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助自助者也。”
这是一句“无欲之胜利”的谚语。
绫子认真地想,“为何谚语经常配合人的处境”,这种叫不叫做无信念?
结果,人总是在方便的时候想起方便的谚语,来配合自已的处境。
实际上,绫子的手被绑在树上,想到自己竟能想到这句话。不由自觉不太对那只黑犬会不会攻击夕里子她们?
万一它跑来这儿的话,自己肯定逃不出魔爪了。
想着想着,绫子觉得绑住两手的绳子摩擦手腕很痛,于是逐渐移动。不知怎样。双手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咦。”
绳子挞地掉在脚畔。
竟然解开了。绫子首先想到那句“无欲之胜利”的话。
怎么回事来着?空屋就在眼前,那叫增浏干夫的年轻人被绑在里面。
她很想去救他,可是阿唯在里面。子不认为自己吵架可以吵赢阿唯。
自己首先跑掉,冲去警局或消防局,常人回来救他的做法比较妥当吧。
绫子小心不发出脚步盘走,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
发现绫子跑掉的阿唯,她会发怒并杀掉那男孩的镜头在脑海出现。
一旦想象到某种场面就一心肯定会是那样的绫子,她的脚步慢慢放缓,然后瞪地停下。
“对的。”绫子喃语。“就这样跑掉的话,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毕竟还是回去救那年轻人好了。日后知道这件事的话,不晓得夕里子又诧得说些什么了。总之,绫子又回到那间空屋去。
当然,绫子也不想被杀,在她走进空屋之前.她捡起一块大石头,悄悄进去。
结果,绫子整个人轻松下来,因为到处不见阿唯的影子。
打开门时,见到增浏干夫躺在刚才自己所躺的位置上。
“怎么啦?”干夫抬起脸来,意外地望看绫子。
“绳子解啦。来,我来帮你解。”绫子弯向干夫。“那个阿唯呢?”
“阿唯?啊,那个女人呀?”
“她不是来了这里吗?”
“不,她没来呀。”
“奇怪。她还说要取笑你一番寸进来的,怎么回事?”
“别管那些,快替我解开呀。”
“对不起。我不能同时做两件事,我很笨手笨脚。”
“好痛——喂,你是在解绳,还是将绳绑紧一点?”
“我没那个意思……这个接去哪儿了?”
绫子满头大汗地奋斗着,我们必须承认她的努力。
然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行啦!解开啦!”绫子举起两手作万岁状。“如何?我也是要做就做得到哪:”
“谢谢……”
干夫的手腕被扯扯拉拉又摩又擦的,要他道谢也需要一番努力的样子。
“走吧。不过,她到哪儿去了呢?”
“我不想知道。”干夫站起来。“钱在哪里?你听说了没有?”
突然被问及那件事,绫子莫名其妙。
“钱?车票还是什么?”
“笨蛋,钱啊。死掉的外祖父留下的钱!”
“钱……啊,他们好像谈过那个。”
“你说什么?他说了什么?”
干夫一把捉住绫子的手臂。
“好痛啊,别那么大力好不好?”
“告诉我!他把钱藏在哪个地方?那家伙说过吧!”
“那家伙……你指三宅先生?他不是你的舅父吗?”
“又不是调查户籍!喂,他说藏在哪儿了?”
绫子楞楞地望住干夫,眼神严峻起来。
“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告诉你。”
“你说什么?”
“你差点被杀了哦。我救了你一命,而你竟然问我‘钱在哪里’?你以为性命不重要?”
“不要讲道理!我需要钱。应该放在那幢房子里面的!”
“那你何不自己去找?”绫子耸耸肩。“我要走了,我妹妹会担心我。”
“等等。”干夫捉住绫子的手。“一起回去那幢房子。”
“不去!你想穿过地下道回去?那边有狗哦。”
“你说有什么?”
“黑色的大狗。牙齿尖利,咬断人的喉咙!”
“别胡说八道了!来,赶快!钱被别人拿掉啦。”
“别拉我!痛死人了!”
干夫不理绫子的抗议,强行带她离开空屋,走进那个洞窟中。
“真的哦。有只黑犬——”
“多半是地狱的看门狗吧。假如出来的话,实值十字就把它吓走啦!”
“哎,信我啦!劫匪的党羽金井是喉咙被撕裂而死的哦。一定是那只狗做的!”
“那么两个人不是更好?一个被咬时,另一个可以跑掉。”
干夫没说哪一个是“另一个”,想一想就清楚不过了。
绫子心不在焉,担心那只狗现在就出现。可是,终于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走向夕里子和三宅走过的地下道……
※※※
“懂吗?”国友把死去了的水口的交给增浏。“万一失败了,夕里子有危险时,你用这个打死那只狗吧。”
“可是……”增浏两手捧着那把重甸甸的左轮,胆怯地说。“我没玩过……这种东西。”
“我知道,但若镇定地瞄准就没问题了。不是大口径的,不会有太厉害的反弹的。”
国友尽亡说得轻松,然而增浏依旧嘀嘀咕咕地说:“万一有所不测……
“让我来做好吗?”邮差阿森战战兢兢地说。“当然我也没开过……
“不。”光子走过来。“我来。”
“太太。”
“外子不行。他人虽好,却无法判断事情。这事关乎家兄的性命,我来做。”
光子的语调令人无法抗拒,国方把交到她手中。
夕里子轻抚久美的头,说:“你爸爸很快就有救了。”
“嗯。”久美点点头。她的表情坚定,彷佛知道事态不是那么简单似的,是个坚强的孩子。
“你是……夕里子吧。”
三宅在床上喊。夕里子走上前去,三宅露出软弱的笑容。
“痛吗?”夕里子把脸凑上去。“再忍耐一会就好了。”
“我……明白的。”三宅摄儒着说。
“嘎?”
“我知道你们在为我赌命……那位刑警是你的朋友吧。”
“恋人。”夕里子更正。
“更加不行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啦。”
“你在说什么呀?”
“听我说。”三宅辛苦地呼吸着。“要打倒那只狗的话,必须有人……被它咬住喉咙的时候,才能下手。”
“不要讲傻话。”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偷,反正迟早都要死,现在只有让我做诱饵,引开那只狗一途了,不是吗?”
“不行!想想你的久美啊!”
“我知道……可是光子在。我若死了,光子可以替我照顾久美。”
“哎,是小偷就做个小偷好了,别把自己想成英雄,乖乖睡吧。没事的,我们姊妹的运气很好,不会轻易被干掉的。”夕里子说。
“夕里子,走吧。”国友说。
“嗯。”夕里子紧紧握住国友的。“祝你好运。”
“外套借用了。”
放眼一着,增刘身上只穿衬衣,不胜其寒似的。国方把他的外套捆住左臂。
“赶快。”夕里子低声说。“他快支持不住了。”
“那就走吧——太太,请你到门这边来。我一出去后。夕里子会把门开成一倏缝,准备随时冲出去。当那家伙来到时,夕里子就冲出去。到时请太太恃机,看情形准备随时把门关起来。”
“知道。”
“必须避免让狗进到这个房间里面。它可能伤害小孩,但乱开的话也可能打到人。”
“是的。”光子点点头。
“那……可以了吗?”
国友问,夕里子倏地点点头。
“你去吧。”她说。
夕里子作好心理准备,纵使被干掉也没法子了。
国友的右手搭在门的把手上。
“它”可能就在眼前。
国友大大呼一口气,转动门钮。
首先把门细细地打开。
门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国友捏了一把汗。
为防黑犬进房间来,他用身体顶住隙缝,窥望走廊。
“怎样?”身体紧贴着门的夕里子问。
“现在看不见。”国友说。“出走廊去吧。”
“嗯。”
国友稍微把门开大些,迅速滑出走廊。夕里子紧压着门,从隙缝探险出去。
国友把增刘的外套从左臂挽到脖子附近,往左右衬着。
走廊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人的动静。
“到处没有……我会慢慢向楼梯走去。”
“小心”
国方迈步了。一步,又一步。
脑海中滴滴答答的像有注意讯号在点灭着。
奇怪。哪里有点不对劲。
什么呢?国友迅速环视走廊一遍。
什么都没有。
可是,有点奇妙。到底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怎么啦?”夕里子从门缝间喊。
“不……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是吗?
可是,眼前不是什么也没有吗?心理作用.别在意。
向楼梯走去。那家伙会不会潜伏在楼梯途中?
汗水沿着太阳穴滴落,心脏宛如定音鼓般发出咚咚的声音使身体摇摆。
看到——楼梯了。来到可以看清楚楼梯下面环境的位置,可是看不见那个黜黑又矫敏的身体。
它跑到哪儿去了?
若是那样可说幸运极了……
刚才它是从楼梯下面冲上来的。一旦它出现,到它扑向国友的喉咙为止那段时间,需要几秒钟才是。
夕里子出来,用打那只狗——不知能否一打中?
不管夕里子怎么勇敢都好,她并不习惯用。必须作好心理准备,她只要打伤他就很了不起了。
假如黑犬只受轻伤的话……反而变得凶暴,说不定发狂!
那时——那时怎办呢?
国友停下来。
对了!他赫然回头。
走廊上什么也没有,不可能的事!
刚才夕里子掉了的。应该掉在走廊上才是,可是不见了!
就在那时候——楼梯下面出现的是“国友哥!”
是绫子!她见到国友挥挥手。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很精神哦,你看!”
“绫子——”
“我们一起逃出来啦。夕里子在不在?”绫子上楼了。
“你一个人?”
“我和他一起。瞧——”她在楼梯中间停步,回头去看。“咦,奇怪。”
增刘干夫倏然在楼梯下面出现,接住喉咙在喘气。血从他的胸前流下。
“怎么啦?”绫子想下楼去。
“绫子!上来!”国友喊。“赶快!”
“可是——”
“快!”
绫子迟疑一下子,奔上楼梯。
“进房间去!”
“姐姐!”夕里子开门。“来这边!”
“夕里子!刚才那呼干夫的男孩倒下去了!他的喉咙——”
“干夫?”
听见绫子的话。光子推开夕里子。夕里子被推得跟抢出到走廊上。
“干夫!”
光子手拿手奔出来。房门大大地开着。
就在那一刻,那黑狗在楼梯下面出现了。
“太太!危险!”
国友企图阻止光子。
坡黑的身体像弓一样改变方向,飞越崩跌在楼梯下面的干夫上面,一口气冲上“伏下!”国友喊,同时推倒光子。
夕里子捉住绫子的手,拉她过来,抱她一起趴在地上。
国友“啊”了一声。向前挺出左臂——可是,黑犬从他头顶上轻轻飞跃过去。
夕里子紧紧握好把。
黑犬瞪地站稳在地,就这样进而来。夕里子看到血染的牙,嘴巴周田的黑毛在闪亮。
夕里子作好心理准备。她庇护着绫子生起,口瞄向黑犬,可是——来不及了!
但那黑犬突然改变方向,它走向大开的房门。
“危险!”夕里子拼命喊。她跳起来,跑向房间然而那只黑兽已跃进房内,踢踢地面,朝向坐在面向房门的椅子上的久美。
它的方向很准确。几乎描成直线的腾空飞起。
可是,久美前面有“障碍物”挡住。
三宅冲到久美前面,咸牙裂齿的黑兽撞向三宅的胸口。三宅仰面栽倒。
国友觉过光子手里的,冲进房间。黑犬的锐齿吃进三宅的喉咙,三宅睁大双眼,鲜血喷出。
国友瞄准黑犬的头部扣扳机。第二次,第三次地开。
时间彷佛停止了似的。
国友的肩膀因喘息而抖动,夕里子站在房间入口,看着眼前悲惨的光景。
久美坐在椅上.仿如冻僵似地一动也不动。增刘和阿森呆立在窗旁,脸色依然灰白——
三宅死了。
夕里子发觉有人站在背后,差点跳起。
“姐姐呀。”
她忘掉绫子的存在了。
“他死了?”
“嗯。”
“他是好人……”子望望楼梯的方向。“干夫那男孩也是——”
“被干掉了?”
“好像是。”
“为什么?为何发生这种事?”夕里子终于大声喊出来。
“夕里子……”
绫子的手搭住妹妹的肩,夕里子低下头。
“我真没用……”
国友回过头来。
“别这样。”
“国友。”
“运气不好——没法子。”
国友从夕里子的手接过手,然后想起来——“对了。那支——”
“哎?”
“别动!”有盘音说。“不然我打穿她的头!”
绫子回头,瞪大了眼。
“你——”
“进去!扔掉手!”
阿唯捡了夕里子掉在走廊上的,站在夕里子背后,口指住夕里子的头。
“知道——冷静点。”国友把两支都扔到走廊上。
“来——进去!”
国友和夕里子等人走进房间后,阿唯站在门口打量室内。
她的眼睛转向不会动的黑犬。
“做得好。”阿唯喃喃地说,摘下项饰物。“这里头藏着犬笛哦,它会依照我的命令,忠实地战斗。”
“为何你——”绫子说。
“我是故意接近金井的,因我知道他和三宅搭档的事。他是个单纯的傻子,很简单地上钓了。”
“是你杀了他的?”
“那次是初尝成果。当金井一个人站在那个悬崖附近时,我吹了犬笛,训练的成果太好了。”阿唯继绫不疏忽地握住。
“目的呢?钱吗?”国友说。
阿唯笑一笑。
“相反。为了报答一个人。”
“你说什么?”
“我就是三宅光三郎的‘儿子’。”
“儿子?”
“我跟一个无赖坐车旅行,在这附近被他殴打个半死,还被抛置不理。当时天寒地冻,我以为死定了——救我的是三宅光三郎。”阿唯轻轻点头。“我那时喜作男装打扮,老先生也上了年纪啦,他把我带来这里,放热水替我弄暖身体,当他帮我脱衣服时,吓了一跳,然后大笑。于是,我就做了他的‘儿子’。”
“那你一直照顾他?”
“对——已经三年了。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躺卧不起。可是,他不再信任镇上的人。他也不让我上镇去,买东西什么的全都出到远地的市镇去办。”
“但为什么——”
“请别误会。我嘛,很喜欢他;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当他是父亲。
一无所有,一无所求。我知道他活不久了,只想照顾他到气那天为止。”
“为何做这种事?”夕里子说。
“那只狗是买来防盗的,虽然不便宜。因我出外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我有的是时间,能充分地训练它,叫它好好保护老人家。”阿唯缓缓摇一摇头。“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一看就晓得吧?他应该很有钱的,可是,镇上的人悄悄把他的钱偷走了。当我来这里的时候,他的财产几乎全都没有啦。”
“你说什么?”
“有人以为他是老人家嘛,装作亲切来接近他。如此不信任别人的他,竟然被骗了。但是没法子,没有偷钱的证据,因他把现金放在这个房间里,就在这个天花板后面。”
夕里子望望那张桌子。只要站在桌面上,就能上到天花板后面吧。
“他死了,死得凄凄凉凉的。我也拼命去赚钱,可是很有限。不过,他说他不要倚靠别人的同情。”
阿唯望望那张床。“他死在那张床上。死前一段时间脑筋混乱了,以为还有钱藏起来。他留下遗言,叫我替他守住那些钱……我想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那些抛弃他而离家的孩子们,还有镇上的人。我猜只要通知他们说老人死了,他们就会飞回来,目的是为了钱。所以我寄出一封信给他儿子和女儿,说老人快死了。一年前。是他叫我去查查他们两个怎样了。我查到啦,不过他说别管他们。他只想知道子女是死是活而已。”
阿唯的嘴角浮起笑容。
“我决定和那只狗合作进行报复行动,让那些为钱而来的家伙尝尝忘恩的滋味。”
“甚至连无辜的人也……”
“无辜的人?他不是舍弃父母么?”
夕里子摇摇头,说:“假如你听见他所说的话就好了。”
“已经迟啦。金井也说,抵达这里后,杀掉那男的便拿钱走掉。当然,你也差点被消灭掉。”她指的是子。
绫子叹息。
“可是——其他人呢?那个警员啦,还有干夫……”夕里子说。
“那叫井口的也死在旅馆了。”阿唯笑道。“干夫嘛,他向黑道借钱,正在苦恼着。他即使不死在这里,迟早也会被消灭掉。跟井口一样,他俩都是为钱而来的。”
“那么,你打算怎样?”国友说。“你想把我们全都杀掉不成?”
“不了。已经结束了,不是吗?”阿唯的话不对任何人说。“除了该填命的人之外。”
“填命?”夕里子喃语。
某个念头从她脑中掠过。
“对。欺骗了他的家伙,那家伙非死不可。”
“你所说的是——”国友赫然。“不行!”
传来声。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光子站在阿唯背后。
她两手握住国方扔掉的,从日有烟淡淡地升起。
然后——阿唯按着腹倒下。
国友奔上前去。
“她还有呼吸——夕里子!”
“我去好了。”阿森说。“赶快叫人来的好。”
“是吗?”夕里子挡住出口。“假如让你从这里出去的话,你大概永远不回来了吧?”
“你说什么?”
“在这里的人之中,只有你是‘镇上的人’呀。”
“傻瓜!”阿森生气地说。“那么神经的女人所说的话,你能相信吗?”
“借借你的帽子。”夕里子不由分说,一把拿下阿森的制服帽。“根据你的话说,你从未进过这个房间,是吧?”
“是啊。”
“但是——这是什么?”
夕里子把阿森的帽子,合放在桌上的圆形痕迹上面。大小刚刚好。
“这是你的帽子痕迹哦。你把帽子脱下放在这里,站到桌上,拆掉天花根的板,把钱拿走……”
阿森脸都白了。
国友站起来。
“我来看住他。夕里子,赶快去镇上!”
“知道。”
夕里子飞出房间。
出到外面,见到天色还亮时,不由吓一跳。因她感觉列在屋内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不,好几天似的。
夕里子奔向市镇。她从未想过,这样子奔跑的心情竟然如此舒畅……
|