假设加堂先生是被杀的,大家认为怎么样?”
“哎?”三人异口同声,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浅见,他的脸上挂着一种说不出的愚笨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广野又冒出了句不明就里的话,他问话的口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就是说,假设加堂先生也是受害者的话,这桩连环杀人事件可就复杂喽。”
“胡说什么……你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定是无聊的推理小说看多了。”广野比刚才更加瞧不起浅见,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了。
6
虽然广野根本不把浅见放在眼里,但谷川毕竟是老于世故,他问浅见,“您既然肯这么说,那就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吧?”
“是的,证据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事到如今也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当时应该更冷静些,更多留心些房间里的情况和其它种种迹象的。”
“您所说的‘其它种种’是指……?”
“比如说当时每个人都在干什么,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当时尸体的情况。”浅见就站在加堂的身边,他伸出手一边指着加堂一边说,“这个伤口的位置和他握手枪的手,实际上,是紧挨在一起的吧。”
“啊,确实是这样的。”
“当时我们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但实际的情况应该是,如果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头部扣下扳机的话,不用说肯定会有很大的反作用力。”浅见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头,模仿扣下扳机然后手腕被弹出老远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的手就落在桌子上,而且还紧紧地握着手枪。难道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确实如此。”谷川点了点头,然后把脸转向了神保。
“怎么样?你认为浅见先生的说法如何……”
“是呀,手枪开火时确实会有很大的反作用力,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此外,加堂当时可能是当场毙命,死后他是否还能紧握住手枪,这也是个疑点。”
“是吧!”浅见对他笑了笑,看起来很开心。然后他又把目光移回面前的尸体上,表情恢复了严肃。
“如果是这样的话,具体说起来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谷川问道。
“我们可以设想,有人先给加堂吃下了安眠药,然后趁他熟睡之机,用他的手握住手枪,扣动了扳机。”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此时,所有的人——包括广野在内——都认真地听着浅见的解释。
“但是,稍等一下,我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神保开口了,“你们想想看,案发时门是锁上的,我们当时不是用钥匙打开的门吗?而且当时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呀。”
“是的,当时窗户上的别扣也是锁上的,也就是说实际上它是一间所谓的密室啰。”谷川又加了一句。
“当时是谁证实的?”
“嗯?”
“你说窗户也是锁好的,当是有谁检查过吗?”
“啊,那个呀,那是我后来走到窗口时,无意间注意到的,确实全部锁好了。”
“你从进房间到后来走到窗边,中间相隔很长时间吧?”
“这个嘛,应该是吧。”
浅见走到了窗前,掀开了厚重的绿窗帘,“没错,别扣确实是上好的。但是,这种别扣结构很简单,如果开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加堂的尸体上,那么就有人可能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上好别扣。而且实际上,当我进来时大家不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加堂先生那边儿吗?”
三位男士面面相觑,目光中都在探寻对方会不会是在别扣上动过手脚的那个人。过了一会儿,神保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跑到了窗户旁,边观察边说:“确实这窗户下面是阳台,凶手有可能从这儿跑掉。”
“我们假设是有人杀死了加堂先生,”谷川的表情十分严肃,“浅见先生,那个人究竟是谁,你有线索吗?”
“不,暂时还没。很遗憾,我自己当时也是惊慌失措,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
“怎么会呢?这绝不可能。我想那个人不会是片冈先生吧?”神保接着说。
“片冈先生他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而且站也是站在大家的后面。”
“也就是说,凶手的逃跑路线可能是这样的:他在杀死加堂之后,便从窗户跳下去逃走,接着马上跑到楼梯那儿露面了。”广野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但是,从我们听到枪响到片冈先生出现在楼梯那儿,这前后时间也衔接得太紧凑点儿了吧?”谷川摇了摇头,表示怀疑,“就算速度再怎么快,也还是有点勉强啊。”
“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向加堂开枪的不是片冈先生,而是另有其人,片冈先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把窗户关好。”浅见解释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据我的记忆,片冈先生应该比我们晚一步进房间,而且他一进来马上就问,‘加堂先生是不是死了?’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当时是先关了窗户再过来的。”
“在此之后,片冈先生才走到了窗边,查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还打开了窗帘。”神保跟着说。
“嗯,是这样的。而且,当时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他要是有什么关上窗户之类的举动,我们应该会看到的,不过至少我没注意到。”
“我当时也没注意。”浅见说。
“这么说来,凶手不是片冈先生啰?”看来广野打算接受未来岳父的推断。
“会不会是比片冈先生先进去的某个人干的呢?”神保推测说。
“没有的事,那不可能。要真那样,后面赶来的片冈先生会看到的。”
“说来说去,加堂先生他还是自杀的呀!”广野下了结论。他既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否定了浅见刚才的推测。
7
“片冈先生后来怎么样了?”广野瞟了一眼手表,“从事发到现在,三十分钟一晃就过去了。要在平常早该到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也有可能是受了伤,走不了吧?”神保说。
浅见看着他们,心里想:这对情敌现在逐渐交谈了起来,可以说昨天的敌人今天变成了朋友。男人们总是这样能够舍小异求大同,而女人和在野党却怎么也做不到这一点。幸枝夫人和芳贺干子把中原夹在生死之间,相互攻击,最终会怎样呢?还有……
到现在四个人都很疲倦了,大家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
“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我们还是再回那个房间一趟吧。”谷川说完,留下加堂的尸体领着大家走出屋去了。当然门也锁上了。
大家最先经过中原的门前,谷川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门开了条小缝,露出了光子的脸。她向外面看了看,轻叹了句,“啊,是你们呀。”然后打开门把大家让了进来。
“中原先生他怎么样了?”
“一直都还是那样。”
“是吗……应该不会有事吧。可能是因为劳累的缘故。你也跟大家一起去芳贺小姐的房间看看吧,晚安。”
“好的,可是……”光子看了眼身后。
幸枝夫人赶紧开口说道,“要说我的话,早就已经没事了。我准备把门锁上,一直到明天早上都不出去。”
“是吗?那就祝您晚安了。”光子从房间里出来后,看了眼浅见那张已经十分疲惫的脸,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在谷川的房间里,床上睡着三岛京子,其余的人包括美保子夫人和令奈,以及芳贺干子他们都坐在地毯上,斜靠在另外一张床边打着盹。
美保子夫人和令奈睡一张床,干子和光子一起回了房间。广野和神保一起,谷川和浅见一起,也都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安定下来。
本来是想睡一会儿的,可浅见偏在这时突然想起来了,“对了,立花馨女士怎么样了?”
“啊……”谷川好像也忘了。
“应该还在睡着吧。”
“我们一起过去看一下好吗?”
两人走出房间,拾级而下。空旷的大厅令人毛骨悚然,尽管知道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可两人还是觉得腿抖得挪不动步。走进厨房一看,两人对视了一眼,立花馨不见了!
“怎么回事?”立花坐过的椅子现在空空如也。
“啊,可能是片冈先生已经把她送回卧室去了吧。”浅见想了想后说。果然不出所料,立花正躺在佣人房间里的床上熟睡着,连衣服也没脱。谷川和浅见又互相看了看对方,心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我总觉得这一出戏演到这儿应该可以落幕了。”谷川一边走向楼梯一边说道。
“是呀,不过说句实话,我原来还以为会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孤岛奇案)中描写的一样,到最后所有的人都会被杀死呢。”
“您就不要说那种……那种毫无根据的话了吧。”谷川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但在浅见看来,谷川的脸经过这一夜后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接下来我们只要祈祷片冈先生平安无事就可以了。”只有这件事还需要人担心了。片冈此行即便不是很顺利,但是,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并且已经向湖尻那边出发了的话,那早就该有点什么动静了。
“还是没有平安到达吗?”充斥在浅见心中的仍然只有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要熬到天亮就行了。到了明天早上,即使我们一声不吭,事务所的那帮人也会闹翻天的。只是不要把世界颠倒个个儿就好啦!”谷川这样说完之后,又皱了一下眉头,但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诚然,没人可以保证世界就一定不会被折腾得翻天覆地。”他很认真地又加了一句。
“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吧,往往不相信还有什么真切的明天,过的生活也是今朝不知明日事。”
“我觉得我们也是一样,不,现在只要是新新人类一定全都是这样。”
“那当然不同了,我们这种人虽然相信有明天,可又总觉得
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背叛。但新新人类呢,他们多半在有些事情上,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会有什么明天,不是吗?”
“您说得有理,也可能是那么回事吧。”
两人又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当他们专心筹划如何分配床铺时,浅见突然觉得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谷川好像也一样,他和浅见都刚把裤子脱了一半,可两人就那样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着。
“是汽车的声音吧。”浅见先开口了。
“嗯,是汽车吧。”
从门口方向传来了微弱的引擎声,给人感觉对方似乎在极力压低自己的脚步声,悄悄地向这边靠近过来。两人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跑到了窗边,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偷窥。没错,小灯的光确实射向这边,至于车的前灯为何熄灭了,应该是怕这边的人觉察到吧。
“会是谁呢?”浅见问道。
“会不会是片冈先生带来的人呢?”
灯灭了,刚才窸窸窣窣的声响也停止了。
8
看来车子是完全熄火了,引擎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这么说来,不知看门的那个老人怎么样了。”谷川好像直到现在才把他给想起来。
“可能和那些乐手以及司机们一样,找了个理由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吧。”浅见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看门老人的模样。(这么一说,那个时候就好像有点什么事不对头。)
“啊!”浅见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谷川被吓了跳,踉踉跄跄从窗几向后退了几步。“怎么回事?你可把我给吓坏了。”
“真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有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是什么呀?”
“实际上那个看门的老人,我从一进门就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谷川先生,您难道没注意到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发现。当时我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很冷漠的老人,就没仔细看他的脸。”
“我虽然平常就喜欢较为仔细地观察人的面部,可那时候就是没想起来好好看看他,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个老人似乎就是加堂先生。”
“什么?”谷川又吓了一跳,“真的吗?”
“是的,他的演技非常精彩,那身怪模怪样的装束使得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看门人,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可思议,可是如果从那张脸上除去胡子和眼镜的话,差不多就是加堂先生的脸了。”
“哦……好像是这样。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加堂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他干吗要打扮成那样呢?”
“是想把这次的聚会没置成他自己写的剧本的舞台吧。”
“也就是,一幕惨剧的……对吗?”
“没错,这正是症结所在。实际上演的究竟是场惨剧还是场悲剧,真有点儿奇怪呀……”浅见觉得很纳闷,“自己装扮成一个看门的,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当然这样一身行头,要是作为有神怪色彩的喜剧上演的话,可能会很有意思。但是,如果真实的惨剧就此展开。那可是动真格的了,也就再不能单单把它当成一个幽默剧本来看了。”
“浅见先生,我还是不大明白您说这些话的意思。”浅见的侧面在一片漆黑中微微发白,谷川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比起这些,我们现在更应该注意的是眼下面临的问题。”浅见现在的兴趣是在窗户对面的那帮不明身份的家伙身上。“他们到底是敌是友?”说完这句他就不做声了。不一会儿,又传来了什么东西微弱的动静。“靠近过来了。”浅见说。
这时两人耳边清晰地传来了人的脚踩在石子儿上的声音,而且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的,感觉上可能是三个人或是四个人。突然,中间有人“啊!”了一声,接着他们就马上压低了声音,彼此争论着什么事。一直都是悄悄行动的他们突然停了下来,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人似乎飞快地转身向汽车方向冲去了。
“估计是出什么事了吧。”浅见和谷川互相望了一眼,很明显他们碰到了什么异常情况。
就这样,那群人的行动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似乎屏住了呼吸,又顺着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回去了。
“怎么回事?”谷川和浅见都感到一种奠名的恐怖,就好像看到了一头在黑暗中缓缓挪动步伐的怪兽一样。
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远处响起了警笛声,逐渐靠近,而且不止一辆,有两辆,不,似乎是三辆。
“警察来了!”谷川握住了浅见的手,“片冈先生他总算是到了呀!”
“不,那可不一定。”浅见的声音相对比较阴郁。
“什么?”谷川刚反问了一句,走廊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谷川先生!浅见先生!”广野一边敲门一边喊。浅见赶紧开了灯,拉开了房门。广野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是巡逻车!”
“是呀,来了。”
人们一个个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到了走廊上,并且都已经换好了衣服。一直被死的阴云所笼罩,沉寂的别墅此时好像突然又苏醒过来了。
不久,一辆辆警车陆续停到了大门对面,门被来回地开开关关,脚步声乱成一片,还有一个个浮现在灯光下的人影,简直就像是电影上的一幕,十分夸张。
警官们不会马上就来的。
“在干什么呀?”广野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着急。
“是在戒备吧。”浅见回答。
“戒备?戒备什么?”
“因为持枪的凶手可能就潜藏在这里。”
“不会对警察也敢开枪吧。”
“那可就不知道了,警察已经发现尸体了。”
“尸体?你说尸体,是谁的尸体?”
“大概是片冈先生的吧。”
“你说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浅见身上,“片冈先生已经死了吗?”
“嗯,我想可能是吧。从警方刚才乱哄哄的样子看来,应该没错。你说呢,谷川先生?”
“是吗……戒备指的就是这个呀?”谷川也是一脸的悲痛,微微低下了头。
9
“呜……”,突然传来了一声像是犬吠一样的呜眼声。是芳贺干子站在门口掩面而泣,她除了在中原昏迷时哭过之外,无论谁死都从未掉过眼泪,可现在却忍不住啜泣起来。
“回头想想,弄不好,她很可能已经和片冈先生死在一个地方了。”神保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要真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或许连神保自己都在劫难逃了。从这一点来看,也可以说片冈成了神保或是干子的替死鬼。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为片冈祈祷平安。
“有没有人通知他的夫人?”光子问。
“是呀,我们有责任……”谷川似乎很忧郁,“看来只有我去了。”
“她应该还在睡吧,”浅见说,“再等一会儿吧。还是等警察来了,把消息确认了以后再说吧,毕竟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片冈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
“说的也是。”
也许是此时人们已将心头的阴云挥去心情转好的缘故吧,但见东方微微露出了鱼肚白,远处的山脉正渐渐现出棱角,噩梦般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看到已经冲上来的警察,大家似乎得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此时此刻,他们“噔噔噔……”的脚步声让人无比信赖。
“那么,我们过去迎接一下他们吧。”谷川开了句玩笑。
大家全部出了房间,向门口走去。只有干子可能暂时还无法摆脱悲痛的心情,一直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那儿。
“来吧,我们走吧。”光子搂住了她的肩,两人终于走了出来。
没等门铃声响起来,谷川就抢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门。对面站着的警察有的穿了制服,有的只穿了便装,一脸阴森地瞪着这边看,当发现里面的人一点都不比他们少时,一个个都大吃了一惊。
“大家辛苦了。”谷川先开口了。
一位体格魁梧,像是指挥官模样的便衣向前走了一步讲道:“啊!您是……演员吧,叫……”
“是的,在下是谷川秀夫。”
“是吗,我是箱根警署刑事侦查课的课长藤泽。事实上,我们是接到了光荣电影制片厂一个叫小野的人的报案,说是贵别墅发生了可疑的事情,这才赶过来的。”
“‘光荣’是我们的事务所。”广野探出了头,回了一句。
“啊!您是广野智先生吧。”今天得以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明星,这位刑侦课长说话的声音中不禁透出了喜悦。
“嗯,正是……但是,我们事务所有叫小野的这个人吗?”
“啊,这个呀,您当然不认识了,听说是最近才到事务所来的。总而言之,小野这个人对我们说,他怎么也无法和加堂先生的别墅取得联系,电话也打不进来,而且总觉得别墅里的情形很奇怪,所以叫我们警察来调查一下,看看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是吗,终于还是……”谷川的声音非常沉痛,“估计多半是片冈先生,他叫片冈清太郎,是以前的电影明星。”
“哦,是这样呀,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实际上,死掉的人不只是片冈先生一个,除了他之外,这间房子里,还有三个人,不,是四个人死掉了。”
“您说什么?”刑侦课长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您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绝不是开玩笑!只是,我们在这里不得不目睹了一桩又一桩惨剧地发生,或许感觉上多少已经麻木了。”
“那么说,尸体在哪儿?”
“请您上楼,我来带路。”
于是刑侦课长带头,刑警们一个个鱼贯而人。还有一半穿制服的警察排在门口前面,负责建筑物外围的警戒。
刑警们由谷川、广野、神保、浅见四个人带路,女士们则被安排留在大厅等候。
“请大家先从第一位死者看起。”谷川说完,就领着大家走进了永井智宏的房间。
“这个人也是演员吧,我记得在电视上还是其它什么地方见过他。”刑警看到死去的永井,用手遮住了脸,命令一个穿制服的人留下来负责警戒。
“下一位是堀内由纪女士。”谷川一边领着大家穿过走廊一边说。
“您刚才说仆么?是叫堀内由纪吗,就是那位歌手吧?”
“没错,就是刚刚成为他夫人的人。”谷川指着神保说。
“是吗……我就总觉得……”刑侦课长面对这样的事件,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其他的刑警们也都一样。发生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案件——这样一种气氛逐渐强烈起来了。刑侦课长看了一眼由纪的脸,就派部下中的一人赶回去联络总署,“申请一下,请求县警署的增援!”
但是当他又得知了赤冢三男的死之后,似乎感觉到只申请县里的警力还不够,于是又派出了一个部下,“告诉他们鉴定部门、机动搜查队都要来,要最大规模的警力!”
再之后,当他又看到刚刚死去的影视巨头,加堂孝次郎的惨状后,早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10
刑侦谋长脸色发青,目光对准四位“客人”。“是谁干的?罪犯是谁?”简直像是怒吼一样问道,这时的他再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明星了。
“不知道。”与这位课长相反,谷川很冷静地做出了回答。
“不知道?有这么多人被杀,你们居然连一点儿凶手的线索都没有?说什么胡话……”
“但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实在没办法呀。”
“你们几位怎么样?”课长的眼神落在了其余三个人身上,把他们逐个扫视了一遍。
“在下浅见。”
“也是位演员吧?”
“不,我是做新闻报道的。”
“哦,这么说,你多少能比较冷静地目睹整个事件的发生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到目前为止,我确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包括片冈先生在内,死者一共五人,另外还有一位受了重伤。”
“什么?真的吗?是谁?”
“是中原清先生。”
“中原吗?是那位笑星吗?”刑侦课长皱了下眉头,看来已经有点厌烦了。“还是请您先带我们到现场去吧。”
由于在各个房间都分派了人手警戒,现在剩下的只有藤泽课长和另外一个人了。
中原的房间里有幸枝夫人在负责陪护,中原的病情还是老样子,仍然没有意识。
“我们马上就叫救护车。”课长安慰幸枝。
刚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就见一个警察跑过来向课长汇报,“刚才请人核对了楼下院子里的死者身份,据说那个人叫片冈。”
“终于还是……”连谷川在内的四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潸然泪下。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死因是什么?”浅见向那个跑过来报告的警察询问。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可从死者胸前的枪痕看来,可能是失血过多而死。”
“枪痕?”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会是被气枪射杀而死的吗?可我认为那种东西还不至于会致人死地。”神保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不,不是气枪,好像是手枪。会不会是他拿在手里的手枪走火而致。”
“走火?”
“好像是的,像是穿透了心脏。”
“那么说,他可能是在倒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使得手枪走火了。”神保继续说,其余的人也同样只有这么想了。
“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气枪,是怎么一回事?”刑侦课长问。
“那个呀,要是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不是我们站在这儿,一会儿半会儿就能讲得完的。”谷川的语气很轻却很严肃。就像是在看电影的预告片,来到这所别墅后的漫长一夜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幕幕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划过。
“那么,我们还是先到楼下谈谈吧,我想询问一下各方面的情况。”刑侦课长这样说着,第一个冲下了楼梯,那样子好像是生怕会多浪费一秒钟。
楼下餐厅里,所有的女士们都围坐在桌边,她们刚刚目睹了片冈的尸体,脸上现在的表情一片木然。芳贺干子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光子和令奈正在旁边劝说着她。现在男士们也到餐厅里来了,昨晚曾与会的成员到如今已经残缺不全了,由原来的十四位锐减到了九位。
“现在先请大家介绍一下各自的姓名、年龄、职业。”就在加堂孝次郎原来坐的椅子的正对面,藤泽课长坐下了,他开始了询问,就像一位主持人。
从谷川开始,每个人都作了自我介绍。在年龄的问题上,这个时候大家也不得不说实话了。
谷川秀夫五十七岁演员
白井美保子五十八岁演员
谷川令奈二十一一岁演员、学生
三岛京子五十四岁演员
广野智二十八岁演员
神保照夫三十一岁演员
芳贺干子二十岁学生
浅见光彦三十三岁新闻记者
野泽光子三十三岁家庭教师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中原清先生和他的夫人幸枝女士。”谷川做了最后总结。
“总共就这些人了吗?再有就是已经死去的人了,对吧?”
“嗯,是的……不,还有一个人!”谷川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赶紧纠正道。
“还有立花馨女士,她原来是电影公司里的当家花旦,现在是片冈先生的妻子,她也被什么人给下了安眠药,现在正睡着呢。”
“嗯?还有其他人啊?”课长一脸愕然。
“是呀,也该把她叫起来了呀!”谷川拜托广野去叫立花馨过来。
“大家好像都是演员啊,可是,这最后三位似乎和其他人有点儿不同呀。”课长一边看着手中的记录边说。
“芳贺小姐,您是由于什么人的关系而参加这次宴会的呢?”
“那是因为……”对于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干子有点儿不知所措。
“那是因为,我想她是作为赤冢先生的舞伴收到加堂先生的邀请的,因为赤冢先生现在还是单身。”谷川这时伸出了援手。
“原来如此,那么浅见先生呢?”
“我和野泽小姐也是收到了加堂先生的邀请才来的,因为在这个聚会上去年、前年都发生了命案,加堂先生请我们来是想让我们负责警戒工作的,可结果我们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是这样呀。但是,你又不是警卫人员,他为什么要托付给你呢?”
“大概因为,我另外还兼职做类似于私人侦探之类的工作,他可能是从什么人那儿听说了这档子事才请我来的……总而言之,我们是有请柬的,请看。”
正当请柬通过一个个人的手传到藤泽课长手上时,广野脚步慌乱地赶了回来。
“立花她……她……她死了……”广野的脸像张纸一样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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